第六集 夜闯鬼国(6)

猫不二走后,只留下被猫不二数落的羞愧难当的魏吉安和他的两个徒弟。魏老道见两个徒弟已经晕了过去,心里晓得,此时情形危机异常,偏偏又脱不了鬼王的法宝禁制。明知此时急不得,偏偏身上又痛苦难当,危机顷刻将至,心里又怎能不七上八下,着急万分。旋即又想早在武夷山上遇到那蜈蚣精时,如不是猫不二相救,早已身死多时。此时就算是形神皆灭,同那时境况也差不了许多。既然早就看淡了生死,又何必如此在意。想到这里,心里反倒澄明起来。渐渐的心绪重又平复起来,回想起猫不二之言,觉得甚是有理。深觉自己,修道之心还不够坚定,平时确有追名逐利之心。就说师父将掌教之位传给大师兄时,自己虽然没有觊觎之心,可是心里总是隐隐不快。而自己修道一直只是为了成就仙业,每日只知调和坎离,对世人疾苦从不关心,就此也是私心太重。须知要想修道有所成就,尤其成就仙业,内外功行的积修都少不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越是澄明,渐渐的心里豁然开朗,顿觉头上玉圭已不是那般沉重,一抬手竟然取了下来。接着又将禁制两个徒弟的法宝一一取下,扔在一旁。又恐鬼王有所警觉,于是咬破中指,用滴血化身之法,将血滴在符上,代替自身压在鬼王法宝之下。

魏吉安盘膝而坐,运起法力用五气朝元之法,为两个徒弟恢复元气。很快章真同李守卓双双转醒。魏吉安用手示意二徒弟禁声,从旁边捡起包裹,取出朱砂,画了三道隐身符,各自帖在身上,收拾好东西,悄悄往外走去。

魏老道师徒出来以后,仍是不辩方向,更不知道如何出去。心下着急,又不敢乱闯,按之前记忆的路径往外悄悄前行。心里打定主意,遇到鬼兵,鬼仆定要活擒了一个,问明路径。可是七转八转的也没遇见一人。反而拐进了一个好像是花园的地方。只见花园中心有一小湖,其上有一水榭,外面有九人分列两行护卫。其中五人竟是曾经在湘西见过的苍南五鼠。其余四人确是四个毛作苍色的通臂猿猴,背插三尺长剑,金睛火眼,长臂钢爪,身材高大,顾盼生威。

再看水榭里面,石桌旁坐定两人正在对弈,都是侧面对着魏老道师徒。左边那人正是适才戏弄他们师徒的猫不二。右边那人,是个身材魁梧的高个老道,坐在那里比猫不二高出三个头还多,一张红脸其大如盆,凹鼻掀天,大眼深陷,神采炯炯。一脸的络腮胡子,长约三、四寸,乱蓬蓬似一圈茅草,将一张阔口遮蔽的几乎不见。一头白发,当中挽起一个道髻,乱发披拂两肩。一双耳朵,生得又大又圆,通透红润。身着一件红如火炭的道袍,光着一双大足,踏着一双草鞋。一双手又长又大,手指上留着五六寸长的指甲,看去非常光滑洁净。右手指拈着棋子,沉吟不下。

魏老道心下一惊,怕隐身法无用被其发现,另生枝节,赶忙带着两个徒弟,一矮身躲入花丛之中。身方住定,便听得猫不二说道:“老前辈何故举棋不定。这纵横十九道,犹如茫茫人生路,既然放不下,当初又何必拿起。那人已经转劫两世,此生依然放不下仇怨,前辈又何苦为他自寻烦恼。以前辈修为,如能放下,又岂是今天地位,就算天仙不成,至少可享地仙之福。”

那高个老道听了猫不二一番话后,哈哈一笑,声若龙吟。随手将棋子“啪”的一声按到棋盘之上,说道:“尊驾莫要说教老夫,尊驾如不是为情所累,放不下一个情字,岂是如今地仙之位,恐怕早已成就天仙位业了。老夫身出峨眉,能有今日全赖峨眉众仙垂怜。峨眉但有一人在,老夫便是峨眉之奴仆,定然全始全终,为峨眉尽力。”

猫不二笑道:“峨眉派中人,性情果然都是这般刚烈,又讲义气。就如那人,明知此事一但成功,定然连累茅山宗,为免茅山宗灭门,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寻得此三人收入门下。只可惜,做的事太有伤天理,身又是应劫之人,只推算了个大概而已,却不晓得此中因果。关于此三人因果,前辈此时推算为时已晚,晚辈早已行法封禁。如论起来,你我也算是同门。我敬佩前辈高义,实不想前辈因此而误仙业,故而相劝,前辈玄功深湛,其中利害,也无须我多说了。”

高个老道略一沉吟,道:“你如此说,定然已经洞悉全局。既然如此,为何还不防患于未然,却甘愿自入局中?实不瞒你说,老夫近来默运玄功详加推算,竟推算不出最后结果,对于自身结局更是推算不出。想是劫数已至,身是那应劫之人,故而推算不出。只是尊驾既然已经推算明白,却甘愿自入陷阱,实在想不通。”

猫不二手捻棋子,全

神贯注于棋盘,低头答道:“这事是定数使然,但未必不能人定胜天。老前辈如能顿悟,放下执念,未必难逃劫数。须知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老前辈能不追究晚辈武夷山诛杀令弟吴廉之事。足见前辈深明大义,既然能成全别人,为何不成全自己?是道则进,非道则退,此事终须有个了断。晚辈甘愿自入陷阱,正是为了成全二字。”

高个老道哈哈大笑道:“好个成全二字。既然尊驾喜欢成全他人,为何不成全吾六弟吴廉?他手下那几个巫师,连同六弟的护法你都放他们元神投胎转世。尤其那几个巫师,种下无数恶因,你却让其借五鼠之口经历惨劫,为来世减去好些罪孽。偏偏将我六弟形神俱灭,夺去本命元丹。老夫不去追究六弟之事,并非老夫大肚。我那六弟却是做了很多恶事,但我们既然结为异性兄弟,老夫又怎能任其受人屠戮。只不过,不想当时翻脸,于主人大局无益罢了。此时,你既然已推算明白,老夫也没甚顾及了。你我再见面,可就要刀兵相向了。”

猫不二将手中旗子轻轻落在棋盘右角之上,笑道:“老前辈得道千年,火气还是这般的大。令三弟叨扰吾妻紫菁清修,如非有灵峤和尚回护,恐怕此时内子魂魄早为其所害。绕是这样,晚辈看在未造成甚恶果的份上,对此事尚且不予追究,足见晚辈并非嗜杀之人。前辈须知,那几个巫师所种恶因,皆是令弟迫其所为。酒、色、财、气四妖如不是令弟维护,大唐时就已应劫转世。诸般罪过,令弟实是罪魁祸首。既然种因,必然结果。前辈道法通玄,更晓天机,何必义气用事,白白浪费了千年修为。”

高个老道长身而起,慨然道:“身为大丈夫,大义当前,岂能畏避?即为人仆,定然全始全终,尽忠尽义在所不辞。千年修为虽然不易,可又算得了什么,老夫拼了转上一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类修道,原本就难免转世从修。老夫如非峨眉垂怜,收归门下,也许连转世成人,从新修炼也不能够。更别说能有今日,以本体修道有所成就。老夫如今只是投桃报李罢了。”

猫不二手笑道:“前辈重情重义,虽是可嘉。但却已犯嗔、痴。须知无论仙、佛、圣、凡、妖、鬼,如被晚辈的元殇剑所斩,必然形神皆灭,元婴不保,连转世都不能够。晚辈现在业已输了半子,再下下去,也许会输。前辈何不坐下继续行棋。”

高个老道看了一眼棋盘,冷笑一声道:“如非尊驾成全,焉有半子之胜。再下下去已无趣味。承蒙尊驾成全,那我也索性学学尊驾,成全一下别人。”

说罢袍袖一甩,一道金光直奔魏吉安师徒罩下。魏吉安大惊,再想抵御已然不及。只觉一股重如山海的绝大潜力将自己提起,往外猛的抛出,比电还疾,往宫外破空飞出,晃眼飞出枉死城外二三百里,方才停止。高个老道说话的余音,犹在耳畔。回望来路,早已不见枉死城踪影。这时如火一般的红日,已从地平线上逐渐升起。魏吉安师徒这才看清,所处之地正是扬州城北几百里的运河岸边。向南望去,隐约可见扬州城池,在晨雾中巍然耸立。此时,日光渐渐照满大河之上。河上的雾,经红日一照,幻出一片朝霞,煞是好看。

正在这时,忽听天空异声如潮,一片红黑色的云霞,电一般疾,往自己这面飞来。魏吉安看出来势不善,方要嘱咐二徒小心,话还没说出口,乌霞闪过,平空落下一人,正是在枉死城庙门前见过的妖人章一鸣。

只见妖人怒冲冲朝着魏老道戟指喝道:“鼠辈,竟敢在大爷面前卖弄小术。看尔等如今往哪里逃,还不乖乖俯首就擒,让本尊摄去魂魄炼丹。”言罢,肩膀一摇,背上两柄短叉化作两道红光,犹如经天长虹,其势快如闪电,直奔魏老道师徒。

魏吉安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毕竟是首次遇到这样的阵仗,心里不免惊骇。匆忙中不知如何应对,忽然想起师父曾经教过自己一个护身的法咒,叫天罡护身咒。说是只要法力高深,能避水火刀兵。慌乱中来不及思索,赶忙手掐咒诀,念动真言,喝了一声,疾!只见一白光犹如覆碗,将魏吉安师徒罩在里面。妖人的两柄飞叉被白光挡在外面,不停盘绕飞舞,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之声。只见两道红光绕了几绕,轰的一声,白光爆散开来,化作点点白色莹光。魏吉安被震的跌倒在地,心想:“不好,我们肯拍要命丧妖人之手,受那炼魂之苦了。”

正在这时,忽现一道七色彩霞犹如长虹泻地,照在魏吉安师徒身上,转眼放大抵住了两柄飞叉。妖人乍见七色彩霞,脸现惊恐之色,一挥手收了飞叉,化作一道红黑色的烟雾晃眼

不见。

魏老道正诧异间,耳闻诵佛号之声,由远而近,晃眼间一个和尚已经立在魏吉安师徒面前。正是前在北江岸边偶遇的宗泐老和尚。

宗泐和尚双手合十道:“魏道友,有礼了。适才所遇是何方妖人,如此了得。贫僧的七宝佛光竟有些抵敌不住。如不是其无故自去,恐怕胜负难料。不知魏道友因何树此强敌?”

魏吉安带着章真同李守卓,赶忙走上前去施礼道:“多谢禅师援手。不然,我们师徒恐怕已命丧妖人之手,受那炼魂之苦了。适才在枉死城,这妖人自称哀牢山,大坤真人章一鸣。叨扰灵峤禅师清修,被老禅师所伤。为了恢复元气,要摄取我师徒的魂魄炼丹。”

宗泐和尚惊讶道:“怪不得这妖人如此厉害,原来竟是岭南妖族的妖首之一,闻说此妖乃天地独有的灵种火蜥蜴所化,得道千年,通灵变化,法力甚高,不想竟在此相遇。如不是被灵峤禅师伤在之前,成了惊弓之鸟,见了佛光以为是灵峤禅师前来,今日真是凶多吉少。”

宗泐和尚续道:“贫僧多年详加推算,将来神州百姓不但难免刀兵之祸。就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也要被妖魔所诱,渐入魔道。如此一来,百姓所受苦难更甚。要想化解这次劫难,非灵峤禅师手中一件佛家至宝不可。可这灵峤禅师,本是大唐时得道高僧,闻说早已得道坐化,贫僧又哪里去寻?运法力推算佛宝同禅师下落,偏又推算不出,很是奇怪。无奈,贫僧四处奔走,远涉西域,希望能寻得灵峤禅师遗宝。可惜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近日,静极思动,偶一推算,竟然推算出灵峤禅师就在这枉死城中。贫僧自是喜出望外,匆匆赶来。恰遇魏道友师徒,与妖邪争斗,情况危急,这才援手。想不到魏道友福缘深厚,竟已在城中得见老禅师。烦请魏道友指点老禅师清修之地,贫僧不胜感激。”

魏老道刚要搭话,李守卓嘿嘿笑道:“老和尚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刚才那妖精的大哥和猫不二在城里的王宫里下棋,好像下得不是很痛快,看样子两边要打起来了。方才那妖精你都说自己勉强对付,人家大哥估计更厉害。别到里面老和尚没见到,却把自己命丢了。”

猫不二?你是说方今群妖之王西昆仑的猫妖白承珠,和岭南妖首猿精倪通天均在枉死城中?宗泐和尚惊讶道。

歪猴章真拉了拉李守卓的衣角,示意其禁声。魏老道狠狠瞪了李守卓一眼,继而将在枉死城所遇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宗泐和尚听。

魏吉安刚刚说完,一阵旃檀香风吹过,远远有人说道:“那借宝的,从哪里来的?”听声音正是灵峤和尚,那问话声像是由极远处传来,听着却又像起至耳边。

宗泐和尚赶忙双手合十,庄严答道:“南京天界寺来的。”灵峤和尚又问道:“是什么东西,怎么来的?”宗泐和尚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呆在那里。片刻又听灵峤和尚道:“明白了,再来寻我。”此后,便再无声音。

宗泐和尚一脸茫然,似又有所悟,向魏老道师徒施了一礼,转身向东面缓步而去。

魏吉安望着宗泐和尚的背影,叹道:“师父常教训我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道理心里虽然明白,其实平日里总是有些自满。近来下山,经历这许多事,方才真正明白自身实力实在差的太多。从今而后,你们两个也要切忌自满,每天除了常课不能荒废外,更须时刻努力修行。”

呆瓜李守卓憨憨的道:“以后听师傅的就是,保证不再偷懒了。这次遇到的那两个妖精还有那个鬼王,好不厉害,如果不是师傅,我们都要完蛋了。”

歪猴章真笑道:“那个鬼王还好说,全仰仗法宝之威。没看到他虽然将你擒获,但却连你怀里的哨棒都不曾缴了去,定是哨棒帖了破邪符,他也不敢碰而已。其余那两个妖人却是厉害的紧,尤其后来和猫不二下棋的那个高个子老道。人家只把手一挥,晃眼竟把我们送出枉死城外二三百里,法力可想而知。”

魏吉安道:“那高个老道既为岭南妖族之首,法力自然不差。只是听其与猫不二所说,他似乎牵扯到一件大事。这事儿好像跟峨眉剑仙一派有莫大关系。而且听他二人语气,他二人同峨眉派颇有渊源。当年峨眉剑仙一派一夜之间消失之谜,莫非他二人尽知?为师实在想不通,嫉恶如仇的剑仙怎会和这些妖邪有甚渊源。那岭南的章三妖就在左近,此地不可久留,扬州城我们也不必去了,往前面租条船,顺运河水道直上北平吧。”

第六集完敬请关注下一集蓬莱仙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