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刘大胡子和我
第01章 刘大胡子和我
倒斗,不是谁都能干的了,也不是谁都能真的挖到东西,它是个细活,你得慢慢地来。首先是看风水,然后得探墓穴,接着就是打盗洞,最后才能进墓洞一探究竟。
我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了。不知道是父母遗弃了我,还是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反正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母。是我的爷爷带大了我,他好喝两口儿,醉了酒经常会对我说,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然后就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给我讲他年轻时候铺天盖地的丰功伟绩。
老头有一个当地人送他的绰号“刘大胡子”,不长不短的一大把山羊胡子,根部用一个细绳扎着,像一个小孩儿的马尾辫。我对他虽然打心眼里喜欢,可是却并不敬畏他,即便是称呼,我也没有叫过他做爷爷,而是一直管他叫老头儿。
老头儿带着我生活在民国时期,是中国近代史最重要的转折时期,也是中国社会生活各方面动荡和变化最为剧烈的时期。虽然那时闭关锁国的大门已开,但老头儿生活依旧穷苦潦倒。
记得我十来岁的那年,也是一个下雪的晌午,爷爷当掉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一个不高不矮吧瓦罐,然后我们家就彻底地一贫如洗了。这个瓦罐,老头儿说,是年轻时候一帮倒斗哥们送的。是家里唯一象样的东西。
老头儿已经五十多了,虽然五十多了,十里八乡凡是有个喜宴啥的,都会让老头儿去掌勺,那手艺真的没得说,如今已是一条腿迈进棺材的人了,手艺依旧没丢。为了生活,他准备去当地军阀部队里当伙夫,有了钱啥也好说,老头儿找了个军阀队伍里的一个人,使了不少银元,这事儿就算成了。
那个冬天起,我和老头儿的生活彻底的改善了,每到晚上,老头儿都会偷偷带点东西回来给我吃。记得一次偷饼,藏在破棉袄里面,胸膛的肉都烫的红红的,我含着泪吃的很香。
爷爷原名叫刘十三,姥姥一共生了十三个娃,个个都是带把儿的,爷爷最小,取名十三。那时的家境,愣是活活的带大了十三个娃,想想姥姥,名副其实的英雄母亲。生老病死,如今活着的也就爷爷一个人了。
那个年代,随着留洋学生的回归,改变了一方的生活,就拿穿衣打扮来讲,西装革履,长袍马褂,袒胸露背,长靠短打,新旧土洋,虽千奇百怪,但那叫一个受欢迎。
“老头儿,我也想穿马褂”,看着周围形形**的流人,我也喜欢上了那种怪异的衣裳,吵着喊着让老头儿给我买。那时哪来的钱啊,但是那天晚上,老头儿真的办到了。给我带回了一件特别漂亮的马褂,我喜欢得翻来覆去,舍不得穿。
后来我才得知,老头儿为了我的衣裳钱,把队伍买菜的钱给花了,又用了极少的钱买了一些枯黄的菜叶拿到了队伍。那天下午吃饭,好多当兵的纷纷倒地,口吐白沫。
“刘老汉,你还不跑,等着点醋碗呢你,快跑啊”,拉扯老头儿进去的那个当兵的告诉老头儿说是好多当兵的吃烂菜叶食物中毒了,投机倒把当时罪挺重的。轻则也要关禁闭,点醋碗。点醋碗就是在禁闭室里放一碗醋,醋的浓度高、时间过长,不但会引起呼吸困难和恶心等症状,还会对皮肤和呼吸道黏膜造成伤害,让人生不如死。老头一把老骨头了,岂能抗住那种折磨。
所以老头儿那天就跑回了家,也没有给我多说什么,熟练的从炕头下面的洞里取出了一个破木盒子,拿上了挂在土墙壁上的猎枪,拉上我躲进了林子。
冬天,林子里气温很低,老头的石头眼镜被口和鼻子里出来的气水糊的严严实实的。这年纪,不停的跑了几个时辰,慢慢的,天也黑了下来。
静静的林子被黑暗包裹着,没有别的声响,只有我和老头儿呼呼的喘气声。渐渐的,我们慢了了下来。“爷爷,我们要去哪里啊”?老头喘着粗气低声的说,我们去林子的中间,那里有以前的老房子,以后我们就在林子里生活了。
原来老头以前是当地有名的猎人,一直生活中林子中,后来拾到了我,就搬了出去。原来,我竟然是个孤儿,这越发肯定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判断,以后对自己的传奇人生也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那个夜里,月亮被云死死的遮住,也不知道高一脚底一脚的走了多久,突然远远听见有人在吃东西,极黑的夜,听到狼吞虎咽的撕咬声,不由的背后一凉。我和老头互相看了一眼,恨不得将呼吸声也不发出来,一步换做三步,慢慢在黑暗中走着,摸索着,探听着。
常年在此居住过的老头儿清楚这里的地形,他低声的告诉我说“前面就是林子坟儿了”,那些年,林子里居住的人实在太少,所以这里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堆埋死人的地儿,林子里有一块地方,坟墓多的可怕,老头儿管林子中的乱坟岗叫做“林子坟儿”。
时有时无的月光冷冷的照着这片林子,寂静得有些让人心生怯意,也是那样的恐惧。断断续续的撕咬声就在我和老头儿的前面,直觉告诉我不足百米。我轻轻的拉扯了一下老头的衣角,示意绕过那林子坟儿和那撕咬声。但是老头儿却没有那样做。
他悄悄的取下身后自制的双管猎枪,看着我拍了两下。我知道,他是在告诉我,不要怕,我们有枪。可是尽管如此,我毕竟第一次在这么黑的林子里,还有不明的撕咬声,不由得我有些发颤,后脑勺明显出了冷汗,微风吹过来,凉凉的。
老头儿示意我低下身子像他一样悄悄的再往前走走,说实话,真的不敢再向前了,可又有什么办法,老头儿一个人走了的话,留着我蹲在原地还是一样的发抖。跟在老头儿后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一种“哼哼”的用力的撕咬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近在咫尺了。老头儿把猎枪直直的架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透过眼镜看着前方。
就在遮月的那朵云走开后,在撕咬声发出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人,跪在乱坟前背对着我们,头埋的很深,慢慢在蠕动。我吓得差点叫出来,老头儿捂住了我的嘴巴,但还是漏出了一点声儿,虽说很小声,但那个夜太静了。
听到动静的那个人,缓缓的扭过头来。洁白的月光也冷冷的照在那个人的身子上,满头散发,眼睛鼻子都看不到,嘴却看的甚是清楚,呲牙咧嘴,鲜血涂染,还粘着许多毛毛的东西在嘴边。
我和老头都吓呆了,三人六目直直的看着彼此,一动不动,周围再一次静了下来。“你别过来,我,我,我这里有枪,会把你打成筛子的”,很明显,老头儿说的话也在颤抖着。
但听到老头儿那底气不足的那句话,那个满头散发,满嘴鲜血毛发的人顿时站了起来,撒丫子就跑,一溜烟就被黑暗吞噬了。直到彻底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我和爷爷才蹑手蹑脚的走到那怪物蹲的地儿,看到了坟儿头丢着一只没有几根毛儿的死鸡。这才知道是个痴呆之人不知偷了哪家的鸡,在这坟儿头生啃。即使明了,我的脑子里还是唰唰唰的闪着刚才的一幕幕。一个不寻常的夜度的是那么的漫长。
我和爷爷就在那个林子的老屋里安顿了下来,爷爷靠着他驯熟的枪法,倒让我们生活得衣食无忧,不过我不能接受正常的教育罢了。于是,老头儿自己就找了一些书来,教我识字念书,倒也怡然自乐。
东北的冬天,一如既往地刺骨。早晨更是冰冷的要命。睁眼抬头,茅草屋空无一人,老头出去了,桌子上放着一个破木盒子。这可奇怪,要知道打我记事起,那个破木盒子还有那杆土枪就没有离开老头儿的身,而此刻,那盒子就放在眼前的桌子下面,相比是老头昨晚太累,今儿又走的急,给忘记了。
这机会可是难得,怎么会放过,我好奇的赤着脚跑下了炕,连忙将盒子抱在怀里准备打开一看究竟。
“青阳你这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告诉你多少回了,这个不能碰”,要不说我点背呢,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老头抓了个现形。
对了,我叫青阳。
老头儿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任何线索,只是说眼睛珠子绿哇哇的,所以得名“青阳”。现在想想,那不是牲畜的眼珠子吗。。
“你这名儿好啊,青代表你的眼睛,阳则意思是毛主席的思想像头顶的太阳,永放光芒啊”,这是老头儿时不时会对我说起的话儿,一个爱国的东北老头儿。
罢了,青阳就青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