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机公子
第六章千机公子
湘崎国的王是湘尚寒，刚刚年过四十，雄姿英发，却已不理朝政多年。
他把湘崎的一切都推给太子、国师、南宫家和盛霸侯打理。
他不修丹成仙，不云游四海，也不沉迷后宫。
他说他病了。从把吟夜打入地牢后，他就病了。病得无可救药。
他寝宫的墙上，挂满了吟夜的画像：跳舞，抚琴，高歌，弄柳，拈花，骑马……尽态极妍。
他每日都静静地坐在靠椅上，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地流着泪。
守夜的太监说，有时候夜里，还能听到皇上对着画像说话。一副含情脉脉，怪吓人的样子。
现在，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眼前。
只不过，是躺在棺材里。
“国师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问身边的公公。
公公欠身答：“回皇上，国师来信说，他在前线，半个多月内是回不来了。”
“哦？”皇上微微不满道：“多年不见，那孩子的架子倒是大了。他不来，夜儿的死怎么办！”
公公吓得浑身发抖：“回皇上，国师说，他让他师弟在今夜申时进宫见驾。那人定能力破此案。”
师弟？皇上皱了皱眉头。
——那个千机公子，松信子？
千机公子松信子，三年前因破获冀州宋家六十三口灭门血案、南宫家羊脂白玉观音失窃案和襄川无头尸杀人案而名声鹊起。此后几年，又破获大案要案百余起。令要犯窃贼一听“千机公子”大名，便闻风丧胆，不敢兴风作浪。
夜，申时。
一顶品绿色的轿子在宫门处被门卫拦住了：“什么人深夜入宫？”
轿子旁一个机灵的十三四岁书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背着一个竹编的小书箱，从怀里取出一个腰牌，道：“千机公子松信子在轿中，应皇上所召。”
小童身旁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掳起袖子，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一双牛眼狠狠地瞪着门卫，大有一副你不让我过，我就打死你的架势。
“彪炳，不得无礼！”轿里人喝叱后，转而温和道：“劳烦小哥让我等过去。”
侍卫被大汉吓住，定了定神儿，打开宫门，让出了一条路。
轿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被抬进了宫，而且还被抬进了灵堂里。
满目缟素的灵堂异常宽阔，它的宽阔来自于它的空。
除了祭祀用品、吟夜和棺材，皇上不让任何人步入灵堂内外三十丈范围内。
而现在，那顶轿子就那么醒目的立在那里，两边还站有一壮汉、一书童。
——真碍眼。
轿里的人，到此时也未出轿，更没行礼。
——真没有规矩。
可更怪的是，皇上虽然不满，但不责备一句。
因为国师在信里说：我师弟很怪，不要激怒他。否则，他会——消失的。
读信时，皇上就感觉得到，国师藏在那封信后的一脸奸笑。
“侍非，验尸！”松信子下令道。
书童放下竹箱，摆开验尸用具，戴上白布手套，靠近吟夜。
“你让一个孩子验尸？”皇上的惊讶胜于不满。
松信子道：“放心，他比你那些御医还管用！”
侍非扒开死者眼皮，报：“死者，女，银发，紫目，白血。”
“死因？”
侍非用剪刀剪开缠在吟夜身上的黄布咒条。然后，用手按着尸身的各个部位。
他的脸，忽然呆木了。
“非儿，死因！”松信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
侍非回过神，报：“公子，死者生前被铁钉打穿手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口。死因……死因是，一个未知的内脏被隔空取走，体内大出血，致死。”
皇上一惊，指间的玉杯失手落地。
轿里的松信子半天没有说话。
侍非收拾好用具，又站在了轿子的一边。
“皇上，”松信子开口道：“可以问些问题吗？”
“你问吧。”皇上垂下头低声答道。
松信子道：“死者是吟夜公主，她是因乱国之名被打入地牢，受万箭穿心之苦。我说的对不对？”
“对。”
“灵箭射到第几箭了？”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箭。”
“她被取走的那个器官是什么？”
“朕不知道。”
“吟夜不是普通人。所以她死后，你杀了看管她的狱卒，杀了见过她遗体的所有人，还不让他人靠近灵堂。是因为你怕，你怕让人看见她非人类的样子，对不对？”
皇上抬头，死死地盯着那顶轿子，咬着牙，答：“对。朕早就知她和别人不一样，但朕却不知她的本相是这样。”
皇上把吟夜的尸体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不是人类，她是朕的仙女。”
“那你为什么还对她用厉刑，还要关她？”
“是那帮老不死的逼朕的！”皇上愤怒地大吼道：“他们说夜儿一日不关，民心一日不安，这天下就不会有一天安宁，朕的皇位迟早还要易手！他们夜夜跪在宫门外逼朕，天天捧着一沓沓折子来砸朕的书房……”
皇上哭着道：“朕那么地爱她。朕也不想关她啊，不想啊……”
“一派胡言！”松信子冷喝一声。
皇上一惊，哭声戛然而止，他虎视眈眈地瞪着那个轿子，狠狠地问：“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十九年前，那场变乱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松信子厉声问道。
“你凭什么来质问朕，你是要毁了朕吗！”皇上发了狂地扑了过去：“你来这儿是想做什么，你这个不敢见人的家伙！”
他粗鲁地一把扯开轿帘。
一刹那，皇上半张着嘴，楞在了那里。真的——消失了……
轿内空无一人。
“今夜就到这里了。明夜申时，公子还会来造访。”侍非谦顺道。
皇上尴尬地哼了两声，道：“今夜，朕酒有些喝多了，对公子失礼了。”
侍非笑着答：“皇上请放心。公子，不会介意的。”
皇上赔笑道：“那最好了，一切还要仰仗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