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二十六

二十五、二十六

李家龙在对讲机里听到航班结束后一小时清场通知,他已在办公桌前坐立不安了许久。不断地反复思考着:去取还是不取?怎么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去取,那只打火机很多人认识,也是自己的最爱,留在那里绝对的不放心。他拿了对讲机出门,尽量地放松心情,装出一副值班巡视的样子,朝机坪工作区通向技术层的门走去。谁知刚要打开门,侧面闪出一位护卫值勤人员:“对不起,您不能进入,技术层暂时关闭。”

“哦,”李家龙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安检的,值班有事抄个近道,以前都可以进入的嘛!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哪里来的?湖北对口支援的县里招来的合同工吧?你们大队长老范啊,和我是铁哥们。这里面怎么啦?”

“您别说出去啊!听说是发生了意外事故,有人掉下去了。所以暂时关闭,叫我们来把门,公安的人刚才进去了呢。”

“他们出来了没有?”

‘不知道,他们也可能在,也可能从另外的门出去。实在对不起,您不要为难我们做一线的,您绕道走吧,要是被发现我放您进去,我是要卷铺盖的。”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为难你。我这就从远机位登机口绕过去。”李家龙走了一圈又回到办公室。他躺在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床上,却无法入睡,度日如年般的难受。心里盘算着万一有机会去技术层,怎么才能取到打火机。也不知过了多久,抬腕一看,已凌晨四点十一分,再过一个多小时航班就要开始了。李家龙决定再做一次努力。

他出了办公室,来到机坪工作区另一头通技术层的门,居然没有护卫!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进入,又绕回来来到刚才被护卫拦住的那个门,确定那个护卫也撤了岗。他稍稍舒了口气,想必公安已撤退。他悄悄地溜进技术层。可能是因为航班结束了,而第二天的航班尚未开始,技术层很暗,照明灯只开了四分之一。李家龙还是很快来到陈为掉下去的地方,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他伸头一看,打火机还在老地方静静地躺着,他定下心来,看来公安并未注意到。他想了想,立即折返出技术层,来到就近的一个厕所,他打开工作间,果然有他需要的东西,他拿了一把长柄钳子,一把扫帚,回到技术层。他小心地翻越到栏杆外,左手左脚勾住栏杆,右手拿着扫帚伸向打火机,费力地把打火机轻轻拨近距离,到了最近处,李家龙把扫帚换成长柄钳子,慢慢地仔细地把打火机钳了起来,透过栏杆,轻轻地放在了通道地面上。随后,他再翻越栏杆,脚一踩到通道地面上便弯下腰去拾打火机。

说时迟,那时快,“喀嚓”一声,照相机的闪光灯一闪把李家龙吓得僵在半弯腰的状态。他抬起头一看,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前面十来米处,他惊恐地大叫起来:“陈、陈为,不,不,不!你不是掉下去了吗?你是鬼还是人?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扑过来造成的。我并不想害死你的!”

“你终于承认了!”通道里的照明灯一下子都打开了,李家龙觉得一阵眩晕,他用手挡着额头,疑惑地看着越走越近的来人,敞开的工作服外套,敞开的工作服衬衣领子里露着银质的项链与银手链遥相呼应,还有那一头长发……通道里传来一群人的急促的脚步声,一忽儿从三个方向涌来三拨公安,将所有的通道路都把住了。“你看清楚了,我是谁!”来人伸手一把把长发揪了下来,露出了一头的短发。

“党、党主任?!”李家龙惊奇地发现居然是党光辉!党光辉向后做了个手势,警官小杨等上来把李家龙拷了起来带走。

党光辉默默地捏着手中的假长发,怔怔地看了许久。

从审讯室里出来,党光辉洗了把冷水脸。对着镜子,把脸擦干,他又出神地望了一下自己的这张脸。随后走到走廊里,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掏出一支烟抽起来,李家龙彻底交代了,爆炸案、要客预报单诈骗案以及陈为的坠楼事件都清楚了。党光辉只感到疲惫,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从参与境外赌球欠下巨资,听命于庄主私带违禁物品出入境,到受制于人冒险从事恐怖爆炸活动,并帮助敌对势力策划诈骗要客预报单,着手更严重的恐怖活动。一个年轻的党员干部二年多便走出了一条自我毁灭之路!为了掩盖罪行,还嫁祸与人。选择陈为和罗静做替罪羊,仅仅是因为前者富有且追求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后者曾婉拒了自己的一片痴情!

党光辉越想越感到心情沉重,为李家龙,也为陈为。党光辉到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便驾车去医院看望陈为。

陈为已转到重症监护病房,他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党光辉透过玻璃窗望着监护病房里间躺着的陈为。一头长发已为一个白帽子替代。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神、他的魂仿佛都已不在,空留下一副躯壳在床上。医生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这样已很幸运了。他们已尽力了,就看他的意志和命运了。他还年轻,体质不错,或许能挺过来。

刚才在向医生咨询时,罗静来了电话,她告知党光辉已接到陈为大伯一行。那是党光辉从陈为的手机里查到他大伯的电话,让罗静把陈为出事的事告知了对方。此刻,罗静正带着大伯一行赶来医院。党光辉特别期待着他们的到来。

医院的走廊一端传来了多人的脚步声,党光辉寻声望去,拐弯处出现的果然是罗静他们。两位年纪大的肯定是陈为的大伯大妈,还有位中年人陪同。经罗静介绍,得知是陈为的大堂哥。党光辉带着一行人先是到主治医生那里了解了陈为的情况,再到监护病房外间,隔着玻璃窗探视陈为。

大伯红着眼睛喃喃自语:“阿为啊,我对不起你爹啊,对不起你爹啊!我没有尽到责啊!”说话间,老泪纵横。大妈更是失声痛哭。大堂哥连忙扶着二老到座位上,自己也已满眼含泪。

罗静、党光辉一起上前安慰。

随后,党光辉开车把一行人送到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罗静已为大伯一家订好了房间。在客房里,党光辉简单地把情况给大家做了介绍,当听到罪犯已抓获,大家稍稍吐了口气。大伯说:“这孩子啊,就是又聪明又任性!认准一个理,就会一直走到黑。从小就这样!真象他爸爸。当年他爸爸本来是有机会留在温州的,但一心要学有所成,报效祖国,他不顾父母反对,自己悄悄报名支内,后来又随单位迁到唐山,并在那里成家立业,直到不幸因工殉职……要不是去支内,最后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命丧他乡啊!可怜啊,当时医生说他本可以救得回来的,可偏偏他查出来是什么阴性血,是稀有血型,一万个人里也难找一个,医院里没有备用血。待从其他地方支援过来已来不及了!”

“陈为也是RH阴性B型血,幸亏恰巧党主任也是这血型,及时给他献了血,才保住了命。”罗静说。

一家人一听,马上起立向党光辉郑重表示感谢。大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党光辉,眼神里一楞。党光辉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等大家重新坐下,他问道:“大伯,您刚才说陈为的爸爸在唐山工作并在那里殉职的?”

“是啊。厂里设备出了故障,他去参加抢险,结果出了事故。他是我们弟兄几个里读书最好的,最聪明的。可惜命不长,才结婚三年就……当时,一对双胞胎儿子才一岁多。作孽啊!所以,我一直要阿为好好读书,上大学,象他爸爸一样做个读书人。”

“您说,陈为是双胞胎?那另一个呢?”党光辉追问。

老夫妻俩面有难色地对视了一下,大伯低头想了想,开口道:“党同志为阿为抓住了罪犯,洗清了嫌疑,又给阿为献了救命的血,可以说是阿为的好兄弟,小静是阿为的女朋友,我也不当你们是外人,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啦,讲讲也无妨。阿为爸爸死的时候,一对双胞胎才一岁多,我陪我爸爸即阿为的爷爷去唐山奔丧。老人家怕阿为的妈妈改嫁,一对孙儿改姓别人的姓,执意要带回孙儿们。阿为的妈妈不肯。最后在组织的调解下,老大随母留在唐山,老二随爷爷回到温州。因抢孩子之事双方有了不愉快,后来便断了音信。再后来,你们也知道,76年唐山发生了大地震,我当时托人去寻找过多次,可是再也没有他们母子的下落音讯了,是死是活也不知啊!”

“是的,那场地震的确厉害。顷刻间好象天塌了下来,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到现在我还常有那一瞬的感觉,虽然我那时也只有二三岁而已。”党光辉若有所思地说,“一场地震下来,很多人失去了亲人,很多小孩都成了孤儿。”

“哦,党同志也是唐山人?”

“是的,而且是地震孤儿。我们唐山有好些年轻人姓党,一般都是地震孤儿,因为被救出来时人小,自己是谁也讲不清楚,又找不到亲人,福利院就给我们起了个‘党’姓,意思是党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我们是党的孩子。”

大家听得连连点头。大伯欲言又止。

党光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