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死而复生
我忽然懒得说话了,满腔侦探式的热情和窥私欲化作淡淡两句话:“那件事情并不是小妮的错。希望她能赶快好起来。”
张小妮被退学后,我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她的事情,罗胜男告诉我,她回家后就被正直的父亲打了个半死,在床上躺了几天不肯下床。家里人正在张罗着给她转校,但她这么个体育生,母亲早逝,家里又没钱没背景的,可想而知再找一个像市一中这样的学校是有多么的困难。
为什么,偏偏就那么巧?张小妮刚刚被学校辞退,而她的父亲也就遭受了同样的事情?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兔死狐烹。
自上次以后,我和姚卜巫都没打算再见面了,更是没有预料到我们再见面时居然会是这样一种情景。
那天在酒吧的时候,当我问姚卜巫要不要我送时,他就说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走,时间完全取决于他身边的暗哨的松懈程度,我就以为我跟他差不多就应该是永别了,谁知道还会有这一出。
毛毛打电话跟我说小果和姚卜巫在“七点”打架时我就懵了,一来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铁得穿一条裤子长大,二来,都成年人了,还打架?
当我赶到“七点”时,打架已经结束了,我只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姚卜巫和一地的狼藉。
“他还真下得去手。”我没有手帕,只好掏出餐巾纸给他擦。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给你弟弟报仇也不是这么的吧?”姚卜巫一脸坏笑,递给我他自己的帕子。
“他呢?”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过分担心。
“洗手间。”姚卜巫夺过我手中的手帕,笑得十分灿烂:“待会你看到他,你就知道什么叫做下得去手了。”
话音未落,我就看到毛毛扶着几乎看不清原形的小果出来了。我回头深深地看了姚卜巫一眼:“你是怎么做到的?”夏小果可是专门到练过的,被打成这样,而且拳拳不伤要害,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人。
“呵呵,送来的沙包,不打白不打。”姚卜巫把脏兮兮的帕子扔给我,潇洒走人,留下云里雾里的我。
“小果哥哥,疼吗?”毛毛的细眉蹙成一块,看起来已经要哭了。我突然想起了相片里的人,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烦躁她这幅样子。“打成这样,能不疼吗?你在旁边就不知道劝架?”
有那么几秒钟,“七点”鸦雀无声,因为不光是毛毛和小果,就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我从来都没对毛毛说过重话,就算在我知道她铰碎了我的娃娃的时候。
“我……我也是刚来,我来找小果哥哥的……”毛毛眼睛红地飞快。在小果面前,她永远是这一副柔弱的样子。
我狠心不理她,低下头自顾自帮小果擦拭伤口。这时候,某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大神又回来了,嘴角边带着似有似无地嘲弄。
“我回来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这个表情,是让我快走。因为,这次他回来并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明媚如画的少女。
昨晚的梦境像洪水一样扑面而来,那张我一直看不清楚的脸,此刻,终于在酒吧艳丽的灯光下,一步一步向我靠近,一点一点清晰。
那一年,她闯入我们的世界。
她说:“阿朵,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好帅哦。”
她说:“阿朵你听着,从今天开始,我要开始追夏小果,你要帮我。”
她说:“阿朵,不要以为我偏心,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的。喏,门外文具店最新款的钢笔。”恩,你最不偏心了,某人的是999,我的是9块9.
她跟夏一朵不同,她是那么明媚阳光,勇敢大胆。她的笑容总是那么肆意洒脱。
她在高中部教室的楼道口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只为制造一出又一出啼笑皆非的偶遇;她各种拉关系走后门,只为在校广播里播一首首的藏头情诗;她体育课被罚站,她就干脆站到的学校乒乓球台上,拿着扩音喇叭对着男生的教室大声表白……她大胆的说爱,大胆地追求着自己所爱,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可是很奇怪,她的纠缠从来都不让人讨厌,就像是看一出欢喜剧,你知道迟早都会是圆满大结局。更为奇妙的是,不知不觉间,她的娇憨可爱、她的勇敢明媚不仅让夏小果渐渐没了脾气,更是莫名其妙吸引了一大票的追求者。
“你喜欢他什么?我可以跟他学。”那个时候,男孩子都像是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了。
“额……大概,我喜欢……他身上特别的味道……”她想了想,就随口这么一说,只想早些打发了他们。因为她觉得,一般的东西还改变,体味总是改变不了的吧。她没料到夏小果又一个叫夏一朵的无良姐姐,专门以出卖这些无聊的情报为生。于是接下来的一周内,高中部里充斥的全是浓浓的六神花露水的味道,她一进教室就连续打了六个喷嚏。
一个是有人想念,两个是有人诅咒,那么六个呢?后来当她知道是夏一朵这个促狭鬼导演的一幕男版“东施效颦”时,她们简直笑得只能在地上打滚。她说:“天那,原来只是因为小果招蚊子!用的所谓‘香水’居然是六神!”
……
我失忆了。整整一年的记忆。这些年来,我故意回避着,故意不去想,我把自己麻醉的很好。但其实,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像水珠折射出的阳光,斑驳瑰丽。不远不近地看着,阳光下都是上下跳跃着的生灵,你惊叹:“啊,真美!”虽然是美得让人害怕。
昨天晚上,在不断重复的梦境里,我终于看到了她的脸,笑着。笑着,像现在一样明媚地笑着向我走来。她对我说:“阿朵,你为什么害我?”然后,从她微笑着的眼睛里、嘴角边,从她鼻子里、耳朵里,喷薄而出鲜红鲜红的血液。
不过我愿不愿意承认,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安排。昨天我看清了她的长相,此刻,她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命运想用她铁腕的手段告诉我,我一直以为是对的东西,也许,其实本来就是错的。
“嗨,好久不久!”她笑着对我们说,看起来依然是那么古灵精怪的美丽。我看见她的眼睛看向夏小果时,闪着奇妙的光辉。
但她第一个叫的人却是我。
“夏一朵,你还是那么能闹事。这么大两个人了,还能让他们打起来。”
这是在夸我,魅力大么?
刚刚还在眼前浮现的记忆碎片忽然散去,我定了定神,准备战役。这些年来,我已经养成习惯,一遇到自己感觉危险的事情就会全身戒备,笑容却越发灿烂。小果轻轻瞟了我一眼,眼神温柔。
姚卜巫一脸无辜地在她身后耸了耸肩——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们打架的理由,本来没打算问,但现在他都瞎掰出去了,我就不得不存疑了。
我笑笑,努力维持状态:“兮然,你回来了。”
我一直假装没有看小果和毛毛的表情,因为他们的表情都很出色,我根本就无需细细观察而只要余光一瞟就可以得知。
姚卜巫神色古怪地给我们介绍陈兮然的时候,我说不上高兴,但却不知为何从心底涌出一股轻松,仿佛心的某个地方被封死了好多年,突然有人给我开了一扇窗子,透了透气一样,很奇妙。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夏小果却神情呆滞,眼睛里的东西太过复杂,让人怎么看也看不清。
咳咳,以这副猪头似的样子与自己的旧情人重逢,他心里的滋味,我明白——就像当初暗恋姚卜巫的时候,却听他讲笑话笑得鼻子里喷出泡泡——想死的心都有了。更何况,身边站着的还是他的新欢。
“刚刚在外面打的,刚好遇到卜巫,看他神色鬼鬼祟祟的,就把他拎回来了,看下你们是不是要惩罚他什么。”她说的轻轻巧巧,仿佛我们昨天才一起吃过早餐一样熟络。
姚卜巫吐了吐舌头。
“好了好了,我承认啦,刚刚看到卜巫他,就想着肯定能最快地见到你们,所以就把司机遣走了,现在,没地方住了,这么晚,你们不会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再去找旅馆吧?”她嘴唇一撇,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我的心就酥了一半。
所以呢?
“那,要不跟我睡吧?”美色当前,我脑子基本处于瘫痪状态,于是,这么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姚卜巫头一偏,白眼翻得让我以为他没法再翻回来。小果只是轻轻看了我一样,神色不明。而一直默默不语同样神色不明的毛毛则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神色,似乎是,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惧。
“你们以为我死了?”兮然喝着大妈调的咖啡,十分好笑地看着我们。
我看看小果,他明显很尴尬。
“兮然,你,这几年去哪里了?”小果定了定神,才问。
这几年,我想,我丝毫不记得陈兮然的话,那么这个这几年,也就是两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