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花园偷听

“人呢?”一番疾行之后,许温蒂来在了一条布满雨花石的小径。路径蜿蜒,两边种着修剪了半人高的花丛,一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衬托在暗绿色的灌木之中,散发出一种恬淡的芳香。

然而许温蒂却无心这里的景致,因为她中途离场并不单为了躲苏雪阳,而是瞧到耿帅言神秘兮兮地离席,以她的直觉,像耿帅言那般时时刻刻关注言行稳重的男人,若不是有要紧事他不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表现出一丁点无礼的举动,他的离开,一定有内情。

可是,为什么跟到这儿却不见了呢?许温蒂站在原地,警惕地四下察看。她有理由相信自己没有暴露,她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别说跟踪个人了,就算让她以一敌十动起手,撑一阵子也绝对没问题,当然,现在的这副身体打架可能要逊色很多,但是敏捷与经验还在,没道理被人甩了,除非耿帅言对碧丽山庄很熟……

这个想法一旦闪进脑海,许温蒂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她始终认为自己出事之后,一定会是父亲出山主持大局,但是就现在的状况来看,并不如她预想的那样。或许为了照顾家族之间的表面和谐,父亲会允许许醉过来参加宴会,但是耿帅言的出现太奇怪了,先不说楚家宴请的名单上会不会有他,就他现在这样尴尬的身份似乎父亲也不该容许他出现在如此欢乐的场合吧。

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十分蹩脚,许温蒂索性脱下鞋子拎在手里。石面是经过人工打磨的,踩上去除了有点凉凉的,并无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她一面慢慢的走,一面小心留意着身边的声响,果然,没走几步,就瞧到花丛背后原来另有玄机。

这里似乎是碧丽山庄的死角,不仅没有守卫,连个人影也没有。小路两边还分出几条岔路,清一色铺的雨花石,唯一不同的就是石头的颜色比她现在走的这条要深得多,以至于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有路。

耿帅言一定是下了哪条小路,但究竟是哪一条呢?许温蒂摸着下巴想了一想,既然是约人见面,那就一定要去相对比较隐蔽的地方了,放眼瞧出去,左手边的小路连着一片树林,看上去黑漆漆的一团,想必是枝繁叶茂,静谧的不得了。

许温蒂小心翼翼地下了小路,一边走,一边仔细聆听。夏末之夜偶有风吹草动,不过正好借着这些细微的声响,掩盖了她轻轻的脚步。

“怎么可能找不到呢?”树林里忽然传来说话声,许温蒂脚步一滞,旋即朝声音的来处寻去。

“能想到的地方我都翻过了。只能说她太谨慎,或许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人能让她信任的。”耿帅言的声音渐渐清晰,甚至可以听得出他字里行间的恨意。

许温蒂悄悄地靠在树上,现在的她应该与谈话的两个人仅隔了这一棵树,所以不宜再靠近了。

“谨慎?她的所作所为简直就跟那个乡巴佬一样,让人恶心,恶心透了。”这样的口吻,这样的气势,不是楚家二小姐又能是谁。

乡巴佬?许温蒂揉揉耳朵,孩子气的撅起嘴。

“别生气了,我找机会帮你讨回来。”耿帅言的声音头一次听上去那么温柔。有一瞬,许温蒂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言为定。”楚梵撒娇似的嗲着嗓子。紧接着树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于是,某人微微一愣,小拳头登时紧紧地攥了起来。

一个是风华正茂的豪门千金,一个是刚刚死了妻子的豪门女婿,天杀的,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许温蒂再冷静也受不了这个,然而树后接下来的对话,几乎要让她有冲出去揍人的冲动了。

“东西你还得尽力找。以前只有楚然,现在又多出个乡巴佬跟我争,我们的形势很严峻呢,只有赶快弄到那个女魔头名下的财产,我们才可以把楚许两家都收进掌心。这个时候,你可别千万念旧情,心软哦……”楚梵娇滴滴的声音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不过酥的是耿帅言,许温蒂可是恨得暗暗咬牙。她现在终于能猜个十之八九了,耿帅言就是一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而楚梵与他的关系除了令人不耻的暧|昧之外,还有一层利益交换,这两人凑在一起,就跟狐狸碰上狼的感觉一样,那就是肯定没好事儿。

呵,还想得到她名下的财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重,有没有那样的本事。许温蒂轻蔑地勾起唇角,缓缓矮下身体,戏听到这儿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再待也只是耳朵受罪,她要走人了。然而还没踏实第一步,树后又传来了耿帅言的声音。

“旧情?她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盒放在冷藏室里冻了一个月的寿司。”耿帅言的声音里有着与他年纪不符的轻狂,就好似能诋毁许温蒂一句是件多么引以为傲的事。

“这是什么比喻?”楚梵笑着问道,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许温蒂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屑。

“好看不好吃啊。”耿帅言压着嗓音回答道,然后是一阵隐忍的窃笑。

“哈哈哈,冰冻寿司,真有你的。”楚梵的笑声很夸张,明明声音不大,却震得许温蒂蹲下了身子,无意识地拾起地上的一截树枝。她有预感若不把什么攥在手里蹂躏一下,一定会冲出去骂人的。

嘘——

“怕什么,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楚梵话音未落,许温蒂那边就“啪”地一声掰断了树枝。

——有人!

——糟了!

反应一出,许温蒂立刻起身就跑,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有暴露的危险了,能跑多快跑多快。与此同时,耿帅言也放开了怀里的楚梵,一边迅速地整理西装,一边追了出去。

许温蒂知道一旦自己跑出树林的掩护,即便不被逮个正着,也会暴露身份,于是她拎着鞋子一个劲儿地往树林深处跑去。现在的她只希望耿帅言能顾及一下身份以及被人发现的危险,不要追得太嚣张。

她对这里不熟,所以跑得有点慌不择路,尤其是脚上没有穿鞋,一顿猛跑下来,她已经感到脚底下多多少少挂彩了。

许温蒂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她一边跑,一边暗暗下了决心,若是那场车祸的主谋就是耿帅言,她一定要把他塞进冷藏柜,然后狠狠地冻上一个月,不,是两个月……

正忿忿地在心里念叨着,忽然从旁边蹿出一条人影,等许温蒂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人捂着嘴巴,强行拖进了一块灌木丛。然而更想不到的是,灌木丛里面竟然有块洼地。许温蒂没有准备,脚下一软就踩虚了。

呜,好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了,许温蒂忍不住轻哼一声,然后栽歪的身子全部压到了那人的身上,与此同时,鼻间隐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他是故意的也好,存心的也好,反正结果就是许温蒂被他抱在怀里,就势滚进了洼地。第二次了,许温蒂不情愿地被同一个男人压在了身体下面。

这个时候挣扎绝对是不明智的。许温蒂只好狠狠地瞪着身上的男人,看月光在他的脑后细致地修饰出他的轮廓。

很快,耿帅言追了上来,他没有发现灌木丛的异样,也没有继续追下去,他的脚步十分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稍作停留便离开了,看来,他已经彻底放弃这次追逐了。

“起来。”许温蒂推了一把身上的男子,恶狠狠地说道。

“喂,你怎么这个态度,我救了你。”苏雪阳压着嗓音,明显有些不太满意许温蒂的反应。

“谁要你救了,我又不是甩不掉他。”许温蒂坐起身,这才发现所谓的洼地实则是一块陈旧的蓄水池。

“你用不着特意甩掉他,只要跑进红外线监视器的范围,他就不敢追你了。”苏雪阳把脸凑过来,低沉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许温蒂抬眼一瞧,借着月光果然可以看到离她最近的那棵树上似乎固定着个异样的东西,凭她前世的经验,那样的高度若是安装了监视器,那她刚才被苏雪阳拦下的地方就离监控范围不到半米。

“你跟踪他?想干什么?”苏雪阳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你知道这么多,你想干什么?”许温蒂悠然地转过头,仰着脸,眼神极其鄙夷。

关于对方的疑问谁也不想做出答复,于是有那么三秒,气氛陷入胶着。

“好,算我没问。”苏雪阳首先妥协,然后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站起身。说来真是好笑,凡是跟她有些亲近的举动,一定会弄得浑身上下十分狼狈。

是她压根儿就没想回答,好不好?许温蒂朝着月亮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摸向了受伤的那只脚,掌心兀然传来的湿腻告诉她,她的脚在流血。

一定是水池边儿上有没及时清理的锋利,她的脚底被划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