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戎装骏马照山川

7 戎装骏马照山川

?杨云纵纵马来到观礼台前,翻身下马叩拜,请鹿中堂亲自检阅骑兵。?

鹿中堂健步下了观礼台,惜才般赞赏的目光上下打量跪地参拜的年轻统领,面带温然笑意俯身无语搀扶。?

杨云纵起身,目光中只看到鹿中堂那绣了团蟒的官服衣襟,向上是软缎马褂,朝珠上夺目耀眼的珊瑚佛头,之后是几缕飘然的胡须。?

当眼眸同那锐利而又不失温和的目光相接时,杨云纵慌忙避开,鹿中堂却是呵呵发笑,拍了杨云纵的手道:“真乃焯翁家之千里驹是也。”?

杨云纵嘴角勾出一丝傲意如雄鹰般的笑意,笑意中略含几分童气未退。仿如一幅笔走龙蛇的墨宝,某个字中的一捺走笔,显得硌眼般不协调,却又十分可爱。?

“末将杨云纵躬请大人上马检阅骑兵营!”杨云纵见鹿中堂只拉着他的手不作声,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想起了妻子提起的这位鹿大人的官风,慌得忙再拜请鹿大人上马。鹿中堂也不为难他,拍了几下杨云纵的手背,松开他的手,走近那匹黑毛油亮的高头唐古拉山骏马旁,摸摸飘顺的马鬃,抚摸白色的前额,马不驯服地打个响鼻,甩甩头。?

“大黑!”杨云纵低声唬喝,鹿中堂哈哈一笑,精神抖擞,豪情大发,蹬鞍翻上马背,身手矫健娴熟地一夹马背,那马忽然一甩头,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而起。?

“大黑!”杨云纵慌得大喝一声,惊惧地望着自己的爱马,而鹿中堂却面无惧色,双股夹紧马背一收马缰,一个漂亮的立马扬威姿势亮相,令全场的人都以为钦差大人这是在炫耀官威,立刻一片叫好喝彩声暴起,哪里知道台下发生的意外。?

那大黑马听了主人的训斥,也规矩地立住,在原地盘旋甩着尾巴,贴到杨云纵身边,垂头去蹭杨云纵的面颊,似乎在问:“主人如何将大黑送给了这个汉子?”?

杨云纵刚要赔罪解释,鹿中堂喝了声:“带路!阅兵!”?

一夹马背,马鞭轻扬,那大黑马飞也似的冲出,杨云纵忙翻身上了匹追风白马,打马紧随。?

列队齐整的骑兵,当鹿中堂和杨云纵两匹马飞奔到方阵钱,就听到马背上威风飒飒的健儿手中长枪刺刀上膛的声响和一片片地动山摇的口号声。?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过骑兵方阵,鹿中堂巡视一圈打马回到观礼台下,翻身下马,拍拍大黑的头揉着飘逸的鬃毛道:“真是千里良驹!”?

杨云纵走过来俯身为马惊中堂之过请罪,鹿中堂伸手相搀,只温和地随口问了杨云纵的年纪,又问道:“可有表字?”?

“回大人,家父为下官取表字‘云纵’二字。”?

鹿中堂捋了胡须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字为表志,‘云纵’,天马良驹纵横驰骋,好字!好字!”?

回身拍拍大黑马又赞道:“好马!”?

说罢呵呵笑着返回观礼台,反是杨云纵立在原地揣摸鹿中堂此话深意。?

黄龙河水面上,战船列队,大炮轰击对岸的目标和河中靶船也是弹无虚发,西洋军事顾问们赞叹不已。?

珞琪踩着高跟鞋,累得双腿发颤,忙碌中见到丈夫从身边擦肩而过,忙一把拉住他羞怯地说:“看你,一头汗。”?

手中的帕子就要去为丈夫擦汗,被丈夫慌忙制止,夺过帕子低声责备:“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不似在家。”?

鹿中堂正走来,手中高脚琉璃杯中是红滟滟的洋酒,云纵忙向鹿中堂引荐珞琪。?

珞琪忙屈膝见礼,鹿中堂笑道:“昔日在宫中,曾见到珍小主儿和十格格都是一身西洋装束,太后夸赞几字‘俏丽可爱’。”?

珞琪红了脸,心想这位鹿中堂看来还颇为和蔼可亲。?

接风宴设在岸边长篷,延绵几里开外。?

军事演练检阅结束,丈夫云纵可是功不可没,珞琪满耳听得都是赞叹声,酒宴上洋人顾问不停地向杨云纵提问。?

珞琪为丈夫做着翻译,云纵应答从然又颇有自己的见地,话语自信又不狂负,珞琪都不由为丈夫的风采折服。平日在家里,小夫妻卿卿我我打来闹去都是床边琐事,只有在如此声势浩大的阅兵场上才能一睹丈夫的风姿。?

珞琪嘴角衔着盈盈浅笑望去丈夫,丈夫在躬身回答鹿大人的问话,神色言语不卑不亢。?

忽听公公杨焯廷厉声呵斥:“逆子,放肆!”?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时间全场肃穆鸦雀无声,杨云纵离席跪在了父亲的桌案前,低头不语。身边的洋人诧异地问珞琪,发生了什么事??

鹿中堂哈哈笑了解围道:“焯翁莫恼,年轻人有些见识未尝不是好事,再者,他也有一定道理。接着说来听听,为什么朝廷不发兵支援朝鲜平乱就是不智之举?”?

杨云纵抬头,刚要开口,父亲杨焯廷干咳了两声,云纵忙止住了话语,但是心存不甘。?

鹿中堂笑眯眯地望着杨云纵道:“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就听杨焯廷一声咳嗽,长长地嗯了一声想制止儿子,但杨云纵却意气风发地讲述了当前朝鲜的时局,日本人如何跃跃欲试,朝鲜国是大清的门户,又是附属国,既然来求救兵平定内乱,大清作为宗主国就应该救援。大清不发兵去帮朝鲜平乱,日本就要带兵登陆朝鲜去染指,朝鲜危矣!当年朝廷派原大帅去坐镇朝鲜,不也是朝廷想保住东北门户之地,灭掉日本登陆朝鲜的野心。如今原大人孤身在朝鲜坚守,孤掌难鸣。朝廷却迟迟不发救兵,简直岂有此理。?

众人听后议论纷纷,鹿中堂对杨云纵所言的朝鲜内外的纷争及对日本介入朝鲜局势的分析听得频频点头,兴致盎然,但是时间紧迫,要离龙城去金陵,于是对杨云纵承诺道:“杨统领一番话颇有见地,下官会禀明朝廷于中厉害关系,望朝廷和皇上定夺。”?

宴罢,鹿中堂要登船离去时,唤了杨云纵在身边问:“朝廷有意在天津卫兴练新军,你可有意去天津本官帐下效力?”?

珞琪才恍然大悟又心生惊喜,原来这位鹿中堂对丈夫如此嘉许,是想要丈夫去他军中效力,鹿大人是识才惜才的伯乐。若是去了鹿大人军中,或许丈夫能少了些在龙城内外的闲气;再者,去天津卫或许能逃脱杨家重重束缚,不在公公眼皮下,更不会有人催她生子,珞琪望着丈夫,期望丈夫一句肯定的答复,毕竟钦差大人的脸面无人肯驳。?

可是丈夫几句客套话敷衍,以“父母在,不远游”为借口婉拒,这令珞琪才看到的曙光又被乌云遮掩得黑暗一片。?

总算送走了钦差大人,孤帆远影消失在黄龙河尽头,珞琪松口气。?

众人上轿上马,各自散去。?

回府的路上,珞琪故意推说腹痛,吩咐人喊了丈夫云纵上了她的马车。?

扳着丈夫的脖子,珞琪偷袭般吻了丈夫的颊,慌得云纵心惊肉跳般避之不及,又怕人见到,凑在珞琪耳边责怪:“少来生事,被父亲大人知道还了得?”?

珞琪扳着他的颈不肯放手,慧黠的目光低声问:“如何不应了鹿大人去天津?”?

丈夫嗤之以鼻地一笑,忽然沉下脸认真道:“夫人不是提示过,‘猎艳’。”?

珞琪气恼地挥着粉拳擂着丈夫的肩,笑闹时被丈夫捂住了嘴,示意她小心。?

转身欲下车,被珞琪一把扯住腰见皮带,用帕子小心抹去丈夫颊上的口红印痕。?

进到杨府黑漆大门深宅大院,珞琪心里骤然如沉铅块般压抑。?

幸好今天丈夫在钦差大人面前为龙城和杨家扬眉吐气,公公理应高兴才是。?

况且钦差大人今日兴致颇高,离开时还许诺说定要奏告朝廷,为杨督抚请封赏。?

珞琪不时地偷眼看丈夫,目光接触,珞琪总是含笑地望着他不语,眼神带了缠绵之意里暗示丈夫,今晚好好犒劳你。?

丈夫嘴角挂了浅笑,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话,眼皮一挑,神色傲慢,似乎在说:“哪个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