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要我进宫面圣退亲吗

往日冷清的将军府,多了几分烟火气。

下人们将金丝楠木制成的箱子,尽数抬进院子里,两只大雁用红绸绑在一块。

那是承安侯府给沈家长女沈时鸢的聘礼。

沈时鸢端坐在大堂里,脊背挺得笔直,任最严苛的教习嬷嬷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她生的标致,濯濯如春月柳,滟滟如国色牡丹,眼横秋水眉黛似清,一双明眸仿若星汉映入眼底。

本是大喜的日子,娇艳明媚的脸上却无甚表情。

芳若是沈时鸢的贴身嬷嬷,打发下人后进屋瞥见自家大小姐的神情,心尖气到抽搐。

承安侯府二公子傅之寒是她家小姐的未来夫婿。

可下聘这等重要日子,傅之寒以及侯府长辈不亲自来将军府,

反而让下人们代为送聘,这算什么个事!

芳若明白这是在给她家小姐下马威——承安侯府瞧不上已然落败的将军府。

三年前老爷战死沙场,夫人伤心欲绝跟着一块去了。

偌大一个将军府转瞬间失去主心骨。

只能靠她家大小姐苦苦支撑,还得照顾年仅7岁的双胞胎弟妹。

幸而夫人是扬州首富之女,给小姐留下一笔不菲的嫁妆。

守孝三年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大小姐,您与侯府二公子的婚期将至,毕竟是先皇所赐,想来侯府不敢怠慢您。”

今早起来,大小姐的神情便有些不对。

芳若不愿给沈时鸢平添气愤,硬生生挤出笑意道。

沈时鸢垂下眼眸,不可否置。

她知晓只要在外人眼里,认为承安侯府以礼相待她。

肯纡尊降贵履行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即使下聘当日傅之寒不来将军府,就算不得是怠慢。

她沈时鸢不能有一丝不满,甚至还得感恩戴德跪谢圣恩,因为她没得选。

况且这婚事,是她父亲用军功向先帝换来的。

她又怎能辜负父亲对她的期望!

但……沈时鸢握紧拳头,脸色苍白了几分。

为何又让她做了那样一个梦,仿佛是切实发生在她身上。

梦中,她携十里红妆,百间铺面,千顷良田嫁入承安侯府。

傅之寒在婚宴上郑重承诺:“我此生绝不纳妾!”

她万分感动,可喝完交杯酒后,傅之寒红了眼圈:“我有无法人道的毛病……”

嘴唇颤抖着,她几番思索后还是替他逝泪。

这婚事是先皇所赐,她无法和离。

更何况她愿意相信傅之寒会真心待她好的承诺。

此后三年,婆母张氏数次暗讽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她都默默忍着。

翌日她送弟弟去军中练武后,路过京郊侯府的庄子。

听见里面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似是傅之寒的声音。

她气得立刻寻上门,眼见傅之寒把手放在他嫂嫂宋妤澄隆起的小腹上。

傅家大郎早些年病死,宋妤澄是个寡妇,这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她冷笑,他说自己不能人道,原来只是不能跟她人道?

傅之寒脸色一僵,正色对她道:“你来的正好,省去我编瞎话的功夫。这孩儿落地后放在你名下,继承侯府爵位。”

她只觉荒谬,愤怒质问他为何如此待她?

傅之寒将宋妤澄揽入怀中,不以为意道:“放心,你仍旧是我的嫡妻。”

“妤儿性子柔顺不会跟你抢,她不似你,她只要我。”

宋妤澄勾唇一笑:“你这种封建时代的旧产物是不会懂的。”

“什劳子富贵荣华我都不要,我只愿求得有情郎,白首不相离。”

被傅之寒羞辱还要替他养孽种?她就算拼了命也要上奏和离!

情急之下,傅之寒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致使她昏迷。

当她再度有意识,发现自己身处火海中,四肢都被捆住。

她听到傅之寒对着宋妤澄轻声道:“是这贱妇挡了你的路。除掉她,再把她的嫁妆吞下给咱们的孩子。”

傅之寒把她的身份给宋妤澄,他要治她于死地!

她拼了命地挣扎,可被浓烟呛着呼吸不上来,烈火灼伤她的每一寸肌肤。

葬礼办的极为简陋,她的魂魄在空中游**着。

眼睁睁看着宋妤澄借着她的身份登堂入室,这对奸夫**夫享用着她的嫁妆,还鄙夷她浑身铜臭味。

怕她的一对弟妹和芳若嬷嬷看出破绽。

他们三人被傅之寒送去秦楼楚馆受尽凌辱,三日后被龟公用席子一裹丢在乱葬岗。

她费尽心力养护的弟弟妹妹,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芳若嬷嬷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怎能接受自己衣衫褴褛离世?

沈时鸢气得浑身都在打颤。

醒来后,梦境的悲鸣,深深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时鸢定了定神往外走,芳若嬷嬷跟上她被拦下。

“嬷嬷,你在府上清点侯府送来的聘礼,我到‘曲流觞’查账。”

曲流觞是京城最大的画舫,她母亲留给她的产业之一,也是傅之寒常跟宋妤澄私会的地方。

芳若了然,毕竟跟侯府的婚期三月不到,是得抓紧时间清点嫁妆。

“小姐早些回来,夏日的天说变就变。”

沈时鸢点点头离开,她没有多说,不论那梦是真是假,她总要亲自去查明白。

谁伤害她的家人,她沈时鸢哪怕化为厉鬼,也要将仇人抽骨扒皮!

待沈时鸢离开后,角落里倏然出现一角红色衣袍,又悄然消失。

*

沈时鸢驾轻熟路来到曲流觞查账,掌柜恭敬递来画舫账目和客人名单。

她一边听着掌柜汇报近半年收益,一边翻看名单上有无傅之寒的记录。

连翻三本都没看见承安侯府的人,沈时鸢心头的疑虑不消反增。

承安侯府出了个正得宠的贵妃,傅之寒又年轻有为,即将参加会试,无数权贵想要搭上侯府。

而曲流觞是京中权贵最为青睐的地方,账目上怎么会没有侯府的任何记录?

这不正常!

果不其然,宋家出现的次数太多了。

沈时鸢指着名单上的宋家,掌柜指了指不远处的地字房。

房间隔音,可沈时鸢仍能听见里面传来傅之寒轻柔的哄人声:“我抛下未婚妻来找你,可还满意?”

宋妤澄泫然道:“你要同旁人成亲,还来找我这嫂嫂作甚!我只跟干净的男人来往。”

“阿嫂吃醋了?我想的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吗?”傅之寒勾唇轻笑:“成亲后,我还是你的。”

房间传来暧昧的喘息声,后面的话沈时鸢听不清了,她也没想继续听下去。

倏然起身朝地字房走去踹开房门,她要揭开这对狗男女的面目退亲!

听见动静,床榻上两具白花花的身子颤抖了几下。

“谁踹的门,找死啊!”傅之寒眼疾手快挡住身旁女子的脸。

待他看清来人,满腔怒火往肚子里吞,语气染上尴尬:“怎么是你,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沈时鸢语气平淡:“傅之寒,我们退亲的事,是你上书告诉陛下,还是我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