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压制的情愫,如藤曼般肆意生长
凄风苦雨,大雨倾盆。
顾雪跪在一座孤坟旁。
雨水打湿她的衣服,头发,显得狼狈又可怜。
墓碑旁放着一束雏菊,各色瓜果,点心。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陆老先生,穿着中山服,脸颊微胖,和善地笑着。
生前,他是热衷慈善的企业家。可好人没有好报。这样的大善人,被她那酒鬼父亲,勒索,抢劫,最终被刀刃刺穿内脏,不治而亡。
一夜之间,她父亲抛弃妻女沦为逃犯,她母亲喝农药自杀。
如果不是深受陆老先生的独子陆又廷庇护,她早就死了千百次。
昨天是她十九岁生日,陆又廷冷冷地扔给她一句话:觉得愧疚,明天就在我父亲坟前,以死谢罪。
她这条贱命,是陆又廷从孤儿院捡回去的,他说的话,她都会听。他让她活,她会不顾世人唾骂也要好好活着。他让她死,她也绝不会没脸没皮,苟活于世。
掏出手机,找到他的号码,好想最后听听他的声音,好想当面告诉他,其实见他第一面,整个人就像陷进了一池春水。这一陷,就是整整十年。
电话被拨通,响了两秒,就被挂断。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始终没能如愿。
这是连最后的告别,都不愿意做了!
鼻尖酸酸的,雨水冲刷着她的眼睛,很不舒服。
从湿漉漉的衣服兜,掏出买好的安眠药,拧开后,她倒了一把白色药片,在细纹杂乱的掌心,生吞进口腔,硬生生地吞咽。
安眠药全被吞掉。脑子混沌不堪,天旋地转间,药瓶从手掌心坠落。
突然很困很困,眼皮一睁一合,整个人宛如还未绽放,便从枝头掉落的花骨朵,重重地砸落在雨地里。
陆又廷,对不起,因为我那酒鬼父亲,让你安稳的人生,一夜之间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对不起,哪怕你翻脸了,哪怕被迫当了你一年的暖床工具,可我还是一如反顾的,自卑的,傻傻的,见不得光的,暗恋着你。
这辈子我们是云泥之别,下辈子我会投胎到家世清白的好人家,穿过茫茫人海,找到你。
不远处的手机,嘟嘟嘟地响着,来电显示‘陆又廷’。
可顾雪什么都听不到了,在雨水的冲刷下,昏昏沉沉地闭了眼。
某医院手术室外。
陆又廷面色冷沉,手机听筒里一遍遍地传来机器音,对方忙,无人接听。
他的白月光柳小姐抑郁症发作,在浴室用指甲剪,剪断了静脉血管。
柳小姐是罕见的熊猫血,医院血库告急,顾雪是同款血型。
顾雪的电话突然打不通,让他火大烦躁。
开车回公寓。
推门进入,平时他这时候回来,灯是亮着的,她正拴着围裙,在厨房洗手做羹汤。今天屋子却漆黑得让人心慌。
他连皮鞋都没换,进入客厅,瞥见她亲手买回来的栀子花,已经枯萎。
冷风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把褐色的干花,瞬间吹散,零零散散地飘落在地板上。
他眉头更皱,她一定在卧室里偷懒,疾步走到卧室,推门而入,**空空****,哪儿还有顾雪的影子?
陆又廷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给她打语音电话,发信息,统统石沉大海。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晚让她以死谢罪的气话。
这个蠢货,当真了?
一道紫色闪电,在天边炸开。
开车折返墓地,握紧方向盘的手背,青色经脉凸显。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荒无人烟的山包,被凄风苦雨包裹住,前方的路都看不太清。路灯都没有。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萌生,油门踩到底,顾不得崎岖陡峭的山路,是事故频发地段,车轮疾驰转动,向坟墓驶去。
乌黑锃亮的车子,急急地停靠在坟墓边。
他撑了把黑色的大伞,迎着那束雪白的车灯,刚下车,就看到了坟墓不远处,被雨水敲打的手机。
他俯身捡起,这是顾雪的。
手机被放进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
黑色的大伞,猛然从他手心掉落,疾步向她走去。
半蹲下身体,把她抱入怀中,雨水打落在她们俩的身上,脸颊。
抬手摸她的额头,一点温度都没有,冰冰的,凉凉的。
冷白皮的手指,伸到她鼻尖下方,他面色骤变,俯身抱起晕死过去的小丫头,把她抱上车,拉过安全带系好,打开车内的暖气。打转方向盘,急急地下山。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绷着,手背青筋暴起,彰显了他的慌乱,烦躁。
看到仇人的女儿命悬一线,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甚至害怕,不适,后悔……自责不该昨天晚上说话不过脑子。
之所以生闷气,是无意得知她和沈言一块儿过春节。柳小姐发他的那则视频里,小丫头对沈言笑得又媚又甜。看得他火大。
他有意晾着她,可他在朋友圈看到她的动态……有钢琴课就上课,没课就去泡图书馆,亦或是去美食街打卡,健身,摄影。
原来没他打扰的日子,她过得这么自律,积极,乐观,向上。心里的疙瘩,越缠越深。
随着父亲忌日的逼近,心情更是跌入谷底,她们本是赎罪关系,但难受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他。
他对这丫头的感情,已经复杂到,不能单纯地用爱,或者恨来定义。
十年前,在孤儿院看到她被欺负得挺惨,便暗自佩服她的坚韧。
即便她满脸是血,毁容了,都没喊疼,更没哭。他找了整容医生,帮她恢复容貌,又找了心理医生,跟她谈心。这一来二去,他就对一个九岁的孩子动了心。
他一直都把她,当成小娇妻来养的。吃喝用度,从不吝啬。
本想着等她大学毕业,就捅破窗户纸。
他洁身自好,零绯闻,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寻找杀父仇人,等待小娇妻长大上。命运跟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他一手养大,想要娶回家的小娇妻,竟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得知此事的夜里,他喝得酩酊大醉,清醒后搬了家,亲手掐断对她的爱意,逼着自己去恨她。
可看到她那清澈明亮的眼神,刻意压制的思念和情愫,就如藤蔓一般,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肆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