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底气
杨戈面无表情的杵在灵堂一侧,杨天胜与项无敌跪在李长江的灵位下礼,李锦成跪在另一侧给二人还礼。
礼毕过后,杨天胜和项无敌起身,纳闷的看向杨戈。
杨天胜:“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这么远都赶过来了!”
项无敌:“李大公子你也是,这么大的事都不派个人通知一声?要不是我们哥俩消息灵通,就赶不上了……”
杨戈看了一眼双着眼强笑的李锦成,轻叹了一声:“出去说吧,别打搅老人家安息。”
他带头,四人转身步出灵堂。
杨戈拔起插在门外的冷月宝刀,挂到腰间。
李锦成看着冷月宝刀,低头哽咽的强笑道:“到头来,还是要你们来帮手……”
杨戈见他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头也不大好受,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连环坞和那个什么锦帆坞争地盘,不告诉我,我想的通,毕竟这是你们连环坞的家事,我插手的确不大合江湖规矩,但李叔这事儿……你办得叫什么事儿!”
连环坞和锦帆坞争锋受挫,李锦成没有向他求援,这是很正常的。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连环坞好歹也是江湖上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一遇到点困难就手忙脚乱的向外人求援,往后连环坞还有何颜面挺胸抬头做人?
再者,以杨戈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来插手这种层级的纷争……性质就变了!
但生老病死这种大事,李锦成都没通知他,这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李锦成强笑道:“我派了人去通知你们,只是刚出发两日,应当还在路上……”
杨戈闻言轻轻呼出一口气,轻叹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这到底不比另一个通讯发达的世界,微信一开,天涯海角若比邻。
连环坞总舵所在的太湖在江苏附近,而路亭县在神都洛阳周边,从太湖赶到路亭,就算是走陆路且不恤马力,至少也要四五日才能赶到,杨戈若是不会御空飞行,就算是接到通知就立刻启程赶往连环坞,这一去一来就得十多天,白事又不比红事,还能提前请……
当初渔夫老头的丧事,杨天胜和李锦成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当初去吊唁的代表,是路亭周边的连环坞和明教中人得知消息后,主动代李家父子和杨家父子去的鱼村。
“我和项大少也是赶巧。”
杨天胜接口道:“早先就听说连环坞和那个锦帆坞在干架,我就招呼项大少一起去了金陵,等着李老大这边摇旗,就近赶过来支援,结果一等他不吱声、二等他还不吱声,前天晚上接到消息说锦帆坞的人都打进太湖了,这才坐不住赶不过来瞧瞧……”
项无敌也道:“你自个儿说你办的是什么事?面子难道比老子还重要吗?”
这哥俩也气。
连环坞和锦帆坞的争斗,是正经的江湖纷争,他们要想帮手,总得李锦成开口说个“请”字儿,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下场助拳,否则那就叫的强架梁子,于情于理都不合。
李锦成苦笑道着摇头道:“你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
“好了,废话少说!”
杨戈大步台阶:“一切都等老爷子入土为安后再说!”
杨天胜点头:“对,我们哥仨不插手你们连环坞和锦帆坞的争斗,我们只管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项无敌看着默不作声的李锦成:“撑不住自个儿开口,自家兄弟,没那么多说道……”
李锦成点头道:“该开口的时候,我不会和你们客气的。”
二人说话的时候,杨戈已经大步走到灵堂下的校场之中,高声道:“我是路亭杨二郎,外边有没有说话能算数的主儿,进来聊两句!”
声音如滚雷,浩浩****传出水寨。
不一会儿,五道人影飞身跃上连环坞水寨的墙头,为首之人面白无须、看着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杨戈瞅着那人总觉得眼熟。
五人跳上水寨墙头,一眼就望见了下方校场中心的杨戈,连忙飞身跳下。
“一别半载,二爷越发英明神武了!”
为首的年轻人落落大方的笑着上前,边走边向杨戈揖手。
杨戈盯着这人看了半响,终于想起来:“哦,你是当初善水苑里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耿家护院!”
为首的年轻人脸色一黑,脸上自然的笑容登时就变得有些勉强了:“二爷好眼力,在下庄楚。”
“当初就觉着你小子是个人才!”
杨戈啧啧惊奇的轻笑道:“没想到一扭头的功夫,你小子就在江浙拉扯起这么大基业……”
庄楚:“在下这也是托二爷的洪福,占了巨鲸帮的便宜……”
“托我的洪福?不见得吧?”
杨戈嗤笑道:“难道你不托了江东七大世家的洪福?”
他玩味的打量着此人背后那四个衣着朴素、貌不惊人的中年人,他若是没看走眼,这四人都是归真境的高手……武功比这个庄楚还要高!
庄楚面不改色,依旧满脸堆笑的说道:“让二爷见笑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在下这也是没有办法,总得混口饭吃,二爷您是讲理的武林泰山北斗,这两千里运河无名无姓,他李家人霸占运河近二十年,而今也是时候让一让位了吧?”
“你不用拿大话拿我。”
杨戈笑眯眯的说:“我这个人对事也是对人,讲不讲道理全看心情,你们这些混账明知连环坞是我的朋友还敢乱伸手,就搅得我心情很不美丽,现在就挺想一巴掌捏死你们。”
庄楚脸上的笑容一僵,额头上一下子就渗出汗迹。
跟在他身后的四人,手脚也都有些颤抖,低下头不停的咽着唾沫。
杨戈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呢,李少当家的心气儿高,想自个儿争回这口气,我就不多插手了。”
五人闻言心头骤然一松,齐齐喘了口粗气……
“但是,有三点我要你们谨记。”
杨戈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他竖起三根手指,面无表情的说:“一、李老当家的撒手人寰,我希望他老人家最后一程走得清净一点,谁人让他老人家走得不安生,我就让他走得也不安生!”
“二、你们要争,就公平的争,谁要敢再请些不三不四的人来代打,就别管我坏规矩下场清场……别怀疑,我说的就是正气盟,你不妨将我的原话转告给程定疆,他要不服,我欢迎他来找我理论!”
“三、李锦成要守不住他连环坞的家业,他该滚蛋就滚蛋,但谁人要敢伤他性命,我就找谁报仇!”
他的话说完,后方的杨天胜一下子来了兴趣,上前面色不善的盯着对面那五人:“哟呵?正气盟的手都伸进江淮了?”
“这……”
五人满头大汗,谁都不敢搭腔。
杨戈面无表情:“我说的话,你们听清楚没有?”
庄楚咬了咬牙,强撑着说:“二爷,您总说公平,但今儿这事儿,您处的可不太公平……您三位,难不成不是李少当家请来助拳的帮手吗?”
他的话说完,杨戈都还没开腔,杨天胜就笑出了声。
“帮手?”
杨天胜指着杨戈,笑得前俯后仰:“他要是帮手,你们早就沉进太湖喂鱼了!”
杨戈想了想,回过头看着灵堂前的李锦成:“要不你开个口,请我做回帮手?”
李锦成也笑了,看着对面的五人:“要不我开个口,请二哥做回帮手?”
庄楚此刻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正强撑着准备答话……
他身后那四个夹着**的中年人就争先恐后的开口道:“混账,岂敢胡言乱语?二爷行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二爷,千万莫与这后生小子一般见识,我等知错,立马就走,绝不给二爷添乱!”
“请二爷放心,我等与李少当家的乃是公平争斗,只争运河的掌控权,绝不伤及人命!”
“王舵主在我们那儿好吃好喝的供着呢,一根寒毛都未伤到……”
听到四人的训斥声,庄楚立马又换上了讨好的笑脸,连连对杨戈揖手:“二爷,在下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和在下一般见识。”
杨戈盯着庄楚看了几息,指着他对身侧的杨天胜说道:“杨老大,你信不,这厮若是不死,他日必成大器!”
杨天胜拧着眉头盯着庄楚,徐徐点头:“看出来了,的确是个人物。”
杨戈笑了笑,看都没看那四个中年人一眼的径直挥手。
四个中年人见状,慌忙向杨戈揖手告退。
反倒是庄楚,目光看向李锦成,笑着揖手道:“李少当家的,可否允在下入内给李老当家的上一柱清香?”
杨戈、杨天胜、项无敌哥仨一起望向李锦成。
李锦成侧过身,面无表情的冲着灵堂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者皆是客,请!”
“打搅了!”
庄楚四下拱手,躬身登上台阶。
李锦成见状,看了对面的吴二勇一眼。
吴二勇会意,扯着嗓子高喊道:“有客到,锦帆坞坞主庄楚前来进香!”
庄楚在灵堂门口郑重的理了理衣衫,躬身入内……
“家属答礼!”
台阶下,哥仨排成一排,齐齐扭头望着灵堂内。
杨天胜低声道:“这厮……的确是个人物啊。”
杨戈:“能屈能伸、长袖善舞、见风使舵……给他点时间,那四个废物中登玩不过他。”
杨天胜:“那李大公子呢?”
杨戈想了想,答道:“不好说!”
杨天胜:“怎么个不好说?”
杨戈:“正经来说,锦成不是这厮的对手,这厮半拉脑子对付锦成,估摸着都还有富余。”
杨天胜:“那不正经怎么说?”
杨戈看了他一眼:“人都死了,脑子再好使又有什么用?”
适时,恰巧庄楚走下台阶,拘着腰、堆着笑从哥仨身前经过,恰巧听到了二人之间的对话。
杨天胜的目光随着这厮的脑袋慢慢移动,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那的确是没什么用……”
庄楚险些没绷住面皮,当即朝着哥仨一揖手后,转身就逃得跟兔子一样快。
项无敌盯着这厮远去的背影,开口问道:“二哥,你方才说正气盟有人动手了,是谁?”
杨戈:“我是从楼外楼得来的消息,说是正气盟左护法,具体叫什么我给忘了,只记得姓谢……”
项无敌:“‘铁笔判官’谢彦平?”
杨戈:“对,就是这个人。”
项无敌:“原来是‘笔豪’啊,难怪李大公子打不过……真没看出来啊,这些人竟然还请得动正气盟的高手下场。”
杨戈:“我不知道这事儿到底和正气盟有没有关系,反正我得知的消息是说,姓谢的那个出自会稽谢氏。”
“会稽谢氏?”
项无敌一惊:“二哥你没听错吧?”
杨戈:“反正楼外楼的人跟我是这么说的!”
项无敌目光闪烁的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这事儿我回头派人好好查一查……如果真是会稽谢氏的人,那这些人藏的可就太深了!”
杨戈听言,心头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些老阴比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难不成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适时,灵堂内的李锦成也出来了,向着杨戈抱拳道:“二哥,谢了……”
杨戈一巴掌拍散了他的双手,没好气儿的说道:“傻了吧?你傻了吧唧的跟人讲江湖规矩,人家背后却在偷偷摸摸的玩阴的!”
连环坞和锦帆坞争锋,他们哥仨横插一杠子是坏规矩,正气盟的高手过来横插一杠子,不但坏规矩而且还犯忌讳。
至少,总坛就在江淮的明教,肯定是不会允许山东的正气盟,把手伸进他们卧榻之侧的。
李锦成轻轻的笑道:“瞧你说的,我再不成器,也不是是个人是条狗都能赢我的,豪雄榜上的高手就那么多,我岂能不知那人是锦帆坞从别处请来的助拳高手?”
杨戈不解的问道:“那你还闷着不开腔?”
李锦成抿了抿唇角,徐徐回过头望向灵堂:“我爹……硬撑一口气,就是想临了再扶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把,我犟不过他,也不想他老人家抱憾而终,只能依着他。”
他哽咽了一下,险些又落下泪来,项无敌上前沉默的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助他稳住情绪,他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儿,末了强行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只可惜那厮滑溜的跟条泥鳅一样,无论怎么设计诱他来总舵,那厮都死活不上钩,我爹一番苦心,最终还是付诸流水!”
他努力挺起胸膛对杨戈笑道:“若不是得知我爹已经不在了,再借这些混账两个胆子,他们都不敢靠近我们连环坞总舵一步!”
哥仨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
也可怜天下孝子孝女心。
李老当家一心想着最后再帮儿子一把,帮没帮的上且另说。
但李锦成这心里……怕是一辈子都迈不过这个槛!
“是人就有这一天,李叔走得这也不算突然,你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好一会儿,杨戈才开口宽慰李锦成:“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一直埋怨自个儿不争气,连累李叔走得不安详,而是振奋起精神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那些扑街打回去,别让李叔在九泉之下,还日日夜夜为你提心吊胆……”
他重重的拍了拍李锦成的肩头:“自家弟兄,无论你怎么选我们三个都尊重你的决定,但只要你开口,我们三个随时可以抄刀子,和你一起去攮死那群扑街!”
李锦成疼得龇牙咧嘴,心头却忽然感觉到了底气,眼前的困境也忽然变得不过尔尔。
不一会儿,围着水寨的大批船只,就作鸟兽散了。
连先前被锦帆坞擒住的大批连环坞好手,都尽数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