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农夫山泉

翌日,天朗气清。

杨戈一家三口吃过早饭后,他换上干粗活的粗布衣裳,带上斗笠跳上瓦檐,用一柄小刀一片瓦一片瓦的仔仔细细刮掉瓦面上的鸟屎和青苔。

隔壁同样洒扫院子的谢家小丫鬟,仰头看到他,惊喜的用力挥着手喊道:“小哥儿,你啥时候回来的?”

杨戈挥手回应:“昨晚刚到。”

小丫鬟撒谎道:“过早了吗?我们刚要过早。”

杨戈:“谢啦,我已经吃过了。”

小丫鬟:“方才看到你家烟囱冒烟,我还以为是刘家大哥又过来给你收拾屋子了。”

杨戈:“哈哈,你先忙你的,我今儿先收拾院子,明儿晌午,叫上你姐姐一起过来吃饭。”

小丫鬟一口答应:“好啊,那我明天早点过去给你打下手啊?”

杨戈笑着答道:“那感情好。”

他低头继续专注的收拾瓦檐,一点一点的将瓦片中间沉积的枯叶杂草全部清理干净。

清理了,他跳回院子里,拿起竹枝大扫帚先将瓦檐上清理出来的枯叶杂草青苔扫干净,再换棕毛笤帚里里外外将整个院子扫帚了两遍,末了还嫌不够干净,放下笤帚走进灶屋里,将半人高的大水缸扛出来,用葫芦瓢将缸里昨夜方恪挑来的水舀出来,仔仔细细的将整庭院冲刷了一遍,直到庭院的石板露出青石原本的颜色,他才满意的放下了水瓢,转身会灶屋里去取扁担和水桶。

可他挑着水桶走到门前,就又停下了脚步……

他想了想,放下扁担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走去,小黄见状,摇着尾巴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刚一进后院,昨夜在后院对付了一宿的二黑摇着头凑了上来,用大脑袋蹭他。

“你俩躲远点……”

杨戈推开二黑和小黄,放出幽蓝色的癸水真气慢慢渗进荒废的菜地下方,他一边走动着,一边静心感知。

在菜地里转悠了一大圈后,他停了菜地的西北角,加大真气输出……

片刻之后,他以手作刀,对着脚下的泥地劈出一刀。

亮金色的刀气一闪而逝,泥地里多出了一道几寸长的缝隙。

杨戈注视着这道缝隙,五指张开,掌心中喷出一道癸水真气注入到这条缝隙中,几息后猛地往上一提,一道清澈的水线就顺着缝隙喷了出来……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点泉水送进嘴里尝了尝……噫,有点甜!

农夫、山泉、有点田!

齐活儿了!

他美滋滋的一拍大腿:“武功真是个好玩意儿!”

他步履轻快的去工具间里取来铲子,很具仪式感的往双手各淬了一口唾沫,再扭了扭腰,然后左一铲子右一铲子的下铲如飞……

当缝隙里涌出来的泉水,才堪堪没过他的脚背,他就已经在原地挖出了一个一米见方、一人多高的水井。

他从水井里边蹦起来,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去墙角扛来先前拆屋留下的青石条,以手刀将其切割成一块块光滑得像是打磨过的石砖。

他将这些石砖严丝合缝的平铺到井底,只留下出水孔,然后沿着水井的四壁一层层的垒上去,井口直接用四块完整的青石条合围,只待后续弄来糯米汁粘合。

“齐活儿!”

他拍着手,很是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手艺,自豪的觉得自个儿如果还能穿回去,自个儿一个人就能当一支工程队使,三五两年就能发大财!

“嗯,还不怕遇到做完活儿不结工钱的黑心老板!”

杨戈YY好一会儿,才乐呵呵的撸了一把小黄的狗头,朝它招手道:“走,中午加菜!”

远处趴在荒地里打盹的二黑见他要走,立马又爬起来,张嘴来叼他的衣袖。

杨戈躲开了它那一嘴獠牙,反手抱着马头一顿狂搓:“老实待着,下午就来给你搭马棚……”

……

小小的二进院。

杨戈却总能找到活计。

今日弄供水,明日重修厕所,后日弄排水,大后日垦荒种菜……

小小的院子仿佛自成天地那样。

杨戈宅在家里,自得其乐。

另一边,一等没见着杨戈来客栈、二等还没见到杨戈来客栈的老掌柜坐不住了,拄着拐杖来了柴门街,一进门就被这间又大变样的院子晃花了眼。

老掌柜用拐杖指着伙房旁的自来水:“你这几天在家里,就忙活这些啊?”

杨戈乐呵呵的将老头请到葡萄架下坐:“对啊。”

老掌柜有些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释然道:“那就好,咱还寻思着,你这是躲着咱呢?”

杨戈去里屋取来茶水,笑着应声道:“哪能啊?不过我躲着您那干闺女倒是真的。”

老头一拍大腿:“咱就知道你是躲着那丫头……咋的,你也准备像你富裕哥那样,拖到三十啷当岁才成家?”

杨戈陪着老头坐下:“那是后话,说真的,以您老的眼力,当真没瞧出您那干闺女不大对头?”

老头淡定的点头:“看出来了啊!”

杨戈愣了愣:“哈?”

老头慢悠悠的说道:“她说她是家里遭了难逃荒出来的,可哪有逃荒人家的闺女,出落得像她那么标致的?还偏偏就叫咱遇到,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啊?咱一寻思就知道她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杨戈更懵了:“那您还她收留在客栈?”

老头用“你傻了吧”的眼神看着他:“你管她打什么鬼主意呢?人总是真的吧?老话儿不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只要人进了你老杨家的门儿,往后不还得啥都依着你?他们左右不过是想钓鱼,咱吃了他们的鱼饵,不上钩就是了!”

老头看着老眼昏花,实际上心里边敞亮着呢。

杨戈哭笑不得:“您老……变坏了啊!”

老头一杵拐杖,微恼道:“说的这叫什么胡话!”

杨戈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急,不过有些事,真没您想的那么便宜,人家既然敢下饵,就不怕我们吐钩……”

他顿了顿,还是决定给老头透个底:“那丫头,是宫里出来的。”

要是老头真啥不知道,当真一腔热情的对待那个赵渺,他还真不好多说什么,怕伤了老头那颗善良温暖的心。

既然看老头看得清楚,他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

老头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哪个宫里?”

杨戈轻轻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笑道:“您别怕,他们现在对我,也就只有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了,但凡他们还有别的招,也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老头还是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问道:“宫女?”

杨戈略一沉吟,点头道:“应该是宫女。”

老头松了一口气:“那还好、那还好……宫女也没啥大不了吧?咱听说每年宫里都会放一批年纪大的宫女出宫还乡呢,你放心,咱偷偷找王媒婆去瞧过那闺女,人还是黄花大闺女儿,进你老杨家的门,不辱没你家先人。”

杨戈听得出,这老头有些口不应心,心头多少还是有些钟意赵渺的。

他不由的感慨,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这拿捏人心的手段就是厉害,这才多久,就拿捏出这老头了……

他想了想,说道:“这事儿就不是她进我老杨家的门辱不辱没先人的事,而是朝廷想用这种法子给我栓绳子,我要真娶了那姑娘,这辈子就算是卖给朝廷了,往后朝廷一句话,刀山我得去闯、火海我也得去蹚,我您还不知道么,就想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过些安生、闲散的日子,真没那么多的大志向……真论合适,东市谷家那姑娘,都比赵渺合适。”

老头轻轻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笑骂道:“现在知道人家合适啦?晚啦,人家现在都是孩儿他娘啦,第二个都怀上了,当初咱就跟你说,谷家闺女是个好生养的,你非说老家有未婚妻……”

杨戈头大如斗的连忙摆手告饶:“我就打个比方、比方,我这才刚到家呢,您老就让我消停几天吧!”

老头笑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杨戈连忙上前输出丝丝青木真气替他顺了顺胸膛,他才喘过了这口气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杨戈不用紧张,末了重重的叹了口气,感叹道:“到底是老啦,不中用啦,那前两年还能背上几十斤的猪肉一口气走十里地呢,这两年不知道咋的,身子骨突然就瓤了,打着空手走不了二里地就得喘大气……你富裕哥这两年踏实了,咱倒是怎么不操心了,就是你,老是这么一人儿飘着,他总不是个事儿啊,有人才有家啊。”

或许所有老人都一样,只要身子骨开始不行了,就总想趁着自己还在,赶紧把后生晚辈的终身大事,都给安排了……

可能在他们的心里,这也是他们的责任。

“您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杨戈笑着输出着青木真气,慢慢替老人梳理着周身的经络:“您老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好事,救济了那么多的人,指定是要长命百岁的,那富裕哥和嫂子都还指望着您能给他俩带带孩子呢,这才到哪儿啊,您就在说老……我这儿您老就别操心了,等我遇到合适的,会带来给您老磕头的。”

在他的梳理下,老头徐徐吐出了一口气热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语重心长的说道:“啥叫合适啊?真要挑,就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你也能挑出个一二三四来,差不多就得啦,咱和你没福气的婶子,当年连面都没见过就订了亲事,直到你婶子进门那日咱才头一回见着她,不也这么一辈子过来了?”

杨戈见他绝口不再提赵渺,就知道他先前的话老头听进去了,心头也微微一松,笑着应承道:“嗯呐嗯呐,我不挑,遇着个差不多的,就领回来给您老磕头。”

老头听他不再满口拒绝,心头也松快了许多:“那就成,回头咱就请王媒婆去给你寻寻,看哪家还有合适的闺女……好好好,你不乐意听,咱就不说了,人老喽,管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杨戈听到这里,连忙叉开话题:“对了对了,这几日客栈生意咋样?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上门打尖住店?”

老头果真被他的烟雾弹所迷惑,答道:“咱正想跟你说这个,就打你回来的那天开始,客栈里就多了些舞枪弄棒、操着外地口音的江湖客,有的一付房钱就是一个月,整天啥事儿都不干就坐在店里喝酒喝茶……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杨戈:“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真要有那种乱七八糟的人,估摸也进不了咱们客栈……您老就别担心这个了,我明儿个就去客栈,有我在,不会有人闹事的。”

老头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他:“你镇得住那些江湖客?不行咱还是关门一阵儿吧,咱惹不起、躲得起。”

杨戈嘿嘿的笑道:“没事儿,您交给我就成,保准不会出岔子。”

老头见他说得笃定,也就不操心了,双手攥着拐杖倚到圈椅上:“中午吃啥?咱可有日子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杨戈站起身来,左右撸起袖子:“小事一桩,您想吃啥?”

老头想了想,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肉市也没什么好肉了……你看看家里有啥吧。”

杨戈:“成,您坐着、喝几口茶,一会儿就好!”

他大步走进灶屋,给自己系上围裙。

不一会儿,伙房里就传来“刺啦”的一声爆响,葱姜蒜炝锅的炝鼻而又好闻的味道,弥漫了整间庭院。

老头抽了抽鼻翼,舒坦的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等到杨戈做好三菜一汤,擦着手出来唤老头吃饭的时候,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一阵儿轻微的鼾声。

四月下旬的热烈阳光穿过葡萄架落在老头身上,丝丝缕缕银亮的白发在阳光中轻轻的飞舞。

杨戈放慢了脚步,看着椅子上缩成一团的老头,仿佛才发现,这两年老头是老得厉害……

岁月不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