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回 胜会集冠裳 无限清光 为有仙姬延月姊 同仇消芥蒂 难忘故剑 还将驼叟斗痴翁
隔不片刻,一轮皓月已列中天。因有仙法排云,碧天万里,澄霁如洗,更无纤翳,显得月华皎洁,分外清明。大殿中李洪业已行完拜师之礼,待不一会,先听殿中传呼赴宴。红玉坊前,两云幢上的金蝉、石生二人,重又鸣钟击鼓。跟着司乐众弟子鼓瑟吹笙,萧韶交奏。仙乐声中,殿中众仙款步而出。玄真子、妙一真人等主人,先趋平台前侧站立,重又向众仙宾致谢临贶厚意,肃客入席。众仙宾早已各自约好同道伴侣相待,纷向主人谦谢几句,另有仙宾及诸弟子陪同各人选中的席次,分别入座。那在平台入席的诸仙宾,十九都是主人飞柬专使专诚恭请而来的前辈仙尊,各派宗主,或是同道至交,自有玄真子、妙一真人等肃客就座,主人一律揖让。虽无世俗客套,都各知分际行辈,得道先后,除两边首座略互谦让外,也自就座,序列适合,无稍差池。众仙宾中,赤杖仙童阮纠、甘碧梧、丁嫦已得道千余年,又是初次相见,自然推居东席上座。第四位以次,便是易周、杨姑婆、一真大师、宁一于、少阳神君、天乾山小男、天灵子、半边老尼、无名禅师、知非禅师、钟先生、铁钟道人、游龙子韦少少、灵灵子、玉洞真人岳温、梅花仙子林素娥、侠僧轶凡。此外还有随灵峤三仙同来的四位男女地仙尹松云、陈文玑、管青衣、赵蕙,虽是三仙弟子,但是得道年久,已成地仙,论功行,便长一辈的群仙也多不如,自不应去至水阁与一班后辈、新进门人同列,经妙一真人夫妇向三仙力请,同在平台入宴。本来席次尚高,因有师长在前,只得屈诸末座。算起来,恰好一列两席相连,共是二十四位仙宾。西席这面,首座极乐真人李静虚,以次为媖姆、神尼优昙、神驼乙休、百禽道人公冶黄、追云叟白谷逸、矮叟朱梅、滇西派教祖凌浑、屠龙师太、金姥姥罗紫烟、青囊仙子华瑶崧、步虚仙子萧十九妹、伏魔真人姜庶、大熊岭苦竹庵郑颠仙、寒月禅师、一音大师、杨瑾、采薇僧朱由穆、李宁、姜雪君、林明淑、林芳淑、玉清大师、素因大师,也是二十四位。当中主座是玄真子、妙一真人夫妇、醉道人、髯仙李元化、万里飞虹佟元奇、餐霞大师、元觉禅师、元元大师、坎离真人许元通、顽石大师。因峨眉长一辈的十三同门中,苦行头陀已证佛门正果,飞升极乐;风火道人吴元智,前在慈云寺遇难兵解,转劫再生,年尚幼小,未曾引度佛门。所以主座十二,却只坐十一人。余下虽奉请柬,或是情深,或以道行浅薄自谦,不敢与诸位前辈真仙并列,俱去别处入席的,如昆仑派中后进剑仙小髯客向善、长沙谷王峰铁蓑道人等;新近归正的异派散仙麻冠道人司大虚,恒山云梗窝狮僧普化,滇池伏波崖上元宫天铁大师,黄肿道人,凌虚子崔海客,大行山绝层崖明夷子、大呆山人,北海冰洋岛五散仙仇生明、夏寅、吉永、卫寒樵、令狐畹兰,岷山白马坡妙音寺一尘禅师,浙江诸暨五泄山龙湫山樵柴伯恭,岷山飞虹涧女仙董天孙,苏州天平山玉泉洞女仙巩霜鬟,湖北荆门山女仙潘芳,陕西秦岭石仙王关临、跛师稽一鸥,小南极不夜城主钱康,边山红菱嶝银须叟,宜兴善卷洞长生修士路平遥;辈分介乎长幼之间的,如北海陷空岛大弟子灵威叟,黑蛮山铁花坞清波上人,南海散仙骑鲸客,苏州上方山镜波寺无名禅师座下天尘、西来、沤浮、天还、无明、度厄六子。此外尚有释道两家的神僧、剑仙,闻风而来的不速之客,众仙客随带来的门人弟子,总共不下八百余众,因无关紧要,在这里从略了。
当下两辈侍宴的本门弟子捧上仙酒肴果,八百仙人对月开搏,临波把酒。此时仙乐悠扬,万花怒放,香光如海,霞彩缤纷,端的仙景无边,令人五官应接不暇。神仙佳话,千古流传,决非寻常所能梦见。饮到中间,妙一真人命随侍男女弟子严人英、司徒平、徐祥鹅、施林、郁芳蘅、李文衎、吴文琪、周轻云,将先备就赐给随众仙宾赴会的诸后辈的锦囊取来,即席颁赐。囊中之物,也有法宝,也有珍玩,也有灵药仙果,品类不一。
俱装在妙一夫人用东海鲛绡织成的大锦囊内,外用旗檀木为架,悬在席前。由上述男女八弟子随手探取,各凭福缘厚薄给与,凡在水阁人席的俱都有份。众后辈仙宾一一领收拜谢,无不欣喜非常。一会颁赠完毕。灵峤三仙中的丁嫦笑指云幢上面金蝉、石生二人道:“今日主人开府盛典,仙宾又极众多,门下高足俱极劳苦,尤以云幢上司钟、磐的两仙童为最。资质又都极好。贵派规法至严,未便唤他下来,且借主人仙厨美肴,略当慰劳,不知可否?”妙一真人知有用意,当着众人不便明言,便笑答道:“小徒只在上面司乐,并无微劳。既承道友怜爱,敢不拜命,唤他们下来拜受好了。”丁嫦道:“那倒无须。一则当此大典盛会,原定仪礼,岂容率易更张;二则,此时玉坊虹桥,碧榭银灯,花光霞彩,月明星辉,多此两幢撑空朵云,也生色不少。为此一杯酒,何须升降周折,飞觞赠饮好了。”
金、石二人司乐之余,闲中无事,本在随时留意下面仙宾言谈动作。丁嫦是借题送礼,语声虽是不宏,金、石二人却听了个逼真,不等妙一真人招呼,便在云上行礼致谢。
心想:“灵峤三仙,道行法力何等高深,人又极好。这酒是主人的,岂不知客去以后,我二人便可享受,何必多此一举?况又有慰劳的话。”方疑此举藏有别的美意,一转念间,丁嫦己要过甘碧梧面前杯子,连同自己杯子,持在手内,往上一扬,便有尺许方圆两朵祥云,托着两只玉杯,分向二人云幢上飞到。二人连忙跪接过去,酒只半杯,方要举饮,猛觉杯底有物落到手上。低头一看,金蝉所得乃是一只玉虎,大才两寸,通体红如丹砂,一对蓝睛闪闪隐射奇光,玉虎口内青烟隐隐的似要喷出,神态生动,宛然如活;石生所得,乃是一块五角形的金牌,也只三寸大小,上面符篆重叠交错,竟分不清有多少层数。二人原本一样机智心灵,知非凡物,必是当着多人不便明赐,假作赐酒为名,暗中赐与。偷觑平台之上,玉清大师和姜雪君,正朝自己注视微笑。在座诸仙,除了乙、凌、白、朱和峨眉交深情厚的几位,只朝上看了一眼,便各和邻座言笑,仿佛明知,故作不解。余人多似不曾觉察。心中欢喜会意,悄悄藏起,如无其事。见那样云尚在,只朝丁嫦略微跪谢,把酒杯仍放云上,任其托了往下飞去。
丁嫦接过放下,笑道:“乐不可极,广寒仙子何能久羁?我们已经饱妖仙厨,应该告行了吧?”说罢,灵峤三仙首先谢别,跟着众仙也纷起告辞。当下除神驼乙休、白朱二老、玉清大师五六位有事暂留外,所有在会长幼群仙,俱都起身。玄真子、妙一真人仍率众弟子,香花礼乐恭送。仙法均撤,明月隐去,凝碧崖前,仍是七层云雾封蔽,回复原状。由灵峤三仙、极乐真人以次,相继由平台、虹桥等地,各驾祥云遁光向空飞起,到了凝碧崖上空,纷向主人举手作别飞去。这时月影沉西,天已快亮。只见千百道金光霞彩,祥云紫气,挟着破空之声,在峨眉后山绝顶上空,四下飞舞,电闪星驰,晃眼全都飞去,不知去向。
玄真子、妙一真人等回到正殿,收去两朵云幢,命众弟子自去择地饮宴,欢聚三日。
然后再看各人功力深浅,或是下山行道,或是留守修炼。随与乙休、白、朱、玉清诸仙,商谈未来之事。因而谈起李洪,将来成就虽是远大,但是道高魔头也高。照着长眉真人玉敕遗命,李洪年甫十岁,便须下山修为,开头便遇到一个极厉害的强敌,非有一件旁门至宝,不能收功。还有李英琼,再往幻波池取宝,也有不少周折。事在李洪之前,不久便到,务请众仙随时相助。白谷逸笑道:“齐道友日来开府事忙,我和朱矮子替你办了一件事,还没有对诸位道友说。此宝虽不是玉敕所说异宝,功效却也差不多。有了此宝,将来李英琼、李洪可以省事多了。”说罢,手中递过一物。妙一真人接过,和众仙同看,乃是一个形如穿山甲,前面有一风车的铁梭,长仅尺许,遍体俱是活瓣密鳞,蓝光闪闪。
餐霞大师见了惊道:“此乃当年红花鬼母七宝之一,名为碧磷冲,威力不在玄龟殿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之下,只是不能像神梭一样载人。用时长约丈许,前面七叶风车电转飙飞,密鳞一起展动,宛如一条绿色火龙,发出数十丈碧焰寒磷,专一穿行山地。无论石土金铁,被这碧焰阴火挨着,无不熔化成浆,陷成十丈以内的陷洞。宝主人便随在后面前进,暗中侵害人家。尤妙是动起来时一点声息全无,不似神梭还挟有风雷之音,老远便能听出,端的阴毒非常。我昔年初成道时,鬼母尚未遭劫,偶因采药,误入滇南蛮境,曾经亲见此宝妙用。侥幸鬼母以大劫将临,不愿无故与本派结仇,又知我是无心深入,看出他门人的行踪诡秘,一时好奇,暗中尾随窥伺,因而发现我非有心作对,只在我发现此宝之时突然出现,好言劝我离去,并未加害,反送了好些灵药。我自知不敌,也未再去。闻说鬼母遭劫之时,说门下诸弟子俱非善类,她在世还能强制,她死以后定必造孽无穷,为她再生添上许多孽累。本欲一齐迫令兵解,随即转世,再同修为,结果只有六人兵解。第二弟子何焕奉命有事在外,人更机警,早听出乃师平日语气,算计劫临,定必不免。又知乃师法令如山,难于抗拒,时刻都在留心。回山时,借故推迟,落在诸同门后面,隔老远窥探前行。这时鬼母已经中了极乐真人飞剑,只为想迫门人同行,免贻后患,而手下七弟子恰有一半在外,勉强行法忍苦强挨。不过运用元神,强支躯壳,只可缓死须臾,不能持久。内中又有三个桀骛不驯,反与对敌的,经她手刃处死,益发耗了心神。等何焕回时,说完话,人已不支。何焕知她体力已不能再杀自己,跪在地下哀声哭求,说自己从此闭洞清修,决不出外为恶。鬼母此时已制他不了,又见他平日心性较为和善,便要他立下永不为恶的重誓。然后说道:‘我虽邪教,只是天性乖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更知警惕,向不轻易为恶。所以这次大劫虽然不免,还得对头容让,不将我元神斩去,使我仍得再行转世修为,以求正果。不意以前一时偏见,收下你师兄弟七人,心性无一善良,我去以后,定必造孽多端,自遭大劫,结果还要累我,因此才想将你七人一齐带走,使为再世师徒。既兔后患,还可再生,同求正果。内有三个心存叵测,意欲叛我的,我已除去,连再转世也都无望。你虽较他们心性好些,到底容易受人引诱,自取灭亡。本意令你同行,你偏昧于轻重,再四苦求,不愿兵解,我门下七人,一个不留,你们不知就里,显我太无师徒情分。所不放心者,只恐你日后以我所传法术害人害己。现既立下重誓,我也不强迫,但那本门七宝,暂时却不能授与,须守我诫,闭洞清修四十九年,到时七宝自会出现。到手以后,必须善用。须知誓愿已发,只要背反,稍存恶念,或受同道蛊惑,去与众人为难,立即报应,遭那杀身之祸。务要谨谨遵守。’说罢,便去洞内,久等不出。入内一看,已是化去。何焕葬师以后,正遍向同道朋友辞别,说他奉命闭洞参修,不再参与各事,特此辞别。以后便未再听说起。此宝既然出现,必是这厮静极思动,受人怂恿愚弄,欲借此宝,由地底冲入仙府扰害,致为白、朱二位道友夺来。可是么?”
白谷逸道:“照此说法,定是这厮无疑。我二人先并不知有外贼由地底来犯。乃是朱矮子以前熟人麻冠道人司太虚,近年忽然觉悟,改邪归正,因知四九重劫将临,只有齐道友许能助他脱难。无如道路不对,无法干求,本意乘着庆贺开府,来此结纳。不料走到路上,又遇上许飞娘这一妖狐,与一妖人在崖后密谈。他欲立功自见,仗着隐形神妙,老远发现妖狐遁光,便尾随下去,暗中查探。闻妖狐日前在边山中勾结了一个向不出山的异人,欲用此宝暗入峨眉,先盗取肉芝,再用邪法乘机扰害。自己也知非敌,略微得手,仍由地下逃去。说得甚是厉害,只未提说那人是谁。司大虚因听异人已由边山起身,当夜便到本山,立即赶来送信。与我二人见面一说,立即商妥,将计就计。起初只想诛敌,并无夺取此宝之意。因来的妖人精于地遁,我们三人到了上面,又用千里传音,命岳雯将甄民、甄兑唤去。许飞娘明知我们防备森严,还敢令妖人由地底入犯,必有几分自信。司太虚匆匆一听,对方姓名来历一点不知,又是个多年不曾出山的人。时机已迫,无暇虔心推算。当年边蛮四凶本有两个在极乐童子飞剑之下逃生的,此后便没有下落,恐是漏网二凶之一。凭我三人,虽然可操胜算,到底这两人邪法高强,比别的妖人不同;加以匿迹多年,忽然出现,知他这些年潜居苦炼,闹甚花样?惟防万一挡他不住,除将上洞离地十丈以下用法术禁制,使其坚逾精钢,并用移形迷踪之法,颠倒途向,免被冲破禁制,闯入仙府,为外人所笑。一面又令甄艮、甄兑持我三人法宝,在地底埋伏相候。起初料他必是到了上洞左近,再行入土。我三人远出数十里,分成三面,隐身空中相待,准备堵截。能在未到正洞以前将他打发,岂不更妙?
“哪知这厮行事十分诡秘,仗着法宝神妙,竟不嫌费事,在相隔峨眉二百里以外便入了土。如换道行稍差一点的人与之相对,地底再没有甄艮、甄兑这两个精通地遁的人埋伏,单靠那喝土成钢的禁制,非被冲进不可。尽管仙府能手甚多,他一露面,也必送死,决讨不了便宜。我和朱矮子混了这多年,事前还有人报信,如被这样一个后辈妖人瞒过,冲入重地,这人怎丢得起?这厮也真有点伎俩,运用妖法,穿山裂石,通行数百里,竟没一点声息异状。我们人在上面,留神查看,竟会看他不出。后来我们见所说时候已到,杳无踪影,空中时有各方道友飞过,俱是由后山飞雷径来此赴会的。试运玄机推详,才知敌人已到前山,正和甄氏兄弟在地底苦斗。甄氏兄弟本来不是妖人敌手,幸我先设禁制,这厮来路深在地底,几达百丈以下,一到便被禁制挡住,前面坚如精钢。
因未发现敌人和别的异状,甄氏兄弟埋伏之地在上,不知妖人已在下面。敌人又未发动移形之法,自以为法宝能破禁制,便运用妖法炼化那比铁还坚的石土,打算只穿通一条容人之径便可入内,这一来未免耽误了些时候。
“事有凑巧,周云从、商风子日前来投时,在路上无心中得了一面宝镜,乃前古禹王治水搜除水土中潜伏邪魔的至宝。镜光到处,地底三百六十五丈以上,明如观水,纤微毕现。我和岳雯唤他二人上来时,正与商风子在一起。商、周二人因不知镜名、来历、用法,到后又听诸仙同说众弟子自己所得法宝,须在开府传授法术法宝时一齐呈献,听命指点应用。初来觉着师长威严,不敢冒昧求问,只不时向众同门私下打听。甄艮一想,同门中飞剑法宝比他兄弟强的颇多,我二人既指名唤他兄弟,踪迹又要隐秘,须到指定之处相见,料想要知地遁之术。一时心灵,随手将宝镜借来,带在身旁,以备万一之需。
先在地底埋伏,已经照看过了两遍,觉着在地底用镜搜查,格外清晰,看得也较远些。
妖人只要近前在三四百丈以内,万无不见之理,便极留心。先没料到妖人由远道而来,入士又是这样。后来久等不见到来,便向禁地一带环绕巡视,不时取镜查看。巡视时由左而右,起脚在妖人头上,当时忽略过去。等到由右侧绕将回来,算计时候将过,格外仔细。宝镜不曾离手,一到原处,果然发现妖人已到,正用碧磷冲发出百十丈的阴火碧焰,飙轮电转,朝下猛钻。那么坚硬的地底,居然被他穿通了好几丈。如非所有的土皆坚,定被破土而入了。有此两层耽延,双方动手较晚,甄氏兄弟又长于地遁,如鱼行水,不似妖人不用法宝,只用飞遁,行动便缓,不能随意通行。刚现危机,待要发动移形之法,乘机遁走,甄氏兄弟想分出一人上来求援,我三人已经警觉赶到,合力下手,才未为妖人所伤。
“妖人见势不佳,赶忙运用法宝,返身遁去。我三人看了此宝有用,便分开来:由朱矮子驾遁光,和甄民一起,在地底穷追;我和甄兑、司太虚持了宝镜,在上空追逐。
后追出本山,到了枣花崖一带无甚寺观人迹的荒山,然后拦在妖人前面,用宝镜照准他的来路,用太乙神雷裂开一个大地穴。等他一到,再用紫云宫所得神砂,困住了他的法宝,朱矮子又在地底连发太乙神雷,一路乱打。妖人本另有护身法宝,急切间神雷也伤他不了。又长于隐形飞遁之法,逃也容易,只敌不住而已。此时情势,收了法宝,再舍地底死路,由上空遁走,并非没有指望。不知为何那样胆小,除尽量防身外,身边还带有好几件厉害法宝,竟是一件未取出来还手,一味惊惶,循着原来途径逃窜。追着追着,快要到了上下夹攻之处,忽然哀号道:‘诸位仙长,容我献宝赎命。’边说边由身边取出一件法宝。舍了这件用以穿行地底之宝不要,任其照旧朝前猛冲。只见他倏地连宝带人,发动阴雷,将所行之处百十丈厚的地面,爆裂一个大洞,化为一条细如游丝的碧光,破土上升,直射云空,一闪不见。我们上下五人,事出仓促,同时朱矮子见此宝虽无人驾驭,仍在前驶,又急于收取,我又在前,只远远看见地裂雷震,人化碧光,隐形遁走,俱不及追擒。正想罢手,因见下面此宝仍发碧火飞驶,已由脚底过去。司太虚也说此宝难得,异日大有用处,我们虽不知用法,也可体会得出,或者重炼再用,均无不可。便由上空追去,其行绝速,如用禁制,竟来不及。又追出百余里,仍用前法,以太乙神雷、破土神砂阻挡,才得制住。费了好些手脚,几乎将它毁去,才勉强收下。虽已强制缩小,阴火碧焰依然强烈不敛,只一疏忽松手,仍要飞去。但又不似原宝主在暗中行法收回,乃是此宝灵异,不知收用之法,便是如此。任其入士,无论投向何方,也是一味前冲,永无止境,非到穿入地肺,被元磁真气吸住,年久化炼,成为灰烬不可。自来收取旁门法宝无此收法,正好笑我二人枉自修炼多年,得一旁门之宝,还须回来向诸位高明之士请教。那地方原是枣花崖的前山阴,就在妖妇的巢穴邻近。司大虚前遇妖妇和一妖人对谈,便在左侧危崖之下,并曾见有一高大石洞。那妖人也是一个向未见过的生脸,估量妖妇妖党,也许还有诡谋。见为时尚早,先在空中了望。前山几个妖人,欲用那前已破去的摄心铃捣鬼,已为元元大师、醉道友与诸位道友所斩;另一妖人正与天狐宝相苦斗,也被诸位道友事完赶去诛戮。反正归来还有余暇,乐得顺便查看。相隔只五六里,便同隐身前往,沿途查看,飞得甚低。
“走在路上,忽见山坡下有一相貌丑怪的道姑,旁有一男二女三个徒弟侍立。被迫妖人便跪在道姑面前,只听她对妖人说:‘以前你欺我已遭兵解,假意求恩免死,实则存了恶念。彼时我如坚持,你必反抗。我想你既不知好歹,而我又无力强制,念在多年师徒情分,姑使你立下重誓,允你请求,免去兵解。日后如能遵守,到了年份,你取了法宝,不背师言犯誓,那时我已转劫修成,再重归我门下,也无不可。我门下弟子,因有叛师之行,已被我杀死三个。你虽存心叵测,叛迹尚未昭著。人情到了紧急时,保不住挺而走险。总算你和我,脸还未撕破,人孰无过,如能洗心革面,不忘我的训示,多年师徒情分,乐得成全。也使你们知道,我杀三徒,不是为师的情薄心毒。这多年来,我时常都在暗中查看你的行踪,本来早要见你,也许没有今日。只因我兵解之后,你虽不曾为恶,但是心喜侥幸,以为可以承受我的法宝,此后重行邪教。所以遍辞同道,说要闭关修炼,不出见人,再晤须在四十九年以后。你那些同道交往,无一善类,如听为师临终训诫,如真去恶向善,避之惟恐不及,再见则甚?此等居心,已不可问。及至四十九年期满,我禁制失效,法宝出现。你这么长岁月,一心只在盘算将来如何广收门人,创立教宗,始终没有追念师恩,我那埋骨之处,你从未前往凭吊留恋。宝物一到手,立即遍访旧日同党,意欲重新结纳,以增声势。及至连访了好几处同党,就在这四十九年之中,已为各正教中人诛戮殆尽。这才知道一点悔悟,扫兴回山。可是你只知身是旁门,须照旁门行径去做,却不知旁门中人,如不以邪术济恶,不论转劫与否,一样可以求得正果。便是我当初,虽不免做过两件恶事,终因知道善恶是非,有能补过之处,尽管任性偏激,人如犯我,我必不容,但是人不犯我,我也决不犯人。又能到处与人方便,更能约束门人,不稍纵容姑息,直到兵解身死,仍决不肯留一遗孽,为害人间,算起来还是功大于过。你看当时不违我命,甘心从死的这三人,不是今日都随我改邪归正,有了成就?你偏执迷不悟,虽不时常妄出为恶,却未照你誓言行事。平日鱼肉各洞边蛮,遇有左道中人,便行结纳。可见你当时叛我之念发诸天性,并非畏死所逼,此已罪无可逭。
故此我只暗中留意,不想与你再见,静俟你犯了大恶,违背前誓,与正教为敌,意图大举之时,再行处治,使你应誓,收回我的法宝。果然你终日畏首畏尾,一旦遇见妖妇,用一**女向你蛊惑,便为所动,竟敢仗恃我这几件法宝,欲入峨眉盗取肉芝,妄冀仙业。
也不寻思,既有这等好事,妖妇也非庸凡之辈,怎不自取,却送便宜与你?如你自寻死路,更无话说,速照当初所立誓言自杀,身虽惨死,你曾修炼多年,只要元灵未耗,此去转世,如能不昧夙因,谨记今日之事,时刻惊心,未始不可投入正教门下,寻求正果;即或不然,再入旁门修炼,未来祸福也是难料。此是你昔年反迹未彰,我已转世,故此宽容。如照我前生性行,只斩你元灵,使你能投人身,已是万幸。求饶无用,如再迟延,只有大害。’妖人自知无望,只得满面悲愤,将身边法宝递过。并说:‘碧磷冲已在来路失去,料为敌人所得。弟子今日悔已无及,望乞师父不念前恶,特赐宏恩,来生仍赐接引,免又遭劫堕落。那妖妇许飞娘遣来蛊惑弟子的**女,已被弟子来时识破,只因贪心欲得肉芝,仍照所言行事。因为信她不过,已将她元神暗中禁制。弟子因她而死,决不容她独生。’道姑忙说:‘此事万不可行。’话未说完,妖人说到末句,已用邪教中尸解之法,脸朝上,凭空横跃丈许,落在地上,手足四肢立即脱体,自行断落,死于非命。
“我三人隐形在侧,见道姑人颇正派,只听说话,未见施为。正查看她的道力深浅,是甚路道,道姑一面命随侍门人掩埋尸骨,忽然侧顾笑道:‘孽徒所失之宝,忽在近侧隐藏,不知何方道友在此?何不请现法身,使领教益?’我们才知她的自炼之宝,不易隐藏,被她看出,所以如此说话。我便摇手示意,叫朱矮子他们仍自隐身,只我一人待宝出去,看她还能觉察与否,果然她并不知人数。及至互问姓名,她却知道我的来历。
对于自己以往姓名行迹,竟不肯说,只说前生之事,不愿再提。今世入道不满百年,姓苗名楚芳,生自荆门世家。前因未昧,法力尚在。年甫十二,便拜别父母出家,寻到一同转动的三个徒弟,就在荆门山中出家。前生的事,从未向人说过,便是今日到会的荆门女散仙潘芳和她交好,也不知她的底细。多少年来,只在人世上积修外功,以补前过。
相貌既丑,又随时更换姓名。所行善功,向不使局外人知,对身受者又力诫泄露。行藏最隐,向不与外人交往。潘芳也只近四五年相交,因此,无人知她来历。适才处治孽徒,发觉此宝,知有人隐身在侧,料是正派中高明之士,故请一见。当初此宝为恶徒夺去,本心不想索还。再见归我,索性做人情,将收用之法以及本质,一齐告知,免我又去费事。这一大方,我反不好意思要人东西,还她又坚辞不收,只得说暂借,并将朱矮子等唤出相见。她本因宝及人,如无此宝在手,我二人的隐身法并看不出。她见朱矮子等现身,忽然叹道:‘我只说今生又苦炼了多年,已具不少神通,兼有正邪两派之长。不料见了两位道友,仍是小巫大巫,相差尚远。经此一会,我又警悟不少。此后心愿完满,便须另觅名山,闭户虔修,永不再用法术与人争长了。’我三人劝她师徒来此赴会,她再三辞谢,说与我们交游,现尚自惭往迹,不堪强附朋友之列。我们所寻妖人,她也知道。那轩辕老怪的门人,此时并无来犯的胆子,连雪山之行俱不敢参与。既和妖妇交好,早晚也必落她套中,此时虽恨我们,却不敢来。人也不住当地,石洞污秽,也无人居。
说罢,便自分别。边山四凶,我只见过一个,所以不知底细。没想到她为极乐童子所斩,竟会回头。可见上天与人为善,休说她为人有善有恶,瑕瑜互见,如非偏激任气,伤了李真人好友,照她的前生为人,我们也不会寻她晦气。便是真有过恶,只要勇于迁善,在大劫将临之前觉悟,一样回头是岸,转祸为福。
“令高足们,个个根骨至厚,缘福深巨,所以仙缘随时遇合,所得法宝最多,比起别派门下修炼多年,想求一口好剑而不可得的,相去真有天渊之别。此宝既有不少用处,适才席上我见灵峤三仙中丁道友又借赐酒为名,暗中赐与金蝉、石生每人一件东西,想来也决非常物,况且幻波池还有不少异宝待取,以后无论遇见何等妖邪,哪还有难办的事么?”
妙一真人笑谢道:“众弟子有何德能,还不是诸位前辈和诸至交好友,福庇玉成,始能有此。因见他们成道一切无不得之太易,惟恐不知惜福自爱,不知艰难,故此严定规章,禀承家师敕命,设下左右两洞火宅、十三限等难关,并在左元洞壁之上辟下洞穴,为留居弟子苦修之所。以考验他们功行,坚其心志,稳扎根基,免致失堕,为师蒙羞,且负诸位前辈诸良友成全的苦心。”乙休方要插口,忽见杨瑾去而复转,直降殿前。妙一真人迎问:“道友有何见教?”杨瑾入殿,即对乙休说道:“我因和叶道友交好,她和谢道友带了仙都二女和新收弟子李洪,前往小寒山去访忍大师。值我有事雪山,便道相送,归途遇见韩仙子和乙老前辈的两位女弟子毕真真和花奇,满面忧惶,在空中徘徊,似在等人。见我路过,忙迎上来,约同降到下面,忽然跪地,哭求相助。问其何故,才知毕真真生相太美,心却极冷,她在这里赴会时,遇见聚萍岛散仙凌虚子崔海客的大弟子虞重,想是见她美貌,不知这位姑娘是有名的美魔女辣手仙娘,专一含笑杀人,妄思亲近。照花奇说,也并非有甚邪念,许是前世冤孽,该遭此劫。入席时,本是众弟子随意落座,不知怎的,虞重后进来,对桌有三空位不坐,恰巧毕真真身后虚了一席,他不和相熟知交同坐,却绕过来,坐在毕真真的身旁。席间虞重并无甚轻薄言行,对于毕真真,只是赞佩了几句,毕真真却多了心。其实虞重自知法力功行不如在座诸人,又见他师弟杨鲤自投入峨眉门下,功力大进,欣羡异常。听那口气,对谁都愿倾心相结。毕真真当时如不理他,也就罢了,只因误解对方不是玄门正宗,居心不正,意欲惩处,明明恨恶,却故意假以词色。花奇知她师姊性情心意,看出不妙,连拿话点醒。虞重一点也不警觉,反倒受宠若惊,误把杀星当作福神,以为从此可以订交来往,问毕、花二女是否也在白犀潭居住,还是另有洞府?并说日后专诚拜访。毕真真只对他说,白犀潭外人不能涉足,自己也不在彼,住在岷山天音峡里,虽未许其前往,也不拒绝。本想日后虞重如真前往访她,再行惩治,羞辱他一顿便罢。
“也是虞重死星照命。他和南海散仙骑鲸客的弟子勾显、崔树,从拜师起便相识交好,往还极密,时常笑谑,无话不谈。这时恰巧同席,恰被崔、勾二人看在眼里。三人的师规都不禁婚嫁,崔海客便是夫妻同修,乃妻兵解转劫才十余年。骑鲸客更是成道以后,才娶一女散仙为妻。他们这一类散仙,不似我们除却嫁娶在先,以后同勘世缘,合壁双修,成道之后便不会再有婚嫁。神仙眷属,认为常事,只不过在成道以后,遇有夙缘,情投意合,双方结为仙侣,在一处修炼,互相扶助,共驻长生,不似左道妖邪,以**欲为事罢了。勾、崔二人见毕真真貌既美艳,人又洒脱不羁,对待虞重,好似格外垂青,以为双方有缘,心中默契。当时恐当着众人取笑,女的羞恼,坏了朋友好事,还在装呆,一言未发。等众仙宾辞散各去,三人都是随师多年,行动自如,只和乃师禀说别处访友,便可不必一同回山。虞重本想对方既没有叫去,尚欲自重,日后得便再行登门往访,暂时自先回山。勾、崔二人却想为他促成良缘,以为机不可失,尾随在虞重身后。
才离本山,便说有事相烦,各和师长一说,便朝岷山赶去。如赶不上,也许不致遭那杀身之祸。恰巧毕、花二女和荆门女散仙潘芳一见投缘,宛如宿友,行时不舍,执意送她还山。因此反是三人先寻到岷山天音峡,二女未回。守洞神兽丁零,甚是猛恶,几为所伤,扫兴之余,见当地风景甚好,便一路游览回走。我想这时,韩仙子定必神游在外,否则早已传音警戒,何致出这乱子。偏是这般凑巧,劫数临身,无由避免。
“三人刚把岷山走完,到了江边,快要飞起,二女也正赶回,因在空中下望,见一白木船过滩遇难失事,动了善念,下来从水中将人救起,正遇三人走来。毕真真越认为对方存心轻薄,妄欲勾引。当着所救船家不便发作,那地方离白犀潭师父又近,便令三人仍返原路,在姑婆岭山中觅一僻静之处相候,以作长谈。这一来,休说勾、崔二人,便虞重也不免动了点非分之想,喜出望外,一同依言去往等死。一会工夫,二女赶来。
先是花奇看出师姊要动杀机,心想对方师父既是峨眉邀请而来,必非妖邪一流。苦劝不听,乘着毕真真救人之际,意欲抢在头里,警戒三人休存妄念找死。一面又想察听背后之言,究竟对方是否轻薄**邪之士。这时,正值虞重在和勾、崔二人争辩,力说:‘自往峨眉,见了开府盛况和各派高足,便自惭形秽,此番回山,决意立志清修,不再时出闲游,致荒功业。对于这位毕道友,虽是前缘,承命垂青,假以词色,一则她法力道行均比己高,自问不堪匹配;二则虽然对她十分敬爱,终嫌遇合太易,她平日人品尚不深知。韩仙子道术虽高,也合我们一样,不是玄门正宗。自问一无所长,此女忽然垂青,何取于我?既欲作一千秋佳侣,同驻长生,又非世俗儿女,家室之好,不能不慎之于始。
我先在江岸相遇,承她约来这里密谈,未始不作神仙眷属之想。此时忽然心跳神惊,觉非佳兆,前念已是冰消。我们都是修道之士,少时二女来时,务须自重。暂时只可结一忘形之交,等到日久,看明她心地为人,是否可以长处,还须互出自愿,然后再作打算,丝毫不可相强。我们交厚,当着二女,切不可和平日你我三人相对时那么随意笑谑。’勾、崔二人均笑他迂而不情,这等天仙化人,能够垂青,岂非夙世缘福,还要如此矫情。
她如无心于你,必早见拒,也不会约来相会了。
“花奇听出虞重人品不恶,忙即现身警告时,毕真真已蓄怒飞来,见面不容分说,开口大骂:‘无知妖孽,瞎眼看人,自寻死路!’三人俱都好胜,觉着是你先示好意,如何出尔反尔?这等辱骂不堪,欺人太甚。立即反唇相讥,报以恶声。双方便动起手来。
既成仇敌,毕真真又逼人太甚,双方自然不会有好话说。虞重不合说她冶容勾引,卖弄风情,这时来假充正经。似你这等无耻贱婢,便再转一世嫁我,也必不要。话既难听,三人本也不是弱手,又想合力将对方擒住,羞辱一场,于是益发激动杀机。毕真真见自己一人敌三,难于取胜,竟将师传遇急始用,不许妄发的防身至宝火月叉和西神剑,同时施为,猛下毒手。三人见势不佳想要逃时,已是无及,虞重首先遇害;勾、崔二人仗着精于分身代替之法,各断一手臂以作替身,借遁逃走。当动手时,花奇在旁,大声疾呼,力说三人俱非妖邪,尤其虞重是个端庄人。叵耐毕真真认定花奇怕事,一句不信。
直到三人一死两伤,花奇急得和她起誓,才自相信。虽觉事情做错,以为师父素爱自己,又喜护徒,以前常犯杀戒,不过数说几句,至多受点小责;如有强敌寻来,师父还代出头作主。听花奇埋怨絮聒,还在怪她胆小,先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正想回去,忽遇乃师近年唯一不时往还的好友杨姑婆,由这里回山,已快到岛,因为发现一事折回来,往白犀潭去和乃师商谈,途中正遇勾、崔二人因受了西神剑伤,虽得化身逃走,元气损耗太甚,已难往前飞行,快要不支降落。杨姑婆原与三人之师相识,唤落救治,问起前情。杨姑婆人极和善,最恶强横,平日见毕真真动辄便启杀机,嫌她心狠手毒,已向韩仙子说过两次,令其严加管教,不可如此,想不到今又作出此事。
而凌虚子崔海客,曾以百年之功,费尽心力,采取三千七百余种灵药和万年灵玉精髓,炼成亘古神仙未有的灵药九转还金丹和六阳换骨琼浆,凡是修道人,无论兵解尸解,元神炼到年限,只要法体仍在,便可用以复体重生。崔海客二药极为珍秘,向不轻易示人。
杨姑婆和韩仙子交厚,知此二药于她将来有极大用处,可少去六甲子苦修,还是本来法体。乃子易晨和崔海客恰是莫逆至交,曾令往求,居然慨允相赠。如何将她爱徒无辜杀死,好生气忿。虞重元神为火月叉所伤,也是损耗太甚,竟不能自飞,勉强附在崔树身上,欲待回山哭诉,求师报仇。不料勾、崔二人也几难自保,眼看色殆,幸遇救星。杨姑婆一面行法,医了勾、崔二人的伤,令其回山;一面护住虞重元神,赶来见了二女,便是一顿大骂。说毕真真这等行为,即便她师父护犊偏心,能恕她罪,杨姑婆也不容。
并说:‘不久他三人师父便来向你师父要人,看你何以自解?’”说罢拂袖飞去。
“二女知道师父患难至交,只此一人,每年必往白犀潭看望一两次,每来师父必有益处,情分既深,又极敬服。她如为对方作主,已是不了,何况又是于师父脱劫成道,有极大关系的人。起初听杨姑婆和师父说:元神只管凝炼,到了功候,终不如肉身成圣的好。原有仙骨法体,修炼多年,弃去可惜,并还要多费好几百年苦功,才能修成地仙。
长子易最有一至交散仙,炼有灵药,已嘱求赠,如能得到,时至便可以原体成道。当时未听说起姓名,不料竟是适才误杀人的师长。再一细想:‘自己行为委实也有许多过错,师父平素虽然钟爱,法令却是极严。前为自己好杀,已曾加告诫,再如不悛,便处严刑。
所杀的人,十九都是罪有应得。似此存心诱人为恶,妄肆杀戮,并还不是情真罪当,又不听花奇劝告,不管善恶是非,任性孤行,如何还能容恕?’想起师父翻脸时情景,不寒而栗。杨姑婆去后,吓得面目失色,无计可施。见我路过迎住,求我绕道来此,告知乙老前辈和妙一夫人,急速设法救她。此时二人也不敢回白犀潭,要去成都朋友处暂避。
等乙老前辈与妙一夫人为她转圜,免去堕劫之惨,再行见师请罪。行时并说了杨姑婆和乃师商量的事:乃是天痴上人因上次乙真人在铜椰岛救他两个孙儿,致天痴当众丢脸,面子难堪;彼时又曾有天痴订有白犀潭再见的话,因此怀恨。他知白犀潭之行,多半占不了便宜,特意先期赶往赴约,一面又在岛上设下极厉害埋伏,准备此来不利,转激乙老前辈自投罗网。已定日内岛上阵法布置完竣,命门人往白犀潭投柬定约,跟着便率领门人前往,与乙老前辈斗法了。”
乙休笑道:“痴老儿要寻我报复铜椰岛火焚磁峰,强救易氏兄弟之耻,早已在我算中。他平生从没吃过人亏,所以把上次的事认作奇耻大辱。这次向我蛮缠,非叫他丢个大脸,挫挫他的气焰不可。本来这里会后就应该走,只因齐道友三日后要考验门下高足功行,以定去留。那左元十三限和右元火宅两处难关,寻常修炼多年的有道之士尚且难过,他偏拿来考验这些新进门人。固然法良意美,门下诸弟子美质良材甚多,修为虽浅而道心坚定,不患无人通过,终觉出题太难。再者,此番如通不过,不特将来更难,非下十分苦功,朝夕勤修,不能有望,并还要在左元崖穴中,受上多年活罪。别人与我无关,只有司徒平、秦寒萼二人,当初因我不愿失信于天灵子,令他夫妻往紫玲谷赴约,虽明知二人该有这场劫数,但我以为一切算就,照此行事,便可免难。哪知阴差阳错,仍为天矮子所算,虽是二人道心不甚坚定,又以行时负气,诸多自误,总是我当老前辈的预谋不佳所致。我曾答应他们,始终维护,必使成道而后己。这次出山修积外功,关系将来成就非小。二人本身真元已失,要想这次通行火宅、十二限,十有九通不过去,弄巧还许白吃一场大亏,多受许多年艰苦。我为此暂留数日,欲助他二人渡过难关再走。
偏生天痴老儿寻我麻烦,也在日内。他虽没奈我何,到底来者不善,也须先为防备,才能稳操胜着。我和齐道友虽是患难至交,但贵派正当开山鼎盛之时,其势不能为我一人有所偏私,便请齐道友徇情坏法。如今我只好走,但我既已许他夫妻,终要成全。好在白、朱二道友在此,请齐道友看我薄面,对于二人格外加恩成全。虽仍照教规使其通行,不令独异,但请令二人由火宅通行,不经左元十三限。同时并请白、朱二道友暗中鼎力相助,我少时再赐二人两道灵符,以作守护心神,防身之用。这样冲过,固然勉强,但我既请齐道友法外成全,此后他二人的事,便和我的事一样,如遇奇险,无论乱子多大,相隔多远,我必赶往相助,决不能使他们因为功力不够,贻羞师门,也免使别的弟子援此恶例。不知三位道友肯酌情推爱,予以成全否?”
近见他向道既极坚诚,修为又复精进,心地为人无不淳厚,越发期重。我虽喜逆数而行,究无把握。他迟早成道,自不必说,只不知他将来能否因我之助,能免去他夫妻这一场兵解么?”朱梅接口笑道:“驼子,你总是放看好好神仙岁月不过,终日无事找事。既肯为外人操这许多闲心,你那两女高足误杀了崔海客弟子虞重,又把骑鲸客的勾、崔二弟子手臂断去,虽说事出误会,到底说不过去。令正夫人那样脾气,定必严惩无疑。二女资质既高,又在令正夫人门下修炼多年,寻常海外那些散仙,都未必及得上她们。万一令正夫人盛怒之下,将她们杀以抵命,岂不可惜?她二人知你恩宽慈爱,求杨道友前来乞恩,怎么给她们设法转圜?一字不提,置若罔闻,是何缘故?”
乙休笑道:“你哪里知道,我那山荆素来护犊,较我尤甚。丑女花奇,为人忠厚尚可,惟独毕真真这个孽徒,被山荆惯得简直不成话了。你听她这‘美魔女辣手仙娘’的外号,岂是修道人的称谓?如在峨眉门下,就此七字,也早逐出门墙了吧?以前因她所杀多是左道旁门中人,虽不免于偏激,有的罪不至死,还有个说词。似此口蜜腹剑,深机诱杀,焉有姑息之理?休看山荆平日纵容,一旦犯了大过,只一变脸,毫不容情,谁也说不来。这孽徒太以疾恶好杀,昔游终南,与华山派几个小妖孽闹法,一日之间,连用山荆所传法宝,杀了十一人。中有两个,并非邪恶,因与妖徒为友,偶然同坐,也遭了波及,全数杀光,一个未留。那两人师长恰是山荆旧交,查出根由,前往白犀潭诉苦。
她本已该受责罚,偏是胆大妄为,惟恐来人告发,竟敢乘山荆神游之际,欺那两人自从山荆遭难,从不登门,交情泛常,妄自发动潭底埋伏,将来告状的人擒住,凌辱强迫人家罢休,永远不许登门,并立重誓为凭,才行放走。那来人也是成道二三百年的散仙,当时被她制得死活皆难,没奈何,终于屈服回去,连愧忿带冤,几欲自裁。最终仍是恨极,因孽徒曾说,如有本领,可自寻她报仇。自知此仇难报,竟不惜辛苦艰危,欲费百年苦功,祭炼法宝,来寻山荆孽徒报仇雪恨。由此树下两个强敌。不久被山荆闻知,盛怒之下,便欲追去魂魄,使受九年寒潭浸骨之苦。只因她修炼功深,一面哀告乞恩,一面守住心神,拼命相抗。山荆又不忍使她真个堕劫,下那毒手,才得苟延残喘,已经吊打了三日夜。花奇拼命犯险逃出,向我哭求解免。上次我遣司徒平去白犀潭投简,一半因为我夫妻将来之事,一半也是为了这个孽徒。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此去劝自然劝。山荆知我能不惜费事,使虞重再生,早日成道,或是另寻一好庐舍;并把左道中人的臂膀寻两条来,再向陷空岛讨些万年续断,与勾、崔二人接续还原。听我一说人情,也必以此要挟,我也自然答应。但业障罪大,处罚仍照预定,决不因我而免。只不过山荆借此收科,说因我劝,方没废却她多年功行,诛魂戮魄,永世沉沦之苦罢了。”
乙休笑道:“当初山荆若不遵前誓遭那劫数,在白犀潭寒泉眼里受这些年苦楚,哪有今日成就?恐连这次道家四九重劫都等不到,就堕轮回了吧。她因劫难已过,不特四九之劫可以无虑,而且她多年苦修结果,现在已成地仙,何况不久仍要原体复生呢。因祸得福,早已明白过来。只是昔年忿激之下,话太坚决,当初我也实在疾恶太甚,不为她少徇情面。恰值痴老儿自找无趣,正好借此引她出来,只要见面,便无事了。孽徒自恃山荆所传未技,妄肆杀戮,本应从重责罚,追去法宝道力,逐出门墙,才是正理。只为念她平日功大于过,品行尚端,除性情刚激外,并无大过。在愚夫妻门下,修为这么多年,也煞非容易。又重杨道友情面,不为太甚罢了。假使山荆真个护短,便我也容她不得,焉有轻易赦免之理?你只顾孽徒将来可以为你门人之助,便阿私所好,知道山荆敬佩妙一夫人,必能一言九鼎。却不知我们修道人,最易为门徒所误。我因性好胜护短,现决不肯收徒,便是为此。齐道友夫妇为一派宗主,群伦敬仰,自己立法尚恐不严,如何别人孽徒犯了大过,反倒强他们前往说情?日后众高足如若有过,见有前例,势必也去求了师门至交前来说情,那时何以自解?现在峨眉门下诸弟子如有似孽徒这等行径的,严刑酷罚,虽未必使其身受,但追还法宝,飞剑斩首,永不收录,则定然不移。似愚夫妻这等爱才姑息,只受些折磨,仍留门下,必还以为其罚太轻,如何还肯讲这人情,为日后门人犯罪张目,你不是白说么?”
反正是你夫妻爱徒,与我们外人何干?自由你夫妻一个好人,一个恶人,去做过场吧。”
妙一真人道:“乙道友既说预为戒备,怎还不走?早到岷山与尊夫人先见,商谈应对,岂不省事一些?”乙休道:“山荆自上次我令司徒平投简,晓以利害,并把道友助我脱困时所说的话告知,虽已省悟,但她因我杀她家人,不稍留情,终是有点介介,如先见面,不免争论。我素厌人絮聒,答话不免切直,过伤她心,未免有违初意。她已苦难多年,只有等到痴老儿登门,她耐不住出来,同仇御侮之时,再行相见。她既先出头,便不致再有违言,彼此默契,我再拿话一点,就此不提前事,岂不省去多少罗唆?至于我所说的准备,自从铜椰岛回来,早已备就,极为容易。我算计痴老儿还有三日才到,再停片时起身,沿途埋伏了去。他一意孤行,必不知我设伏相待。我等他由头上飞过,已与山荆交手,我再赶去,时候足有余裕。只不能在此等候诸位道友传授众弟子道法,派遣下山行道了。”
妙一真人道:“天痴道友修炼多年,虽然夜郎自大,但教规甚严,师徒多人并无过恶。道友此去,保不住予以难堪。偏是小弟等暂时无暇分身,为双方化解。最好还是请贤夫妇适可而止,勿为太甚吧。”乙休笑道:“他今来意,大是不良,我不伤他,他必伤我。管他铜椰岛天罗地网,我先去占一点上风,日后再说。”妙一夫人道:“好在二仙谁也不能致谁死命。不过他随来门徒俱极忠心,如有忤犯,却不可与之计较。”乙休道:“那是当然,谁耐烦与这些无知小辈一般见识。”玄真子道:“道友修道多年,道行法力无不高出吾辈,只是微嫌尚气。天痴道友一败,必然言语相激,最好期以异日,大家从长计议。并非是说道友前往失陷,所可虑者,不是道友不济,反是道友法力太强。
万一不幸,双方操切偏激,各走极端,惹出滔天大祸,亘古不遇的浩劫,休说二位道友,便我等已早虑到,却不能医救预防的,也造孽无限,百劫难赎了。”乙休笑道:“诸位道友放心,此事决不至于。我早一时走也好。”白、朱二老道:“痴老儿对我二人,也早存有敌意,如往观场解劝,适是逢彼之怒,只好静等捷音,暂且失陪了。”乙休笑道:
“我和山荆已是两人,他带得人虽多,总是些无用后辈。你两个如去,更当我倚众凌寡,欺负他了。倒是此时我不能先往岷山,那里也须有个布置,而峨眉诸弟子待命将发,也在日内,不便遣往。此时最好能得一人代我前往,我还须另外物色呢。”说罢,便即起身。众人送出平台,乙休力阻勿送,道声:“再见。”满地红光照耀,便自飞走。
妙一真人道:“此事已和大师兄熟计,此时谁也不肯听劝,且等到了不可开交之日再想法吧。”朱梅见杨瑾含笑不语,便问道:“驼子适才分明希望道友助他先往岷山一行,他素不愿求人,居然示意,可知重要。道友为何只做不解?”杨瑾道:“此事原奉家师之命,有事于此,就便为凌云凤稍效绵力。毕、花二女之托,乃是附带。大方真人将天痴上人师徒困禁白犀潭寒泉眼里七日夜,再行放他们回岛,家师先已嘱咐,如何可以助他?朱由穆、姜雪君素喜三位道友,还要回来,也是为了大方、天痴二位这场争斗。他们须在途中等待一人,不然也早来了。”正说到此,忽闻旃檀异香,杨瑾、玉清大师齐说:“三位道友到了。”话言未了,随着香风,一片祥光飞堕殿台之上,果是白眉门下弟子采薇僧朱由穆、李宁,同了媖姆唯一爱徒姜雪君。互相略微礼叙,便说起神驼乙休和天痴上人斗法之事。下文便是天痴上人与乙休、韩仙子白犀潭斗法;乙休大闹铜椰岛,被压在元磁神峰之下,几惹千古未有的浩劫;妙一真人、玄真子率领两辈同门前往解围;易静、李英琼三上依还岭、开府幻波池;金蝉、石生等七小斗颠师,另辟小仙府;齐灵云、周轻云、秦紫玲重返紫云宫等热闹情节,至为繁多,不及备述,均俟慢慢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