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灵丹续命 穴地安亲魂 黑夜寻仇 穿山诛首恶02

灵姑猛想起适才仙人所留柬帖、灵药,忙道:“爹爹请放心,那仙人走时留有一封束帖,里面还附有几粒灵丹呢。”吕伟闻言,心中一宽,忙问帖上写些什么。灵姑知那灵药定为救父之用,急于老父心安,便取出说道:“帖上写着回洞方可开看,尚未拆封。

早晚一样是看,待女儿拆来念与爹爹听吧。”吕伟终是年老慎重,拦道:“万万不可。

仙人既命回洞开看,必有缘故,怎能违背?”说到回洞,才想起王氏夫妻尚落贼手,不知如何光景,不禁“哎呀”一声。正待告知灵姑,忽见王渊、牛子由雪崖上飞身纵落。

王渊首先高呼:“姊姊,我们在此打猎,狗贼怎会寻来?玉灵崖不是不认识,狗贼倚仗毛贼妖法,必定先往玉灵崖寻仇无疑,我爹和娘怎能抵敌?我正寻毛贼尸首,忽然想起此事。伯父如难起身,让我和牛子先回去吧。”吕伟气短不能多说,忙道:“我儿快走,事不宜迟,我也刚想到这事。有话回洞再说,越快越好。”

当下众人都顾不得再说话,所猎之物更谈不到,匆匆由牛子捧起吕伟,灵姑从旁扶助,上了雪崖。将吕伟半倚半卧地坐在雪橇以内,灵姑、王渊在前划行,牛子掌舵,往玉灵崖飞驰回去。归途多半斜坡,又未载有东西,众人俱都加急划行,不消多时,便滑了一多半。时已黄昏,仗着雪光返映,尚能辨别路径。吕伟惟恐橇行迅速,天黑路险,万一倾跌,即命灵姑将胸前宝珠取出。立时便有一股红光彩气涌升天半,近处雪山银海都被映成了红色,绚丽已极。

灵姑见橇行大速,恐老父重伤之后难禁颠顿,有心驶得慢些,无奈顾及王渊也是救亲心切,不便拦阻。方在为难,忽听灵奴急叫一声,跟着一团白影自空飞坠,落向灵姑臂上。灵姑方待喝问:“早怎不来报警?闹下这大乱子!”低头一看,灵奴雪羽离披,气喘声颤,大有劳累过度之状。转念一想:“毛霸原会妖法,许是受了妖法禁制,此时方得逃出飞起,所以累得这个神气。”也就不忍喝骂,便匀出一手,抚它身上羽毛。王渊担心父母安危,连喊:“灵奴快说,我爹和娘在洞里怎么样了?”灵奴好似疲惫已极,仍是瞑目喘息,答不出话来。王渊又气又急,反正即将到达,便不再问,只是双臂用力,用手中铁篙拼命向后撑去。

不多一会,划到玉灵崖前横崖之下,灵奴这才颤声叫道:“决些停住,悄悄过去,要不贼便跑了。”灵姑心想老父要紧,贼跑与否还在其次,并未拦阻。牛子恨极这些土匪,巴不得早到一会,好动手杀贼报仇。王渊心急如焚,只顾急驶,竟未听见。灵奴叫了两声,三人不理,雪橇业已转过崖去,更不再叫。

这时天已入夜。洞中文叔自毛霸走后,一面向王氏夫妻卖好,禁止二贼凌辱;一面暗打主意,少时看双方胜败如何,以便相机行事。二贼只顾搜索财货,也未理会。先以为小洞尚存有如许财货,大洞所积不知还有多少金沙宝物。及至穷索了一阵,洞中除了一切适用之物,只有几只牛、马、鹿、羊,少许皮革、布匹,以及好些新猎取来的山粮兽肉,俱非珍奇之物。以为主人藏在暗处,惟恐毛霸回来不便攘窃,几次想要拷问王氏夫妻,俱吃文叔从旁劝阻,力说:“洞主人极精细,以前我在此时,除宝珠外,也未见有别的珍奇物事。祖师爷行时嘱咐,等他回来发落。你们如私自拷打,回来我必告诉。”

二贼方始停止。未一次二贼又要拷问,又被文叔阻住,不禁怒道:“师父去了好久不回。

我们又不想要,无非代师父搜寻出来,替他省事,你拦怎的?”

文叔暗忖:“毛霸飞行甚快,怎这时还不回,莫不是出错了?看王氏夫妻满脸俱是忿容,尤其王守常始终怒目相视,我这样暗中相助,并不见他们一点感激。万一吕氏父女回来,他夫妻不说好话,贼党又不知玉灵崖途径底细,不是我引来也是我引来了,推原祸始,决不甘休,岂非弄巧成拙?”越发觉得灵姑飞刀厉害,毛霸妖法难恃。文叔先是心寒胆怯,继而转念又想:“贼党死亡殆尽,只剩二贼在此,毛霸如为吕氏父女所杀,匪村财货俱成无主之物。吕氏父女即使拷问出二贼真情,这般冰雪险阻,也须明日始能前往。我此时赶回,将它们觅地藏起,尽为己有,岂不比向人乞怜,吉凶尚在未卜要强得多?但又恐毛霸得胜回去,我私自回村,被他知晓,却是不妥。力求进退两全,只有走向洞外,把雪滑子和应用之物准备停当,少时见机行事。毛霸如和贾四回转,便作候久出来眺望,迎进洞去,任凭他意行事,如是吕氏父女归来,毛、贾二人必无幸理,自己也不必再找没趣,赶紧逃回,是为上策。”主意打定,便和二贼说呆在洞中无聊,要往洞外眺望。二贼正在嫌他碍眼,闻言甚喜,便请他见师父回时通知一声,以便出洞迎接。文叔识得二贼心意,暗骂:“蠢贼!毛霸不回,你们今日休想活了回去;就是得胜回来,我也说你们想盗宝珠,将我威逼赶走。一样难逃毒手。少时事情难知,正好叫破你们,送个人情给王家夫妻,留我一条后路。”便冷笑道:“你两个的心事我都晓得,要我帮忙不难。可是绑的这一对夫妻当初对我曾有情分,便祖师爷在此也能讨得一点情面。你们只要不作践他们,我不但给你们望风,就是你两个私藏一点好东西,我也不说一字。否则我便说你二人已然搜得宝珠藏起,看这场罪过怎么受法?”二贼和文叔相见动手时,有一个曾吃过亏,差点没将脊骨摔折,知道二人合力也未必制得住他,何况还碍着毛霸。本意文叔离开,好能拷问王氏夫妻,这一叫破,怎敢再动。在自恨极,无计可施。

文叔说完,不俟二贼答言,便已走出,到了洞口。瞥见死人堆里隐隐放光,猛想起死贼身上正有宝珠,逃回时正好用以照路,怎会忘了搜取?回首一看,二贼仍在洞中搜寻咒骂,并未跟来,慌从贼首和胡、林二贼身上将珠搜出一看,大小共是五粒,又惊又喜,忙不迭藏向怀内。又挑了一口好腰刀和两筒毒弩,将自己佩刀弃去,匆匆纵到上面。

文叔先爬到对崖顶上眺望了一会,四外昏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偶一低头,看见围身一片红影映在雪上。因前听吕伟说,此珠远望,宝气红光上冲霄汉。自己站在这里,不论吕、毛两方谁发现也不得了。不禁心惊,赶紧退下,跳上雪滑子,在雪橇上割下一方兽皮,将珠紧裹,贴身藏好。对着溪岸来路,伏在一个雪堆后面,暗中窥伺。橇刚藏好,便听头上隐隐鸟飞之声。心想:“雪夜奇寒,鸟多伏巢归林,怎得有此?”抬头一看,似有一团白影闪了一闪,没入昏云之中,不知去向。当时也未做理会。

这时灵姑等已在途中,那鸟正是灵奴飞过。文叔如在岸上眺望,老远便可望见珠光照耀。这一疑虑退将下来,珠光为高崖所挡。灵姑等本可将他擒住,偏生众人不听灵奴之言,乘橇直抵洞口而下,已经过崖。文叔一见红光十丈,拥着一橇四人,如飞驶来,不禁心胆皆裂,哪里还敢出口大气。灵奴原知文叔藏处,刚开口要叫,无巧不巧,二贼在洞穷搜无获,越想越有气,抄起一条竹棍,照定王守常便打。王妻因听文叔适才之言,知他天良尚未丧尽,一见丈夫要被贼打,一时情急,高声哭喊:“尤老先生快来,狗强盗又打人了。”二贼一听骂声,俱各大怒,便连王妻一齐打。顿时打骂叫嚣,吵成一片,恰值灵姑等赶到听见。

灵姑因老父受伤须人照看,恐走开之后遭人暗算,心虽忿急,还在踌躇。王渊一听是父母哭喊之声,心里一急,橇还未停,便即腾身跃起,拔出身上兵刃暗器,大喝:

“爹娘莫慌,我和姊姊回来了。”随说往下便纵,牛子恨极土匪,也从橇后跳起,往下纵落。灵姑不知洞中贼有多少,本领如何,王、牛二人是否能敌,干着急不敢离开。只得手按玉匣,站在老父身侧,觑准下面洞口,高喊“渊弟、牛子不可轻敌。告诉狗贼,毛贼已死,快些出来纳命,一个也休想回去。”

文叔藏身隐处,心静耳灵,闻得毛霸已死,心中大震。又听灵奴在红光影里不住鸣叫,知道灵姑此时一心只顾下面,正好乘黑逃走;否则此鸟灵慧已极,飞翔又速,必被发觉追来,定难幸免。深悔适才没有早走,哪能再迟下去。念头一转,立即抽身。天虽昏黑,仍恐灵奴窥破,轻悄悄蛇行鸳伏,越过小溪。回顾红光,仍停洞口未动,这才挺起身子,脚底加劲,往匪村来路逃去。

洞中二贼心忌文叔,也恐将人打伤,文叔不肯甘休,先只虚张声势。后被王氏夫妻狗贼强盗地破口大骂,又见文叔闻声没有回音,刚把凶性发动,待要毒打一顿,忽听上面似有人在叫喊,叫嚣声乱,还没听真,王渊已当先纵进。一见父母捆绑在地,二贼持棍乱打,父子情切,不由热血沸腾,两眼皆红,扬手一箭,先照内中一贼射去。跟着大喝一声,飞身纵起,举刀就砍。老山民牛子也相继赶进。

洞口皮帘早已掀落,二贼瞥见外面跳进一个小孩,未及发话,那持棍打王妻的一个首先右手上中了一箭,疼得甩手直跳。另一贼赶忙舍了王守常,去拔身后的刀时,王渊一跃两三丈,早纵到面前,一刀砍到。那贼心里一慌,乱了手脚。举起竹棍往上一挡。

不料王渊捷如飞鸟,人小刀沉,来势既猛且疾,咔嚓一声,竹竿断处,腰刀顺势而下,将那贼顺左额连肩带臂砍下一大块来,登时血花飞溅,往侧一倒。王渊急怒攻心,见贼被砍翻,又复一刀,将贼头砍落半边,死于就地。

中箭那贼本领较高,方在暴怒,待要拔刀上前,去杀小孩报一箭之仇,牛子已经纵进,大喝:“挨千刀的狗贼,今日叫你知道我主人的厉害。”人随声到,举刀就砍。那贼未及还骂,一眼瞥见同党才一照面,便死在小孩刀下,又惊又怒。无奈右手中箭,不能使用,左手又不曾用惯;加以牛子近来日随灵姑、王渊习武,学会了好些刀法,不似以前只凭蛮力乱砍。那贼只管口中大骂,占不到丝毫便宜。

王渊杀死一贼,忙把父母的绑用刀割断,放起扶坐一旁。回顾牛子尚未将贼杀死,忙纵上前,正待下手。王妻急喊:“渊儿快停手,贼已死光,就剩下他了。尤老头子适还在此,你们来时不知捉到没有?这贼千万要捉活的,好问他的巢穴。”王渊本想杀贼报仇,一听母亲急喊,忙又撤刀纵开,答道:“毛霸已为仙人所杀。尤老头来时未见,想已看见宝光,乘机逃走了。不是娘说要捉活的,我还忘了呢。姊姊还守在洞口,他跑不脱,牛子躲开,等我捉他。”

那贼已看出小孩身法轻灵,是个劲敌,又听毛霸、尤文叔一死一逃,还有敌人守住出口:不由心中大惊,才知大势已去。暗骂:“小狗,今日老子该当倒楣。能逃便罢,逃不出去,便横刀自刎,也决不会活着落在你们手中。”主意打定,装作拼命迎敌,暗中留神逃路,以备一有机会,立即纵起逃去。牛子恋战不退,又要生擒,反倒碍了王渊的事,三四个照面尚未将贼擒住。王妻因绑得松,除挨了几竹棍外,并未怎么受伤,手足也未绑麻。见爱子急切间未能将贼擒住,丈夫不住揉搓手脚,想起那贼适才可恶情景,乘他未备,悄悄掩过去。拾起地上弩筒,瞄准那贼左手射去,一箭射中。那贼“哎呀”

一声,刀便把握不住,立即脱手。王渊乘机一刀背斫向左臂。牛子学样,照腿也来一下,跟着又是一脚踹跌在地,抢前便扑,将贼按倒。双方正在挣扎,王妻忙道:“渊儿,快将他左手下掉,我射的是毒弩,少时毒发,问不成了。”王渊闻言,顺手一刀,便将那贼左手齐臂时砍落下来。那贼当时怪号一声,痛晕过去。王妻忙至里屋将金创药取出,与他上好,伤处也用布扎紧。然后由牛子将他捆个结实。

王守常便问王渊:“你吕伯父和灵姊怎不下来?难道洞口上面还有贼么?”一句话将王渊提醒,忙道:“伯伯遇见毛霸身受重伤,现在上面,我们快接下来进洞再说吧。”

随喊:“姊姊,洞中只有两贼,一个被我杀死,一个受伤捆起,快下来吧。”边说边和牛子往洞口跑去。王氏夫妻闻言大惊,忙即跟去。灵姑听说二贼一死一擒,才放了心,当时忙着服侍老父,虽已听出灵奴高叫,文叔乘隙逃走,也无心再去追索。

当下众人一齐纵上雪堆,先用长索将雪橇四面系好,轻轻缒下,把洞口堵石开大,连橇带人,一齐抬进洞去,然后大家合力将吕伟平抬到里屋榻上卧倒。王妻听王渊说吕伟受的是内伤,忙烫酒,预备伤药。

灵姑心还以为既有仙人所赐柬帖、灵药,决无大害。及至放下老父,忙将怀中柬帖取出拆开,里面果然包有两粒梧桐子大小的丸药,一红一白,清香扑鼻,不禁欣慰。又一眼看到柬上字迹,又不禁肝胆摧裂,“哎呀”一声,退坐在身后竹椅上面,心摇手颤,悲急交加,想哭又恐老父伤心,气结不伸,只是连连哽咽,泪水涌泉也似夺眶而出。灵姑拆时已说仙人赐柬,还有救星,众人眼巴巴盼着开读服药,转危为安。除牛子不识字,只目注灵姑,静听好音外,余人全挤向灵姑身后一同观看。这时也都心寒气短,悲从中来,做声不得。牛子断定仙人之药,人死都能救活,何况受伤,正在往好处想,忽见灵姑玉容惨变,痛泪交流,余人也都惊忧失色,互相泪眼相看,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

“药已打开,怎还不给老主人去吃,伤心作甚?”

王渊刚低骂:“蠢牛!你晓得什么?”吕伟已在**呻吟道:“仙人柬帖说些什么?

药是给我医伤,还是留给灵儿的呢?”灵姑闻言,心如刀割,兀自哽咽,答不出一句话来。还是王妻旁观者清,较有主见,悄对灵姑道:“事已至此,除遵仙人之命行事,别无他策。万一时久耽误,那还了得?我代你来吧。”说罢,由灵姑手上将两粒丸药拿过,单取白丸,应声答道:“仙人说大哥服药之后,还要睡上多日,才能复原。请服这药吧。”随说随往床前跑去,将药放在吕伟口里。灵姑刚急出“爹爹呀”三字,待要扑将过去,不料痛心过度,猛然一阵头晕眼花,往前便倒。牛子、王渊忙将她拉住,人已急晕过去。吕伟见王妻亲手喂药,方觉她不避男女之嫌,药入嘴后,猛然一股异香直透脑际,耳边似听女儿叫了一声,双目一合,便已昏迷,从此不省人事。王妻虽知吕伟服药之后必然长眠,还想不到如此快法。回顾灵姑晕倒,赶忙过去相助救治,捶的捶,灌的灌,王渊更是在旁哭喊姊姊,乱了一阵。

灵姑是急痛攻心,血往上涌,将气闭住,心里仍然有点明白。迷惘中闻得众人哭喊忙乱,却不听有人在顾**病人,心想:“爹爹身受重伤,须要安静,身体都不能轻易动转,心神何能再受丝毫刺激?大家怎么不懂事,如此乱闹?”心里一急,拼命用力一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浊痰,人便醒转。睁眼一看,屋中老少四人俱都围在自己面前。一心惦着老父,不顾说话,双手一分,推开王渊、牛子,便往吕伟榻前扑去。

王妻这才想起吕伟服药之后,尚无动静,牛子等这等吵闹,甚是不宜。连忙赶过去一看,吕伟双目紧闭,鼻息全无,只是面色还和生人一样。灵姑趴在吕伟身上,不见动转,竟连声也未出,重又晕死过去,王妻不禁大哭起来。王守常、牛子相继赶过去,见状也是又悲又急。王渊吃灵姑一口香唾吐了满脸,刚到外屋去擦,闻得母亲哭声,知道吕伟凶多吉少,灵姑至孝,不知如何难受。一着急,也不顾得再擦脸上唾沫,随手一拭,慌忙跑转。见吕氏父女一死一晕,也跟着父母大哭起来。王妻知道牛子还没看出吕伟已死,否则照他平日言行性情,必有一场死活好闹。事变迭出,擒贼在洞,尚未发落,还有柬帖所示吕伟身后一切,均待处理,灵姑未醒,再要加上牛子一闹,事更难办。忙喊:

“渊儿不许乱说。”随使眼色,朝牛子一努嘴。王渊才没有说出,只是悲声不止。

众人足有顿饭光景,才将灵姑救转。醒后哭喊爹爹,又要纵起。王妻早已防到,忙伏在她身上,用力抱紧双肩,低声劝道:“姑娘,你莫胡涂。仙人柬帖说得明白,你爹身后一切关系重要,仙人等你前往相见,万一错过,悔恨无及。如急出一个好歹,岂不更糟了么?”灵姑心神连受巨创,头脑昏眩,四肢无力,方寸大乱,痛不欲生。被王妻几句话提醒,当时省悟事已至此,别无挽救,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又要挣起,王妻只是不放,急得灵姑嘶声哭喊道:“大婶的话我已明白,放我起来,多看爹爹几眼,等到子时,好照仙人所说埋葬呀。”王妻终不放心,又再三叮咛宽解,陈说利害,才把灵姑劝好放起来。

牛子见众人只顾灵姑,不复再问吕伟,先当睡熟。心想:“小主人不过着急晕倒,并不妨事。老主人身受重伤,刚吃仙药,怎睡得这么香,哭闹多时,一点不醒?小主人又为什么这等伤心?”十分不解。后来越听话音越不对,赶向吕伟榻前,乍看尚无异状,一探鼻息才知身死,“哇”的一声,连跳带号痛哭起来。哭了几十声,倏地纵起,便往外跑。王妻料有事故,正防灵姑不能分身,忙命王渊赶出拦阻。王渊追出一看,见他正取腰刀,忙纵过去一把夺下,喝道:“蠢牛,你要怎么?哪个不在伤心?老主人今晚子时还要埋葬,他那样待你好,你就不做事了么?”牛子闻言,两眼通红,狞笑道:“渊少爷说得对,我葬完老主人再说也是一样。”

只是先擒那贼倒运,重伤被擒,死活不得。先在外屋咒骂了一阵,无人答理。渐渐饥渴交加,想盼人走出,乱说实话,讨点饮食,少时做个饱鬼。耳听石后小屋中哭声屡作,只不见人走出。方在难耐,见牛子、王渊相继跑出,闻得吕伟身死,暗中好不快意,嘶声喝道:“小娃娃,我们村里尽是高人,毛霸还是二三路货。你们快给老子取点饮食来,老子也好跟你们说实话呀。”言还未了,牛子想起祸因文叔和土匪而起,不由暴怒,怪吼一声,扑将过去,就地抓起那贼,怒喝道:“该死的猪狗!不给你饮食,还怕你不说实话么?”随说,抡起一腿,要往石头上甩去。王渊忙喊:“蠢牛停手,还要问他话呢。”牛子喝道:“便宜你这猪狗多活一会。”随手一撅,嚓的一声,径将那贼左脚拗折,丢向地上。那贼一声惨号,疼晕过去。王渊见他目射凶光,煞神附体也似,恐生别事,忙把他拉进屋内。

灵姑正在床前抱尸痛哭,王氏夫妻父子也都同放悲声。只牛子进屋以后,反倒一声不哭,也不落泪。呆望了一会,忽由人丛中挤过,跳向里床,抱住吕伟双足,将头贴紧,口中喃喃不绝,也不知说些什么。灵姑抚着父尸,痛哭不止。王氏夫妻恐误藏骨时刻,再三催促。灵姑方才强忍悲苦,凄凄惨惨离了病榻,安排后事。

王妻回顾牛子痴呆在那里,抱住吕伟双脚,时而咬牙切齿,低声咒骂;时而口中喃喃,若有祝告。知他忠义激烈,骤见老主人的惨祸,衷情震**,受创之深不亚灵姑。照那适才跳出觅刀,慷慨奋**景,事完之后,难保不有一番激烈举动。但他为人粗鲁,这事情的真相又难明告。想了想,只得唤道:“牛子,你不必过于伤心,老主人还有救呢。”牛子闻唤,并未答理。一听有救,立时抬起头来,瞪着一双怪眼,急问道:“仙丹吃了都没用,听你们说半夜子时就要下葬,怎说有救?”王妻道:“要是无救,仙人也不赐甚灵丹了。不过这事还得些时候,须你小主人亲往大熊岭拜了仙师,在那里住上两年,等仙人喜欢,请了同来,立时起死回生,不就活了么?”牛子意似不信。王妻又道:“你见我几时哄过人来?日后你自然明白。你这时守在榻上有甚用处?埋葬主人的地方在后洞,虽还有些时辰,但是搬运石块冰雪甚是费事。他们两父子都到外面搬运石块,打开往后洞的路去了,我和灵姑在此给你老主人安排衣裳,你还不快些帮个忙去?”

牛子闻言,忙从榻上纵落,往外跑去。

接着便听王氏父子失惊呼叱,人语喧哗。灵姑和王妻刚把几床被褥叠铺在一架短竹榻上,待要抬人上去,闻声大惊,当是来了敌人。灵姑首先拿起旁放玉匣,飞步纵将出去,果见外面来了老少三人。王渊正在急喊:“姊姊快来!”定睛一看,其中二人正是张鸿父子。另一个穿道装的人,乃是前在铁花坞所遇,青城山矮叟朱梅、伏魔真人姜庶两位教祖门下五岳行者陈太真,不禁又生希冀。也不顾得和张鸿父子招呼,慌不迭抢奔过去,扑地拜倒在陈大真面前,悲哭哀告道:“陈师兄,前在铁花坞,你不是答应救我爹爹一命么?既然师兄仙驾今日下降,我爹爹必定有救了,请师兄快些大发慈悲吧。”

边说边叩头不止。陈太真忙喊:“师妹快起来说话,我此来无多耽搁,再这样我就去了。”灵姑听这话音,分明为了父亲而来。又瞥见张鸿父子虽然面带悲戚之容,二老平日那么深的交情,闻得老父噩耗,并无震惊之状,定已前知有救。希冀一生,又喜又怕,忙答:“小妹不敢。”起身后又想起还未向张鸿行礼,口喊:“叔父。”刚要拜下去,张鸿问道:“你爹爹现在哪里?”王渊忙道:“现在洞角小屋内。姊姊你求师兄救伯父,我陪张伯父和二哥到屋里去。”说罢,领了张鸿、张远便往里走。

灵姑急于要知老父吉凶生死,心里怦怦乱跳,巴不得这样,忙即应好。重又起立请陈大真坐下,二次方要求问,陈太真先开口说道:“师妹至行已然格天,老伯父不但转死为生,他年还有地仙之望呢。”灵姑心中一喜,答道:“师兄法力高深,不远千里而来,家父得以起死回生,小妹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家父现在里面,可要进去看看么?”陈大真知她尚未明白自己来意,又是可怜,又是可敬,正色答道:“师妹,你想错了。愚兄实为贤妹至孝,突遭巨变,难免不悲恸失次。老伯父藏真之所最关紧要,此时部署稍有不当,异日便减回生之望,为此前来略效绵力,相助料理。伯父此时内脏已被铁沙掌震伤,仗着平日内功精纯,如非郑师叔灵药保全,至多明日午前必死无疑。因师妹至行感动师尊,默运玄机,算出他年有这一段不世良机,否则便是神仙也难挽救。

愚兄微未道行,怎有使其回生之力?也不过禀朱、姜二位师尊和郑师叔意旨行事罢了。”

灵姑闻言,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闹了个透骨冰凉,忍不住簌簌流下泪来。陈太真道:“师妹不必如此,伯父本来命尽今日,即此一线生机已出意外。幸得郑师叔这粒灵药,使伯父服下去长睡不醒,停住气血流行,保住心脏,将眼前这几个时辰活命,移到他年遇救之时,实于万般无奈之中想出来的妙策。师妹借着这些年光阴,得以安心向道,等修炼功成,恰值伯父回生之时,从此永无乖违之日,比那灵药续命多活个一二十年,岂不强得多么?目前甚话休提,伤心也是无用,还是尽心竭力襄办大事,免得将来贻误。”灵姑知道老父当时回生决无希望,好生伤心。悲声答道:“并非小妹不知满足,只因家父此时仰仗诸位仙师之力尚且不能复生,却望诸十年之后,实实放心不下。万一到日再把这一线生机错过,岂不终生抱恨?事既如此,那也无法,唯求诸位仙师、师兄怜念,他年多多相助,赐以援手罢了。”陈太真道:“师妹至性至行,时以此事为念,况有诸位师长法力相助,万无错过之理。郑师叔所赐灵药,一粒已然服下。另一粒仗以回生,关系重大,务要好好保藏。时已不早,请速将师叔等所示应用之物备妥,就此埋葬吧。”

说时,王妻已听张鸿父子说出吕伟回生须俟他年,目前无望,早把衣衾备妥。灵姑只得谢了陈太真,去了小屋,同了张、王诸人,将父体由榻上轻轻捧起,放在预置的竹榻上面,盖上厚被,抬了出来。牛子也已将通路堵石移去,开出一洞。那藏骨之处便在中层院落以内,早被冰雪盖没,高达两丈,休说埋葬尸首,连人都通不过去。灵姑道:

“师兄,这厚冰雪,便用飞刀开路也须不少时候。如非师兄到此,真要误事了呢。”陈太真道:“费时还在其次,照这里地势,如不先期设法将出入口封闭,等到天暖雪一融化,难免流向地穴之内,浸伤尸体,那就坏了。”

说罢,便命灵姑放出飞刀照路。将郑颠仙柬帖要过,看好地势,运用玄功,将口一张,便有一道白气喷将出来,那面前冰雪立即陷了一个二三尺方圆的孔洞,凡是白气所射之处立即融陷,渐渐由浅而深,由小而大,那条白气也越来越壮。陈太真始终目光注定前面,连气都未缓过一口。不消片刻工夫,便陷出一条三尺多宽,高可过人,深达四五丈的雪巷。陈太真算计到了地头,先进巷去施展法力,将附近积雪去尽,开出丈许宽一片空地,才命众人将吕伟尸首轻轻抬入。

那地方本是另一古洞,和后洞地穴一样,其深莫测。吕伟初到之时,因恐深山古洞紊无生人,难免中藏怪异,自把前洞隔断,便无人再往里去。这时经灵姑用飞刀指向穴内一照,才看出洞口虽然大不愈丈,下面却是又深又大。山石多半黑色,好似经过火烧一般。因是上窄下宽,深达数十丈,须用长绳始能缒落,才想起先备长索忘了带来。

陈大真朝众人看了看,道:“藏骨之所原在后洞地底,只因昔年妖尸谷辰藏伏此洞,后来峨眉三英二云来此搜寻青索剑,合力诛妖,吃妖尸用邪法倒翻地穴,山石崩塌,变了地形。如经后洞,一则费事,二则将来上下容易,恐生事故,还是由此下去较为妥善。

但在场诸人只有三人能下:老伯遗体须得两人捧托,我须行法,不能帮手。下时必须小心谨慎,捧托越稳越好。地底当有恶臭,刺鼻难闻。除师妹外,张、王二弟何人愿往?”

张远、王渊俱都抢先答应,力争随下,各不相让。陈太真道:“都去无妨,但那地底臭味乃妖尸当年准备炼来害人,俱是污秽之物。师妹虽有天蜈珠在身,可以避毒,但那臭味恐仍难闻。我因此物还有一点用处,不想除去。下只管下,到时切莫闻了难当,一有疏失,尸体受了颠动,将来回生时便有妨害,却要留意才好。”张、王二人齐声应诺。

陈大真便命灵姑由榻下伸手托住中部,张、王二人一人一头捧起榻沿。然后放出飞剑,用遁法托起三人一榻,缓缓往下沉去。下到三五丈后,逐渐宽广,周围坚石参差错落,宛若剑锋,森列丛聚,险峻非常。众人到底一看,里面果有一条通路,石洞高大,只是遍地崩石、碎沙堆积,高低不平,阻碍横生。四人仍借遁法,由石、沙上面悬空越过。剑光照路,纤微毕睹。行约十来丈,路忽右折。前面不远,现出一座石门,业已有些坍塌,连人带榻,足可通行。陈太真说妖尸昔年修炼和祭炼人兽生魂的法台均在其内,进门便有奇臭,闻了头晕,吩咐灵姑将天蜈珠取出,各自留意。众人果然闻到一股极难闻的臭味,隐隐自洞内发出,俱生戒心。灵姑忙将宝珠取出,放在榻沿当中。珠光照处,四壁都被映成了红色,臭味已似减了好些。

快到门前,陈太真手指剑光往里一照,瞧见门内黑烟缭绕,忙收遁法,改为步行。

令灵姑将宝珠收去,放出玉匣飞刀,化成一道银虹,连人带榻一齐圈住。跟着陈太真手掐灵诀,抢向前面,先朝门内喷一口真气。三人在后面看得逼真。那黑烟只有两缕,细才半指,在离地三五尺处缭绕浮沉,自在摇曳。黑烟本似停在当地,那能化冰雪的真气喷将上去,只**了一**,依然如故。陈太真见未吹断,心中吃惊,略为停歇,又是一口真气喷出,那两缕黑烟仍然未断,只朝里**退了丈许。陈太真正待运足真气三次喷出,谁知那黑烟似有知觉,白气一收,竟改退为进,电掣一般由两头包绕上来。陈太真见状大惊,知道这黑丝如被沾上,要想解脱,决非易事,慌忙将口中的真气重又喷出。他只管运用玄功,加足真气,也只抵住,稍一缓气,便吃包绕上来,一毫也松懈不得。双方互为进退,势甚急迫,飞剑恐为所污,不敢妄用;灵姑飞刀虽不畏污秽,无奈陈大真口喷真气,不能分神示意。陈太真先前不知妖尸妖法厉害,深悔未全照颠仙束帖行事,妄想利用邪法,为遗体多一层防御,以致弄巧成拙。时辰又快到来,好生焦急,正在无计可施。

灵姑等三人,先不知陈太真作法自毙,遇上难题。还是张远在前面见陈太真停步不前,所喷白气与洞中两缕黑丝互为抵拒,相持不下,脸已发红,目光炯炯,一瞬不瞬,大有吃力神气。张远心中奇怪,忙朝灵姑努嘴,悄喊:“姊姊,你看陈师兄怎不走了?”

灵姑因老父埋葬在即,少时便要长违色笑,虽说仙缘遇合不远,他年仍有回生之望,但是前途渺茫,生机大少,到时能否起死回生,不出变故,实难预卜,满腹悲苦,心乱如麻,只把两眼望着爹爹遗体,忍泪伤心,闻言并未觉察。

又隔一会,张远看出陈大真额角见汗,面带惶急。那两缕黑烟中间吃白气挡住,两头却向前弯折过来,如非丝短气长,几乎将人缠住。他知非佳象,二次又朝灵姑打手势。

灵姑定睛前视,方才省悟。想起涂雷曾说,颠仙这口飞刀专破妖邪,神妙无比。那两条黑丝不知是什么怪物,陈师兄的法力竟会制它不住?有心一试,又因刀光要护尸体,没有陈太真的话,未知能离开不能。心方一动,陈太真也正觉难支,不能说话,只得将脸微偏,回手朝后一挥。灵姑这才看出他口里喷着真气,不能说话,忙指刀光飞将上去。

就在陈太真略一分神的工夫,白气突然缩减了些,那黑丝便从两旁飞舞而来。幸而灵姑知机,刀光恰好离榻飞出、迎着黑丝只一绞,便即断裂,余烟尤自袅袅,漂浮不已。陈太真忙喊:“师妹快以心意运用飞刀,将这黑烟裹住,使其消灭,兔留后患。”灵姑闻言,将手一指,刀光突地增长,一道银虹将那残烟断缕裹紧,微一掣动之间,便即消灭无迹。

陈大真喜道:“郑师叔镇山之宝果不寻常。此物乃妖尸谷辰炼剩的黑青丝。功候还差好些,已有如此厉害。我原想废物利用,没照郑师叔仙示用飞刀将它消灭,意欲以真气抵御,等到安放伯父遗体后,行法禁制,留在洞外,好多一层防御,不料几乎误了大事。由此看来,当时峨眉派三英二云用紫郢、青索双剑合壁,同斩妖尸,真非易事呢。

黑青丝既已消灭,洞中还有一堆秽物,索性也由师妹将它除去,免得再闻臭气了。”说罢,使命灵姑将天蜈珠重新取出,将尸榻先交张、王二人抬着,一同走进门去。

灵姑见里面石室高大,有好几间清洁异常,只是气味难闻。便问:“什么东西这等臭法,怎看不见?”陈太真道:“这些东西俱是妖尸采集各种**毒污秽之物,加上他肺中毒气,再采人兽生魂附在上面,炼成之后,便是黑青丝。此物炼时越细越灵,如到功候,几乎人目难见。一被缠上,便即昏迷,难脱毒手。这奇臭便是它的原质,现藏左壁石穴之中。看去只是一堆白稀泥,并不污秽,但是奇臭异常。这还仗有天蜈珠,否则更是难耐呢。石壁已被妖法封闭,师妹飞刀不畏邪污,可随手指之处,将这石壁攻开。底下由我处置便了。”说罢,将手一指。灵姑见所指的一面石壁格外平整,便指飞刀朝手指处飞去。银光电旋之下,石壁裂开处,即现出一个丈许大洞。陈太真瞧见洞内有一石瓶,忙命灵姑住手,已是无及,砰的一声,一片烟光闪过,石瓶被飞刀斩成两片,瓶里所藏毒泥,似水银一般流淌下来。陈太真忙即行法,双手一搓,朝地一场,壁根叭的一声爆响,地忽中裂,毒泥恰好流入裂口,转瞬都尽。陈太真细看了看,见地面干净,并无沾染。于是先将倒塌碎石、瓶片填人裂口,又使禁法将其封固。对灵姑道:“我只看出壁问有妖法禁闭,不料还有石瓶装着,封固严密。本来尽可保存,或是取走。如今石瓶已碎,手不能近,只得任其流入地底,这一回又失计了。”毒物入地,臭味全消。

陈太真说左边石室乃妖尸昔年丹房,遂命灵姑出外,与张、王二人将尸榻抬到里面。

这间石室经过妖尸许多经营,石壁温润,莹洁如玉。靠壁一座玉榻,旁设玉几,放着几件零碎物件。王渊立得最近,见几上有一古铜尊,大只如拳,兽足鸟喙,乌光鉴人,觉得好玩。因知灵姑无此闲心,顺手揣起,准备带了出去再说。灵姑、张远俱在注视陈太真如何部署,均未觉察。

灵姑恐竹榻年久易朽,意欲将老父遗骨移上玉榻去停放。陈太真道:“玉灵崖本是洞天福地,尤其这几间洞穴更是地脉灵气所钟,无论何物,便放千年也不会腐朽。否则,还有比人骨脆弱,易于腐朽的么?此榻乃妖尸谷辰打坐修炼之处,停放其上,难免有害无益,仍以放在当中为是。时辰恰好,不到片刻,便要退出封洞。师妹不可伤心,老父此时沉睡,虽无知觉,父女心灵毕竟可以感通,终是不宜。我们再仔细查看一回就走吧。”灵姑闻言,只得强抑悲伤,照陈太真指处,将尸榻平稳放好。

事完回到前洞,众人都急于劝慰灵姑,陈太真又要告别。谁也不曾留意到别的。等将陈大真送走,灵姑哭了个死去活来,好容易经众竭力劝勉,略止悲号,众人将她扶向榻上卧倒。

王妻向屋内水盆中汲水来煮,一眼瞧见擒贼躺在地上,不响不动。暗忖:“大家都忙着吕大哥的后事,擒贼也未及拷问。这贼重伤饥渴,竟会熟睡,也真大无心肝了。洞外还有那么多贼尸,吕大哥一死,灵姑又要入山寻师,如非张二哥父子赶到,凭自己一家三口,怎能在此安居呢?”正寻思间,所持两大瓦壶水已汲满。刚要往屋中去,忽想起那贼适才怪声干号,直讨水喝。觉得贼虽可恶,快死的人,少时还要问话,便给他点水何妨?想到这里,重又回身,走近一看,那贼满面都是鲜血,两眼都已被人挖去,朝外横卧,远看仿佛入睡,实已身死。不禁大惊,忙喊:“渊儿快来!”

王渊正和张远在室内劝慰灵姑,闻声奔出,见贼死状,便叫牛子,未听回音。洞内外全都寻过,也不见人。所用雪滑子也不知去向。王妻这时才想起,适才下葬时节,牛子因陈太真只许张、王二人随下,不令他同往,气忿忿咕噜了几句,以后便不见人。料定是杀贼泄忿,私自出走。洞中正在用人之际,贼供尚未问明,牛子性烈,颇有殉主之意,深夜出走,万一自尽,哪里再会有这等忠勤得用的人?心方着急,王渊忽指壁问箱筐,问道:“那箱是娘开的么?怎未关上?”王妻忙说未开。同走过去一看,箱盖大开,锁已扭断,抛在地上,所藏衣物俱在,只短了两粒明珠。知道又是牛子所为。

王妻道:“牛子莫非因老主人已死,不愿再随我们,盗了明珠逃走么?”王渊道:

“按他为人,决不会这样做法。如有二心,各人明珠俱在箱中存放,何必只取两粒?我看死贼两眼挖瞎,门牙也被打掉了两个,想必盘问贼巢所在,不肯实说,悲愤之极,一时发了野性,将贼弄死,口供也未问出。不是怕姊姊怪他,因而逃走;便是想借此珠照路,亲寻贼巢下落。如是自杀殉主,死法尽多,何必到外面去呢?看牛子神气,定要回来。姊姊正在悲愉,这事还不能使她知道,以免着急,禁受不起。且等少时悄悄告知爹爹,和张伯父商量之后,再打主意。现在先把洞内外这些死尸安埋了吧。”王妻道:

说时天已深夜,王守常来唤王妻去取被褥,与张氏父子安排卧室。王妻问知灵姑已然昏沉人睡,便把前事略说,令玉渊去把张氏父子请出商议。张鸿闻言,也觉牛子不会不归。当日大家悲苦劳累,主张先把洞中死尸抛弃洞外,仍将皮帘挂上,石洞塞好,只留一个出入口子,先睡一会,且待明早牛子归来,再打主意。众人照办之后,分别安歇。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