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片语结朋欢 即席同倾金珀酒 轻飙摇烛影 卷帘惊现黑衣人02

日久双方成了仇敌,见就眼红。豹子更是一见了斑马就拼命追扑,不得不止。豹比马多,受过虎王训练,又有二猱相助,自然势力相差悬殊。斑马先还恋着那片水草,终于被迫合群他徙。豹群不舍这种美味,每出行猎,必要到处搜索,已有多日不曾发现。

近日虎王又率豹群出猎,中途行经树林以内,忽见林中生出一种异花,其大如莲,虽只一丛,却是干茎挺艳,占地丈许,重台叠瓣,五色缤纷,叶似枇杷,色作翠绿,甚是好看。虎王爱花成癖,又是初见,想要移植回去。无奈花太娇艳,四外荆棒围绕,估量花根甚大,难于掘取,立在花前徘徊观赏,只打不定主意。这时有几只照例当先探路的花斑豹已然走出老远,不知虎王停足赏花,将要出林不远,还未见后面主人和大队到来。方欲回身,忽然闻得斑马气息,接着便见数十匹斑马掩身树后,昂首窥伺。见了豹子,各把四蹄一登,飞也似纷纷往林外蹿去。起初豹子因见斑马大多,本想吼啸大群到来,一同追逐。一迟顿间,群马业已蹿出林外,四散飞逃。

这些斑马原因不舍当地水草丰肥,又惧豹群之害,知近日涧中出了几条毒蛇,特地照着豹群来路,舍身入林诱敌,欲使双方相斗,同归于尽。内中有两匹大的,乃群马之长,一见豹于没有追来,群马业已逃远,又回身立定挑战,向林内怒嘶了两声,然后跑去引它来追。林中几只豹子闻嘶追将出来,一见斑马甚多,押后的是两匹极肥大的斑马。

中有三只大豹颇有灵性,也知斑马狡桧,以前上过它当,此来必是诱敌,还欲等大队到来合攻,不欲便追。斑马见豹出林,仍是不追,又复回身怒嘶,极力引逗,这一来将豹子触怒。同时又听林内风生,大队将到,益发放心大胆,齐声怒吼,奋身追去。斑马知已将豹逗发了性,更不回头,口中连连长嘶,电射星流,沿涧飞驰。豹子自然不舍,追得正紧,不想中计,吃涧中毒蛇七星钩子长尾缠住。后来虎王、黑虎率了双猱赶到,计伤七星钩子。正在被蛇追逐危急之际,幸得吕伟用毒药暗器将蛇杀死。

当吕伟伏身材上时,恰值一伙纹身族人同了十多名山人由山外行劫归来,因闻群兽啸声,知道虎王又在猎场之上行猎,原是避道而行,没敢打从猎场经过。偏生扎端公因见虎王时常拿虎当坐骑,心中羡慕,这时猎了一只小虎,用藤索绑住,想捉回去养大来骑。行经崖后,那小虎比狗还大,忽然挣脱绑索,往崖上逃走。崖上丛草深茂,这边便是猎场左近。扎端公不舍,追上崖去,刚用套索将小虎擒住,耳听下面人喊兽啸之声甚急,偷偷潜身深草之内往下观看。

原来是吕灵姑惹的乱子。她原和王守常妇孺等在一起,那地方虽然离崖不远,但是藏处极隐。扎端公和众山民最畏虎王,又见和几条七星钩子恶斗,哪里还敢近前,至多窥伺两眼便即走去,众人本来不会遇难。灵姑偏在此时遥望前面人、蛇、异兽追逐方酣,嫌树枝茂密看不真切,一见其父吕伟和张鸿等藏处相隔广场既近,又看得清楚,便往前边移去。她这一走,却被众山民发现,左侧树上还藏有数人。这次出山没劫到人,祭期将届,只得归来,心中本就失望。又见诸人掩掩藏藏神气,料定是外来客人,与虎王无关,哪里还肯放过。也是合该出事,吕伟如早和虎王相见,众人也不致有这场危难。偏生不前不后,灵姑到时,吕伟刚和张鸿商妥,暗助虎王一臂之力,绕到前面,还没下手;王守常又恰从存放行粮的洞内,取了干粮来与妇孺们吃,都从树上溜下来,掩身树后,聚在一起,背向着崖:正是众山民绝好下手机会。当下由扎端公为首,带了十多名矫健纹身族人,轻悄悄掩到王守常等身后,用他本教中秘制的迷人香从后撒下,将王守常夫妻和张、吕两人之子一齐迷倒擒去,这时在场人、兽全神贯注毒蛇,全没觉察。

扎端公先想连张鸿、吕灵姑也一齐捉住,细看了看,终因两人藏处相隔虎王斗蛇之处颇近;人又高踞树巅,那迷香须要身临切近,出其不意顺风撒出,方始有效;又见灵姑父女纵跃如飞,估量不是易与。心想:“这些人虽与虎王不熟,但是杀食生人终非所喜,一被发觉,连到手的人都保不住,还是知难而退的好。”立即息了念头,率众退去。

行至森林附近,扎端公因见张鸿之子张远、王守常之子王文锦俱都身材丰盈,容貌俊美,不由馋吻大动,意欲先杀吃了,将王守常夫妻留着回谷祭神。偏巧建业村派了二十多名弟兄往西树林打猎,归途相遇,见是几名汉人妇孺,激动义愤,上前喝问,意欲截留。

扎端公等自然暴怒,双方动起手来。这伙山人虽然矫健,无奈不会武艺,人又只有三十多个,相差无几,仅仗一把蛮刀,如何能是众村人对手,不多一会便被打败,死了几名山人。扎端公连受刀镖之伤,率众逃走。王守常等大小四人全被救下,一个未伤,众村人却有一个腿上中了一矛。起初众村人当王守常等人是山外过路行旅,被纹身族人从远处掳来。及至救回村寨,用药解醒一问,王守常当然不知就里,见村人义气,感激救命之恩,以为西川双侠威名远震,江湖上声应气求,说出来必更有个照应,谁知反惹下一场麻烦。

顾、杨等人在朝夕盘算如何收拾虎王,吕伟父女到的头三天,恰好去缅甸的人归来。

去人乃杨天真族弟,名唤杨满,说海客本欲早来,因炼法中间前往昆明探亲,不料所豢守洞奇禽虬鸟、猛兽狮獒在洞中私斗,误毁法旗,狮獒也受了重伤。留杨满在洞,助他代理杂事,为狮獒医伤,故此耽延至今,现始将法炼成。知众人心焦,同时尚因别故,不能再在缅甸居住,特命杨满先行归报,就便给鸟、獒预备栖息之所。海客本人日内即去昆明接取母、妻,大约再过两天即可到达。顾、杨闻言大喜,极力怂恿遁夫,说虎王倚仗恶兽,欺人太甚。今明日海客必到,可就此将张、吕等人留住。明日下午请虎王、吕伟赴宴,在席前除了虎王、二猱,就便向吕伟找回旧日的场面。

刚刚议定,张鸿便同了康康骑豹赶到。见了王守常等,得知遇救经过,自然免不了一番交代,说些感谢的话,顾修见张鸿骑豹而来,并且带着恶兽金猱。他不想人家不带金猱怎能认得路,竟疑心是虎王恃强索人。起初想全体留住不放,只派一手下人送柬请宴。康康只惟主命是从,哪里肯应,便大闹起来。所去的几只大豹也跟在一旁大肆咆哮,大有搏人而噬之状,张鸿久闯江湖,看出主人词色纵无恶意,也有过节。自己这面受过救助之德,不便固执不允。当下又交代了几句过场,说:“主人如此念旧情殷,愚下恭敬不如从命。只请将王守常等四人放回,免得金猱无知作闹。愚下暂作不速之客,在此下榻,留待明日盛会便了。”又喝止住猱、豹不许妄动。总算康康性情比较连连稍好一些,来时又受过虎王吩咐,要听张鸿的话,见主人对王守常颇有礼貌,既允放回,也就罢了。

行时主人说:“王守常一人带了三个妇孺,深山荒险,道途崎岖,骑豹夜行,诸多可虑。吕朋友远来,多年不见,既留张朋友在此,也须有一交代。如由王朋友带口信邀说赴宴,未免太不恭敬。”便问:“哪位兄弟相送一一行,前往致候?”尹、顾二人因方奎曾受虎王救命之恩,交情尚好,本意想叫他去。方奎却因自己和遁夫患难至交,起初夙志入山隐居,本过着极舒服的岁月,自从顾修来到,便**遁夫,怂恿大众,渐渐立下严刻规条,招募党羽,以兵法部勒村人,隐以主公自命,视遁夫如傀儡,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别谋异图。近更勾结滇中五虎等,露出本来面目,骄恣狂妄。对于虎王更是恩将仇报,人不犯我,我去犯人,双方结仇已深,早晚爆发,不可收拾。谢道明、韩小湘苦口相劝,顾修不但不从,反加离间。无故开门揖盗,招一妖道前来,意欲暗算人家。

迥非英雄豪杰光明磊落行为。方奎知道虎王厌恶顾党,去人稍有不合,便即无幸。心想:

“自己和虎王好好交情,何苦为他伤了?”见尹、顾二人看他,借着和别人说话,故作不曾闻见,将头一偏,遁夫终是长厚,仍欲指名派遣。滇中五虎的杨天真性情刚暴,自恃武勇,看出方奎不愿前往的心意,老大不快。立时挺身而出,说道:“此去通候请宴,并非和他交手。这厮纵然染了禽兽习气,不像人类,吕老英雄尚在他那里,也不容他不讲情理,怎无一位出头前往?小弟不才,伴送干朋友一行如何?”顾修知他与虎王嫌隙最深,虎工作事任性,不通江湖上的规矩过节,性情又暴,此去最不相宜,示意劝阻。

杨天真却偏不肯听,执意非去不可,当着外人,不好深拦,只得任之。

张鸿眼睛何等明亮,见康康听杨天真说话时,喉中微微作声,目光如火注视不已。

野兽性情,恐其中途出事,又不知两家到底有何宿怨,行时借着送行,向康康喝道:

“你乃神兽,应该明白道理。这位杨朋友,此去是你主人的客,路上务要听他吩咐,和对我一样,不可丝毫倔强,你晓得么?”康康闻言,低头想了一想,才哼了一声,双目敛了凶光。如非张鸿这几句嘱咐的话,康康行至中途,必想起以前杀豹伤虎均有此人在内,杨天真纵不送命,苦头也吃定了。

当下尹、顾、张、祝诸人看着王、杨等人和康康分乘诸豹驰去。回寨时,遁夫已命人设了盛筵在峰腰后大寨中相待,又向张鸿重新道了仰慕。张鸿明知在座诸人均是云贵间的绿林豪侠,顾修和滇中五虎等至少都有个耳闻,只为首之人,从来没听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姓尹的大名。看他言语行径,又决非寻常人物。自己和吕伟患难至交,离开之时绝少,事无巨细,无不知悉,怎也没听说过?再听尹、顾等人道及吕伟,似于敬佩仰慕之中,隐隐含有计较之意,估量定有极大的过节,好生不解。尹遁夫见张鸿言谈豪爽,举止从容,英气勃勃,惺惺相借,也觉西川双侠果然名不虚传。几杯酒一下肚,不禁动了豪兴。又看出张鸿悬想神情,知他尚不知自己为何人,笑对张鸿道:“张兄适才寻思,敢莫是想知小弟的来历么?难得今日良朋相聚,甚是快活,且请于了这一大杯,待小弟揭开本来面目如何?”

张鸿这一会工夫,遍想以前江湖上有名之人,因遁夫满口滇音,名字不似江湖中人,再追忆自己偶然不与吕伟在一起的事情,只有日前所说太子关一节有些相近,已然料着几分,但不敢肯定。闻言举杯一饮而尽,不等遁夫说出,先笑答道:“不怕村主见怪,小弟奔走江湖已历半生,虽然见闻浅薄,但这数十年中,有名望的英雄,差不多均已见面订交,闻名而未得见的甚少。这云贵道上,只有当年名震江湖的滇南大侠戴中行,我和吕老哥彼时慕名已久,只因俗事羁身,山川间阻,无缘得晤。后来吕兄曾独往云贵一行,归来他说因归期太促,也未往谒。后来再一打探,闻得戴朋友不知何时举家归隐,由此缘铿一面,不曾得见。我二人每每谈起,引为憾事。此外也许见闻孤陋,或是村主自来久隐于此,所以不识姓名了。但又怎会和吕兄相识呢?如今在座英雄俱是当年有名人物,只村主一人如一潜龙伏虎,莫测高深,好生叫人惭愧,如承相示,足见村主义气干云,一见如故,拿张某不当外人。小弟十分感慨,愿闻其详。”张鸿这一席话,暗点自己交遍天下,颇有眼力,并非浪得浮名;又给吕伟预留相见之地。表面却是当面恭维,不露一点痕迹,说得甚是得体。

人都吃捧,何况遁夫当年又是滇南一霸,盛名赫赫,因为一时受挫,退隐荒山,未得展平生的抱负。虽然享尽世外清福,烈士暮年,壮心未已,昔年的豪情胜概依然尚在,又当酒酣之际,恭维他的更是方今有数英侠,哪得不兴高采烈,欢喜非常。遁夫再一回想:“吕伟当年太子关一役,衅自我开。他明明本领高出己上,不但不为已甚,为了顾惜自己盛名颜面,竟不惜委曲求全,苦斗连宵,不使绝手。直到自己看出他的心意,相寓无言,表面上谁也不伤,方始罢手。这等心胸行径,已是难能可佩,尤其是他和张鸿齐名至交,亲逾骨肉,当然无话不说。这样露大脸的事,如换旁人,纵不满处宣扬,也会故意泄露出去以显威名。自己人山退隐,也为纸里包不住火,当时虽无一人看出,早晚终于难免泄露。如再设计复仇,已然与人论交,无殊匿怨,不是英雄豪杰所为。万一不胜,反又取辱。倒不如就此收手,显得光明。不料他竟如此长厚,连张鸿这样好友也只字不提,并说滇中之行一面未晤,免人揣测。天底下哪里还找这样好人?自己倒落了个小人之心,妄度君子。”感佩欣喜之余,不禁化敌为友,连明日找回场面的心思都打消了。

当下遁夫接口道:“这话说来大长,难怪张兄不知。便是在座诸位好友,除却一半是小弟当年旧交,识得姓名、来历,因受小弟嘱咐,只以新名相称,不再向人提起外,余者凡是年轻新来的朋友,都只知小弟姓尹,居此多年而已。难得西川双侠相继驾到,小弟洗手入山,本为吕兄而起,张兄初次幸会,一见如故,不便再隐行藏。诸位且再同饮这一大杯,待我旧事重提,也可见我们江湖上交朋友的义气哩。”

张鸿闻言,愈知所料不差。表面上仍装到底,故作不知惊疑之状,随着众人齐声赞好。举杯一饮而尽,眼望主人,都听叙说前事。在座人数虽多,除了初随入山的一些至亲密友和徒弟外,只滇中五虎当时曾经在场目睹,也只当双方苦斗力竭,并不敢断定戴中行是出于必败之地。便是顾修也是后来投奔,听遁夫酒后述说心事,并不深知就里。

所以大家都想听说详情,无一插言。

遁夫见众人干完了杯,才起立对众一揖道:“诸位高朋贵友、至好弟兄,恕我一向不实之罪。我的真名就是张兄所说的戴中行。只因当初在滇南一带,承江湖上好友抬爱,颇有名声。彼时恰有一家镖局保了一船红货回滇,因知我厌恶那家客人,志在必得,说话不通,辗转请求西川大侠吕兄保护。吕兄初意坚执不管,嗣因来人面重,情不可却,惺惺相惜,又不愿和我相斗,想了一个暗度陈仓之计,人货分途而行,使我扑了个空,按说已算让我一步。我彼时壮年气盛,偏生不知进退,定约吕兄赴宴,一决胜负。说也羞人,我这边大张旗鼓,遍请各路英雄赴会,欲待人前显耀;哪知吕兄竟单人独马,连随身兵器也不带,从容而来。我觉出已输了一着,面上有些难堪,心里越发气忿。悄向到场诸友密告:我纵被此人打死,也只能事后复仇,无论是明是暗,千万不可从旁相助,坏了我的名声,贻羞于人。

“起初虽知吕兄名高艺精,不是易与,私衷也还自信不弱于他。及至酒罢三杯,一动上手,才知吕兄身负绝技,果然名不虚传。我因众目昭彰之下,虽然很敬重他,但是自己的颜面也关重要,起初也只想点到即止。打了半日,觉出吕兄身手精妙,越打越勇,封闭更是严紧,无隙可击。我还当他守多攻少,是存心累我,想得后胜。这时偏又来了一个闯席的,姓朱名霆,也是一位成名英雄,要给我们讲和。我不知他是好意,以为行强解劝,好生不快,几与后来这位也动了手。结果还是吕兄接着往下再打。由当日午后动手,直到次日未申之交,只中间停手与新来的那位朋友说了几句话,直打了一天一夜,未进一点饮食。我把什么煞手都使尽,法子也想穷,始终占不得丝毫便宜。后来吕兄大概因我太不识趣,才用八九玲珑手法,只一照面中,在我身上连做了三个记号。做完还故卖我一个破绽,吃我点中一下,彼时吕兄正在壮年,武功灵巧,出神入化,所做记号均在隐僻之处,下手迅疾,在场的只有我自己明白,更无一人看出。尤难得的是,他先打招呼停手,处处留我地步,当时订交言和。

“先还以为也曾点了他一下,可以扯直。及至事后一寻思,仍是他故意让的。纵横半生,不意遭此挫折,表面上虽是平手,久后传扬出去,岂不把英名丧尽?越想越愧,不由心灰意懒,这才举家入山,洗手归隐。后来也曾常向川中往来的门人好友打听,竟未听人传说此事。只听说那朱朋友第二年便中瘴毒病死。我将信将疑,以为吕兄终要向人泄露。好在我已归隐,就说也会顾得我未背豪杰行径,不是庸俗无耻之流,不再置意。

适闻张兄之言,想不到吕兄竟如此盛德。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事虽多年,心终不无介介。实不相瞒,此番留宴,固因顾老弟夫妻与虎王有些过节,为日已久,我此时已无法再劝止;况且虎工人太粗野,对我尚好,对众弟兄也着实有些难堪之处,明日之事,只得任之;而我也未始不想就便略找当日场面。知吕兄赶路心切,人又平和谦退,如知是我,未必应允光临,找场面与否还是说说,我却真想见他一面,故此去人未吐我的行藏。我想人生如白驹过隙,哪有许多较真之事?良朋相聚,正该痛饮欢会,特向张兄和诸位说明心事。并请张兄明日代向吕兄致意,请他暂留旬日,以叙阔别,并恕我先时隐瞒之罪吧。”

张鸿闻言,大喜道:“原来村主乃是当年滇中大侠戴兄么?小弟闻名已久,真巧幸会。想不到吕兄还有这一段佳遇,更难得的是村主这等光明磊落行径。二兄此举,真乃二雄相并,千秋佳话,令人佩服无穷了。”众人俱随声附和,称赞不已。中行也觉自己事做得对,既免明日席前之争,又可借此结交两位有名的大侠,心里很痛快。

顾修和滇中五虎,与西川双侠本无仇怨。原意是借明日早宴为名,收拾虎王、二猱,因而极力怂恿。及至中行吐露真名,与双侠释嫌修好,成全江湖上的义气。此举固属光明豪爽,不过双侠与虎王成了朋友,明日筵前纵不偏向一面,也必从中作梗,凭着老面子挺身出来解劝。中行本无伤虎王之心,明日之事出于勉强,按着江湖上的过节,也必要顾全双侠情面,不与难堪。如此,自己心思岂不白费?看中行此举用意,还许一半是为了虎王。话已出口,又不便拦,心中老大不快。闷了一阵,顾修又一想:“虎王性暴无知,平素就轻视人。明日筵前,我先激他自动做些无礼举动,使来人看出其曲在彼,不是我不通情理,是他自己不肯罢休,逼得双方非动手不可,想劝也无从开口。这时来人肯置身事外便罢,如不解事,还拿出过节交代,强自出头,索性连他一齐毁掉,看看西川双侠到底有多大本领?”想到这里,才微笑着敷衍了中行几句。

张鸿虽没吕伟精细沉着,到底见多识广,成名不虚。对于顾修为人诡诈,早有耳闻。

这时见他眼皮低垂,如有所思,脸上神情阴晴不定,料知他必有诡谋。暗忖:“戴中行说话真诚,举止光明,不愧豪杰,此事已无芥蒂。此人大是鬼祟,不知要闹什么花样?”

细查在座人数虽多,就拿这些知名的说,也非双侠敌手。后起的不知深浅,看主人相待情形和所坐席位,除另有人未露不知外,似乎无甚能手,即使真个有甚举动,凭自己和吕兄也决应付得过,先没在意。继想:“虎王居此多年,不特神勇过人,手下还有通灵异类和大群猛兽,他们不会不知厉害,适才又明说要和虎王较量,吕兄之事尚是附带余波。看金猱索人时暴跳神气,众人无一能制,奈何它不得,何况全来。假使没有必胜之道,休说还与虎王为敌,便和吕伟为难,有虎王同来,也是不敌。他们并不愚蠢,所谓助手必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否则便是左道旁门一流。同来诸人俱受虎王礼待,如见危急,怎能坐视?”越想越觉可虑。

戴中行见他停杯沉吟,笑问道:“我们神交已久,天涯相逢,正当痛饮快乐,张兄颇似海量,为何停杯沉吟?莫非长途跋涉劳顿,贵体有甚不适么?”张鸿酒后越发心直口快,又与主人投机,便没有初谈时慎重,脱口答道:“小弟虽与虎王初会,未知底细,见他人虽粗野,倒也有些英雄本色。不知因何开罪诸兄,可能见示一二么?”戴中行平日受左右蛊惑,久而习惯,听张鸿一问,回忆前事,自知理屈。并且自命盖世英雄,不能制一野人,又不能约束手下,各不相犯,始则受恩不报,反倒纵容顾、杨等人挟嫌骚扰;等人家屡次登门问罪,知难抵敌,表面推托敷衍,暗中却由顾、杨等人劳师动众,远出聘请能人、恶兽相助,能胜也属没脸。亏心行为,不是英雄所为,对着外人怎能出口:自己又不善说诳语,不禁羞得老脸通红,没答出来。

这一停顿的工夫,顾修见中行为难之状,暗骂中行:“真是无用,似你这样,怎为众人首领?”方要抢着代答,力说虎王率兽食人恶迹,暗示张鸿,明日应告知吕伟休管闲事。还未张口,忽然有人禀道:“大当家的和韩英雄到了。”一言甫毕,便听外面有人高声说道:“西川双侠千里远来,良朋盛会,怎的这时才教人与我送信:真正欠罚了。”张鸿侧脸一看,门帘启处,进来二人:前行的一个,正是阔别多年的昆明修士铁拂尘谢道明;后随大力天王夺命手神医韩小湘,虽无深交,昔年也曾见过。连忙立起,彼此拉手,连称幸会不置。寒暄后,重又一同人席落座。张鸿先见主人为难,知道此人天良尚好,看神情必有不便交代之处。自己终是初交,问得也嫌冒失,正没个台阶下,恰好人来,借此岔过,便向道明叙阔。

中行见张、谢二人交情颇厚,笑问:“二兄何年交好,怎没听提起?”谢道明道:

“我和张兄也是打出来的朋友,相熟大约就在贤弟归隐的那一半年中。那时愚兄闲游蜀中,在峨眉山解脱坡前得与张兄相遇,先彼此不知姓名。说也惭愧,彼时我有一恶徒鲍善,在外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张兄为救一孤女,约他第二日往舍身崖比斗。我因初至,尚在鼓里,受了这业障蛊惑,与张兄在坡上打了半日,未分胜负。后来我自道名姓,张兄急了,也通名大骂,说我在称修士,纵徒为恶。彼时我也在气头上,还不甚信。偏生这业障知我性情疾恶如仇,他作贼心虚,见我打时屡屡看他,疑心败露,忽然逃走。我才有些省悟,忙叫张兄暂且停手,等我追上徒弟,问明再说。我二人立即停打,一先一后追去。谁知这业障诡计多端,早已防到此着:来时在山僻处隐伏了两个同党,见我二人追赶,竟用连珠毒药镖暗下毒手。我虽练内功,能避刀枪,因出不意,又当怒极失神之际,如非张兄知他还有同党未出现,必有诡谋,见山径险秘,留心埋伏,从我身后用西川双侠驰名惯用的月牙飞刀,将连珠镖破去,几乎被他伤中要害。等我用铁拂尘杀了二贼,业障已逃没了影。张兄又领我去见所救孤女,问明业障恶迹,并助我赶往巴州寻着业障,清了门户,并合诛护庇他的一十四名川江恶盗。由此成了好友,直盘桓了一年多,才因事回转昆明,此后多年未晤。因我二人初交,只韩贤弟寻我回滇,在张兄那里相见得知外,在座诸位俱不相识,谈不到这上头去。便是我也因山川远隔,多年未见,都忘怀了。适才来人说,尹、顾二位村主请我饮宴,并有新客到此,明日还有盛会,我还当是米道友来了呢。到此才知张兄驾到,怎不早与我送个信儿?”中行道:“我因张兄沿途跋涉,难免饥渴,所以没等到大哥来,一面着人相请,一面径自入席。适才谈得投机,连我多年未说的真名来历都说出来了。”

谢、韩二人素佩双侠,太子关一役本也不知就里,还是到了隐贤庄,才听中行自己说起,益发心敬双侠为人,只是始终没谈到以前订交之事。今日去请,以为来的是米海客。一听说是西川双侠,惟恐中行记恨,闻言甚喜,好生称赞。

张鸿听手下人等称谢道明为大当家,实际却尊而无权,仍是戴、顾二人为首。谢。

韩二人只以客礼自居,住又不在本寨。再看在座诸人十九是江湖豪强,绿林暴客,虽然暂时洗手,多半未化去本来野性,在在显出桀骜不驯之状。料定此辈决不会安心归隐,其中必有缘故。推说久别叙旧,要和谢道明同榻说话。谢道明又拉上韩小湘同陪远客,不令独自回去。中行自无话说。寨中原有谢道明一大间静室,备他不时过访,与中行谈晚不归下榻之用。当下命人将客室中床榻铺盖移人同居。席散后,戴,顾、谢、韩四人陪了张鸿,一同入室叙话。

顾修因受过谢道明的大恩,起初约了他来,本欲多结一个有力党羽,以壮声势。谁知道明到后,因与中行也是旧交,又惜他辛苦经营的这些田园基业得之不易,大好安乐岁月不过,受人诱引,图谋不轨,将来必无好结果,颇不善顾修所为。力劝中行不可自寻苦恼,并为筹划脱身之策。中行心直好友,最重情面,不肯得罪顾修和滇中五虎等顾党,便一味延宕下去,期其自悟。日久,顾修看出谢道明暗中作梗,好生不快,但又无法再将道明遣走,心中时常悔恨。今见道明与张鸿莫逆神情,又不便拦他与客同榻。适才张鸿席间问起与虎王结仇原因,正值谢、韩二人进门,没有答出。惟恐道明向外人泄了机密,即使仗有米海客,不畏双侠出头,传到外面也不好听。便借话引话,力说虎王如何乖张凶暴,恃着养有恶兽,常带群豹背约过山,伤人掠畜。并拿话点醒道明,不要对来人吐露真情。道明表面上装作应诺,点头示意,心中却大不直他所言。

大家正谈得起劲,忽报杨天真回来。顾修连忙走出问话,隔了一会进来,大骂虎王倚仗恶兽,侮慢信使,种种无礼。怒道:“明日说好服低便罢,否则定教他连人带所有恶兽一齐死无葬身之地!”正骂得起劲,忽又报米海客带了母、妻、家人和所养仙禽神兽,已由空中飞落,现在寨门之外,五虎兄弟已然迎接去了。顾修忙对中行道:“米真人为了我们老远光临,此人道法高强,无殊天上神仙,我们须要多加一分礼貌才好。”

说罢,看了谢道明一眼,连声催走。道明知旨。自己虽非真正主人,总算是同盟中的老大哥,远客新来,自然不能不出来接待。只得对小湘道:“你也远客,可以无须出见,请代我弟兄三人,陪着张兄畅谈一会。天已不早,你二位如倦,不妨先睡。愚兄去去就来。”说罢,与中行同向张鸿道歉告辞,接待来客去了。

三人去后,小湘为人爽直,平时又极敬佩双侠为人,两人越谈越投机。小湘把顾修如何宠妾挟怨,以虎王为仇,愚弄中行,异谋惑众等种种恶迹,以及此番请妖道米海客,想借他妖法和所养妖鸟怪兽之力暗算虎王,一一说了。

张鸿先和虎王初见,本就看出他是个英雄。一听小湘的话,心想:“他对头方面尚且有人如此赞他,其为人如何,不问可知。自己一行又受了他的好处,明日筵前,怎好坐视其危而不援手?无奈此行带着妇孺,身居异地,强龙难斗地头蛇,纵有多大本领,也是施展不开,何况对方还有一个会使邪法的妖道,不是可以力敌。就算中行是个朋友,或者能卖点情面,但有顾修居中作梗,此人诡诈机变,党羽又多,隐然左右全村,处心积虑施此毒计,中行也作不得主。虎王更是刚直,不知轻重利害,决不肯听人劝。顾修只要在席前稍为挑衅,争端立起,一发便非要分出胜败存亡,不可收拾。”越想越替虎王发愁。

张鸿知谢、韩二人虽然收服虎王不了,却都爱惜他。正想和小湘商量,打不定主意,忽然一阵微风吹入,门帘启动处,飞进一条黑影。张、韩二人俱是久经大敌之人,知有不速之客进来。张鸿更疑心是顾党暗算,忙暗中戒备。定睛看时,烛影幢幢中,现出一个黑衣少女,正是吕伟之女灵姑,不禁大惊。不等开口,先悄声低问:“贤侄女怎么如此胆大,深夜到此,令尊、虎王可曾同来么?”韩小湘见是张鸿自己人,方始坐下,重又细看来人。见她年才十四五岁,头上黑绢包头,身穿玄色夜行衣履,左插宝剑,右挂链囊,身容秀美,英姿飒爽,相信也是个能手,估量她已在室外潜伺多时,竟没听到半点声息,心中好生惊佩,不禁现于颜色。张鸿见状,才想起没给小湘引见,忙又拦住灵姑话头,令先拜见过韩叔父。小湘听是吕伟之女,益发赞许。

这静室借着山形,建在大寨后面半山峰腰凹处,以崖为顶。前有三亩平地,满植花木,下临绝壑。对面峭壁如刃,高矗天半,不可飞渡。左边怪石微凸,上下相隔甚高。

除有时山风大作,吹得那瀑布如匹练摇曳,水花四射,击**交鸣外,风和人静之夜,只听到峰顶发源处微有哗哗之声,并不似寻常泉瀑那般轰隆怒啸。右边出口又是石壁如屏,又高又阔,恰将大寨隔断,仅壁根近地处有一个三四丈深的石洞可以通行。全村寨的屋宇均在石壁之右,依着形势四下散置。洞径纤曲,里外都看不见,还须绕行出去,才能望到村寨。室甚高大,本是中行辟作闲暇观书之地,兼充谢道明的行榻,不奉使命,轻易无人走进。有两个服侍的小童,因值夜深,又欲畅谈无忌,业已遣睡。虽然地极幽僻,小湘终恐顾党有甚好谋窥探张鸿,若无心闯来,见到灵姑,必然误会,反伤了双侠交情,便起身往门外走去。张鸿见状,伸手要拦,小湘低声笑道:“我不是回避你们,我是代你们巡风去。”张鸿忙即谢了。灵姑重又从容叙述前事。

原来吕伟父女和王守常等听虎王说了身世,得知一切详情之后,先想不起那村主是何等人物。后虽由杨天真而想到滇中五虎,又由五虎而想到戴中行身上,心中仍拿不定。

却料定明日之宴,必有争端。想了一阵,笑对虎王道:“可惜神猱虽能通人语,却不会说。否则再教它辛苦一次,半夜跑去问问我那贤弟、不使人见,即行回话,总可得到一点虚实,明日也好早作准备。”虎王屡占上风,全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力说:“他们除了尹,方、谢、韩等十来个是好人,余者鬼头鬼脑,还不如我养的畜生。尤其那顾修、杨天真这几个更是可恶,本领不济,专一暗算我的豹子,你说气人不气?你休听姓杨的满口大话,也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废物,明日打得赢我便好,打不赢时,有老尹的情面,我也不会伤他。这样人我已遇见过好几回了,不用康康、连连,就给我打跑了,理他怎的?”

吕伟却不是这样想法,细想杨天真的口气,隐含杀机。对方多次吃亏,岂不知虎王和神虎、金猱的厉害,必定延有能手,怀着必胜之心无疑。目前江湖上妖人甚多,弄巧所请的还会邪法,事更糟了。虎王心直,哪知此辈诡诈。仗着一见如故,谈得投机,话还能听,便以婉言相劝,说江湖上妖人厉害,遇上会邪法的,休说有力难使,便是虎、猱,也无法施其神勇,不可不早为防备。并劝虎王明日务看自己眼色行事。虎王闻言,也想起昔年双猱私逃,为妖道所陷,自己骑豹往救,多亏涂雷相助,才得无事,不禁心动了一下。因生平所见会法术的人,无论正邪全是道装,一心记着明日如见有道装的人,多留他一点神。好在身有玉符,又会防身之法,也不怕他邪法暗算。便和吕伟一说,又将身佩玉符取出来看。

吕伟见那仙人给的玉符,上刻符箫,入手温润,隐泛光华,知是宝物。便对他道:

“你适才不说送你玉符的那位朋友,日前出去就要回来么,何不试他一试?由我写下一信,命你神兽明早给他送去,打一后援,有备无患,总是好些。明日他若善请便罢,否则各凭真实本领,大家一个对一个,真比胜负,我们连神虎、金猱也不许上前。索性就这一回,由我出头分清曲直,不论谁胜谁败,两罢干戈。万一他约有妖人,我们约仙人相助,既无败理,彼此均是约友助拳,也不为过。如人未回山,那是无法,也许能得他仙师垂佑。你看如何?”虎王想了想,点头应允。

当下由吕伟寻出灵姑所带纸笔,与涂雷写下一信。因仙人洞府时常云封,天已深夜,不便冒昧惊动。黑虎通灵,能知进退,便命康康持书,未明前与虎同去,到时相机行事。

涂雷如回,必在洞前乘着朝阳吐纳练剑,一见信必然赶来,同往赴宴;要是未回,便将此函恭置洞前,或遇仙师同时呈上。等虎、猱回来,再去赴宴也来得及。虎、猱领命,将信接去。

这时天已深夜,吕伟因灵姑饭后不久推说身倦,拉了王守常之妻,同往洞角一个小洞中石榻之上,铺上被褥,安歇去了,此时睡得正香,又有王妻在内,不便人视,便和王守常父子、张鸿之子张远、虎王诸人一同就卧。那洞本来宽大,那年方奎等五人到来,虎王又添了几座石榻,当初为了便于谈天,所有石榻俱设在东壁角里,地最宽敞。灵姑住的那间小石室,原是双猱卧处。虎王虽在南疆生长,幼读文书。后和尹、顾等人来往,知道汉人男女有别,不似山人随便。知王妻和灵姑不愿与男人们一同列卧外面,特命双猱迁出。

实则灵姑少年气盛,心中另有打算,并非真睡,先拉王妻作伴,全是掩人耳目。工妻倒是真个倦极欲眠。灵站犹恐她中间惊觉泄漏,假说自己不过因主客都未说睡,身子疲倦,进来睡一会,少时醒转,仍到外面宽敞处睡去。王妻老实,信以为真,就枕一会,便自睡熟。因虎王平时畏热,不是极冷的天,从不近火。这小洞相隔主客诸人睡处颇远,离那聚谈之处却近,众人说话声音又大,灵姑听得甚是真切。到了夜深,见众人还不去睡,正在发急,恐路远时晏,明早赶不回来,一听他们一同就卧,好不欢喜。略待了片刻,便结束停当,偷偷走出。

灵姑先以为山径方向已向王妻、张远问明,别无难题。及至走出一看,全洞静****的,不见一点动静,火池中的余火未熄,照在左侧钟乳上面,晶光回映,幻为异彩。遥听虎王鼻声如雷,声震全洞,从东壁角暗处传来。中间隔着两三处钟乳璎珞、石屏之类,看不见诸人卧榻,谅已睡熟。方欲往洞门外走去,一回身瞥见那只比水牛还大一倍的神虎当门而卧,二目神光远射数尺,正注视着自己,形态甚是威猛。康、连二猱也蹲在虎侧,一个拿着适才吕伟代写的信,正在交头接耳作兽语,见灵姑回身,便一同站了起来。

灵姑想起来时一切情景,这里野兽毒蛇到处皆是,自己人生路不熟,仅凭两人传言,路又有那么远,休说有甚闪失,便今晚走不到建业村也是丢人。有心想喊张远同往,又嫌他本领不济;且恐惊动老父,必受拦阻,更走不成。若不去,又觉虎王轻视自己是个无用的女孩子,心不甘服;去则事情太险,更恐虎、猱拦她。再侧耳一听崖下群豹鼻息咻咻,起伏如潮,夜静山空,分外惊人,不禁有些胆怯起来。

方在踌躇,二猱忽然走近身前,朝着灵姑伏拜,又扯弄她的衣角,意颇驯善。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这三只神兽俱极通灵威猛,能通人语,建业村中人人害怕。况且黑虎、金猱少时便要到铁花坞与仙人送信去。何不和它们商量商量,如得允许,索性借着此行,就便随虎前往,等到见着张叔父,问明虚实,再骑它同往投信,还可看一看仙人是什么样;或是约定地方,等虎。猱归途再接。有此神兽相助,有什么险阻艰难都不怕了。否则它们在此守门,要是不允,连这门都出不去,还说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