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封地窍 奇宝奠灵川 斗妖人 神光降魔火02

二人方待越过,灵姑猛一眼看到水田旁有一对七八尺高、五六尺粗的大水桶,桶上横搁着一根整株山木削制的扁担,一头系着一根野麻绳,也有臂膀粗细,水渍犹新。因就溪旁隙地开辟,并无廓水之具,田水却灌个八分满,看情景绝似每日用桶挑了溪水现灌而成。此外一切农具,不论何物,俱比常人所用大好几倍。也没一条耕牛,却养着百十只鸡,正在菜畦内啄食野菜。石玉珠也已看到。二人方觉有异,忽听林内脚步之声甚是沉重。石玉珠一打手势,二人便不再进。左侧恰有一丛高达寻丈的山石,正好容人。

二人刚转向石后藏好,向外窥探,林中人已然走出,身量之高大,竟连石玉珠那么见多识广,也是生平初次见到。

原来林中走出的是一女子,身高竟达一丈四五。细看五官面目,均颇美秀,皮肤也如玉一般,又白又嫩。上身穿着一件野麻织成的浅黄色短衫,下着黄麻短裤,腰系虎皮围裙。底下露着水桶般粗的**,双脚如雪,长达二尺左右,穿着一双厚草鞋。十个又白又胖的脚指头吃鞋上草绳一勒,脚缝上鼓起了好些肉疙瘩,越显得软腻温柔,吹弹欲破。身材虽然粗大,如按通体看去,却是一个放大的美人,修短秾纤,无不合度。

灵姑觉着奇怪,悄道:“这莫不是山魈一类的怪物吧?不知她害人不害?”石玉珠因女子出后,林中仍有沉重脚步之声走动,又见她生相纯正温和,身无邪气,刚答:

“天生巨人,许非妖邪一流。”大女忽喊了声:“阿莽!”声音颇洪。方觉清婉悦耳,随听林里撞钟般应了一声,尘头起处,又跑出一个男子。这男的更是奇怪,身材竟比女的大了一倍还多。杉林枝干最矮处也有三丈以上,那男的大人出时,头竟擦枝而过,这一男一女神情甚是亲热,看似夫妻,又不大像。

见面以后,女的便道:“我们自被仙人由火里救到此地,走时再三嘱咐,叫我姊弟两个种完了山,便在崖洞里打坐修炼,静等恩人到此接引,无事不要过溪乱跑,惹下乱子无人解救。本来这片田地树林,外人走过看不见的,你偏要没事找事,前些日强我过溪打猎,以致遇见那头上长包的狗妖道,引鬼人室。占用我们崖洞、破了仙人隐形之法不说,他那徒弟更是坏人,乘他不在,又去山外头弄些好人家的妇女强奸,被几位剑仙寻上门来。幸亏仙人给我们的灵符还在,没有一同受害。日前他那两个逃走的徒弟又把他寻来,在东山谷内摆那恶阵害人。虽然连日和那几位剑仙斗法,住在东山谷阵内,没有骚扰我们,但昨日他徒弟来取酒肉,说他师父嫌我们恫里太敞,没有遮拦,东山谷又寻好了洞府,住是不再来往,以后却要我们做他佃工伙房,长年给他师徒做些吃的。他们每出外一次,也给我们带东西来,算做犒劳,如若怠慢,便要我姊弟两人的命。并说那几位剑仙都是青城派门下,已吃他那都天神魔大阵困任,再有三日便即送命,一个不留,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们东逃西躲,好容易立下安身之处,先是蛇咬火烧,把辛苦得来的田业葬送。这次蒙仙人可怜施恩,不特有了更好的地方,还在半天不到的工夫,代我们将田垦好,余者要什么有什么,全用仙法给办了来,谁知还没有住多少天便遇妖道,跟着又闹这些事,真是苦命。我想照此下去,长年和妖人来往,定是有坏无好。你也不打个主意,看是怎了?”

那名唤阿莽的一个答道:“胜男姊姊,我早想到了。仙人既命我们在此等候恩人交那封信,自然没有离开之理。妖道师徒固然可恶,我们不过吃亏点饮食,生点闲气。我看暂时还是忍受,真要不行,便将仙人赐的灵符烧掉,他自会来救,怕他怎的?”那名唤胜男的大女呸道:“你倒说得好,我们共总只有仙人这道救命符,能随便就用么?也不想想,共总来才多少天?自不小心,不听仙人之言乱走,将鬼引来,凭这一样就没脸再见仙人;再要无故焚符,以后真遇上事怎了?说你蠢还不服,真气人呢。”

阿莽道:“依你怎样做呢?”胜男道:“你可记得,我们那两个小恩人不也是青城派门下么?这几个被困的剑仙定是他的同道。可惜那日杀妖徒时我们不知底细,那穿道装年纪大的一个曾连喊:“两个大人藏在何处,急速出见,免得异日受害。”我们偏生胆小害怕,把话听左,仗有灵符隐身,没敢出去。直到妖徒们死的死,逃的逃,难女们被诸位剑仙救走,才出去收尸打扫,等回过味来已飞远了。为今之计,走是不能走,不走又受妖徒们欺,日后还不知再出什么花样,与妖邪为邻终非了局。适才饭后,我想妖道师徒都爱吃我的菜,何如冒点险,夜里做些吃的,装作巴结妖道,送往东山谷,看那被困剑仙是甚情形,或是想法偷偷放掉,或是问他有甚法子,给他仙山送个音信。这一来不但尽我们一点报恩的心意,弄巧还可将小恩人引来,多好。真要被妖道师徒发觉,再用仙人灵符求救脱身也不迟。你看好么?”阿莽道:“我只依你,姊姊主意自然是对的。可是夜里你不要去,我去好了。”

大人姊弟一边说着话,一边便用那比人还高的水桶,就溪中舀水往田里倒,运用如飞,端的天生神力,敏捷异常。

吕、石二人听出二人只是天生异禀,人极纯良。及听青城门下多人被困,灵姑首先吃惊,暗忖:“途中未遇甚事,已将到达,忽然有此,自己将来本应归人青城门下,师父所说定是应在这里。”还待往下听时,石玉珠将手一拉灵姑,纵身一同飞越过去。一落地,先低声说道:“你们说话怎如此不小心?妖人近在时腋,机密之事,岂是随便高声谈说的?有僻静地方没有?领我二人里边说去。”大人兄妹怔怔地答说道:“你这两个姑娘哪里来的?为何偷听我们壁脚?”石玉珠笑答道:“我二人便是青城山剑仙,来寻妖道算账的。闲话少说,快去林内说去。”胜男朝二人脸上细看了看,答道:“看你们倒像好人,不过我们所见仙人都会腾空飞行,你们却只会纵。依我劝说,如没甚法力,最好回去,另找人来;如打不过,吃他们捉住,就死活不得了。”石玉珠道:“我们如不会飞,怎得几千里路赶来?这个不劳挂念。”阿莽道:“姊姊,你没见那两小恩人么?

初见面时怎想得到?也许真有法力。”胜男道:“其实我也是好心。既是仙人,请到里面,我们再行礼吧。”说罢向前引路。

二人随后,见这姊弟一个赛过一个。胜男的手脚俱有一两抱粗细,像开道神也似缓步走动,地便生风,尘土高卷起两三尺,绕着大脚旋转。自己身量只齐胜男腿际,直似憔侥之遇大人。再比阿莽,更显大小相差到难以形容,不禁好笑。到了林内一看,崖脚还有一个大洞穴。一株数抱粗的大树后面有石块堆砌的炉灶,上置大锅,饭菜犹热,适见炊烟便由此出。大人姊弟便要行礼,被石玉珠喝住。一问,才知二人便是裘元夫妇在蛇王庙斩蛇时所救的天生大人狄氏姊弟。

原来那日南绮、裘元先后走出,胜男姊弟正在闲谈,不料南绮追赶妖女,误用所炼太阳真火,妖女胡三娥虽被烧死,地火也被勾动,立即发生地震。狄氏姊弟危急,幸值附近有一前辈散仙,平日见过他几次,算出种种前因后果,这日恰有一同道好友来访,于是一个救火,一个救人。因知天书已为南绮得去,谷中怪叟保不定怀恨迁怒,不能再住。又因借这一点因缘,为南绮和谷中怪叟释怨修好,特地算明地点,另辟安身之所。

传以道家人门口诀、两道隐形防身的灵符,并给南绮留下一封信。直等布置完妥,方始归去。

狄氏姊弟新居本极安乐,不料阿莽静中生动,过溪行猎,遇一个妖道,破了隐去田亩的禁法,占居洞中。待了些日走去,留下五个徒弟,更是**恶凶横。这日为摄一少女,吃青城门下剑仙追来,妖徒被杀死了两个,逃走了三个。第三日便将妖师寻来,先在东山谷设下妖阵相待,然后又去诱那四剑仙同来人网。日前四剑仙追杀妖徒时,道法极为神妙,四五道剑光如电一般,又快又亮。妖徒们放出黄光黑气,被它一绞便碎。妖道用的剑光有十好几道,光华有青有黄,虽比妖徒飞剑高明,比起敌人却差得多。

这日双方动手,狄氏姊弟正在外面,先见一道黄光坠落溪前草地里,现出妖道最得宠的妖徒王申,右臂已断,周身俱是血迹,神情狼狈,已是不支,落在地上便高声狂喊师父。同时还有三白一青四道光华紧追而来。相继落地,正是那日来的四剑仙。内中一个年长的手指妖徒喝道:“我们为要斩草除根,才容你多活片刻,随来此地。你想借着献出妖道为由乘隙遁走,岂非梦想?现已回到你的巢穴,再想支吾挨命就不行了。”妖徒一面狂喊师父,一面反骂,说四剑仙倚多为胜伤他。并说:“师父现在东面山谷中打坐,如有胆量,随我前去,自会把你们碎尸万段。否则我已身受重伤,力竭倒地,已落你们之手,任凭杀死。你们逃走也只逃得一时,早晚我师父仍会寻你们报仇,休想活命。”

听这语气,好似妖徒奉命诱敌,恰在近处与四剑仙相遇,才一照面,便被敌人断去一臂。当时本难活命,因用激将之法,说妖师业已回山,可随了去。四剑仙本就来寻妖师,知妖徒决难逃死,暂缓下手,随后押了回来。妖徒伤重,还没逃到东山谷,便已力竭坠地。二次又用话激,以为只要敌人肯容他引到东山谷内,妖师一出,立可保住活命。

不料四剑仙疾恶如仇,年长的一个还未答话,内中有一道童装束的,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手底却辣,肩插一对短剑,略一摇动,便有两道青虹般的剑光飞出。上次所杀二妖徒,一个遁光迅速,已然逃出老远,便是被他手指青光追上前去,杀死之后,飞剑还将人头穿了带回。行径也和同来三人不一样,只用飞剑追敌,人仍站在地上,并不飞身迫去。这时听妖徒一激,首先发怒喝道:“你这妖孽恶贯已盈,早晚容你不得。你师父既在东山谷,我们自会寻去,要你何用?”手指处,青光电掣飞出。妖徒一听道童口气不佳,仍想侥幸逃脱,就地上奋力一挣,强纵黄光飞起。无如功候不济,早已伤重力竭,难再御剑飞行。身才离地丈许,青光已拦腰剪来,搭向身上,只一绕,连人带黄光全都斩断,化为两截断剑、残尸,同落地上。

当地离东山谷尚有十来里山路,妖道本听不出妖徒呼救之声,因将妖阵布好,和残余妖徒徐虎、曹珍,还有新请来助阵的妖党胖魔君白晓,同立阵前石峰上闲眺。白晓好酒如命,闲中无聊,忽动馋吻,知道妖道收服的大人姊弟酿有美酒,还有好熏腊,意欲取食。妖道算计四剑仙所寄居的富民家中相隔颇远,妖徒前往诱敌刚去不久,还得些时才来,便命徐虎来寻狄氏姊弟,索取酒肉。徐虎刚飞到王申倒处左侧岭上,便听岭那边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不敢冒失飞越,忙把遁光按落,掩身草树丛中,往前探看。还未到达顶上,便见剑光往下飞落,并听王申急喊之声,知道王申被人追落,凶多吉少。惊弓之鸟,哪敢上前援救:吓得再往下看都不敢,借着高岭遮蔽,轻悄悄溜到岭半,急纵遁光逃了回去。本来飞行迅速,十来里路瞬息可达,妖道赶来,原来得及;偏生徐虎胆小,惟恐敌人觉察波及,未敢当时飞起,下到半腰再飞,未免稍为耽搁。

妖道闻报,又急又怒,忙请白晓主持妖阵,自己飞赶前来。及至飞过岭脊,恰巧看见爱徒被人腰斩,一声惨号,两半段残尸手脚乱挣,飞舞坠地。对方仇人又是个年幼道童。妖道生性刚暴,先前二妖徒惨死,本就恨极,这一来益发急怒攻心。因那三人落地后剑光已然敛去,只见道童一道青光,没有看出厉害;又仗着新近得了十几口飞剑,还有两件法宝;怒火头上,只恨不得当时将仇敌杀死出气。于是怪吼一声,扬手便是十来道青黄光飞出,分取四人。谁知后面三人还未动手,道童口喊一声:“来得好!”左肩一摇,又是一道青光飞出,护住全身,先前那青光早随道童手指处,倏地伸长数十丈,朝黄光横截上去。妖道见道童小小年纪,飞剑如此神奇,心方惊异,对方三道白光已如电射飞来,连那青光穿入黄光丛中,龙蛇飞舞般略为掣动,闪了几闪,便听铮铮几声,黄光立即断碎了好几道,化为千百点残星,陨落如雨。妖道才知遇见强敌,单凭飞剑决非对手,不敢再斗,倏地掣回残余青黄光,飞空往回路逃去。就这样见机得快,逃得迅速,有两道黄光稍为落后,仍被敌人飞剑追上,绞做粉碎。气得妖道咬牙切齿,又是悔恨,又是痛惜。这里四剑仙见他飞剑比妖徒强不许多,才一照面便逃走,未免轻敌,各纵遁光随后追去。双方一逃一追,星飞电驰,眨眼无踪。

狄氏姊弟见妖道如此脓包,满拟必定伏诛,一心还在盼望剑仙归途路过,请其少住,打探恩人裘元夫妇下落。谁知当晚妖徒徐虎、曹珍来取酒食,竟说四剑仙追到东山谷,被妖道和胖魔君白晓发动埋伏困住。并说四人飞剑法宝俱极厉害,尤其那小道童虽然年轻道浅,法宝偏是灵奇异常。入阵以前,妖道竞被四人追上,如非自晓在阵中赶出抵挡了一下,几为所伤。妖道新受乃师所传的十四口飞剑,也被擒去了十之七八。因此怒火中烧,特命多取美酒,准备擒到四人摄取生魂时,嚼食他们的心肝下酒,以泄忿恨。狄氏兄妹一听这等凶法,妖徒说时神情又那么肯定,以为四剑仙必无幸免,心虽恨极,无如身是凡人,爱莫能助,只得委之命数,忍气献出酒肉。

次日妖徒又来,一问,说四人因有飞剑、法宝护身,虽然困住,急切间仍不能伤他们。第三日来,又说须将四人飞剑、法宝炼化以后才能除他们。狄氏姊弟不知妖阵厉害,心疑妖徒所说不实,定是用甚诡计将人困住,对方飞剑、法宝神妙,却奈何不得。妖徒走后,狄胜男想起恩人裘元也是青城门下,一则爱屋及乌,二则双方强弱亲眼得见,人只一出困,妖道绝非对手。正和阿莽商量,借送酒肉为名前往探看,相机行事,不料灵姑和石玉珠赶来听去。

二女问话时,灵姑老觉心动。正要问妖道姓名来历,石玉珠性烈尚义,与峨眉、青城两派门下颇多交往,一听被困的是青城门下,而且被困已历三日,先已发急,狄氏姊弟也是情急,见有救星,抢着说话,全无头绪。石玉珠听二人说了这些时早就不耐,不等灵姑发问,接口说道:“朱、姜二位真人近年来开宗收徒,门下弟子深浅不一。四道友被困三日,妖道不知布甚妖阵,灵妹之事定应在此。事不宜迟,速往救援除害为是。”

说罢催走。灵姑自然惟命是从,各纵遁光往东面山谷中飞去。狄氏姊弟见二人剑光比囚剑仙还要强烈神速,才知所言不谬,惊喜交集。不提。

这里灵姑和石玉珠往东飞行,不多一会便到了东山谷上空。那山谷是葫芦形,妖阵设在葫芦中腰,被四围山崖遮住,人不近前不易看出,谷口山崖险峻,东山一带峡谷有好几条。二女匆匆赶来,不知妖阵设在哪条谷内,飞得甚高,已然飞过,才发现下面谷凹中邪雾隐隐。石玉珠虽然救人心切,来得匆遽,毕竟修炼多年,久经大敌,备历灾厄,一见妖阵设得如此隐秘,便料妖人并无真实法力;不过凭着一些炼就魔火邪气作祟,四剑仙轻敌过甚,因而失陷。所有阵中的一切玄妙,全在主持全阵的法台之上,如能骤出不意,凭空下击,破去阵中枢纽,妖人伏诛无疑。心中转着念头,并未停飞。

灵姑自知法力有限,一切听命。见已发现妖气,玉珠不但没有停落,反催遁光加紧前驶,方疑玉珠没有看到,忽听玉珠低喝:“速降!”随往斜刺里危崖上面飞去,灵姑紧随在后。刚过崖顶,石玉珠便用本门隐身法连灵姑一齐隐去,嘱令噤声,将手一指来路。灵姑回顾,一道黄光正由远处追来。二女落处为全谷最高所在,那黄光不如二女飞行迅速,等二女降落崖顶将身隐起,才得赶到,想也看见二女改道,便往崖顶追来。落地现出一个面容狞恶丑怪的道士,一到便破口大骂:“何方小辈,赶来窥伺?”灵姑定睛一看,不由怒火中烧,目眦欲裂,当时便要飞身出斗。

石玉珠一见妖人行径,知道自己飞过时被他发觉,只知是正教门下,还拿不定是否仇敌,所以赶紧追来查看:如是仇敌,仍用诱敌之计将来人引入妖阵,与四剑仙一齐困陷,用魔火烧炼;如是无心路过,便也放过,不去招惹。见忽在近崖降落,更起疑心,非查看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一来正好将计就计,调虎离山,破那阵中法台。却见灵姑激怒欲出,忙用手一把拉住,不令轻举。跟着手掐法诀,准备施为。那妖人性如烈火,也颇机警,二女虽未出声,只是轻微动作,已被觉出有异,扬手便是一团紫黄色的焰光,朝二女身侧打到。说时迟,那时快,双方也只一瞬间事,妖人发出魔火,石玉珠的移形换影之法也已发动,伸手指了两指,拉了灵站便往左侧飞去。

妖人只瞥见焰光落处,猛冲起两道青光朝前飞去,也没想想先见剑光一青一白,这时怎会变了两道青光。一心以为敌人有心来寻晦气,因惧魔火厉害,不敌而退。看那青光飞行比前较缓,必已受伤无疑。先困四人已有数日,未能收功。自己法力平常,全仗师父所炼魔火和所请帮手。惟恐正教中能手得知,或是路过发觉,前来破阵救敌,一个失利,不但爱徒之仇不能报复,弄巧还要身败名裂,日常都悬着心。新来这两个仇人剑光甚强,分明是正教中小一辈的能手,如被逃去,必将强敌引来。不禁又急又愤,怒吼一声,纵起黄光,破空追去。

灵姑实忍不住,二次要想动手,又被石玉珠拦住。晃眼妖人已远。石玉珠见灵姑急躁异常,便笑道:“这妖孽又逃不脱,你忙作甚?”灵姑眼已垂泪,切齿悲愤道:“我也知道姊姊不会容妖孽走脱,可知这妖道便是与小妹有杀父之仇的毛霸么?”石玉珠道:

“伯父仇人如是妖道,那更好了,贤妹只管放心,无论如何,我必使贤妹手刃亲仇便了。”灵姑含泪谢了。

石玉珠道:“妖道已中我诱敌之计,此时阵中法台上只剩他的帮手和妖徒,正好下手除他。”灵姑还恐阵破以后,妖人见机遁走。石玉珠说:“正要这样。妖道如在阵内主持,见势不佳,必定收了魔火逃走,反有脱逃之虞;如乘他未到以前将阵破去,妖道回来不舍那些魔火法宝,定要拼死来夺,势非伏诛不可。不过这类魔火甚是厉害,妖阵也颇玄妙,我们飞刀、飞剑只能防身,破它却难,恰巧你在元江所得五丁神斧是他克星,大可一试。妖阵法台背山而设,上有一团绿光。我们到了那里,我由正面进攻,你可隐伏云空之中。只听一声雷响,速施展你师传心法,用飞刀护住全身,骤出不意,突然飞坠。等那绿光迎上,再用神斧,不论下面是人是物,只管直劈下去,法台自然立碎。然后再挥动斧光,斩断幡幢,扫**妖氛。那被陷四位道友由我去救。彼时妖道也必赶回,如见魔火已尽,胆怯欲逃,我还另有擒他之法,决不任其漏网。现在妖道已然追出老远,事不宜迟,急速去吧。”说罢,一同飞起,直上云空,晃眼飞到妖阵上面。石玉珠嘱咐灵姑仔细,务听雷声进止,随往阵前飞落。

那胖魔君白晓,当初原是妖道七首真人毛霸师叔,后因师兄弟失和,才行离开。和毛霸却是相投,妖法、剑术俱比毛霸要强得多。因毛霸得了妖师所收瘴毒炼成的五色毒烟,白晓心存觊觎,日前特意寻来。恰值毛霸和几个正教门下寻仇,欲报杀徒之恨,便说:“论剑术、道法,你均非仇人之敌。现在仇怨已结,踪迹全知,你不寻他,人也容你不得。为今之计,只有用你师传毒烟和我平日炼就的凶魂厉魄,在东山谷隐僻之处设下十二都天神魔火阵,将敌人诱来,一网打尽,才可免患。”

毛霸既怀杀徒之仇,又恐敌人不肯放手,自知毒烟虽然厉害,师父兵解以前因恐造孽大甚,没有收摄生魂相合祭炼,灵效太差。也因师父生前不喜白晓,全由于他自身心软胆小,明明是旁门,偏要怕痛怕痒,诸多顾忌,以致心意不投,断绝往来。白晓对于自己仍颇看重,他又是个尊长,患难相助,决无他意。此举不但报了杀徒之仇,还可把师父至死不传的炼魂秘诀学来,事后如法摄取生魂祭炼,使这毒烟化为魔火,横行人间,为所欲为,有多称心。哪知白晓胸藏奸诈,谋夺他的法宝。

二人商定以后,便即依言行事。白晓立将那能发能收的一葫芦毒烟要过,表面设台布阵,暗用极恶毒的禁法,将生平所摄凶魂选出四十九个,使与毒烟融为一体,操纵自如,另放出一些凶魂守护幡幢做幌子。毛霸上了大当,一点不知,自恃师传毒烟邪火收发由心,葫芦仍在自己手内;白晓连收诀都没有问,可见无他。待将四仇敌陷住,静俟魔火炼完四人护身宝光报仇之后,就势收摄生魂,开始祭炼,高兴已极。

几天过去,那些毒烟全与凶魂凝为一体。白晓深知邪非正敌,妖阵如被敌人发觉,立有强敌寻来,本心想走。一则见四剑仙根基深厚,如能摄其主魂,要增不少威力;二则毛霸对他十分礼敬,不等仇敌杀死就走,休说毛霸必为仇敌所杀,自己早晚也是不了。

就算这四人不是对手,也必回去归告师长,大举寻仇,多厉害的魔火也恐抵挡不住。对自己人,这等做法也觉稍狠。转不如等事完之后向毛霸强索,作为代他设阵复仇的酬劳孝敬,料他不敢不肯;就是不肯也无用处,还可多得四个好生魂:岂非一举两得?于是变计未行。偏生所困四人护身宝光甚强,连用魔火炼了数日,并未十分减退。白晓这日方恐夜长梦多,又想借刀杀人,收了魔火一走,由四人去杀毛霸。主意已然打定,又想起那些魔火虽可放在自带收凶魂葫芦以内,比原收毒烟的葫芦终是稍差。反正走后毛霸必死,一样要被他狠毒咒骂,乐得一齐取走。正想设词索讨,恰巧二女空中飞过,毛霸在阵前望见,立即追赶。

妖人此时收阵一走,原是机会,无如恶贯满盈,该伏天诛,既贪得那葫芦,又恐收阵之后毛霸不在,敌人发觉脱困,奋起力敌,又生波折。遥望去路,适过剑光飞行已远;死神当头,竟料二女系无心路过,毛霸多此一追,只想等他回来再行弃去,竟致疏忽。

二女回时飞行绝高,上空恰有层云掩蔽,来如电掣,神速异常。等到白晓微闻破空之声,石玉珠已当空飞坠。白晓瞥见青光飞落,光中现出一个道装美女,不由色心大动,妄想生擒作乐。匆匆嘱咐毛霸妖徒徐虎、曹珍看守法台,如法施为,亲自迎出阵去。

石玉珠因大人阿莽姊弟事前泄机,得知妖道师徒法力平常,适才毛霸又是亲出追敌,断定主持妖阵的人必是白晓。自己虽然多年苦修,道行精进,寻常魔火妖烟不能伤害。

但主阵妖人尚未见过,深浅莫测。灵姑奉了师命,前来报父仇,身怀至宝,胜算已定。

万一妖阵厉害,自己不能取胜,稍落下风,至交姊妹原无关碍,灵姑终是未学新进,相形之下,师门体面未免不大好看,再者,如使主阵的人离开法台,灵姑下手也较易些。

为此落向阵前,不往阵中飞落,又故意现出身形,好使敌人误认自己功力有限。

石玉珠原以为毛霸已然诱离远地,只有白晓和二妖徒在内。如是妖徒出来,便就势除去,或诱或激,必使主阵妖人离开法台,亲出迎敌,然后相机行事,免有疏忽。正往阵前飞落之际,忽见前面烟光闪动,由妖雾丛中飞出一个痴肥臃肿、面白如纸、兔耳方头、身材高大、手持三尺小幡的妖人。才一照面,便将妖幡晃动,立即阴云四起,邪雾弥漫。妖人随即不见,一片黑烟中隐现着无数狰狞鬼影,拥将过来。跟着便听妖人大喝:

“那美人己然人我罗网,急速投降,无穷享受;否则我便发动阴魔之火,连人带你防身飞剑俱成灰烬。”

石玉珠久经大敌,下时尽管神速,早有防备。一见妖人连话都未答便下毒手,当时觉着心神微一摇动,知是左道迷魂摄神之法,自己足能应付。把心神定住,正待施为,听妖人说话这等口气,益发愤怒。妖人生得如此肥蠢,分明是阿莽所说的胖魔君白晓无疑,立将主意打好。白晓也打着如意算盘,一面出声恐吓,一面行使妖法,准备对方心神稍把握不住,妖鬼乘虚而入,立可将人擒入怀抱。哪知石玉珠见他如此阴恶,心中恨极,身在剑光围护之下,道力又极坚定,反正无害,乐得乘机诛戮。于是一声不发,也不往前冲去,停在阵外,故示惊惶,暗中行法将毛霸迫的两道青光撤去,便在毛霸身后出现,往妖阵上空飞来。估量时机将到,倏地怒喝:“无知妖孽,报应临头,还敢如此猖狂!”随说,手扬处便是一个霹雳,夹着一团雷火,朝妖人发声的阴云邪雾中打下。

同时运用玄功,身剑合一,电掣虹飞般朝前冲去,一下将白晓圈住。紧跟着手中迅雷密如串珠,发个不已,声震山岳。

白晓先见敌人不进不退,神色慌张,以为来人必是正教中新收的女弟子,所用飞剑虽是神物,功力还谈不到,似这样时候稍久,必定成擒。喜极忘形之下,反恐阵中魔火厉害,所爱的人决吃不住,一味连哄劝带恫吓乱说不休,丝毫未打别的主意。正得意间,猛见敌人秀眉往起一竖,话没说得两句,扬手已是一团雷火打到。幸仗妖法尚有根底,遁避迅速,否则不等少时二女合力,这一雷先难承当了。就这样,人虽避开未被打中,可是雷火连珠打到,鬼物潜形,邪雾烟消,妖法已被破去。白晓知是玄门中专破妖术邪法的太乙神雷,如非修炼多年的道术高深之辈,决无这么大法力,才知来者竟是强敌,而且骤出不意,不禁大吃一惊。方想返身诱敌人阵,施展魔火,不料敌人智珠在握,比他更快,一面借着发雷,使灵姑去破阵中法台,一面人已身剑合一,电射而至。

白晓见变生意外,不知敌人本领到底多大,身形已现,又难隐藏。猛瞥见青光电掣急卷过来,心神略一慌疏,恐退逃不及,忙将几道乌油油的剑光放起,准备护住全身,再往后退。慢得一慢,敌人青光已横亘阵前,将退路阻断。知道自己飞剑较弱,不敢硬冲,又想暗中行法,将妖阵倒转移向前面。忽听阵中一声清叱,夹着两声惨呼。跟着飞起一片带着五色芒尾的光华,所过之处,烟飞雾**,鬼号惨厉,魔火毒烟宛如烈火溶雪一般,四下消逝。同时空中黄光疾坠,毛霸也已回转。知道来者还有能手,而妖阵已破,不禁又怕又急,方想逃遁,又舍不得弃去飞剑,好生委决不下。

阵中所困四人,原有两个能手在内,闻得雷声,已知有人破阵,来了救星,各自准备里应外合。法台一破,魔火虽未尽灭,妖魂已失统驭,四人立即脱困飞起。妖人也是死星照临。毛霸是到得恰是时候,只见白晓和敌人相持,势颇不支,妄想运用魔火移阵困敌,下得大骤,正好人到阵破,白晓是既贪且吝,到了这等生死关头,不舍飞剑,想挣脱两道剑光,带了逃走,虽然犯险,事或可为。最可笑的是,明知妖阵已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舍不得法台上所设的几面妖幡和那些凶魂厉魄。稍一踌躇,误了时机,全被吕、石二女和先困四人围困了个风雨不透。胖魔君白晓首被石玉珠运用玄功将飞剑绞断,还在妄想用化血分身之法,拼舍一臂遁去。又被先困四人中一个能手看破,四五道飞剑合围一绞,形神一齐化为乌有。

灵姑先在空中仁候,见石玉珠与妖人相持,虽知她有心如此,因毛霸黄光已由远处飞回,恐误时机。刚在着急,石玉珠突然发动神雷,妖阵焰光闪闪,烟雾蒸腾弥漫。灵姑虽看不出阵内景物,但见石崖突出一块,正当妖焰中央,早就断定法台在彼。一闻雷声,立用飞刀护身,挥动神斧,自天直下。先还担心观察不清,未必砍准。谁知神斧神妙非常,斧光到处,魔火妖云宛如波分浪倒,纷纷向两旁退散。灵姑又是报仇心切,势子急骤已极,一眼望到法台,心中大喜,越发加力。台上二妖徒闻得上面响声,仰视焰光散处,银光彩霞耀眼欲花,休说抵御,连人影子都未看清,灵姑连人带斧已经飞坠,斧光到处,法台全碎。二妖徒只被神斧芒尾带着一点,各惨号了一声,便即毙命。灵姑方举神斧扫**魔火妖氛,瞥见毛霸飞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忙迎上去时,先困四人也各飞起,同将毛霸围住。

灵姑为要生擒毛霸,手刃泄恨,知他在众人围攻之下,白晓又已伏诛,决跑不脱,便收了神斧,高喊:“妖道乃我杀父仇人,诸位师兄、道长千万将他生擒才好。”众人闻言,齐声应诺,便将各人飞剑联合结成一个光网,大喝,“妖道急速受擒,免得多受苦孽。”

毛霸只和灵姑在川峡中匆匆见过一面,彼时灵姑年幼,身材瘦小,不似现在玉立亭亭,英姿飒爽。后在莽苍山用妖法暗算吕伟,灵姑又未在侧。先见白晓伏诛,已知情势危急,凶多吉少;再听对方说自己是杀父仇人,越知万难幸免。亡师遗留的飞剑共只剩了四口,一照面,一道黄的先被神斧砍断,跟着又被石玉珠和新脱困四人合力绞碎了一青一黄,只剩一道黄光和一片妖雾,勉强护住全身,在剑光丛中左冲右突。这还是灵姑必欲生擒泄忿,众人又有心侮弄,不曾加紧;否则不用合围,无论飞刀、神斧,只一运用,便即授首了。毛霸眼看剑光逐渐减退,护身妖雾决挡不住,不由胆战心寒,通体直出冷汗。暗忖:“仇敌众多,个个厉害。与其被擒多受羞辱,转不如用本门心法借势兵解,拼舍肉体,将元神遁出窍去。日后或是修成鬼仙,或再寻一好庐舍,苦功修炼,以报今日之仇。”主意打定,气往上一壮,破口大骂,更不躲闪,反朝敌人剑光硬撞。

石玉珠看出他意在拼死,大喊:“诸位道友留意,妖道想借我们飞剑兵解,切莫放他元神遁走,又去为害人间。”随说,早将自己飞剑撤出圈去,运用玄功暗中施为。毛霸一听心思被人叫破,照敌人所说,非使自己形神两灭,不肯甘休,不禁又恨又怕,惊魂都颤。惟恐身落敌手,心中一发恨,方欲回刀自尽,石玉珠早已防到,竟比他还快。

毛霸口才怒吼得一声,忽见刚撤去的那道青光又去而复转,迎而飞来。匆遽中还以为借势兵解,逃去较易,谁知念头还未容他转到一半,猛觉精芒耀目,护身黄光竟被青光裹去。耳听敌人大喊:“灵妹,快接你的仇人。”同时面前人影一晃,身子一紧,四肢俱被束住,动弹不得,往下坠去。被灵姑飞上前来,一把连衣带肉抓住。灵姑擒到大仇,悲喜交集,因是恨极,抓到手中,与众一同降落,就手用力一紧,纤纤玉指,立似钢钩一般,直嵌向毛霸背脊缝里去。

这时毛霸尚不知仇人便是吕伟之女,强忍奇痛,厉声暴喝:“贱婢是何人之女?祖师爷身落你手,要杀快些,省得骂你。”灵姑切齿道:“该万死的妖孽!我便是西川双侠之一吕伟之女灵姑,今日叫你知道厉害,想快死,早呢。”毛霸闻言,情知无幸,刚欲秽语乱骂,石玉珠道:“你今日恶贯已盈,还想学疯狗一样狂吠么?我须由不得你。”

说时将手一指,毛霸嘴忽自行张开,不能合拢,在自急得双目红丝怒凸,凶睛眩眩,只是做声不得。”众人也不去理他,互相称谢救助不迭。

原来那被困四人,一个是五岳行者陈太真,一个是烟中神鹗赵心源,一个是小孟尝陶钧的好友侠僧轶凡的弟子梨花枪许钺,那年青的小孩便是裘元患难之交火仙猿司明。

只陈大真是青城派。陈、赵、许三人都是奉命积修外功,行至近山各县,闻得妖人师徒恶迹,无心遇合。司明因奉师父银发叟之命往南山采药,这日与三人在山外富绅家中相遇,于是做了一路,为救那富绅的媳女,追杀妖徒,将人救转。本意离去,那家富绅却说:“妖人师徒甚多,这一结怨,早晚必要寻来,反而全家受害。”再四跪求。四人因那富绅人极长厚,又有善名,决计除恶务尽,救人救彻,便答应下来。

等了几日,毛霸师徒并未寻上门去,司明首先不耐久候,力说当地山清水秀,逃去的妖徒必要回去,反正无事,何不前往一探,就便查看那大人姊弟是甚来历。赵、许二人算计妖人必去延请救兵,未必还在原处,意欲等过两日,再定行止。陈太真知司明将来也是同门师弟,难得他从师没有多时,居然独自出山行道采药;又知银发叟生性好胜,赐有两件异宝护身,行前又承传授好些厉害法术,而且论起资禀,端的不在裘元以下:

心中喜爱。司明再一央告,陈太真也就应诺,并对赵、许二人说:“妖人已知事由富绅家中而起,我们杀了妖徒,自然非复仇不可。连日不曾来犯,不是妖师没有寻到,便是自知力薄,正往别处约请能手,而且那大人姊弟一脸正气,根骨颇好,现与妖人师徒为邻,保不定坠落下去。那日不知被他们用甚法术隐藏,我们竟未看出。他们在当地居家,辟有田亩,物产丰美,决不舍去。妖人如在老巢,固然杀一个便去一害;如不在,也可将他姊弟救出火坑,岂不是好?”说完,四人同往。

恰好毛霸也已得信赶回,和白晓设下妖阵,命一妖徒往富绅家去诱敌,与四人途中相遇。妖徒虽被杀死,四人也被毛霸诱入阵中困住,待石玉珠、吕灵姑二人到来,方才脱身。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