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走出洪荒

自由银行的终结

昔日车水马龙的银行大门已经关闭，这些机构也许有一天还会重现辉煌，也许将永远关闭。可这究竟是为什么？不用说西门银行，就算是东门银行也没有烂到必须关门的地步，为什么会突然在一场谣言中倒闭了？

小镇还能选择希望吗？

必须选择希望，也迟早会选择希望。尽管重拾信心、重建认同的路非常漫长，人类必须为自己选择光明的未来，也就一定会选择希望。

挤兑必须过去，也一定会过去，一旦银行业在挤兑中垮掉，小镇的财富将在瞬间灰飞烟灭，千家万户多年的积累将付诸东流。银行、证券交易给小镇人们带来了财富、就业以及便利，包括上官煦炎在内，大概没有人希望金融大厦轰然倒塌，毕竟所有人的财富都牵扯其中。

一场救赎已经悄然在小镇上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奇怪地发现很多商铺已经不收金银，只收南记银行汇票，尤其是与轩辕家、长孙家和太史家有业务往来的商家。轩辕、太史、长孙都是小镇上的大商家，这几家带头不再接受金银，那就必须把金银换成南记的汇票。尽管知道金银最保值，但大商铺就是不收，只要还在小镇生活就必须选择南记。由此，南记汇票的范围越来越广，几乎成为小镇上的唯一流通银行券。

一面是南记银行蒸蒸日上，一面是其他银行悄无声息地停业。

南记如此强势，所有人都明白，如果西门或者其他银行贸然重新营业，只能比以前倒得更快，人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金银转存到南记。

就这么眼睁睁失去从前的一切吗？无论西门婴隆还是其他小镇银行，甚至公众储户，大家都不甘心。重新开张必须取得公众信任——公众的信任是金融机构的生命线，一旦失去公众信任，只有更强、更值得信任的机构出现，才能重建失去的信任！

谁最值得信任？答案当然是南记。何以救赎，唯有南记！谁最有钱，谁就最值得信任，毕竟现期财富是能力最有效的指标。无论投资，还是经济决策，有一句话非常重要：最重要的是当下。不要责怪世人鼠目寸光，如果没有现期利润的激励，谁又会分外努力呢？

经历了挤兑风波，南记变得愈发强大，有着小镇财富先行者的支持，重新获得了公众信任。如今，南记银行汇票不但成为全镇的通行货币，就是在蓬莱岛和其他市镇也是信誉最高的，可以被当作真金白银。

短暂的犹豫之后，西门婴隆代表小镇同业悄悄走进了轩辕的祖宅。他们还不敢直接面对南门姐妹，如果南门姐妹一口回绝或者狮子大开口，此事翻转的余地就不大了。再说，就算南记同意救西门，也要得到轩辕启恒等人的支持。

西门婴隆对此行还是很有信心的，即使轩辕等人真的看不惯自己和东门嘉运，西门也赌定轩辕启恒以大局为重，不会做不理智的事，让小镇重现昔日辉煌也一定是轩辕等人的愿望。

已是掌灯时分，凭借着明亮的烛光，西门等人看到轩辕启恒正在客厅等候他们，见西门等人进来，轩辕启恒没有任何客套，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来，坐下说。”

在客厅八仙桌旁，双方静默良久，西门婴隆才说：“轩辕先生，您是小镇走向海洋的领头人，这样的时候还希望您能站出来仗义执言，是上官煦炎惹下滔天大祸，西门银行和其他人可没有多少罪过，不应该走到今天。我这次来，就是想请轩辕先生出马，劝南记救我们一救，救小镇银行同业一救，救小镇百姓一救！”

西门婴隆一脸精明的生意相，偏偏要装出救民于水火的样子，轩辕启恒用指节敲了敲桌子：“你知道的，我们做海外贸易的人从来不撒谎骗人，不像有的银行仗着手里有现金，什么坏事都敢做，什么娄子都敢捅。再看你们西门银行，一遇到挤兑就先关门停业，连南记也被牵连。如今南记好不容易度过危机，请南记救西门银行，当时又有谁救过南记？做坏事其实也没什么，付出对等的代价就是了！”

南记确实是被西门银行牵累了，好在轩辕提到了代价，西门婴隆连忙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开门做生意，我们一定会考虑南记和您的收益，要是连自己能给什么都不知道就来登门，不是调侃您吗？”

西门婴隆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小镇同业公议，如果南记同意借钱支持我们，或者南记肯收兑我们的汇票，帮我们度过难关，我们愿意支付任何代价！该付出如何代价，还望轩辕先生斡旋。”

看着一脸诚恳的西门婴隆，轩辕启恒并没有直接回答：“小镇的银行都在拼命扩大规模，谁的规模越大谁就越强，分明就是把存款当作了本钱！大家把利润留给自己，把风险甩给储户！银钱业的真正意义不在控制多少金银，把规模做多大，银行也是企业，是风险和收益的平衡体，要让创造财富者得到资金、迸发**，然后分享他们的成功。岂能如上官煦炎，把储户的钱当作自己的钱，大肆炫富，这样的银行规模越大越是一颗毒瘤，是个别人攫取社会财富的工具！”

西门婴隆原本想，轩辕和南门姐妹都是生意人，没有谈不拢的生意，只有交易不了的价格。没想到，轩辕启恒不谈价格，只在这里长篇大论谈道德，莫非南记要看着小镇所有银行消失，独揽小镇银行业？

不是这样，轩辕启恒目光蓦然如炬般看向西门婴隆和在场的银钱业同仁：“诸位知道银行的根基在于信誉，信誉在于所言所行问心无愧，唯有如此才能求祖先赐福给我们！上官煦炎所作所为为人不齿，可咱们谁敢说自己就没有一点类似行为？银钱业本就是经营风险的行业，无论存款借款都是因果缠身，不懂得收敛身心性情，到时候就连南记也同样躲不过去！”

西门婴隆沉默许久，感叹道：“小镇银钱业只出了上官煦炎这么一个害群之马，就把银钱业同仁害成这样，我们怎么敢不收敛身心？只要南记肯出手救援，我们接受南记提出的任何条件！”

专题5-1：

自由银行时代

商业银行最基本的原理非常简单，便宜借储户的钱，以更高的价格借给贷款者，金钱高买低卖的商业版本罢了。

最初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商业银行的特殊性，只要有存款（贵金属或者金银铜币）就能开银行，储户存入金银铜在银行变成银行券，银行券就是第一代纸币。在这个时代，一个国家有多少家银行就有多少种纸币，大银行的银行券在全国全世界流通，小银行的银行券可能只在一个城市里流通，包括央行的始祖英格兰银行、美国第一银行、第二银行都是这样的。

今天，我们称之为“自由银行时代”。《新帕尔格雷夫货币金融大辞典（第二卷F-M）》对“自由银行”的定义是，在自由银行体系内，商业银行不需要法律特许就可以开业，也不存在中央银行之类的金融监管机构。1837—1838年，在美国密歇根州、纽约州先后颁布《自由银行法案》（Free Banking Act），以法律形式允许自由银行存在。任何人只要想开银行，只要能将所发行银行券兑换为黄金和白银，不需要立法机构颁发执照就可以营业。

让我们来观察金融业的特殊性，在所有行业中，唯有金融业才有的特殊性。所有行业都要把产品换成货币，唯独金融业本身就是经营货币的行业。如果侵吞本金可以赚钱，如果占有本金比创造财富更容易，一定会有人把本金直接当作收益——以资产规模论胜负便是这样的思路。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抵制住占有本金的**，在自由银行体系制度设计中，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在金融学乃至金融业大厦的构建中，现期本金比经营利润收益更高，这都是不应该被忽视的事实。

果不其然，1838年之后美国州立银行出现大规模倒闭，对经济运行造成了重大伤害，1863年美国联邦政府出台《国民银行法案》（National Bank Act），结束了州立自由银行的美好时代。

在小镇的故事里，无论南记银行、东门银行还是西门银行，都属于自由银行，没有获得特别许可。很显然，上官煦炎将银行存款当作自有资金使用，单纯就是炫富。最终，市场消息打破了上官煦炎虚幻的财富梦想，进而使得整个小镇的银行体系陷入困境。

在这里，我们先跟您探讨下，为什么上官煦炎会侵吞银行本金？

答案很简单，如果创造收益的成本比劫掠财富更高，那么人们便会放弃创造而选择劫掠。金融市场交易的不是钱，是人性，避无可避的人性，芊芊红尘，人性抹不去恐惧与贪婪，面对真金白银，就更是如此。

由此，我们必须明确，在一定条件下本金比收益更重要。

商业银行的融资能力来自于信用，正确的路径是将资金使用权转移给更有效率的生产者，所谓“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云云。除此之外，还有收益更高的方法：把钱全部当作本金使用，比如小镇上的上官煦炎。

如果承认这种情况存在，那么当代经济学的部分基础性结论在金融学中便是失效的。例如，当代经济学认为，当边际收益等于边际成本的时候利润最大化，金融业的特殊之处在于经营的商品本身就是钱、是收益、是利润。如果金融机构拿到的本金就是收益，将永远无法达到“边际收益与边际成本相等”的均衡状态，也根本不存在“利率”“汇率”之类的资金价格。如此，金融机构对资产规模扩张的渴望就像一个毫无节制的黑洞，将出现以资产定资本，而不是正常情况下的以资本定资产。

要打破这个魔咒，就必须出现一个最强者对敢于侵吞银行本金的人进行规制和惩罚，这便是我们小镇后面的金融故事。

专题5-2：

铸币税：货币发行权带来的收益

铸币税伴随货币而出现，是指在铸币过程中获得的收益。

一提到铸币税人们往往会想到美国发行美元的收益，这是被广为人知的一种铸币税。实际上铸币税不仅存在于国际货币体系，从货币一出生这笔收益就如影随形，无论外延还是内涵都远远超出了国际货币的范畴。

第一代货币是金银铜，铸币税最大的来源在于货币减重。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金属货币的铸造者最初都不是官方，而是私商。铸币者往往不铸造足值货币，成色也不尽一致，这中间的差异就是铸币税。无论中西都有“侵边硬币”的说法，就是说把古钱的边缘凿掉一些渣渣，凭这些渣渣就能赚到不少钱，这就是“铸币税”。这种铸币减重的影响很有限，市场比任何人都聪明，货币减重，货币成色不好，市场会自动给出一个兑换价格，反而是国家掌握铸币权后试图让货币减重或者让残值货币退出流通，便一定会惹出事情。

第二代货币是银行券，铸币税最大的来源在于货币增发。与金属货币一样，银行券最初是由各家银行发行，没有统一的中央银行进行管理。原本商业银行应该按照贵金属存储量发行银行券，可总有银行突破金银储备量超发银行券，最终诱发挤兑，甚至导致全面的金融危机。

第三代货币是法定货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国家发行的纸币，铸币税同样来自货币增发。最典型的是“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的美元，简单说就是美元看黄金、大家看美元，美元作为世界货币。遗憾的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存在的时候美国总是突破黄金储备发行美元，也就在全世界收割铸币税。“布雷顿森林体系”之后进入“牙买加体系”，总体上仍旧以美元为核心，但美元不再盯住黄金。也就是说，当前任何一个国家的纸币都不再与黄金存在锚定联系，纸币发行量是货币政策考虑的问题。

当前，很多货币把美元、欧元、日元、英镑、人民币等世界货币作为篮子看作锚定，如果突破锚定篮子便可视为征收铸币税。至于美元，仍旧是使用范围最广泛的世界货币，可以在全球收割铸币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