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清番外 不可能的人

“我初恋喜欢的那个人,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是一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追上的人。一个明明知道我追不上他,却永远不会停下脚步等我的人。”

“萌萌,我以前…………有一个好喜欢的人。”

“是谁呀?”

“你认识的,咱们班同学。初中同学。”

“沈冰清,体育课别去上了!留在教室,把各科晨考全部重考一遍!”

“班长,谢泽阳!你负责帮她检查批改,务必保证错题全部改完!”

体育课开始前,班主任老师扔下这两句话,便匆匆走到走廊里组织同学们排队去操场上体育课。

空**无声的教室里,沈冰清百无聊赖地用笔尖戳着铺满桌面的晨考卷,侧着脑袋偷偷打量坐在自己斜前方的班长谢泽阳。

他长得很白,眉目清秀,个子很高,校服永远干净整洁,一点褶皱都没有。难怪团委书记会在全班同学中一眼选中他,让他当校园活动的主持人,还让他在广播室当播音员。

他声音也很好听,特别有磁性,主持的时候有很浓的播音腔,除了……除了在他毫不留情地在夕会上宣读“每日未完成作业学生名单”的时候。

她不明白,长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他每天到底是怎么面无表情地用最冰冷的语言说出“沈冰清没写作业”这句话的。

尤其是每次检查作业之前,在她差一点点就可以把作业补完的时候,他依旧会冷淡地扫她一眼,在检查本上写下“沈冰清作业未完成”一行大字。

“我讨厌谢泽阳,超级讨厌!”她曾经无数次在咬着笔杆补不完作业的时候气急败坏地大吼,建了一个名为“作业谁能写得完”的微信群,又把群聊名字改成了“打倒谢某人”。

“用不用哥几个帮你收拾一下那小子?嘚瑟什么啊,给咱们清姐整得这么暴躁。”几个小学时和她一起玩儿过的男生说。

“明天放学,你们去帮我吓吓他!”沈冰清说,又在群里放狠话,“明天放学我要起义!一定要打倒谢某人!”

群聊里弹出了一条条回复,是齐辉他们发的表情包接龙。

【狗头】

【狗头】【狗头】

【狗头】【狗头】【狗头】

沈冰清啪地将手机扔在了桌面上,继续崩溃地一头扎进作业堆里。

她没有想到,那几个男生居然真的对谢泽阳动了手,并且还很丢人地没有打过他。

她站在树荫下听他们抱怨,突然看见谢泽阳从不远处的药店里走了出来,又朝她走了过来。

他是来报复她的吧?

一定是吧?

还没等她思考明白,她的几个“好哥们”就已经逃得没影了。

什么人啊。

她硬着头皮应战,注意到他突然抬起手,连忙后退几步,正想和他打上一架,脸颊却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冰。

他把一个冰袋敷在了她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冰袋太冰,有一瞬间,她觉得她的脑子也被冻住了。

“知道不是你的错,但动手打人不对。”他淡淡道,“只有幼稚的人才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你才幼稚!”她本能地反击,他却没再理她,转身离开了。

她垂头看着手里的冰袋,心里忽然有些温暖。

中午打完架之后,所有人都在问她知不知错。可他却说,他知道不是她的错。

他是第一个说她没有错的人。

第二天,班主任突然调换了座位,让他们成为了同桌。

秉着“打不过就拉拢”的原则,她决定改变策略,努力讨好一下她这个新同桌。因为班主任在班会课上很明确地告诉了他们,班长的话就是“圣旨”,尤其是在给他们加减分的时候。

她不想给自己的小组扣分。

她开始动用一切零食贿赂他,骗他说橘子糖特别好吃,她最喜欢吃橘子糖了。

他终于收下了她送给他的橘子糖。

于是在她眼里,橘子糖被赋予了无比重要的意义,成为了他们之间握手言和的标志。

后来体检那天,她抽完血之后,他忽然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支橘子糖送给她。

他说,橘子糖给橘子公主吃。

他叫她公主。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前面非要加上一个“橘子”。

但她还是很开心,美滋滋地把橘子糖含进了嘴里。

她才发现原来橘子糖这么好吃。

好像从那一刻开始,橘子糖真的变成了她最喜欢吃的东西。

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她渐渐发现,他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只是不爱表达,也不太喜欢笑,所以给人的感觉总是冷冰冰的。

可他会在她不小心撕坏班级簿的时候撒谎帮她顶罪,把竞赛得奖的小橘子夜灯送给她,在发现她发烧的时候打电话让他的妈妈接她去医院。他还会绕远路给她买橘子糖吃,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帮她拉紧衣服拉链,把校服口袋借给她插,送她回家,在分别时对她说明天见。

不知不觉,她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他了,甚至开始越来越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她希望他每天都能开心,每天都多笑一笑。

她还希望,他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遇见”奶茶店里,她问他最想去哪个高中,他回答说市实验。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自己听到这三个字时的心情。

她很想和他永远待在一起。

可她心里清楚,他想要去往的地方,她没有资格去。

于是在对着蜡烛许愿的时候,她偷偷许下了一个很自私的愿望。她希望他考不上市实验,可以继续留在她身边。

可她很快就把这个愿望给改掉了。

像他那么优秀的人,就应该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也应该事事如愿以偿。

她希望他可以实现他全部的梦想,而她会努力追上他。

她开始尝试努力学习,哪怕会被嘲笑,哪怕可能看不到效果,她都没有想过要放弃。

然而真正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单艺迪写给他的那封信。

她不愿意承认,她其实有点嫉妒单艺迪。尤其是每一次当齐辉拿单艺迪说事儿,故意讽刺挖苦她的时候。

可她是个很能装模作样的人。

她故意装作特别兴奋八卦的样子去掩饰自己心里的难过,却还是没有绷住,在他给她扣分的时候哭了鼻子。

他的笔尖没有划疼她,可是谢阳阳,你可以不要喜欢单艺迪吗?

我会很努力的,虽然我还不够好。

但我会努力的。

她开始别扭地和他冷战,带着奇奇怪怪的自尊心。有一天,她语文晨考没及格,语文老师让单艺迪留在辅导教室帮她过晨考。那天单艺迪一边往她的卷子上划红叉,一边问她:“你知道谢泽阳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他最讨厌那种咋咋呼呼又不学无术的人。”

“像你这样的人。”

她想否认说她不是这样的人,却被单艺迪一连串的问话怼了回去。

“你每科的练习册空了多少?古诗能背下来几首?考试有多少门不及格?”

“像你这样的人,以后能考上高中吗?考不上高中你要去做什么?”

“我和谢泽阳从小学开始就约好了要一起考实验中学,再一起考清华。他最喜欢物理专业,长大后是一定会留在大城市工作的,你明白吗?”

她不再说话了。

下课铃响时,单艺迪抱着书离开,她独自留在辅导教室,望着眼前空白的练习册和铺满红叉的试卷发呆。

单艺迪的话像一把利剑一样刺痛了她,让她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未来她和谢泽阳是一定会分开的。

他会把她落得越来越远,远到她再也追不上。

可她不想和他分开。

她抹了把眼泪,翻开桌上的练习册开始做题,做着做着睡着了,被保安大叔锁在了辅导教室里。

夜里她痛经痛得厉害,却出不去,吴阿姨出门不在,根本不会有人来找她……她突然好想吴阿姨,好想……谢阳阳。

于是她只好忍着痛,默默地等天亮,拿起笔通过做题来转移注意力。

她好想做题,做好多好多的题。

她好想和他一起去市实验。

好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终于熬到天亮,保安大叔打开了门锁,她抱着书回到了教室。她趴了会儿桌子,发现他来了,立刻坐起来,兴高采烈地向他炫耀自己昨晚学了多少东西,问他自己厉不厉害。

可他却没有理她。

没过一会儿,单艺迪来找他,他立刻起身走了。

好像在这一刻,她压抑了一整晚的委屈情绪才突然爆发,肚子也后知后觉地猛烈痛了起来。她趴回桌子上,鼻腔酸涩,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一滴滴滑落。

她讨厌单艺迪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也讨厌谢泽阳。

她真的……好讨厌他们。

快下课的时候,他被团委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课间萌萌来找她聊天,她吃了药,对萌萌说,她不想和他做同桌了。

和他做同桌,她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转学去市一中,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市实验在县里的借读分数线很高,可在市里会低一点。

想考上市实验,这是她唯一的办法。

她跟爸爸软磨硬泡,爸爸终于答应了让她下学期转学去市一中。转学手续办好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傍晚放学后,她独自坐在空旷的教室里,偏头去看自己旁边的座位。

一尘不染的桌面上,练习册和笔记本被整齐地摞成一摞放在桌角。椅背上搭着一件纯白色运动外套,是他曾经借给她穿过的那件。

她双臂叠放在桌上,脸颊贴着手臂,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件白色外套。

她发烧那天,他的妈妈把这件外套穿在了她的身上。夜里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给她戴上了外套的帽子,帮她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顶端。

眼里雾气氤氲,她忽然有点想哭。

原来他们也曾经离得那么近过。

她突然在想,如果她能更早一点遇见他就好了。

她一定会更早就开始努力。

就不用一定要现在和他分开了。

分别那天,她鼓起勇气,问他会不会想她。

他正在数班费,齐辉又突然跑过来打岔,他没有回答她。

那天丁峻明来学校门口接她,她站在教室前面哭,丁峻明隔着窗户扮鬼脸逗她开心。她被逗笑了,然而视线落到他的身上,发现他一直没抬头看她,她的鼻尖忽然又开始发酸。

原来还是难过。

好难过。

以前她每次难过的时候,丁峻明只要稍微逗逗她,她就能马上开心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发现,丁峻明救不了她。

来到市一中后,她并不会时常想起他,只是某天在看到同桌手里的作品选上印着“谢泽阳”三个字时,她开始匆忙地去翻找被自己丢到一边的作品选,然后翻开他的文章所在的那一页,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第一次,她在翻看一本作文书的时候,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后来,她把他发表文章的那一页撕了下来,装进了一个橘黄色的小箱子里。小箱子里放着一个小橘子夜灯,几支他送给她的橘子味棒棒糖,还有一沓他帮她修改过的各科晨考卷。

好久没有人这么细心地帮她修改过晨考了。

好久没有人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像变魔法一样突然变出一支橘子糖给她了。

她好久没见到谢阳阳了。

某节美术课上,美术老师留了一幅半命题画,题目是《最________的人》。

她潜意识想到了他。

她拿起画笔,把书本堆放在桌角遮挡住周围人的视线,偷偷地按照记忆里他的模样,画完了这幅画。

最后,她在这幅画上写下了一个题目。

《最喜欢的人》。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快下课的时候,美术老师突然说要把这幅画收上来。

她急忙把画完的画藏进了书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的画纸,思索片刻,画下了另一幅画,题目叫《最重要的人》。

在这幅画上,她画了光光、小明、萌萌和吴阿姨。

中考结束,她的成绩高出市里的借读分数线十几分,顺利被市实验录取。然后她听说,他的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一名。

市教育局的大门口,在看完自己的成绩后,她站在榜单前去看他的各科成绩,身后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冰清?”

单艺迪斜了她一眼:“你站错地方了吧?这儿的成绩是全市前十。”

“你应该去最后一排。”

“我就站这儿怎么了?”她问。

“你占别人地方了啊!”单艺迪不耐烦地吼道,“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迪迪,你还没看完吗?我看亮宇哥也来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符昕雅走到单艺迪身边说。

“你先走吧!”单艺迪犹豫道,“我还要帮我一个同学看……他让我帮他看的。”

符昕雅笑了:“你要帮谁看啊?谢泽阳?”

“烦不烦啊你,快找你的亮宇哥去!”单艺迪嘴角噙着笑,摆摆手催促符昕雅说。

沈冰清没再说话,转过身离开。

假期快要结束时,分班信息公布,她被分在了高一(十六)班。

萌萌和小明也被分在了十六班。

他在一班,和光光一个班。

单艺迪也在一班。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子拐了几个弯之后,最后又落到了单艺迪身上。

可能是因为单艺迪嘲笑过她笨吧。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小心眼儿。

开学第一天,她和郭雪瑶上厕所回来,在教室门口打闹了一会儿。她没站稳,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然后,她抬眼看到了眼前的人,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她看到了谢阳阳。

他长高了,头发剪短了些,皮肤还是那么白,眉眼深邃,五官利落,看上去还是那么冷冰冰的。

他穿着市实验的校服,显得更好看了。

郭雪瑶主动和他打招呼,问他是来找谁的。

他说,他找江萌。

她朝教室里喊了一句“萌萌宝贝有人找”,然后擦着他的肩走进了教室。

她莫名有点难过。

或许是因为他不是来找她的。

可转念一想,他又为什么要来找她呢?

两年前,她转学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两年过去了,估计他都快把她这个人是谁给忘了,又怎么可能特意来找她。

暑假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叫方振铭的男生一直纠缠她。

第二天早上,她来到教室,突然听见有人说,丁峻明把方振铭给叫走了。她心急如焚,小明这个人做事一向比她还要冲动,这才刚开学,如果小明因为她的事而背了处分,后果不堪设想。

她急忙跑过去找小明,发现小明在打架的过程中,不小心将他用来参加书法比赛的作品弄脏了。

主任问他们是谁干的,她帮小明开脱,说是她干的。

就在主任说要找她家长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他对主任说,算了。

他不追究,主任也没再坚持。

他转身就走,她站在他身后向他道歉,他没有理她。

早自习上,她被班主任派去办公室数卷子,无意间听见了办公室里两个老师的对话。

“你不知道吧?今年的全市中考状元,谢泽阳,那孩子是从县城考上来的。听说他家里挺困难的,刚申请完补助金。”

“是嘛?我还真不知道,就感觉那孩子挺内向的,不爱说话。但很有礼貌,能看出来是个有内秀的孩子。”

“我听徐姐说,他书法写得特别好。暑假的那个中学生书法比赛,他还报名参加了呢!”

“欸,我刚听主任说,他参加书法比赛交上来的那幅字,被人给弄脏了。主任问我补交还来不来得及。”

“那个比赛是不是奖金挺高的,能有一两万呢?”

“是啊,也不知道谁给弄脏的。”

“好像十六班那个……沈冰清。”

“太彪了这小姑娘。”

“谢泽阳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主任说要找沈冰清家长,他还拦着主任不让呢!”

她心里不是滋味,想劝他重写一幅交上,可又知道他那个人倔得要命,一直在跟小明和她置气,估计不肯再重写。

她没办法,打算自己写一幅参赛,想着如果能得到奖金,就把奖金给他,却实在能力有限,没能成功。正好赶上开学和换季时间,于是她在他妈妈的鞋店里下单订了好几双鞋。

自从来到市里后,她经常会在他妈妈的鞋店里订鞋。她会把鞋送给吴阿姨穿,作为礼物送给光光和小明穿,她自己也会穿。

她每次订鞋都是线上下单,有时会和他的妈妈打字聊天。初三下学期,有一次她听到他的妈妈说,他最近状态不好,因为模拟考试成绩下降,他担心自己会考不上市实验。

她对他的妈妈说:“他一定可以的。”

因为他是谢阳阳。

那个在她心里永远最优秀、最厉害的谢阳阳。

开学典礼那天,她听说他腿受伤了,请假去了医院。第二天,她提前来到学校,想偷偷去一班把给他送的药放在座位上,却发现他已经在教室了。不只他在教室,光光和程勇也在。她站在门口,不好意思直接找他,只好假装来找光光。她想把手里的药给他,可当她看到他的桌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药、各种小礼物和写满字的便利贴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还是算了。

他应该也不是很需要自己送的这瓶药。

于是她骗程勇说,这瓶药是她还给光光的。

很快到了艺术节,清晨,萌萌在来学校的路上出了意外,被符昕雅找来的混混截住了。她听说林老师为了帮萌萌,手掌被划伤了。她气得不行,去一班找符昕雅算账,把她拽进了女厕所。她的校服掉在了地上,发绳也被符昕雅扯掉了,不过最后她还是赢了,逼符昕雅去跟萌萌道了歉。看到萌萌有光光照顾,她去办公室看了林老师。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迎面撞见了他。

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他知道了自己去找符昕雅打架的事,要来抓她去教导处认错。然而当他们听到有人说主任要来检查校服时,他却一把拉起她的手臂,带着她躲进了楼梯间。

她让他把她的校服还给她,他没肯答应,把自己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罩在了她的身上。

就这么怕我给学校丢人吗?她开口问他。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把她身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紧了些。

眼前的场景和初一那年冬天的某一幕重叠,那天她输完液从医院里走出来,身上也穿着他的外套,他也同样伸手把她身上外套的拉链拉紧了些。

鼻尖涌上酸涩,她忽然有点想哭。

她想把头发绑起来,却发现胳膊扭伤了,他拿着她的发绳走到她身后,帮她绑了一个丸子头。

他动作很轻,一点都没有弄疼她。她透过玻璃窗注视着他在自己身后细心专注的动作,鼻尖再次一酸,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

她忽然好想对他说,谢阳阳,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了?

我们继续当陌生人好不好?

因为我真的会好难过、好难过。

高一下学期开学,学校举办了一场春季篮球赛,第一场比赛是一班对十六班。

她站在篮球场外给班里的运动员们加油,视线却总是控制不住落在他的身上。她正烦恼,突然看到他被一个男生撞倒了,右腿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记得他上次伤的也是右腿。

周围的同学们纷纷围上去,扶着他坐在了地上。他膝盖上的伤口鲜血淋漓,沾满了尘土和砂粒,一般人看到都会觉得恐怖,更何况他晕血。

她大脑一片空白,从拥挤的人群中硬生生挤出了一条路,迅速朝他飞奔过去。

“谢阳阳,你把眼睛闭上!”

“没事的!别怕!”她声音颤抖,像从前那样对他说道。

她正想查看他的伤势,却被迎面出现的单艺迪挡住了去路。

她和单艺迪吵了几句,被单艺迪推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他被同班的几个男生送去了医务室,单艺迪跟他们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坐在地上呆呆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又想哭了。

明明她的手心也没那么疼的。

回到教室里,丁峻明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一边没好气地骂她。

“谢泽阳受伤和你有关系么?”丁峻明质问她道。

是啊,她想,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一班的班长,是一班的同学跑到他身边扶起他,为他打抱不平,架着他去医务室的。就像现在,单艺迪还陪他一起待在医务室里。

她刚想到单艺迪,就看见单艺迪从教室门口朝她走了过来。

单艺迪说自己是来向她道歉的。

她抬头,看见他正站在教室门口。

腿伤得这么重,还特意绕远路过来一趟,就是为了陪单艺迪吗?

她收回视线,接受了道歉,对单艺迪说,你们班同学还在门口等你。

高二上学期,一个周末的下午,她在职高门口等吴皓,恰巧碰见了他和程勇。

他们要去学校做实验,程勇说要带她一起去,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反应。

见他没有想带她一起的意思,她便拒绝了。

他们走后,一群小混混找上了吴皓,

她不可能坐视不理,却没想到小混混带了刀。她在冲上去的时候,手臂被小混混划了一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

或许是因为有一次,她和她爸闹脾气离家出走,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到,吴阿姨跑过来推开了她,自己却因为被撞伤而住了院。

如果有人重要到让她可以用生命去保护,那吴阿姨一定是其中之一。

而吴皓是吴阿姨心里最重要的人。

虽然吴皓一直说讨厌她,说她抢走了吴阿姨,可她早就已经把吴皓当成自己的弟弟了。

所以她没有多想,出于本能地去保护吴皓。

所幸她伤得不重,但伤口还是很疼。缝针的时候丁峻明一直在骂她,后来她疼哭了,丁峻明终于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哭,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莫名其妙挨了一刀。又或许是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他。

她这样一团糟的生活,好像让她和他离得更远了。

许澄光赶来的时候,火急火燎地说:“这一天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同桌做实验的时候摔碎了试管,碎玻璃把手划破了。他晕血,特别严重,刚刚直接送急诊了。”

“他在哪?”她立刻站起来问,疼得嘶了一声,被丁峻明按住坐下。

“在急诊室,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应该还得留病房待一会儿,再观察观察。”许澄光说。

“我想去看看他。”她说。

“你敢!”丁峻明吼道,“你要是敢去,咱俩现在就绝交,签协议断绝关系。我再和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我去吧。”许澄光说,“我去给你缴费取药,然后再去看看他。”

“老丁,你照顾好她。”许澄光临走前说。

后来她还是想办法把许澄光和丁峻明支走了,偷偷跑来了他的病房。看到他没在里面,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默默地等。

见他回来了,她装模作样地清了下嗓子,对他说:“知道自己晕血还这么不注意。”

他却不领情,拉着她要她回病房。他手劲不大,却刚好碰到她手腕受伤的地方,她吃痛喊他,就这样和他吵了起来。

他说,沈冰清,人要是自甘堕落就没救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她心里忽然特别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这样的。

她拿起椅子上的抱枕,用力砸在他的背上,抹着眼泪转身跑回了病房。

她发誓自己再也不要理他了。

没过多久,她代表学校去北京参加一个唱歌比赛,和他同坐一辆车。

他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她一直没看他,也没有和他说话。

比赛结束当晚,她突然迷了路,四周没有路灯,她不小心撞到一棵树,脚崴了一下,

脸也被划伤出了血。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会不会毁容。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他。

她拨通了集训基地宿舍楼的电话,跟宿管阿姨说她找许澄光。她想,如果光光不在的话,她就找程勇来接她。

反正她是不会找他的。

可她却没有想到,偏偏是他接的电话。

或许正因为是他接的电话,她本来没想哭的,却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眼泪忽的落了下来。

她听到他在电话另一端说,没事,别怕。

他说,他马上就过来找她。

她环抱着膝盖蜷缩在树下,心里一直在想,待会儿见到了他,自己能不能用围巾把脸遮住。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被划伤的样子。

一定很难看。

可当他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再次涌了出来,她也早就忘了遮住自己的脸。

“别哭。”他说,“脸上有伤。”

他耐心地哄她:“我们现在去医院。不哭了,好不好?”

还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她忍不住更想哭了。

他把羽绒服脱下来给她穿,背着她去医院。她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掀开他的裤脚去看他的腿,看到了膝盖上斑驳的伤痕和血迹。

她的眼泪刷地涌了出来。

傻子。

她在心里吼他。

她一边大声质问他怎么受的伤,一边止不住地哭。他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却疼到了极点,在她怀里晕了过去。

后来,许澄光和程勇赶了过来,将他们送去了医院。医院里,她对他说,谢阳阳,等集训结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集训结束那晚,刚好是平安夜。她带他来到了清华大学。

她总觉得,既然他们有机会来到北京,她是一定要带他来清华大学看看的。

因为这是他梦想中的地方。

她希望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她在清华的校门口给他拍了张照,把照片发给他后,她偷偷把这张照片保存进手机,给它命名为——“月亮”。

你知道吗,谢阳阳?

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样。

你和你的梦想,都是我心中最遥不可及的月亮。

高二下学期的暑假,他们一起去了L市做暑期社会实践。

凌晨夜里,她临睡前,程勇拿着一部手机来找她,说班长的手机坏了,光光和萌萌没在,问她会不会修。

她接过手机,想起他的妈妈病了,如果这时候手机坏了,联系不上阿姨,他一定会很着急。

而且,他一定也会很愧疚吧。

想到这儿,她从帐篷里起身,想找到一个还在营业的可以修手机的地方,帮他把手机修好。

她以前来过一次L市,印象中,附近好像有一家通宵营业的手机维修店。她凭着记忆在路上找,终于找到了这家店,成功修好了手机。

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她发现他来找自己了。他冲过来抱了她一下,她的心跳猛地漏掉了一拍。

她让他给阿姨回个电话,又拉着他跑到海岸上看流星。

流星划过夜空时,她虔诚地望着流星,默默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亲爱的流星,你听得见我的心愿吗?

我喜欢谢阳阳。

我希望,谢阳阳也可以喜欢我。

我想和谢阳阳永远在一起。

我希望,我们可以岁岁年年,永不分别。

暑假里,她开始和他一起在市图书馆上自习。

每天早上他都会来得很早,帮她占好座位,给她买好早餐。

她的桌子上每天都会放着一颗他带给她的橘子糖。

偶尔学累了,她会把侧着头趴在抱枕上,含着橘子糖,认真仔细地去打量他埋头做题时的模样。

他不穿校服的时候,喜欢白色或者灰色的衬衫,衬衫永远被熨烫得干净平整,没有一点污渍或褶皱。

恍惚间,透过眼前的十七岁少年,她好像又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十三岁小少年。

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她发现她的少年长大了好多。

未来呢?

她忽然很想看一看五年后的谢阳阳。

五年后,他们在读大学。

再五年后,他们毕业工作。

他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工程师,而她会成为一个大明星。

她忽然好想跑到未来里去看一看。

去看一看,如果现在的她足够努力的话,是不是长大以后就可以拥有足够的底气站在他身边,变得跟他一样优秀耀眼。

“在想什么?”他停笔,看向她问。

“超市老板说橘子糖脱销了。”她岔开话题,“我听说隔壁市有卖一种玻璃罐装的橘子糖,估计没机会去买了。”

“先看书。”他说。

“知道了。”她下巴抵在抱枕上,闷声说道。

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他竟然真的去隔壁市给她买来了这种橘子糖,并且在每一张糖纸上都写下了一句祝福或鼓励她的话。

她一张接着一张地把糖纸打开,眼角有些湿润,侧过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正在写字,注意到她的目光,笔尖顿住。

“怎么了?”他问。

她吸了下鼻子,摇摇头说:“没事,就是突然特别想卷过你。”

他笑了,对她说:“那你加油。”

“谢阳阳。”她喊他的名字。

“嗯?”

如果我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追不上你的话,你会等等我吗?

还是,你会一个人先离开。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笑了笑说:“我们一起加油。”

“好。”他说。

十二月,她去北京参加了艺考面试。考试回来的路上,她看到初中同学群里弹出了几条新消息。

“咱班长保送理工大了,你们知道吗?”

“啊?不知道啊?啥时候的事?”

“就前段时间啊!一班的班主任,老徐,和我爸是同学。前几天老徐告诉我爸的。”

她指尖倏地顿住,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要么就是他们乱说的。

什么班长,什么老徐。

她颤着手指点开了和程勇的聊天对话框,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在吗?想问你个事。”

对方马上回复:“在呢,啥事?”

很简单的一条消息,她删删改改好几次才终于把字全打对,按下了发送键:“谢泽阳是保送理工大了吗?”

“对啊。”

她怔怔盯着程勇回复过来的两个字,一滴眼泪猝不及防砸落下来,打湿了手机屏幕。

“咋了?”

“正想问你呢,你面试啥样啊?”

“?”

程勇的消息不断发过来,屏幕上显示“程勇拍了拍你”。

没过多久,程勇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她匆忙按下挂断键,终于再忍不住,抱着手机泣不成声。

“车上信号不好。”等到情绪平复,她抹干屏幕回复程勇,“回去和你说。”

汽车到站后,她看到他在车站外等她。

她仰头含了下眼泪,走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要失约。

明明他们已经约好了。

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地在赴约了。

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丢下她一个人,让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她想让他给她一个解释。

她想听到他的解释。

可他没有给她解释,而是质问她:“你能保证你一定能考上北影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为他不信任她而难过。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她吧。

不信任,不在意,和她做出的约定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他不觉得需要把这些决定告诉她。

他始终把她排斥在他的生活之外。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都只不过是出于她自己得一厢情愿。

其实,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经开始一厢情愿了。

谢泽阳,原来你从来都不会等我。

不过没关系。

以后的我,再也不会追着你跑了。

那天她发了高烧,夜里在医院挂点滴,烧得昏昏沉沉。醒来时,她看到吴阿姨正坐在床边陪她,伸手给她擦眼泪,问她怎么哭了。

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她哑着嗓子对吴阿姨说:“阿姨,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但他不喜欢我。”

“那咱们也不喜欢他了。”阿姨轻轻拨开她被汗水黏在额角的头发,“等以后上了大学,咱们看看身边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你会喜欢的男孩子。”

“会有吗?”她问。

“傻孩子,肯定会有的。”吴阿姨说。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渗出来。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等读了大学,她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去喜欢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一个不会一直让她追着跑的人。

一个愿意停下脚步等等她的人。

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

高三下学期,她开始拼命地学习。他没再来过学校,她也努力让自己不再想起他。

高考结束,她被几所学校的艺术专业同时录取。

她的分数距离北影的录取线还是稍差了一点,她突然很想去南方,选择了广州的Z大。

十一假期,她去北京找江萌玩,在北影的校门口拍照打了卡。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堵着一口气,像是偏要向他证明,她是可以考上北影的。

他凭什么说她未必考得上。

深夜里,江萌的室友们约她去KTV一起唱歌,她喝了一整杯酒,窝在沙发的角落,借着酒劲悄悄对江萌说:“萌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以前…………有一个好喜欢的人。”

“是谁呀?”江萌问。

“你认识的,咱们班同学。”

“初中同学。”她补充了一句。

江萌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摸摸她的头问:“他知道吗?你喜欢他?”

她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她再次摇了摇头。

“萌萌,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吗?”

“初一刚开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在夕会上一开口说话就是‘沈冰清作业没写’,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江萌笑了。

“但后来,和他做同桌之后,我发现他挺好的,比我想象中要好,他对我也很好……”

“但他不喜欢我。”

“不要!不要告诉他。”

“因为我好累……我已经……不想再喜欢他了。”她说。

那晚她断断续续给江萌讲了好多故事,握住江萌的手说:“萌萌,你不是说,你最近在写一个电影剧本吗?”

“如果我的故事可以给你灵感的话,你可以把它写进去……或许,等它真正变成了一个故事,我也就放下了。”

“好。”

“其实,我也一直有一个……好喜欢的人。”江萌忽然说。

“让我猜一猜!”沈冰清猛然抬头,“是不是夏亮宇?”

“但你好像说过,不是夏亮宇……”沈冰清茫然道。

“不是他。”江萌笑了笑。

“那是谁啊?”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没等到江萌的答案,只是隐约察觉到江萌在她的手心里,用指尖轻轻地画了一个图案。

是一弯月亮。

假期结束后,她回到学校,一边上课,一边不停进组试戏。十二月初,一个跟她合作过的导演说准备拍一个青春暗恋题材的电影,问她有没有兴趣去试一下镜。

被通知试镜成功后,她终于拿到了完整的剧本,发现这个剧本的编剧是江萌。

电影的名字叫《清清》。

“也太巧了。”江萌知道后对她说,“我没想到会是你来演。”

“你要演吗?”江萌问。

沈冰清坚定点头:“嗯,演完就放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说放下,却还是在导演提到想去东北拍摄,让她推荐一个城市时,向导演推荐了L市。

就像她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在拍戏休息的时间里,她明明坐公交车路过了好几次理工大学,却并没有下车去找他,甚至刻意把头扭过去不看窗外,连理工大学的校门究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为什么一定是她先低头呢?

她想。

明明当初先放弃她的人是他,说狠话伤害她的人也是他。

如果他真的有哪怕一点点喜欢她、在意她,又怎么会一整年都没有再联系过她。

大学生活那么精彩丰富,他会遇到那么多优秀厉害的人。

他大概早就已经忘了她。

电影拍摄结束那晚,全剧组一起在理工大附近的一家酒店聚餐。

她正闷头喝酒,突然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好巧不巧,旋转的啤酒瓶第一轮就指向了她。

“我们随便报一个字母,你选一个姓氏是这个首字母的手机联系人打电话,问他现在能不能来接你。”

“那就……X!”有人说,“姓氏首字母是X的,你选一个!”

她无奈打开了手机联系人名单,只看到了三个名字。远在国外的许澄光,同校同学肖逸宁,还有,谢泽阳。

指尖停顿在“谢泽阳”三个字上,她失神了许久,终于还是挪开指尖,拨通了不太熟悉的同校同学“肖逸宁”的电话。

“嗨!你好,我是沈冰清。”她拨通了电话,尴尬问对面的人,“那个……你现在,方便来接一下我吗?”

肖逸宁顿了一下,开口说:“可以。你在哪儿?”

“不是吧?什么都不问就答应?”周围人难以置信,“这……居然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我们剧组在做游戏,打扰你啦,你快登机吧!一路顺风!”她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聚餐结束后,她没有回酒店,一个人拿了罐啤酒去海边看夜景。

海浪拍打着海岸,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记忆退回到高二那年,她曾经在这片海岸对着流星许下自己的心愿。

她希望,自己可以和谢阳阳岁岁年年,永不分别。

潮汐将回忆冲刷褪色。

原来流星并没有听到她的心愿。

一罐啤酒喝空,她正准备回去,肖逸宁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问。

“不是你问我能不能来接你?”肖逸宁反问她。

她无奈道:“不是都说了我们在做游戏?”

“我知道。”肖逸宁说,“但我听你的声音,感觉你不太开心。”

“所以我改签了。”

“你……”沈冰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肖逸宁紧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和事。”沈冰清抬眼望向深邃无际的海面,海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卷起,“它们就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很深的地方。我看不到这根刺,以为已经把它拔出来了。可偏偏有一些时候,它忽然又开始疼,告诉我它还在……”

“可我就是找不到它在哪儿,所以无论如何都……拔不出它。”

“那就不拔了。”他说。

沈冰清一怔。

“拔不出来就不拔了,它疼它的,你开心你的。有些时候,你不去想它,它就不疼了。”

“人生本来就应该像眼前的大海一样自由辽阔,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一根刺算什么。”

沈冰清偏头看他,第一次格外认真地去打量眼前的男孩子。

他们在学期初加了微信,同宿舍的姐妹们说过他长得好、性格也好,她一直没太在意。

这是第一次,她从一个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成熟和通透。

以及……久违的温暖。

“你明天直接飞学校吗?”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玩儿的地方?”

“我不太想回学校,你要是想出去玩儿,咱俩可以做个旅游搭子。”他接着说。

“好!”她笑了,掏出了手机,“我有好多想去玩儿的地方,让我计划一下旅行路线……”

答应他的表白,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原因很简单,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开心。

她去过那么多城市,发现自己最喜欢上海,于是告诉了他。他们约定好毕业后一起去上海工作和生活。

后来,他们把婚礼的地点也定在了上海。

她的婚礼办完,萌萌和光光也快结婚了。

光光回国后,她才知道原来萌萌喜欢的人一直是光光。而萌萌也在大学期间治好了应激障碍症,可以开口说话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好帮帮你!”她心疼地对萌萌说,“干嘛一直忍着不说,吃了这么多苦。”

“许澄光这个傻子,拖了这么久才回国找你,气死我了!”

江萌笑了:“在感情里,是一定要自己学会勇敢的。”

她顿了顿,认同道:“你说得没错。”

婚后过了一段时间,她在大一时拍的电影《清清》终于要上映了。这部电影因为一些原因拖了好几年,电影上映前,她接受了一家新闻媒体的专访。

主持人问她有没有初恋。

她想起了自己在少女时代的那段暗恋,玩笑般讲了出来。

后来,主持人问她会不会遗憾。

她说不遗憾。

年少时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单恋。

彼此之间的双向奔赴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所以她不遗憾。

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谢泽阳重逢,更没想过他们重逢时的场景,是在理工大的放映厅外偶然遇见。

久违的面孔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的面前,青春里沉睡多年的回忆突然被唤醒,老电影般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只是时隔太久,曾经的镜头画面被太多新的记忆覆盖,播放出来的回忆若隐若现,让她很难再去看真切。

经年之后,她终于没办法脱口而出那句“谢阳阳”了。

经纪人催促她离开,粉丝们围在大厅门口等她上车。

匆忙临别之际,她听见他站在她身后对她喊:“大明星!新婚快乐!”

她笑了,转过身向他挥手道别。

她本以为自己在他心中的记忆早已模糊,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她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大明星。

听光光说,他在大四那年保研了清华,又在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了北京的一家科技开发公司工作。

得知这个消息,她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他终于实现了他全部的梦想,摘到了他心里那轮高悬天上的月亮。

那就再见啦,谢阳阳工程师。

那个我曾经在年少时深深喜欢过的少年。

那个我久久埋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不可能的人”。

谢阳阳。

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一个你很喜欢的人。

希望你一生勇敢,一生坦**。

最后——

希望你所愿皆能成真,事事如愿以偿。

谢泽阳番外 若我年少有为

看完电影点映,谢泽阳约了江萌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

“我不知道你把行李箱给捎过来了……”江萌试探着问他,“你……看到那本日记了?”

“嗯。”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江萌顿了顿,开口问,“你喜欢过清清吗?”

“我特别想骗你说没有。”他扯起唇角,苦笑了一下,“但我忽然又特别想对一个人说一次心里话。”

“我不会把这些话告诉她了。”

“也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

“所以我决定对你说。”他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波澜,“我喜欢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么多年来,我只喜欢过她。”

江萌愣住了:“我完全不知道……”

“所以,我是不是比你藏得厉害?”他笑了,调侃她道,“毕竟你喜欢许澄光,我早就看出来了。”

“在她艺考之前,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你保送了理工大?还对她说了那些让她伤心的话?”

“那时候……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钱。”

“加上当时模拟考试成绩不理想,理工大的保送名额下来,我觉得,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不想和她说家里的那些事。”

“也担心如果提前告诉了她自己保送的事,会影响她考试。”

“所以口不择言了。”

“当时的确是我先放弃她的。”他眸光闪了闪,垂下了眼睫。

“那后来呢?高考结束后,你有想过去找她吗?”

“咱们出发去学校那天,在火车站,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上车去找她。后来看见她的车开了,我就骑单车去追那辆车。”

“但偏偏一路遇到的都是红灯,我没追上。”

“所以我觉得,就这样算了吧。”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韩剧,名字叫《请回答1988》?”江萌说,“这部剧里面有一句台词:‘搞怪的不是红绿灯,不是时机,而是我数不清的犹豫。’”

谢泽阳摇摇头,神情流露出苦涩。

“我到北京之后,林老师请我吃了顿饭。她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

“她说,再勇敢一点吧,萌萌。”

“因为勇敢是有期限的。”

谢泽阳抬眸望向她,唇角扬起弧度:“嗯,所以特别为你和许澄光高兴。你们抓住了勇敢的有效期。”

“下一次,勇敢一点。”江萌看着他,认真对他说道。

“好。”谢泽阳答道,接着说,“许澄光说,让我带你去海边一趟。他提前飞过来了,说想陪你跨年。他没直接跟你说,估计是给你准备了惊喜。”

“咱们走吧。”他笑笑说。

他们一起来到曾经来过的那片海岸,看到了许澄光,程勇,林老师和江萌的堂哥——江亦风。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咱们几个还能重新聚在一起看海。”程勇望着月光下翻涌浮动的海浪,感慨说道。

“在海边跨年,也挺浪漫的。”谢泽阳说。

“要是沈冰清也在就好了。”程勇突然开口。

“她人已经在上海了,估计现在正在陪公婆吃饭。”许澄光说。

“唉,好吧。”

“那阳哥,咱俩相依为命……”程勇说着朝他贴过来,手机铃声一响,立刻动作一顿,激动地接通了电话。

“你回L市了?”

“我和几个朋友在海边玩儿呢!你要不要过来?”

“我给你发个定位!”

“算了算了,太晚了不安全!你在哪儿?我马上去接你!”

“光光!”程勇冲许澄光喊,“我有个学妹想来和咱们一起跨年,我现在去接一下她啊!”

“去吧!去吧!”许澄光摆摆手。

“阳哥!L市你这么熟,难道没有想邀请来一起跨年的人?”

“没有,快去吧!”谢泽阳转头说道。

“不是我说你啊哥,你得主动点儿!我学妹正好是本地人,到时候让她帮忙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一下!你等我哈!”程勇说完便忙不迭地跑开了。

海岸边,许澄光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支仙女棒,又帮他们将仙女棒点燃。

望着辽阔无际的海面,他突然想对着大海发问,时至今日,自己是不是终于能够从回忆里走出去了?

也许会走出去。

也许永远不会走出去。

涛声阵阵,大海没有给他答案。

沙滩上,林老师和亦风哥开始忙碌着为大家烤东西吃。

许澄光还在执着地追问江萌新的一年许了什么愿望。

有的人步入了凉爽适宜的秋天,有的人延续着蓬勃热烈的盛夏。

而有的人,手捧一束燃尽的烟花,仍旧停留在那个落雪的冬季。

但他觉得没关系。

如果人这一生只遇到过一次刻骨铭心的好时节。

那么一直停留在这个冬季,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丁峻明番外 以友之名

“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沈冰清啊?”

“你要是实在不敢,我可以帮你!”

从小到大,许澄光不知对他说过多少次这句话。

“你要是敢轻举妄动,咱俩就绝交!”每一次,他都这样警告许澄光。

记忆中,他和沈冰清从小一起长大。很多大人说,他们俩人打小就特别像。同样有不负责的家长,同样不爱学习,同样暴躁的性子,同样喜欢直来直往,什么事都藏不住。

小学六年级,父母要搬家去市里,他不想走,和爸妈大吵大闹。

他这才答应离开。

可爸妈是骗他的。

沈冰清一直没有搬来。

初中生活百无聊赖,好在许澄光和他在同一个班。许澄光是沈冰清的表哥,小时候沈冰清他俩没少在许澄光家蹭饭,所以他们之间还算熟悉。

他总会貌似不经意地和许澄光聊起沈冰清的近况,抱怨沈冰清经常不回复他的消息。许澄光说,沈冰清说自己要好好学习了,很少看手机。

和沈冰清他俩不一样,许澄光一直是他们班的第一名,还立志要在中考时考全市第一,考上市实验。他就没见过像许澄光这么酷爱学习的人,渐渐也不想过多地去打扰他。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要说唯一的一点儿波澜,无非是写不完作业被老师批评,或者在学校打架被叫家长。

他觉得没什么,偶尔被老师批得狠了,他会被赶出教室,在走廊里罚站。每次他在走廊罚站的时候,望着对面的玻璃窗,他会忽然想到今天沈冰清作业写没写,没写的话会不会被叫家长,她爸会不会骂她。

他打篮球的时候,会有女生来看他,还有女生当面向他表白过。

他尴尬拒绝,心里却有点嘚瑟,忍不住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来我们学校一趟?来看看你哥我打篮球,真的巨帅。”

“马上来,信不信?”她回复道。

他一愣,注意到沈冰清在他俩和许澄光的“今天吃点啥”三人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本公主!下学期!要转学去你们学校了!”

“真的假的?”

“为啥突然转学?”

“你犯啥事了?!!!”他惊讶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沈冰清回复给他一个微笑表情。

“因为我想你了。”她发了条语音,拖着长音对他说,“朝思暮想,夜不成寐,思念成疾。”

没一会儿,许澄光在群里发送了两条消息:

“……”

“要不我退群吧。”

她一向嘴贫,他早就习惯了。然而这一刻,他却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立刻穿上外套跑出了家门。

“你们哪天放假?”

“明天。”

“OK,等我去接你。”

他一边给她发着消息,一边跑去了步行街,思索着明天去接她应该带点什么礼物,是不是还应该再买束花。

他站在运动品牌店门口给许澄光发消息:“明天沈冰清放假,我接她过来玩啊。”

“OK.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在家弄点烧烤?下午我去买食材,给你送过去。”

“行。”

“店里还有冰红茶吗?”

“不多了,最近没进货。”

“行,知道了。”

“我下午买一箱,你明天下午镇上几瓶。一定要明天下午再镇,不然太冰她喝不了。”

他接她来市里这天,她兴致并不高,或许是因为还沉浸在分别的情绪里,一直不太开心。

他们吃完了烧烤,许澄光在店里收拾桌子,他陪她到河边吹风。

“小明,你知道吗?我有一个……特别讨厌的人。”她忽然对他说。

“谁啊?你们班的?”他问。

“嗯。”

“又是你之前说的,你那个烦人的同桌?”他急道,“他欺负你了?”

沈冰清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话慢吞吞的:“他没……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讨厌他?”

“因为……他不喜欢我。”

“干嘛在乎他喜不喜欢你?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全世界最酷,谁不喜欢你,你就不喜欢谁吗?”

沈冰清摇头:“我不酷了。”

她低低重复了一遍:“一点儿都不酷了。”

他呆呆愣住了。

初三上学期,隔壁班一个男生给喜欢的女生写了封信,这个女孩竟然因此注意到了他,和他约好考同一个高中。

他忽然在想,自己好像还从来没给沈冰清写过信。

如果他也给她写一封信表白心意的话……

他想着,在自习课上翻了一张信纸出来,不假思索落了笔,却没敢写下称呼。

就当是练手吧,他告诉自己,反正也不一定现在就把信给她。

没准可以等中考以后,或者等他们上了高中?

反正就是练练。

练练而已。

他想着,提笔写了几句,许澄光突然在门口喊他,说班主任让他去办公室……

估计是老班又发现他作业没写了。

他心里一阵烦躁,把信纸扣了过去,起身去了年级办公室。

等他取了练习册打算回来补作业时,他发现沈冰清正站在他的座位前看那封信。

他顿时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从来就没这么紧张过。

“你怎么乱动我东西啊?”

“我路过不小心碰掉了,就给你捡起来了,万万没想到是个表白信……”沈冰清盯着他笑,“没想到啊……我们小明同学有心事了!”

“老实交代!给哪个女生写的?”

“没给谁写!”他一把将信抢了回去。

“不告诉我!真不够意思!我都帮你找了好几个错字了!你如果告诉我她是谁的话,没准我还可以帮帮你!”

“你就告诉我吧!”她撒娇说。

他心里忽然有点难过,又听见她问:“是关霓吗?”

关霓是他们学校的校花,有一次她在校门口被人截住,他看不过眼帮了她一把。那天之后,学校里开始有人乱传话,说他喜欢关霓。

他没说话,她却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没说话是在默认。

“真的啊?”

“那你写的这个肯定不行!关霓的语文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一!”她说完,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我帮你改改,你参考参考!”

“去!走吧!”她说。

他们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关霓正和许澄光站在一起。

“许澄光,我喜欢你。”

许澄光挠头:“对不起啊,谢谢!但是……我不早恋。”

“没事儿,没事儿。别看!别看!”沈冰清跑过来捂住他的眼睛,在他面前倒着走安慰他。

“你看着点儿路吧!别摔了!”他伸手去扯她的手。

“那你别难过!不然我不松手!”

“我不难过,真的。”他无奈道。

她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说:“那就好!”

他轻扯了下唇角,心底漫开一片苦涩。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可我为什么难过,沈冰清,你知道吗?

那天傍晚,他正要去球场打球,许澄光突然半路拦住他:“老丁,我不喜欢关霓啊,你可千万别误会!”

“我误会啥?和我有啥关系?”他拧眉问。

“沈冰清让我和你说一声,她说你喜欢关霓。”许澄光说。

“我不喜欢关霓。”他闷声道。

“我知道啊,你不是喜欢沈冰清吗?我真不明白她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这点事都看不出来。”

“谁说我喜欢沈冰清?”他瞪着眼问许澄光。

“你不喜欢沈冰清?”许澄光疑惑不解,“你也不喜欢关霓……”

“那你到底喜欢谁啊!?”

“我就非得喜欢谁吗?”他心中气恼,“我谁都不喜欢,不行吗?!”

中考结束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市实验。

开学初,他为了教训方振铭,不小心弄脏了谢泽阳用来参加书法比赛的毛笔字。

市中考状元谢泽阳。

沈冰清的初中同桌谢泽阳。

沈冰清口中那个不喜欢她的、让她那样难过的谢泽阳。

主任问毛笔字是谁弄脏的,沈冰清帮他顶了罪。

后来,在许澄光的超市里,因为毛笔字的事,他和谢泽阳起了争执。

谢泽阳转身就走,他看到沈冰清盯着谢泽阳的背影看了很久。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盯着一个人的背影盯了那么久。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那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其实应该不是第一次。

她第一次这样魂不守舍,是她初一转学那天。

他一直觉得,如果沈冰清就只是把他当朋友,那么他也可以退一步,就只是作为一个好朋友,默默看着她幸福。

但她喜欢的那个人,必须能给她幸福。

谢泽阳不是那个人。

一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不应该一直让她伤心。

他讨厌谢泽阳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好好说话,目中无人,虽然许澄光跟他说过,是他对谢泽阳的误解太深。

程勇也说,谢泽阳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谢泽阳会不会真的是一个值得她去喜欢的人。

也是他第一次觉得,是不是她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她。

高二那年暑假,他发现沈冰清不在家待着了,开始和谢泽阳一起去市图书馆上自习。

她问他要不要也去上自习,他摇头拒绝了。

那是她第一次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明,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他问。

聊一聊我们未来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再聊一聊,努力的意义。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冰清,沉稳,有韧劲,和以前完全不同,和某个人那么像。

他笑了,有一瞬间非常为她开心。

偶尔,他会和她一起学习。学得困了,他看到桌上刚好有一罐橘子糖,问她这罐糖能不能吃。

她一把将罐子抢了过去,把另外一个糖盒推给他,笑着说:“这些都给你,随便吃。”

“突然不太想吃了。”他说,“吃这么多糖,你不怕牙坏了啊!”

“这罐糖不是吃的。”她宝贝地抱着怀里的橘子糖说。

“谢泽阳给你的?”他问她,“他给你这么多糖干嘛?”

“我学习了。”她把橘子糖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喉咙干涩发紧。

你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我连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橘子糖了都不知道。

她艺考那天,他忽然收到消息,说她因为长期节食缺乏抵抗力,又挨了冻,夜里高烧不退。

他还听说,谢泽阳保送了理工大。

而她从程勇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谢泽阳并没有主动告诉她。

他匆匆赶到医院,发现谢泽阳也在。

他把谢泽阳叫到了医院走廊,没忍住给了他一拳。

他特别想问问谢泽阳,她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多关心她一点?

她那么满心期待地想要和你一起去北京,那么拼命努力地去学习,你为什么保送了理工大却不告诉她?

为什么?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打算放心地把她交给他了。

只差一点。

幸好,还差一点,还来得及。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他冷声对谢泽阳说,“但我想告诉你,你不配喜欢她。”

高考结束后,他留在市内读大学,她去了广州的Z大。

大一下学期,他听说她谈恋爱了。

有时候她会和他分享自己的恋爱日常,一开始他会耐着性子去听,后来他每次都岔开话题,甚至直接大喊一句“我求你了,你别再屠狗了”,然后挂断了语音通话。

时光匆匆流逝,大学毕业后的某天,她突然在群聊里发了条消息:“两位亲爱的友友,宣布一个重大消息,我要结婚了!”

看到消息的这一刻,他怔愣了很久,又渐渐回过神来。

是啊,谈了这么久,是该结婚了。

“恭喜恭喜!”许澄光立刻回复道。

沈冰清发语音说:“他说放假陪我回家一趟。到时候我们去找你俩玩,你俩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七月末。”许澄光说。

“OK.”

“小明同学呢?呼叫小明同学……”

沈冰清在群里拍了拍他。

他定定看着手机屏幕,眼睛很酸,鼻子也酸,连呼吸都是酸的。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酸些什么,只是察觉到自己的眼角忽然有点湿,伸手一摸,摸到了眼泪。

她结婚了,他竟然会哭。

你在哭什么?他问他自己。

连表白你都没表白过。

你还好意思哭。

他想着,注意到手机屏幕上,她给他打来了语音电话。

他吸了下鼻子,按了接通键。

“你干嘛呢?一直不回消息。”她问。

“啊?没干嘛。”他压着鼻音说。

“你声音怎么回事儿?感冒了?”

“嗯,有点。”

“你吃药了吗?用不用我给你叫个美团送药?”

他沉默了许久,才回答说:“吃了,放心吧。”

“没事儿,不用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他补充道。

“行,那你快好好休息吧!”她说。

“那个……恭喜啊,终于修成正果了。”他抹了把脸,“尽早把人带回来,见见亲友团。”

“知道啦!”她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和光光一样,也七月末。”

“OK,到时候我带他回来见你们。”

“你快休息吧!争取感冒早点好!”

“OK,挂了。”

沈冰清婚礼这天,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出席。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怎么穿过西装。

这是他第二次穿西装。

他恍惚记起了小学时的某天,他们俩要一起表演节目,需要提前在化妆间选衣服。老师特意强调了不让他们动后面衣柜里大人表演用的衣服,他们俩却偏偏都好奇心太强,偷偷跑过去打开了衣柜,看到了好几套悬挂整齐的西装和婚纱。

趁老师没注意,他偷偷把一件西装套在了身上,又帮她把白色头纱绑在了头发上。

“好看吗?”她问。

“好看。”他说,“要是带手机来就好了,我还能给你拍张照。”

他说着伸出手,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方框,笑着对她喊:“沈冰清!看镜头!”

“照完了!”他装模作样地对着“照片”夸赞,“特别美!”

“那我也给你照一张!”她被逗笑了,也伸出双手朝他比了个方框。

“小明。”她忽然对他说。

“等以后我们长大了,一定要穿一次真正的婚纱和西装。”

“好。”他回答道。

大屏幕开始滚动播放她和肖逸宁七年里的相爱过往。

舞台中央,她身穿一袭白色婚纱,站在肖逸宁面前,听主持人让他们宣读誓词。

肖逸宁单膝跪地,手里举着婚戒,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她含泪点头,看他为自己戴上婚戒。

台下的亲友们发出热烈的欢呼喝彩声。

她和肖逸宁在欢呼喝彩声中拥吻。

“小伙子,你是清清的什么人啊?”邻座的阿姨突然凑过来问他。

他顿了片刻,回答说:“好友。”

“我和她……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从小到大,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变过。

没有进一步过,也没有退一步过。

他们是永远不会分开的好友。

所以今天,沈冰清。

我特意穿着西装出席你的婚礼,只为完成我们小时候的约定。

愿能以友之名,来祝福你的爱情。

新婚快乐,沈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