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乘止观述记(12)
卷十二
(午)二,别解。分四。(未)初,解共相识。二,解不共相识。三,解共中不共。四,解不共中共。今初。
何者?所谓外诸法,五尘器世界等,一切凡圣同受用者,是共相识相也。如一切众生,同修无量寿业者,皆悉熏于真心共相之性,性依熏起,显现净土,故得凡圣同受用也。如净土由共业成,其余杂秽等土,亦复如是。然此同用之土,唯是心相,故言共相识。又此同用之土,虽一切凡圣共业所起,而不妨一一众生,一一圣人,一身造业,即能独感此土。是故无量众生,余处托生不废,此土常存不缺。又虽一一凡圣,皆有独感此土之业,而不相妨唯是一土。是故无量众生新生,而旧土之相更无改增。唯除其时一切众生同业转胜,土即变异,同业转恶,土亦改变。若不尔者,即土常一定也。
“外”者,谓在五阴身之外也。“诸法”,即是五尘器世界等。六尘中仅举色声香味触之五、而不及法者,法是无表色故。(言非如前五尘,各有所表现。)“世界”,即吾人所依之大地。谓之“器世界”者,对众生有情世界而言也。此皆共相识显现之相,故曰“共相识相”。“同修无量寿业”,谓同修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净土之业。“性依熏起,显现净土”八字,说尽念佛法要。谓本具之佛性,为无明覆障故,必依净业之熏力,熏令生起。所谓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是故念他佛,即是念自佛也。然以积垢之身,非仗弥陀悲愿,何能自拔?故一句万德洪名,当如孩提之呼父母,心口宛转,声泪交迸,有非蒙垂手提携不可之势。如是真诚,方能熏起,显现净土。所以念自佛,必须念他佛也。“凡圣同受用”者,谓凡夫得生净土,即与圣人同其受用。即指极乐之凡圣同居净土而言。“杂秽等土,亦复如是”者,谓秽土亦是众生同业所造。如一国中,太平之与离乱,境界大不相同,此皆一切众生同业所造,故显现不同耳。“同用之土,唯是心相”者,谓此同受用土,无论净秽,惟是一心所现之相,故名共相识也。由此可知净土秽土,皆是唯心所现。而世人于净土则计为虚,于秽土则执为实,不知秽土既非有现有,净土亦何妨非有现有。若谓净土有即非有,不必著相者,其如秽土有即非有,汝竟不能离相何耶?何况净土则清净胜妙,永出轮回,而与佛菩萨同居;秽土则热恼沉沦,无常流转,且恐与鬼畜为伍乎?为此言者,非愚即狂矣。若谓净秽一切皆空,无论未必做到,即真做到,早是恶取空、走入魔道了也。或复高谈唯心净土,而废事修,不知秽土亦是唯心,若不造染业,即亦不现,然则不以净业熏心,何能显现净土耶?是亦瞽论而已矣。“又此同受用土”,谓为共业所起者。言其造业相同,即所感之土同,非谓定须共造方感也。故虽一一凡圣,一身独造此业,即能独感此土。如极乐国土,原为弥陀愿力所成是已,由是义故,所以无量众生,余处托生不已,(文云“不废”者,不已之意。)而此土则常存不缺。盖去者自去,来者自来。世人每谓:倘皆往生极乐,娑婆将空无人。若知此理,毋庸过虑。何则?汝若爱此土者,即独感此土矣。此明余处托生,此土不缺之义。又复一一凡圣,虽皆有独感此土之业,而所感者,不妨唯是一土。盖所造之业同,所感之土即同,非一一各别一土也。“不妨”者,谓虽一一凡圣,托生一土,生者尽生,并无妨碍。由是义故,所以无量众生陆续新生,而旧土之相,并无改增。此明托生虽众,土亦无增之义。然此无缺无增,虽若一定,亦有改变之时。盖同业转胜,土即变而转胜;同业转恶,土即变而转恶。世亦有言曰:若同生极乐者,彼土将无人满之患乎?不知果能同生极乐,则同业转胜,彼土亦即转胜异前。经言:“观音成佛时,极乐净土,复倍于前。”此即转胜之据。转恶者,考诸经论,娑婆当成劫时,远胜今日。后因同业转恶,土乃改变。如众生忏悔罪业,同业转胜时,土亦转胜。经言:“弥勒佛降生,世界远胜现在。至富楼那尊者成佛时,胜过极乐。”或闻此言即曰:然则候尊者成佛可矣,不必生极乐也。嗟乎!生死轮回,无常迅速,一失人身,万劫不复,岂能相候耶?末句谓若非同业转变者,土常一定,不变异也。
(未)二,解不共相。
所言不共相者,谓一一凡圣,内身别报是也。以一一凡圣,造业不同,熏于真心。真心不共之性,依熏所起,显现别报,各各不同,自他两别也。然此不同之报,唯是心相,故言不共相识。
“内身”者,约六凡言,即五阴色身;约四圣言,则如诸佛之光明相好、菩萨之胜妙身、二乘之意生身皆是。谓之内者,对上文“外诸法”言,故曰内也。“不同之报,唯是心相”者,如世间苦乐好丑男女诸相,各各不同,皆由心中造业不同所感。佛之相好,亦是多劫修成。以其皆由心作,故曰“唯是心相”。余文可知。
(未)三,解共中不共。
就共相中,复有不共相识义。谓如饿鬼等,与人同造共业故,同得器世界报,及遥见恒河,即是共相故。复以彼等别业尤重为障故,至彼河边,但见种种别事,不得水饮,即是共中不共也。复据彼同类,同造饿业故,同于恒河之上,不得水饮,复是共相之义。于中复所见不同,或见流火,或见枯竭,或见脓血等,无量差别,复是共中不共。若如是显现之时,随有同见同用者,即名为共相识。不同见闻不同受用者,即是共不共相识。随义分别一切众生,悉皆如是可知也。
此明依报共相中之不共相识也。初约人鬼异类以明。人鬼同居一世界,同得见恒河。此由造同业故,得共相识。而鬼至河边,复见非水。此由造别业故,得共中不共相识。次约饿鬼同类以明。同于河边不得水饮,是共相识义。而所见复有流火脓血枯竭之不同,此共中不共相识义。“若如是”下举例。谓凡遇事相如是显现时,其同见闻同受用者,即名共相识。其不同见闻不同受用者,即共中之不共相识。“随义分别”下结成。谓一切众生界中,悉皆如是有共中不共。随举例之义而分别之,则孰为共,孰为不共,可以例知。此中独言一切众生、不及佛界者,以诸佛皆同见闻、同受用,故不言也。且以人事论之,如同在人道,而有贫富贵贱等种种不同。同一言论,同一行事,而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同一经教,而见偏见圆,随类领解。此皆共中不共相识也。
(未)四,解不共中共。
就不共相中,复有共义。谓眷属知识,乃至时顷同处同语同知同解,或暂相见,若怨若亲,及与中人,相识及不相识,乃至畜生天道,互相见知者,皆由过去造相见知等业,熏心共相性故。心缘熏力,显现如此相见相知等事,即是不共相中共相义也。或有我知见他、他不知见我者,即于我为共,于他为不共。如是随义分别可知。又如一人之身,即是不共相识。复为八万户虫所依故,即此一身,复与彼虫为共相识。亦是不共中共想义也。
此明正报不共相中之共相识也。初就眷属乃至天道畜道互相见知等事,以明不共中共。“中人”者,无怨无亲之意。晤面为相见,闻名为相知,彼此闻名曰同知,互知心意曰同解。谓或是家族戚党,或为知识善友,或能时顷同处,或仅暂刻相见,或相怨,或相亲,或无怨无亲,或素来相识,或素不相识乃至畜生天道等,凡能互相见知者,皆由过去生中,曾造共业,熏共相性,乃能于不共中,显现共相识也。次就我见知、他不见知,以明不共中有共有不共。复就自身中虫,以明不共中共。盖就身言,为不共相;就户虫言,则为共相。人身八万四千毛孔,中皆有虫。户,喻毛孔也,故名“户虫”。“八万”者,举成数言。
(午)三,结示。
以有此共相不共相道理,故一切凡圣,虽同一心为体,而有相见不相见、同受用不同受用也。是故灵山常曜,而睹林树潜辉;丈六金躯,复见土灰众色。莲花妙剎,反谓丘墟;庄严宝地,倒言砂砾。斯等皆由共不共之致也。
初结一切凡圣,所以有相见不相见、受用同不同者,由于一心之中,有此共相识不共相识故也。“是故”下指事警策。夫我世尊,在灵鹫山中说法,丈六金躯,光明常曜。而见为双林入寂,辉光潜隐,灵骨已化者(“土灰众色”,指迁化言),由其造别业故,熏成不共相识,故不得见也。《维摩经》载,世尊以足点地,娑婆即成七宝庄严莲花妙剎,收足复见砂砾丘墟。盖佛心净,故现土净。众生心秽,故见土秽。众生既不修佛净业,熏同具之佛性,以致妙剎宝地,佛收足时,颠倒见为丘墟砂砾也。昔我智者大师,礼诵《法华》,至是真精进,是名真法供养,忽尔入定,亲见灵山一会,俨然未散。此即因造同业,熏成共相识,故得见之耳。末句总结上文。“之致”应是“所致”之误。谓上来所言,或同见闻同受用,或不同见闻、不同受用,如斯等事,皆由共相识不共相识所致也。
(辰)三,总结。
此明不空如来藏中,藏体一异六种差别之义竟。上来总明止观依止中,何所依止讫。
初句,结不空如来藏之义已竟。次句,总结初明止观依止中,何所依止义已竟。
(庚)二,明何故依止。分二。(辛)初,正明。二,释疑。初中二。(壬)初,明修必依本义。二,明全性起修义。今初。
次明何故依止。问曰:何故依止此心修止观?答曰:以此心是一切法根本故。若法依本,则难破坏,是故依止此心修止观也。人若不依止此心修于止观,则不得成。何以故?以从本以来,未有一法心外得建立故。
上来所明,是自性清净心名义体状。今则明所以依止此心修止观之故。夫一切世间法,出世间法,皆是唯心所现。譬如一切草木,皆依大地而生。是故从本以来,未有一法心外得建立者。既此心为生一切法之根本,今修止观,若不依止此心,则必破坏而不得成。所谓以不生灭心为本修因,方证不生灭果是也。
(壬)二,明全性起修义。又二。(癸)初,正明。二,释成。今初。
又此心体,本性具足寂用二义,为欲熏彼二义,令显现故。何以故?以其非熏不显故。显何所用?谓自利利他故。有如是因缘,故依此心修止观也。
心体本具寂性,然非修止不显;本具用性,然非修观不显。故依此心以修止观者,为欲熏彼二义令显现耳。“显何所用”“用”字,谓修止显寂,有自利之功能;修观显用,有利他之功能。至于何谓寂用,及何以寂用显现,成二利行,下文详释其义。
(癸)二,释成。
问曰:何谓心体寂用二义?答曰:心体平等,离一切相,即是寂义。体具违顺二用,即是用义。是故修习止行,即能除灭虚妄纷动,令此心体寂静离相,即为自利;修习观行,令此心用显现繁兴,即为利他。
“平等”二字,即是离一切相之意。心体本来非相非无相,离过绝非,真如平等,故曰“即是寂义”。“违顺二用”,即前文所明染净二性。一一凡圣心体,本具染净性用,故曰“即是用义”。众生无始不觉自动,妄想虚境,缘念不息,故致流转。今修止行,凡有无等四句法,一切俱离,则妄动除灭,而证寂静心体,得大自在。故曰“即为自利”。修习观行,熏令违用繁兴,则倒驾慈航,大悲度众;熏令顺用显现,则大智圆明,功德满足。故曰“即为利他”。又止观二行,若通而论之,则约修证言,止观无非自利;约教化言,止观皆为利他。若别而论之,则止行显体,于自利偏胜;观行显用,于利他偏多也。
(辛)二,释疑。
问曰:修止观者,为除生死。若令显现繁兴,此即转增流浪。答曰:不然。但除其病,而不除法。病在执情,不在大用。是故炽然六道,权现无间,即是违用显现。而复毕竟清净,不为世染,智慧照明。故相好圆备,身心安住胜妙境界,具足一切诸佛功德,即是顺用显现也。此明止观依止中,何故依止竟。
问者以显现繁兴,滥同虚妄纷动,故来转增生死流浪之疑。不知流转生死,病在妄情纷动,执虚为实,岂在违顺大用?故但除其情执之病,不妨大用繁兴。若除病而并除一切世间出世间法,则沉空滞寂,何足为大乘!大师所以不然其说也。是故菩萨炽然六道,应以人天身得度者,即现人天身度之;应以三恶道身得度者,即现三恶道身度之。甚至大权示现于阿鼻地狱,即此便是违用显现,岂与凡夫迷真逐妄,为业力所牵者同哉。所以虽现违用,而复毕竟清净。以清净故,所以在尘不染。以不染故,所以智慧照明。又复智慧照明,所以不为世染。不为世染,所以毕竟清净。由是之故,虽其炽然六道,而复相好光明,圆明备足;虽权现无间,而其身心,仍复安住清净胜妙境界;虽违用显现,而即具足一切诸佛之性净功德。具足功德者,所谓三德圆明是也。即此便是顺用显现。以此两两对勘,可知顺用方能违用,违用即是顺用。染即是净,相即是空。故以净现染,则染而非染;以空显相,则相即无相。智者大师曰:“火能烧人。得法术者,出入无碍,不须除火。故八万四千烦恼,凡夫为之疲劳,诸佛菩萨以为佛事。”蕅益大师曰:“迷者被违顺所用,达者能用违顺。”所云得法术者,修止观之谓也。不须除火者,除病不除法之谓也。为之疲劳,所以法身流转五道。以为佛事,所以生死即是涅槃。被违顺用者,由于虚妄纷动。能用违顺者,因其智慧照明也。明得此理,何须致疑。
又文中“病在执情,不在大用”、“毕竟清净”、“智慧照明”数句,极关紧要。何则?除执情而得清净,所谓止也。以慧明而起大用,所谓观也。又复因慧明故,乃得清净,修观即所以修止也。除情妄故,乃起大用,修止即所以修观也。如此止观并进,寂用圆成,则烦恼菩提,非一非异;生死涅槃,不入不住。乃问者但曰“修止观者,为除生死”,是但知明体,而不知达用矣。须知如来藏具足空不空二义,空即本体,不空即是大用。体必具用,用即是体,是为理事不二。吾人自性清净心,本来如是圆融,如是无碍,是故修习止观,必依止此心而修,方能体用全彰,理事圆显耳。末句,总结止观依止中,第二明何故依止义已竟。
(庚)三,明以何依止。分三。(辛)初,分科。二,解释。三,总结。今初。
次明以何依止。就中复有三门差别。一明以何依止体状。二明破小乘人执。三明破大乘人执。
“以”者用也。上来所明自性清净心,是止观之所依止,今则明用孰依止净心而修耶。须知能依止净心修止观者,即第六意识是也。分为三门,释其所以。初明意识依止之体状者,体状犹言行相,即明修止观时,其行相不能离意识作用也。二、三皆除执病之文。先破小乘执,次破大乘执。盖小乘人执意识为究竟,而不知净心乃所依之本体。大乘人又执净心能自知,而不了意识乃能修之妙用。此二种执,正是意识妄情,惜乎当人不自知耳。故须次第破之,然后大乘止观,方得成就。自此以往,皆明修行法要。大众其善听善摄,善思惟之。
(辛)二,解释。即为三。(壬)初,明以何依止体状。二,明破小乘人执。三,明破大乘人执。初中二。(癸)初,总标。二,别释。今初。
初明以何依止体状者。问曰:以何依止此心修止观?答曰:以意识依止此心修行止观也。
意识,犹言意根之识,盖第七末那(末那,梵语翻为意),为生起第六识之根,故约其生起之根则为意,约其分别之用则曰识,因名之曰“意识也”。
欲明修行止观必用意识之故,不可不略知八识名相。盖自最初一念不觉,真妄和合,而成藏识。此即阿赖耶,所谓第八识是也。名为藏者,谓其能受前七识之熏,执藏根身器界之种子故。其缘第八识之见分,执之为我者,即第七末那意。见闻觉知,攀缘分别者,即第六意识。其由五根发现于外者,则为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所谓前五识是也。此八个识,成则俱成,起即同起,约用成八,约体为一也。然凡夫之前五识,全仗意识功能,助成其用。藏识固是主人公,然但能为诸法所依之本,摄持诸法,不能自造善恶。所以谓之真妄和合者,即由真心不觉自动,妄分能所,而有末那之妄执,意识之妄情故耳。是故八个识中,力用之大,必推六、七二识。然而第七末那,但能恒常审量,妄执我见。惟有第六意识,既明且利,无境不能缘,无事不能作,其力极强,其用极广。故意识若转,末那亦随之而转。若此二俱转成智者(转意识成妙观察智,转末那成平等性智),尔时藏识即转为大圆镜智,前五识亦转为成所作智矣。今修止观,即欲转识成智耳。而意识若转诸识随转,所以修行止观,必从意识下手者此也。若先明得此理,则于向后所说妙谛,庶几易于领悟。
(癸)二,解释。又二。(子)初,明止行体状。二,明观行体状。初又二。(丑)初,正明。二,释疑。今初。
此义云何?谓以意识能知名义故。闻说一切诸法,自性寂静,本来无相。但以虚妄因缘,故有诸法。然虚妄法,有即非有,唯一真心,亦无别真相可取。闻此说已,方便修习。知法本寂,唯是一心。然此意识如此解时,念念熏于本识,增益解性之力。解性增已,更起意识,转复明利,知法如实。久久熏心故,解性圆明,自照己体,本唯真寂,意识即息。尔时本识转成无分别智,亦名证智。以是因缘,故以意识依止真心修止行也。是故论言:以依本觉,故有不觉。依不觉故,而有妄心。能知名义,为说本觉。故得始觉,即同本觉。如实不有始觉之异也。
“能知名义”者,何等名义耶?即下文“一切诸法,自性寂静”乃至“亦无别真相可取”是也。一切十法界因果诸法,论其自性,本来寂静。无相者,本来无此诸法之相,正明其自性寂静之义。此知得真谛名义也。但以因缘和合,故此诸法虚妄显现,非有而有。此知得俗谛名义也。是故虚妄诸法,有即非有。所本有者,唯一真心。然此真心,亦本无相,非离真俗二谛之外,别有真相可取。此知得中道第一义谛名义也。其所以能知者,实唯意识。若非意识功用,虽闻此说,即亦不能辨名达义矣。此名字位中人也,修习者依义起修。
“方便”二字,即指止观。盖清净本体,无所可修。所谓修者,但令虚妄纷动止息,是为转识成智之方便法门耳。须知一切行门,皆方便也。“知法本寂”者,内心觉知诸法,本来寂静无相,唯是一心也。前因闻教,得知名义,是由外而入,闻慧也;今方便修习,能知本寂,是由内自觉,思慧、修慧也。此即发觉初心,观行位中人也。解者领悟,念念者思惟。意识如是领悟时,便如是思惟;如是思惟时,便是熏于本识。本识受解性之熏,果时无明即灭,尔时意识即转为无尘智,故曰“增益解性之力”。此相似位中人也。果时无明灭后(即是解性增已),业识及住地无明渐薄,所起意识(即无尘智)辗转明利,直至无明住地垂尽。即能知彼虚状之法,本自不生,今即无灭。是为“知法如实”,谓知一切法如实空,如实不空,惟是一心也。至此已是分真位中之等觉位,无尘智转名为金刚无碍智矣。
“久久熏心”者,谓自观行以来,久久熏修,至等觉时、金刚智还复熏心。谓之熏心者,尔时仅存极微细之一念无明,故不曰熏于本识,而曰熏心,即自性清净心也。迨一念无明尽灭,则解性圆满光明,自照本心,体证寂静真如。所谓“从来真是妄,今日妄皆真”也。故曰“本唯真寂”。“意识即息”者,谓金刚智转为妙观察智时,能所分别,一切止息也。正当分别止息之时,本识即转成大圆镜智,故曰“尔时”。因其是自性亲证,别无能证所证之分,故又名为无分别智,亦名证智也。试观最初能知名义,知法本寂;渐进而增益解性,知法如实;解性圆明,莫非意识力用。而由意识先转为无尘智,复转为金刚智,而成妙观察智,尔时本识即转为大圆镜智,可知进修时,步步藉意识功能,即步步转以成智。且此智成时,即体证真如,大圆镜智,随之亦成,可不谓善巧方便法门乎?以是因缘,故以意识依止真心修止行也。“依止真心”者,最初必悟知心体,依之起修;最后则体证真如,止于至善,原始要终,皆以真如一心为所依止,所谓因该果海,果彻因源是也。此中所明,皆是除灭妄动转识成智功行,故曰“修止行”也。
“是故”下引《起信论》证成。不觉依本觉而有,妄心依不觉而有。妄心即意识妄想,本书亦名为分别性。不觉即无明业识,本书亦名为依他性。本觉即自性清净心,乃真如实性,本书亦名为真实性。意识知见立知,其病在一“立”字,所谓执情是也,故名为妄心。然知见之知,即是本觉自性。故用其觉知名义之能,转其虚妄执情之病,为说自性本觉。一切诸法,但是因缘和合,虚妄假有,唯一真心,亦无别真相可取。闻此名义,发起修智,便是始觉。于是步步增进,解性圆明,始觉即同本觉矣。夫约始本言,虽有二名,约真如实性言,不有始本之异也。岂但本始不殊,实乃全真成妄,故返妄即可证真。由此可知以意识为能依止之理矣。
(丑)二,释疑。
问曰:上来唯言净心真心,今言本识,意有何异?答曰:本识、阿赖耶识、和合识、种子识、果报识等,皆是一体异名。上共不共相中,已明真如与阿赖耶同异之义。今更为汝重说。谓真心是体,本识是相,六七等识是用。如似水为体,流为相,波为用,类此可知。是故论云:“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说名阿赖耶识。”即本识也。以与生死作本,故名为本。是故论云:“以种子时阿赖耶识,与一切法作根本种子故。”即其义也。又复经云:“自性清净心。”复言:“彼心为烦恼所染。”此明真心虽复体具净性,而复体具染性故,而为烦恼所染。以此论之,明知就体偏据一性,说为净心;就相与染事和合,说为本识。以是义故,上来就体性以明,今就事相说,亦无所妨。问曰:熏本识时,即熏真心不?答曰:触流之时,即触于水。是故向言增益解性者,即是益于真心性净之力也。
是故论云:“阿赖耶识有二分,一者觉,二者不觉。”觉,即是净心。不觉,即是无明。此二和合,说为本识。是故道净心时,更无别有阿赖耶;道阿赖耶时,更无别有净心。但以体相义别,故有此二名之异。
凡夫自无始一念不觉以来,久已真妄合和,除本识外,何处更觅净心以为依止?故上文言“熏于本识”耳。闻者不解此义,乃问前言依止净心,今又言熏于本识,本识之与净心一耶?异耶?答谓:本识即真妄和合之阿赖耶。此识能生十法界因果,故有种种异名。如和合识,约真妄和合而名;种子识约因而名;果报识约果而名也。总之真心(即净心)是体,本识是相,六七等识是用。体相用从来不离,如水为体、流为相、波为用,三者从来不离。“类此可知”者,以喻合法也。此中具有三义。一者体具。如由水而有流波,喻由真心而有本识等。二者究源。如流如波,原即是水,喻六七八识等,体即真心。三者成相。如水与波,共成流相,喻真心与六七识,共成本识之相也。《起信论》言:“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说名阿赖耶识。”不生灭即是真心,生灭即是妄情。就妄边言,则为生死作根本;若就真边言,亦为涅槃作根本。故云“与一切法作根本种子”。“一切”者合世间出世间而言也。此明阿赖耶名为本识之义也。“种子时”者,明其所言本识与一切法作根本种子者,乃约作种子之时而言,非约其成果报之时言也。又复下引《了解起经》,以明真心本识,非一非异。经中既言“自性清净心”,复言“心为烦恼所染者”,此明真心体具染净二性。由此可知,说为净心者,乃偏据体具之净性而言;说为本识者,乃就其与染和合之相而言也。然则前约体性,而云依止净心;今就事相,而说熏于本识,两义初无相妨也。如了得性相不二,则熏相即是熏体,更无所疑矣。闻者不解,复有次问。不知流外无水,触流即触于水。上言增益解性之力者,即是增益真心性净之力也。何以故?除却真心,别无解性故。《起信论》言,阿赖耶具有觉与不觉二分。觉即不生灭之净心,不觉即生灭之无明。此二和合,名为本识。是故净心外无别本识,本识外无别净心,但约体相、假立二名耳。然则说熏本识时,何异于说熏净心耶?
(子)二,明观行体状。
问曰:云何以意识依止净心修观行?答曰:以意识知名义故。闻说真心之体,虽复寂静,而以熏习因缘故,性依熏起,显现世间出世间法。以闻此说故,虽由止行,知一切法毕竟无相,而复即知性依熏起,显现诸法,不无虚相。但诸凡惑,无明覆意识故。不知诸法唯是心作,似有非有,虚相无实。以不知故,流转生死,受种种苦。是故我当教彼知法如实。以是因缘,即起慈悲,乃至具行四摄六度等行。如是观时,意识亦念念熏心,令成六度四摄慈悲等种子,复不令心识为止所没,即是用义渐显现也。以久久熏故,真心作用之性,究竟圆兴,法界德备,三身摄化,普门示现。以是因缘,以意识依止净心修观行也。
上明止行,是转识成智而得体;今明观行,为推己及他而起用也。然约体用说,故先止后观;若约修行辨,须先观后止。(如下止观体状中所明。)总之,修止必兼观,修观必兼止,是为一心融修。若止不兼观,则定多慧少,心必昏沉。观不兼止,则慧多定少,心必散乱。偏即成病,故修必双行。又见思等惑,因修止行而伏,因修观行而破。故无论自度度他,皆须止观并运。此理不可不知。即如本书,前明止行中云:能知名义,以及念念熏于本识,增益解性等,是明即观之止也。今明观行中云:由止行知一切法无相,而复即知熏现诸法,是明即止之观也。但顺文便,止观分说。且以明由体方能起用,自度方能度他,故先止后观耳。
是故观行中名义,即蹑上文止行而来。如真心之体,虽复寂静,及知一切法毕竟无相,即止行中自性寂静,本来无相也。而以熏习因缘,显现世出世法,及复知不无虚相显现,即止行中但以虚妄因缘,故有诸法也。然上文重在得体,今文则重在起用。故用“虽”字而“复”字,以示由体起用之意。盖谓我知一切法无相之体,即复知不无显现虚相之用。而诸凡夫愚惑,意识为无明障覆故,不能了知诸法唯心,执虚为实,遂至流转生死,受种种苦。以是因缘,我当熏现化度之行,教彼知法如实,故起四无量心等也。此中“唯是心作”,即上文之“唯一真心”,真谛也。此中之“似有非有,虚相无实”,即上文“然虚妄法,有即非有”,俗谛也。此中之“知法如实”,即上文“无别真相可取,乃即空即假即中”,中道第一义谛也。初发度众之心,即欲教彼知得圆融三谛。大乘观行,如是如是。
四无量心,即是慈悲喜舍。慈者,与乐之心。悲者,拔苦之心。喜者,见人离苦得乐,生庆悦心。舍者,行慈悲喜,而无著相之心也。又怨亲平等,亦谓之舍。此四心平等普缘一切众生,故曰无量。亦名四等心。文中未言喜舍,以“乃至”二字赅之。四摄即布施、爱语、利行、同事。以此四法摄受众生,令其听我教化也。度他必先行布施,使生亲爱,乃能摄化。布施有三,曰财施,曰法施,曰无畏施。又财、法二施中,即兼无畏施,以有财得免贫穷之畏,闻法得免生死之畏故也。随其根性,善言安慰,使生欢喜,是为爱语。起身口意善行,利益众生,又彼有善行,我助其力,使之顺利,是为利行。不自贡高,同彼行事,使之亲附,是为同事。六度者,修布施度悭贪,修持戒度破犯,修忍辱度热恼,修精进度懈怠,修禅定度散乱,修般若度愚痴。等行者,等于万行也。或曰:当文云“具行”,凡夫恐不能行也。须知当文言具行者,乃是定境观心。正因凡夫不能具行,故应时时作如是具行之想,令熏成四摄六度慈悲等种子。若不修此观行,心识即为止行沉没,堕无为坑,而成焦芽败种矣。故必于观行位中,念念作如是观,熏心成种,便得用义渐显。渐显者,谓虽未能具行,而已逐渐行之矣。
又修观令心不没。不没之义,便是用显。故曰“即是用义渐显现”,此相似位也。迨由相似入分真,久久熏习,历四十一位而至等觉妙觉。然后真如心性中,大权大用,究竟圆兴,示现无碍耳。以其性德圆明,故称法界德备。以其修德成就,故能三身摄化,普门示现。如是性修不二,体用无碍,是之谓究竟圆兴。此中“法界”二字,即指心性言。“德备”者,谓无漏称性功德,圆满显现。“三身摄化”者,佛于地上菩萨,以他受用报身摄化;于三乘及凡夫,以胜劣应身摄化。“普门示现”者,谓以普□法门,随类示现,如观音现三十二应身,称为普门大士是也。当知诸佛诸大菩萨,无不普门示现者。
末云“以是因缘,以意识修观行”者,试思闻名知义,觉知诸法无相,而复即知不无虚相熏现,又知凡惑因不知而受生死种种苦,更知我当教彼,由是而修观行,熏成慈悲种子,以至究竟圆兴,自始至终,莫非意识之功也。夫知修止而成大智,知修观而成大悲,止观并运,悲智具足。意识力用,大哉伟矣。然而意识者非他,即吾人现前一念,随境攀缘、分别不停者是也。用以修止观,便有如是功能。用以缘妄境,便得种种罪过。功首罪魁,诚非虚语。虽然,意识不任功过,功过但在当人迷悟之间。披毛从此得迷也,作佛也由他悟也。大众起心动念时,急须观照观照,拣别拣别。(校上来原本卷十二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