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魔神重生

妫赵的百姓都在纷纷传闻,皇帝御驾亲征的大军在建康吃了败仗,并不是如公告所说的南征大捷,击败建康水军,歼灭大景陆军无数。

这个传闻在洛阳越来越盛,赵国百姓看到妫赵大军撤回到了洛阳,更加坚信妫赵在建康输了。洛阳城内人心惶惶,甚至传言各地汉人部曲都发起了叛乱。

回到洛阳的妫樽、妫鉴兄弟,深切知道百姓的担忧。但是少都符散瘟的遗毒还未彻清,如今再次兴动大军,也是徒劳。大景方面祛除瘟疫的手段比妫赵高明,现在急于攻打建康,万一军中瘟疫再度肆虐,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寿春已经收复,也算是此次进攻大景的巨大战略收获,为下次进攻建康占据了有利根据。

在这段时间,干阙马不停蹄地率领沙亭军,四出翦灭各地汉族部曲的叛乱。沙亭军的威势,依旧无可抵挡。

直到翦灭了大景残余北方的最大势力,并州留守刘鲲后,干阙方才班师洛阳,向妫樽禀告军情。

刘鲲在大景东渡后,一直据守并州,是大景安插在妫赵后方的一支重要的军事势力。妫赵三十年来一直忙于平定中原,无暇征讨刘鲲,导致并州渐渐发展为妫赵的心腹大患。

妫赵大军从寿春回撤洛阳之时,沙亭军与赵军分兵,一路扫**散落在赵地内的汉人部曲。半年后,干阙突然从邯郸北上,突袭并州。并州守将刘鲲正在筹划与大景联系,伺机起事,准备越过太行山南麓,突袭洛阳。却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并州城外已经插满了沙亭军的军旗。

刘鲲也算是一代名将,但是在干阙面前,毫无抵挡之力。围城不到一个月,沙亭军在干阙的率领下,堰塞并州城外的河流,然后引水淹城,沙亭军顺着水势,一鼓作气攻破了并州的城墙。

刘鲲被俘,不肯投降,反而在干阙面前侃侃而谈,鼓动干阙反叛妫赵。干阙告诉刘鲲,他并非景朝的子民,沙亭军先前本就是泰朝的北府军后裔,如今跟随妫赵,与昏庸无度的大景毫无干系。

刘鲲闻听,破口大骂,只求速死。干阙将刘鲲用弓弦勒死,保了全尸,然后用棺椁装盛刘鲲尸首,送往建康,成就了刘鲲的忠义。

干阙回朝,将此事禀告妫樽。妫樽赞许干阙处置得宜,可是妫鉴却对干阙的作为不以为然。

回到洛阳后,妫樽和妫鉴两兄弟之间似乎有了间隙。妫鉴不断鼓动妫樽立即南下,再次攻打建康。而妫樽似乎意兴阑珊,不愿大动干戈。

妫鉴与妫樽之间的矛盾,在妫赵的朝廷内也引发了争论。揭抵羌族的贵族武官,大都极力支持妫鉴南下,而大部分汉人的文官,则希望妫樽罢兵止战,休养生息。武官以妫鉴为首,文官以蒯茧为首。

两方在洛阳的皇宫南殿内,每日里争执得不可开交。双方都等着干阙回到洛阳,做个了断。干阙是妫赵沙亭军的首领,承续干奢的爵位,而且马上就要就任太尉一职,他的立场足以左右双方争论的胜负。

妫鉴自信干阙会支持自己,而蒯茧也觉得可以拉拢干阙。

没想到干阙回洛阳后,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闭门称病,既不上朝,也不见客。妫鉴在朝堂上不断地辩驳蒯茧,要率兵出征,蒯茧等文官则据理力争,不肯让步。洛阳城内,危机重重。

干阙在府内躲避,一天夜晚,走到宅邸的院内,仰观天象,看到紫微星光芒黯淡,洛阳城上空,笼罩着一片氤氲。干阙心事重重,看着宅邸内的池塘,与金水相连,忽然想到这里就是当年大景太傅张胡的府邸。

下人突然通报,一个沙弥求见。

干阙略作迟疑,让下人把沙弥引进来。沙弥见了干阙,双手合十,递上一封请柬后,便匆匆离去。

干阙打开请柬,看到是白马寺主持大孔雀王相邀,速速到白马寺一见,有要事相商。

干阙见过大孔雀王的本事,知道大孔雀王是西域来的奇人,身世莫测。他想了想,明白大孔雀王深夜求见,一定是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与干阙私聚。于是悄悄换了便装,牵了一匹马,独自一人,缓缓向白马寺行去。

到了白马寺前,已经是丑时。干阙下马,刚抬起手准备敲白马寺山门,大门已经打开,仍旧是刚才传柬的那个沙弥,也不说话,转身带着干阙走向寺内。

走入白马寺的大殿,看见大孔雀王正在无数的香烛之间打坐。干阙走到大孔雀王身前,大孔雀王睁开眼睛,对干阙轻声说道:“干将军,今晚大凶,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

干阙向大孔雀王拱手,“大和尚深夜召我前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大孔雀王点头,“洛阳城内,今夜必有血光之灾,干将军实在不宜留在洛阳内城。”

“大和尚如此说来,”干阙隐隐察觉不妙,“洛阳城内的灾祸,应该是有所指向。”

“祸端都要牵扯到干将军的身上,”大孔雀王反问,“将军你说灾祸会在哪里?”

“皇宫?”干阙立即明白了。

“干将军的沙亭军不能入驻城内,”大孔雀王说道,“一旦将军有难,身边无一兵一卒的亲信可以调动,纵然将军一代人杰,也只能死于乱军之下。”

“乱军之下?”干阙哈哈大笑起来,“如今我大赵军事强盛,我不久前已经剿灭了并州的景朝余孽刘鲲,放眼整个赵境,哪里还有什么势力能够对洛阳有所威胁。大和尚,你夸夸而谈,哄得了别人,却哄不了我。”

大孔雀王不与干阙争论,“干将军左右是在洛阳为难,不如今夜就在老衲处清谈一晚,如果无事,明日就回府,今夜之事,权作从未发生。如果洛阳今夜突发祸端,将军你也有个求生之机。”

“如此说来,大和尚倒是很惦记我的性命。”干阙冷冷说道。

大孔雀王听了干阙的讥讽,脸上并无尴尬之色,而是笑了笑,“干将军是逆转乾坤的当世大英雄,当然不能死于无妄之灾。何况,有个人也希望干将军活下去。”

“什么人?”干阙越来越狐疑,大孔雀王似乎掌握极为莫测的秘密。

“两日之前,来了两个人,一父一子,”大孔雀王说道,“在我这里逗留了一个时辰,给了我一封书信,然后就匆匆走了。”

“他们从何地来,又往哪里去?”干阙知道大孔雀王在暗示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从凉州来,”大孔雀王说道,“去往大景。”

干阙把佩剑抽出来,“大和尚,你果然是身在洛阳,为敌国通报的奸细。”

大孔雀王脸色平静如水,不为所动,“将军以怨报德,是不是不太公道。”

“你满口胡言乱语,说今夜洛阳有血光之灾,妖言惑众,”干阙说,“又承认与匈奴和大景有私下往来,我难道不该把你抓捕到皇宫,让我的大哥亲手把你处死?他对你信任有加,你却是个背弃他的细作。”

“妫樽皇帝,不会处死我的。”大孔雀王摇头。

“你我到大哥面前对质,”干阙恨恨地说,“你看是大哥信你,还是信我。”

“妫樽皇帝活不过今夜……”大孔雀王看了看洛阳的方向,“可能现在已经驾崩了。”

“我大哥身体一向安康,也没有染上瘟疫,”干阙喝道,“哪里说死就死了?”

“将军不好奇,那一对不希望你罹难的父子是谁?”大孔雀王并不慌乱,又把话题转回。

“是谁?”

“四象镇东神山的任嚣城。”大孔雀王说道,“他带着儿子前往大景,给我留下的,是匈奴秃发腾单于的亲笔手谕。”

不等干阙讨要,大孔雀王胸口漂浮起一张羊皮,晃晃悠悠地飞到了干阙身前。干阙伸手拿过,只看了一眼就如遭雷击,上面只有两个字:

“灭赵。”

“你是秃发腾单于安插在洛阳的细作!”干阙把佩剑搁在大孔雀王的肩上,“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就地斩杀,无须禀告大哥。”

“其实是无疾单于。”大孔雀王轻声说,“妫赵的杀孽太重,享国也只能四十年,如今时候也该到了。”

“任嚣城带着儿子去往大景,”干阙逼问,“他为何偏偏要让我活下来?”

“因为灭赵的人选,”大孔雀王眼里突然冒出金光,“就是干将军你!”

“哈哈……”干阙大笑起来,“我不杀你。原来你是个疯子。”

大孔雀王颔首向干阙微笑。干阙看到手中的佩剑竟然化作了一朵莲花。

“这种掩人耳目的西域方术,”干阙说道,“怎能让我顾忌!”

莲花瞬间枯萎,只剩下一根干枯的茎秆。

“时间到了。”大孔雀王说道,“干将军如果要保全沙亭军一脉,就赶紧前往沙亭军大营,严阵以待吧。”

干阙退后两步,不知道这个胡言乱语的大孔雀王到底是什么意图。

“将军记住,今夜我救了将军一命,”大孔雀王说,“今后还有仰仗将军的时候。”

干阙突然听到北方洛阳城内人声喧嚣,还有隐隐的刀兵交接之声。干阙大惊失色,跑出白马寺的山门,看向北方。

洛阳城内,已经冒起了通天的大火。

“事不宜迟,将军赶紧去往沙亭军大营,还有保全性命的机会。”大孔雀王已经跟随干阙到了山门之外,看着北方说道,“今夜就是魔王复苏的时候。”

干阙心如火焚,呼哨一声,在寺庙外吃草的坐骑飞奔而来,干阙翻身上马,就要奔向沙亭军大营,去引兵镇压洛阳城内的变故。

大孔雀王站在寺庙门口,看着干阙骑马飞奔而去。

干阙双腿夹紧马匹,马鞭飞快地抽了几下,瞬间就飞驰到百步之外,可是大孔雀王柔和的声音,仍旧在干阙的耳边响起,“将军,你一定要救出蒯茧大人,再问他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难道比现在的局面更加紧急?”干阙随口反问,猛回头时,才发现大孔雀王仍旧站立在山门外,遥遥看望着他。

干阙一刻不停,朝着东南方向的龙门关飞驰。沙亭军翦灭并州刘鲲之后,班师回朝,在洛阳东门得到调令,镇守洛阳南边要塞龙门关。龙门关是洛阳的门户,沙亭军被委以驻守重任,是最合理的安排。可是现在看来,把沙亭军隔拒在洛阳城外,一定是蒯茧的阴谋。

干阙在马上思索这些日子洛阳城内暗流涌动的争斗。蒯茧一心要阻止妫樽皇帝南征,妫鉴却执意发兵南下,疏不间亲,妫樽一定是偏向三弟。更重要的是,妫樽心怀一统天下的野心,只是因为第一次征伐建康铩羽而归,因此不便主动策划再次南征。干阙知道大哥这个心思,也就知道妫鉴的主张,最终必然就是妫赵的抉择。因此干阙并不发表自己的想法。

只是没有想到,蒯茧竟然会用政变的方式来扰乱宫廷。适才大孔雀王故意要自己救出蒯茧,并且说蒯茧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也就是暗指洛阳事变一定跟蒯茧有关。妫樽、妫鉴、干阙三人南征多时,在洛阳主政的就是蒯茧,可见蒯茧在这段时间里暗中培植羽翼,早就有了政变的意图。

干阙突然想到,可能蒯茧就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被大景或者是匈奴收买。如果这样,情势就更加凶险。

干阙心中焦急,担忧妫樽和妫鉴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如果两兄弟被蒯茧所杀,自己却偏偏置身事外,该如何是好……干阙不敢再想,加鞭朝着龙门关方向奔去。可是到此情形,本来并不甚远的龙门关,却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半个时辰之后,干阙终于奔到了龙门关北门。

可是北门已经开始有军队在混战。

两队人马正在厮杀,都穿着赵军的服装,打着赵军的旗帜,一时间也分不清敌我。

干阙抬头再望,看见龙门关城门紧闭,城墙上军士已经严阵以待,心里略略放松。沙亭军军纪严明,到了酉时,必须宵禁,除非干阙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开门。

城下的两队军马还在厮杀,暂时分不出胜负。城墙上,已经升为沙亭军副将的仲云,对着城门下大喊:“无论是谁得了陛下的谕令,都不得靠近城门,天亮之后,再做商议。”

城下的两队军马已经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进仲云的叫喊。双方都想靠近城门,其中一个将领大喊:“仲将军,我有皇帝御旨,立即打开城门,与我引兵去剿灭洛阳城内的叛乱。”

另一个将领也大喊:“仲将军,不要听他蛊惑,现在皇帝陛下及两位亲王都受困在皇城内,你马上开门,我们合力杀了这些叛军,去解救皇帝陛下和干将军。皇帝陛下的御旨,就在我的手中。”

仲云听了,并不慌乱,对着城下大喊:“我沙亭军奉命镇守龙门关,你们二人所言,皆不可信。速速离开城门之下,否则我军令无情。”

两边的军队仍旧厮杀,不听仲云的警告,都抢着靠近城门。

仲云一声令下,城门上无数飞矢落下,滚木也投掷下来。两边的军队,不分敌我,顿时损失惨重,只好各自朝着东方的洛水退去,避开沙亭军的攻击。

干奢趁此机会,立即策马飞奔到城门下,大喊:“仲叔父,是我!”

仲云认得干阙的声音,连忙下令打开城门。南边交战的军队,也看到了干阙,都分兵来追赶,未等城门打开,追兵已经赶到。仲云扔下绳索,干阙抓住,城墙上的沙亭军立即把干阙拉上城墙。追兵之中有人朝着干阙射箭,被干阙腾出一只手用佩剑格挡。

一只飞矢从追兵中飞来,破空之声尖厉非常。干奢知道这一箭无法抵挡。一个沙亭军士从城墙上飞身跃下,落在干奢的身后,被长箭钉在城墙上,口中吐血,伸手对着干阙摇摆两下,干阙认得,此人是仲云的儿子,仲养。

转眼之间,干阙身体被拉到了城墙上。仲云顾不上丧子之痛,对着干阙说:“洛阳大乱,这两支军队又要杀将军,如何是好?”

干阙说道:“立即传令披挂兵器,进军洛阳城,救护皇帝陛下和我三弟。是蒯茧反了。”

城下的军队看见干阙已经回到沙亭军,也就不再纠缠,立即朝着洛阳方向回撤。在撤回途中,仍旧拼杀不休。

仲云对干阙说:“他们一定是确信你死了,才到龙门关来假传谕旨,调动沙亭军。”

“不错。”干奢说,“我只是奇怪,蒯茧假传谕令也就罢了,为什么两边都说自己有谕令?”

仲云说道:“那么其中一方,必定是真的有谕令,是皇帝陛下派来。”

“还是不对,”干阙说道,“刚才两军都朝我射箭,都想致我于死地。”

“难道皇帝陛下也想接管沙亭军?”仲云立即意识到事态严重,“无论蒯茧还是皇帝陛下,都要将你、将你……或者这两军都有计划,认为你已经毙命在洛阳城内,因此前来接管沙亭军,却没想到你逃了出来。”

“大哥仁厚,不会对我薄情。”干阙说道,“我也不是逃出来的,而是有个神人提前把我带出了洛阳。”

龙门关的城门已经打开,沙亭军在城下集结,军马齐备士气鼎盛,并不因为深夜出兵而有丝毫懈怠。

干阙对仲云说道:“且不管如何对我,现在我们马上进入洛阳,将局势控制后,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仲云一声令下,沙亭军急速朝着洛阳进发。

一个时辰之后,沙亭军奔赴到洛阳南门城外。洛阳南门洞开,城中一片厮杀混战,沙亭军冲入城内,竟无人抵挡。

干阙命令仲云,将沙亭军分兵四路,分别由四个万夫长率领,占领城墙,将四方城门关闭。这四路军马全部由仲云统一调度,没有干阙的军令,谁也不能开门。

城中一片混乱,双方都在朝着皇宫的方向移动,反而没有军队在城墙上镇守。仲云指挥四路沙亭军,将洛阳城的四个大门尽数关闭。

干阙自行率领一支人马,赶往皇宫。

干阙在形势危急之时,毫不慌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仲云的四路沙亭军刚刚把城门落下,洛阳城外就分别来了几路人马,仲云坚守城门,无论来的人马如何威胁鼓惑,或称是前来勤王,保护皇帝陛下的部队,仲云都不为所动。

沙亭军占据了城墙的优势,城外的军马只能绕着洛阳城墙之外往来奔突,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干阙率领人马来到皇宫之外,并不主动攻击任何一方,而是冷眼观看。这时候皇宫的大门开启,妫鉴冲了出来,对着干阙大喊:“二哥,蒯茧联络京畿附近的驻军,造反了。”

干阙问妫鉴:“哪一边是蒯茧的人?”

妫鉴指着已经占据上风的军队,“他们就是被蒯茧蛊惑的叛军。”

干阙终于分辨了敌我,沙亭军在干阙的调动之下,立即加入战团,将蒯茧的叛军击溃。叛军在城内逃窜,被沙亭军追击成无数小股,再也无法形成阵型。

妫鉴和干阙走到一起,对干阙说:“我的人马都在城外,二哥把他们放进来吧。”

干阙听到这句话,立即如同雷击一般。

干阙看向妫鉴:“城外确定是三弟的人马,前来勤王?”

“那还有假?”

“三弟的人马一半在荆州,一半在长安,”干阙问,“调动过来的一定是长安的人马了?”

“当然,”妫鉴说道,“难道不是就近求援吗?”

干阙立即阻止传令官开启四门,脸如沉水,问妫鉴:“大哥呢?”

“大哥已经遭了蒯茧的毒手……”妫鉴哭着说道。

干阙望着妫鉴,看到妫鉴脸上的确是布满了泪痕,一颗心堕入了万丈深渊。大孔雀王说对了,大哥妫樽,已经驾崩。但是杀害妫樽的并非是蒯茧,而是眼前的三弟。

“三弟,”干阙没有时间哀悼大哥,对着妫鉴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做?”妫鉴惊讶地问,“蒯茧突然起事,难道我不该调动我的人马来保护大哥……”

妫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洛阳到长安快马也要一日一夜,军队调动,时间更是要两倍之上。妫鉴最迟也是在三日之前,就发出了调动长安军马的调令,哪里可能是今夜蒯茧突然起事,妫鉴临时调动人马过来。

分明叛乱的主谋是妫鉴,而蒯茧才是临时召集京畿宿卫对抗叛乱的一方。

现在妫鉴亲口告诉干阙,大哥妫樽已经遇害,皇宫哪里有蒯茧的亲信,只有妫鉴才能自由出入内宫。

片刻之间,干阙就已经想通了所有的枝节。但是已经晚了,一阵冰冷的寒意从干阙的肋下传来。干阙低头看去,是妫鉴手持鱼肠剑,捅进了自己的肋下。

干阙并非不顾忌妫鉴,只是一来他还在猜测,二来,他实在是无法从感情上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弟,竟然真的会杀自己。

干阙手下的沙亭军看到这个场面,立即围攻过来,可是没有想到皇宫外,竟然有无数的伏兵突然杀出,将干阙和他身边的亲兵重重围困。沙亭军血性勇猛,仍旧潮水般地冲向妫鉴。

这时候,扩大后的阳泉湖下,爬起一个巨大的怪物,四十年前攻打洛阳的夔魈,又一次出现在洛阳。

夔魈踏入战局,本就处于下风的沙亭军,更加无法抵挡,加上顾忌干阙的安危,沙亭军越战越弱,只能不断后退,距离皇宫门外的干阙和妫鉴越来越远。

妫鉴已经把鱼肠剑抽出,干阙的肋下鲜血射出一丈,干阙捂住伤口,跪倒在地。他看看妫鉴,又看看夔魈,“三弟,你终于打开了锦盒。”

“为什么不用锦盒?”妫鉴狞笑起来,“明明可以利用魔神的力量一统天下,你却和大哥一样,冥顽不灵,坚守什么大义。”

“你刚才也是用这把鱼肠剑杀了大哥?”干阙虚弱地问。

“不错。”妫鉴说道,“你和大哥都死了,大赵只有我来做皇帝。”妫鉴的嘴角抽搐,“我一定会延续你和大哥的心愿,先灭大景,再灭匈奴。”

“城中混战,”干阙终于想明白了,“也是你故意示弱,引我进城。蒯茧一介文官,哪里能够调动京畿的宿卫。”

“这倒是个意外。”妫鉴说道,“起事的时候,我首先率兵扑向你的宅邸,没想到扑了个空,反而惊动了蒯茧。”

干阙懂了,的确是大孔雀王救了自己一命。可惜仍旧是徒劳。妫鉴算准了,只要与蒯茧的军队混战,干阙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进入城内。

干阙看向城墙,对妫鉴说:“四座城门都在我沙亭军控制之下,你的援军在城外进不来,城内还是我们沙亭军的天下,我死了,仲云一定不会放过你。”

“只要你死了,”妫鉴轻松说道,“仲云不会杀我。”

干阙想了想,妫鉴说得没错,他和大哥妫樽皆死,只剩下妫鉴是唯一的皇帝人选,只要仲云还忠于妫赵,就无法弑君。

“如果仲云执意坚守,一定要为我报仇呢?”干阙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强撑,“洛阳城门都在他手上。”

“真的吗?”妫鉴虽然在笑,但是没有任何的笑意,“二哥,我谋划了这么久,难道没有想到这一节?”

干阙全身冰凉,因为他看见洛阳城的四个方向,升起了四个高台,高台在城墙上急速移动,每一个高台上都站立着一个巨大的骷髅。

四个高台,西方白虎指挥着夔魈,不断地击杀沙亭军。北方的玄武高台上,无数的乌鸦和秃鹫在天空盘旋。东方高台,三十六条黑龙在巨大锁链牵引下,正对城墙上的沙亭军发动一波又一波攻击。暗红色的朱雀,在南面城墙上低飞掠过,所到之处,引发熊熊烈火,城墙上的沙亭军陷入火海之中。

“魔王重新驱动了洛阳四象木甲术?”干阙彻底绝望。

妫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干阙说道:“从小父皇就宠爱你,器重大哥,偏偏对我这个亲生儿子,并不慈爱。你是什么人,你明明跟大景那些低贱的汉人一样,不,你连他们都不如。大景都不承认你们沙亭军是他们的子民,你凭什么承受得起我父皇的垂青,把你当作儿子一般?”

“你这么想,我无话可说,”干阙的伤口正在不停地失血,“可是妫樽是你的亲大哥!”

“大哥早就暗中打定主意,要把皇位传位给你,”妫鉴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你们的缘由。”

干阙伸出手,搭在妫鉴的肩膀上,妫鉴并不防备,看着干阙因为痛苦扭曲的脸庞。

干阙哭着说:“我们三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立志要让大赵的旗帜插遍中原,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大哥?”

“已经回不了头了,”妫鉴也哭起来,“二哥,怪就怪我们生在了帝王家。”

妫鉴一边流泪,一边把干阙搂抱起来,手臂回绕,鱼肠剑顶在了干阙的背后。干阙的背心已经感受到鱼肠剑的寒冷锋芒。他在妫鉴的耳边轻声说:“三弟,给我一个痛快。”

干阙闭上眼睛,等着妫鉴致命的一击,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琴声,这是临终前的幻觉吗,干阙想到,还是为自己安魂的奏乐?

然而干阙发现,妫鉴的鱼肠剑并没有刺穿自己的后背,反而妫鉴的面色变得狰狞而黑暗。

干阙看到妫鉴已经扔掉了鱼肠剑,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孔,对着空中大喊:“我不能杀二哥。”

干阙看见妫鉴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黑雾,变成一张无比狰狞的面目,却又对着干阙说道:“沙亭军和干阙一定要死,否则后患无穷。”

妫鉴弯腰拾起鱼肠剑,身体抖动,朝着干阙又刺过来。

琴声再次响起,妫鉴捂住耳朵,“我不能杀二哥。”

干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干将军,马上跟我走,沙亭军还有救。”

干阙回身,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怀抱着一个古琴,看着自己。

“到处都是赵军,”干阙绝望地说,“我们无处可逃。”

然而干阙随即看到,所有赵军的兵刃都断裂成了无数截,看来是这个老头子的琴声所致。老者对干阙说:“干将军,走吧。我的能力不足以在魔王面前支撑。”

“怎么走?”干阙问道。

老者扔了古琴,手臂挥舞,地面上瞬间出现了数百支蜡烛,无数的幽灵从地下钻出来,将身边的赵军缠绕。

两匹骏马被幽灵惊吓,前蹄高高跃起,把背上的赵军甩落地面。老者拉住干阙,将他举上骏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带着干阙策马奔向南门。

干阙和老者逃走片刻之后。妫鉴僵直站立,手臂舒展,抬起脚在地面狠狠跺下,纠缠赵军的幽灵,瞬间灰飞烟灭。

“是诡道的门人!”妫鉴的声音尖锐又沙哑,如同一个老妪在呼叫。

干阙伏在马匹上,摇摇欲坠,突然看到了正在被一股赵军围困的蒯茧。蒯茧也看到了干阙,对着干阙大喊:“干将军,救我。”

干阙想起大孔雀王的嘱咐,打起精神,冲入赵军,要去解救蒯茧。

老者大喊:“救不了了,形势紧迫。”

干阙不理,把蒯茧一把拉上了马背。老者无奈,只好拉起缰绳,折返回来,三人都陷入了赵军的围困。

赵军看见干阙,无不敬重,一个军士说道:“干将军,不要妄动,三皇子马上就到。”

干阙哪里理会,只顾朝着南门突围。

赵军无奈,也只能用手中的兵刃去阻拦干阙。

老者点起蜡烛,一个巨大的幽魂从地上冒出,可是瞬间又化作了飞灰。老者回头看去,已经长成了数丈高的妫鉴,正在后方大步流星而来。已经看见了干阙。

干阙看着老者,苦笑道:“连累了老英雄,只是到死也不知道老英雄的尊姓大名。”

老者拱手说道:“我就是诡道司掌姬不群,也就是当年的景宣帝长子。”

赵军听到,立即蜂拥而上,比对待干阙更加急切。

这时候,一队军马赶来,冲散了赵军,原来是仲云看到干阙已经接近南门,亲自引兵来救。

仲云摆好阵型,对着干阙说道:“将军,赶紧去往南门,沙亭军已经全部撤到南门之下。”

干阙说道:“妫鉴已经被魔王附身,我们逃不掉了。”

仲云用马鞭用力抽打干阙的坐骑,“沙亭军不能在这里灭亡,将军赶紧率领沙亭军投奔大景。”

老者眼看妫鉴高大的身体跨过屋顶,已经距离越来越近,不容分说,带着干阙奔向南门。

仲云回头看了看干阙,然后将手下残余的沙亭军士招聚在一起,慨然说道:“今日必定死在这个魔王手下,但是我们决不能退缩。”

“不退缩。”身边的几个沙亭军回答,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坚定无比。

当干阙和蒯茧,还有姬不群逃到南门之下的时候。

最后几个活着的沙亭军,纷纷扑在化为魔王的妫鉴腿上,用兵刃不断劈砍。妫鉴的手中,抓着仲云的尸首,挥舞了半圈,用力掷向空中,尸首立即被空中的无数乌鸦啄食,落下来的只剩一具枯骨。

黑暗朱雀飞到了妫鉴脚下,盘旋一周,扑在妫鉴脚下的沙亭士兵,顿时陷入火海,瞬间烧成了灰烬。

干阙知道,绝不能耽误时间,让自己死在妫鉴的手下,否则不仅辜负了大孔雀王、姬不群的鼎力相救,更有负于惨死在敌手的战友仲云。

沙亭军的残部,已经在南门等待,看见干阙到来,立即卫护着干阙从南门撤出,也不敢驻守龙门关,直奔荆州而去。

妫鉴的魔王走到洛阳的南门,被青水阻隔,无法跨越。洛阳四象木甲术也无法在洛阳之外追击干阙。

沙亭军一路疾奔,终于把龙门关远远抛在了身后。

奔行到龙门关南三十里之后,干阙才稍作喘息,清点余部。沙亭军在这次洛阳宫廷之乱中,只有一半人逃了出来,沙亭军宁死不降,留在洛阳的沙亭军看来已经没有侥幸的可能。

干阙回望北方,看到洛阳城上空的黑色妖雾,腾起到斗牛之上,甚至连初升太阳的光芒都被夺去了。妫鉴私下打开了锦盒,已经被蚩尤、篯铿和女魃三魂合一所蛊惑,就此开始祸乱中原,倾尽妫赵全国之力,不顾一切代价攻打建康。

想到此处,干阙忍不住万念俱灰,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身边的亲兵将干阙扶起,好言劝说:“将军,我们沙亭军本就是不为大景所容的流民,在妫赵也是处处受人提防,如今又何必如此?我们沙亭军从四十年前走出哭龙山,流离失所,两辈人眼泪早已经流尽,从来只有鲜血可流淌,哪有流泪的道理呢?”

干阙站立起来,轻声说:“我一来是痛惜我们三兄弟刀兵相见,大哥死于非命;二来感念父亲苦心经营数十年的沙亭军,如今在我的手中折损大半;三来悲叹父亲和妫辕皇帝于千难万险中奠基起来的大赵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军士问干阙:“如今之计,将军要带我们去往何方?天下之大,却无我们沙亭军容身之地。”

干阙看向蒯茧,突然眼前一片黑暗,身体摇晃,不能支撑,原来是鱼肠剑锋利异常,伤口不可愈合,干阙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

当干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辆简陋的马车之中,身边一左一右,坐着蒯茧和姬不群。

干阙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人。蒯茧苦笑,对干阙说:“四十年前,我和面前这位姬不群先生,也是与沙亭军一起逃难。四十年过去,本已世事变迁,没想到造化弄人,我们又回到了起点。”

“现在沙亭军去往何地?”干阙问道。

“沙亭与大景交战无数,仇恨已深,大景我们是无法投奔了,”蒯茧回答,“我和姬先生商量了,当年我们还有个旧人可以投靠。”

干阙想了想,对蒯茧说:“蒯仲父说得不错,当年与你们一起在蜀地修建龙台的牛寺,的确是你们故人。”

“牛寺与你父亲干奢,也是莫逆之交,一起出生入死,”蒯茧说道,“我也苟且偷生到了这个年龄,牛寺应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患难。”

干阙想支撑起身体,却双臂酸软,无法起来。

姬不群说道:“干将军还是歇着吧。静养十日之后,才能行走骑马。”

干阙这才感受到自己腰间的剧痛已经消弭,只有阵阵痒麻,这是伤口愈合的征兆。

蒯茧又说:“幸亏姬先生医术高明,两日前用良药救了你性命。”

“多谢姬先生。”干阙说道,“先生消失了这么多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提起先生,只是不知道姬先生就在洛阳。”

“我不在洛阳,”姬不群冷冷地回答,“我弟弟姬不疑在洛阳多年,而我一直云游四方,各地流浪。”

干阙本想询问姬不疑的下落,是不是已跟着徐无鬼到了大景建康,但是看见姬不群提起胞弟的冷淡神色,知道兄弟二人之间必有嫌隙,也就压住不问。

突然干阙想起一件事情,把头转向蒯茧,“大孔雀王是一个奇人,似乎有预知未来的本领。他能算到妫鉴必然叛乱也罢了,竟然能够提前告知我要解救蒯仲父。大孔雀王与蒯仲父有私交吗?”

“并无私交,”蒯茧也好奇地说,“这个西域来的和尚一直神秘古怪,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蒯仲父,我有事问你。”干阙盯着蒯茧的眼睛,“有一个秘密,你一直瞒着我。”

“大孔雀王与你说过?”蒯茧顿时脸色苍白,汗水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流淌到胡须。

干阙心中一凛,知道大孔雀王最后嘱咐自己的事情,非同小可。如果不诈一诈蒯茧,以蒯茧的老成世故,一定不会轻易说出实情。

干阙勉强点头,镇定地看着蒯茧:“蒯仲父,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瞒下去吗?大孔雀王并未亲历当时的事件,你隐瞒的事情,我要知道个明白。”

干阙极力掩饰心虚,等着蒯茧把真相说出来。

蒯茧长叹一声,“这件事情,我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他人知道了,没想到还有个大孔雀王,通晓一切。看来我只能违背太尉的叮嘱了。”

“今夜洛阳之乱,最开始的时候,”蒯茧说道,“皇宫中的宿卫奔袭你的将军府,大喊着干阙反了,当时我是信了的。”

干阙压抑心中波澜,轻声说:“蒯仲父,你仔细说来。”

“你既然已经知道你父亲是死于先帝妫辕之手,”蒯茧叹口气说,“当然要起兵反叛……”

干阙两眼直瞪,险些又一次晕厥。

“你并不知道?”蒯茧猛然意识到干阙给自己下了圈套,说漏了这个绝密,立即懊恼万分,“我……我……嗨……”

干阙挺坐起来,拉住蒯茧的衣襟,眼露凶光,“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蒯茧无奈,长叹一声,只得继续说道:“先帝妫辕临终之际,让我给太尉干奢,送去了一封信,和一瓶鸩酒。我受命到了太尉的府邸,那时候你驻守在龙门关,并不知道这个隐秘。”

“是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干阙死死拽住蒯茧。

“如果你要报仇,那就动手吧。”蒯茧冷静地说,“天命难违,我如若不从,也是性命不保。但是这封信的内容,你还想听吗?”

“说。”

“太尉打开信件,”蒯茧继续说道,“看了很久,然后对我说:蒯茧,是我的性命重要,还是沙亭军的存亡重要?我无言可对,只是说,我们沙亭军千辛万苦,如果你决定要违背妫辕的心意,我们就奋力一搏,反了吧。太尉摇头,他说,大赵的根基已经稳固,如果沙亭军反叛,只有全军覆没的道理。不过,妫辕亲自抚养干将军你长大,知道你绝不会反抗大赵,只要你不知道太尉是被赐死,就不会起兵反叛,那么沙亭军便可得以保全。”

干阙听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个是培养自己的皇帝义父,若论亲疏,还真的无法辨别孰轻孰重。

蒯茧继续说:“妫辕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早已帝王悭吝心性,不再是当年热血的奴隶将军。他知道自己一旦驾崩,两个儿子根基脆弱,大赵满朝文武,都与太尉的关系盘根错节,即便是太尉自己不愿意登极,大臣和百姓也必然会拥戴太尉。当年魏泰高祖曹操的典故,妫辕死前极为忧虑。”

干阙也知道魏泰朝的这段历史。当年曹操忠心于汉室,但是曹氏党羽已经遍布朝野内外,即便是曹操始终不愿称帝,但他的儿子还是顺势而为,夺了汉室天下。此番形势,与妫辕行将驾崩时的情形别无二致。

“父皇担心的是我啊……”干阙长叹一声。

“妫樽仁厚,妫鉴轻浮,”蒯茧说道,“皆不如干将军你兼有文武之才。其实当时大赵的民心所向,都是干氏,你要知道你们沙亭干氏本就是汉人,而大赵境内,汉人仍旧占据六成。”

“不答应,”蒯茧说道,“妫辕在信中说道,他就打开锦盒,放出魔王,让三魔附身于他,然后将沙亭军斩尽杀绝。”

“父亲和妫辕,在古道里遇到了女魃的锦盒,”干阙说道,“竟然是延续了这么多年的威慑。我懂了。”

“只是现在看来,太尉的死也毫无意义。妫辕本以为妫樽会听从他的遗嘱,绝不打开锦盒,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妫樽太过于顾及亲情,放任了妫鉴。妫鉴私下打开了锦盒,随即弑杀了自己的亲大哥,仍旧要将沙亭军置于死地。”

干阙知道了父亲枉死的来龙去脉,沉默很久,开口说道:“我要报仇。”

蒯茧说道:“妫鉴已经被魔王附身,沙亭军中并没有能够抗衡的术士。”说完,看了对面的姬不群一眼。

姬不群冷冷地说:“不用看我,此话并无得罪,我的法术,在魔王面前,如同萤火之光。”

干阙说道:“想不到我与妫鉴自幼一起长大,最终却落得兵戎相见的地步。我报仇,不仅是为了我父亲,还为了我的大哥妫樽。”

“干将军,我要问的是,你现在如何去向妫鉴和魔王复仇?”

干阙说道:“我们此去蜀地投奔成汉,一定会经过巫郡对不对?”

“只有这条路可走。”

“大景驻守荆州的郑蒿,会不会出兵拦截?”

蒯茧想了想,“如果沙亭不投降大景,以郑蒿的品性,一定会阻拦沙亭军。”

“那也就是说,从水路入蜀,”干阙说道,“将是一场无比艰险,死伤惨重的征途?”

“沙亭军从来就是如此,”蒯茧说道,“所有人都心有准备。”

“我们不走水路。”干阙说道,“当年二位是走过古道的,对不对?”

“当然。”姬不群和蒯茧相互对视一眼。

姬不群说道:“我还记得出口在何处。”

“那好,我们沙亭军这次重走古道,只是反过来,由夷陵进入,从白帝城走出。”

姬不群说道:“干将军是想看看女魃当年在古道里被封印的秘道?”

“正是,”干阙神情坚韧,“等我得到女魃被封印的法术,再说服牛寺,从后方攻打大赵,必然可行!”

“那就立即绕过荆州,奔向夷陵。”蒯茧说道,“我现在就去通告沙亭军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