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一直沉,沉下去。

祭红釉色在深水中发着暗光,像一点微明的赤星。那光泽幽暗而神秘,万仞深渊之中开了一朵不死的花。

胭脂盒悠悠沉没,泛起一串细小泡沫。先前被湍急水流带得乱转,沉了数十丈之后,水势渐缓。不料那水面上虽然巨浪滔天,水底却不受牵连。只为黄河太深,波下不但无风无浪,连上面澎湃巨响也被隔绝,浑浊深水之中只是一片汩汩的水泡声音。

浑水里隐隐见条数围粗细的蜿蜒长躯,一圈一圈向上游弋,带动股股涡流。鳞甲黑如墨,亮如漆,只是河水实在浑浊不堪,泥沙草屑掩了那黑曜般的光彩。

怪兽的身子一圈圈盘旋,鸣声渐低下来,终于止息。

终于只剩一片深不可测的寂静。怪兽似乎看见了什么。那数十丈的长躯刹那间剧烈抽搐,周遭水波一阵动**开去,箕张的四只钢爪陡然猛攥,爪尖几乎对穿而过。

如龙的身躯在深水下团团围绕成一座城池。鳞甲森然罗列,黑暗的城墙,黑暗的光,这是便不得生天的九幽暗狱,入了这死地,谁也无法冲破重围。

黑暗的光里有一点隐约明红,如同火种,万仞深水也不能熄灭。它拖着串水泡,轻飘飘地自顾沉下去了。水流停滞片刻,复又旋动起来,只是这一次换了方向,那怪兽身子一翻,竟是朝下追着那点微明游去。若要看得分明,庞然大物自相纠缠,暗光里长躯静静绕住一朵渺小到不堪的朱红玫瑰。

永不枯萎、永不开放的死花朵。

怪物低低吼叫一声,那点朱红在它两盏明灯般的巨目之前沉落。万丈的深水,头顶上永远见不着天光,这距离比生死更难逾越。

长蛟在深渊之中昂起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