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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清晨,李川从梦中醒来,转过头,看到怜草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他揉揉眼睛,睡意未消,迷糊地说。

“一早就醒了。”怜草笑了笑,“你继续睡,我去开个会。”

李川拉住她的手,含混不清地说:“周末你还要出去啊,不要走了,陪我待在家里吧……”

怜草笑着,拉出手,一边穿衣一边说:“周末也要加班,杂志社里——”她顿了一下,说,“你继续睡吧。”李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就响起了。

怜草摇摇头,拿起包出了门。

李川的眼睛无声睁开,掀开被子,走到阳台前。他脸上的睡意如海潮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如同寒风阴云掠过。他的视线里,怜草走到小区门外,不一会儿,轿车的引擎声就响起了。

“叮铃铃。”

李川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被他买通的保安小王的声音:“李先生,还是那辆宝马。它停在小区外的转角处,你太太走过去,车门就开了……”

剩下的话李川便听不进去了。他的右手无力地垂下,天边已经有一抹朝阳浮现,晨风吹拂,他觉得身上发凉。

这已经不是怜草第一次骗他了。

两个月前,他就发现怜草有些不对劲,说是工作忙,一周七天都出去,晚上也很晚才回。他没在意,结婚后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即使发生了异常的事,他也不会往别处想。

但不久后,在一家高档西餐厅前,他看到了怜草和一个男人从一辆宝马里走出来,进了餐厅。

那个男人高大英俊,笑起来彬彬有礼,怜草嘴角也挂着轻笑。李川看着他们,心一寸寸变凉。接下来的几天,他察觉到了越来越多的隐瞒,酒味,晚归,加班……这些理由出现得太频繁。

李川只是个研究员,薪水低微,养活自己已是勉强,这几年来还靠怜草的工资来维持家用。无论是外形还是财力,他都比不过那个开宝马的男人。

所以,他从不点破。这是他仅有的骄傲。

晚上,怜草回来,身上带着酒味,人也有些醺然,进屋就躺在沙发上了。李川放了热水,帮她洗漱,然后把她抱上床,掖好被子。他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她。窗外渐渐下雨了,沙沙不绝,像是雨在舔玻璃。

往事在雨声中浮现。

刚结婚那阵子,怜草特别黏李川,每天都要给他拍照。在屋子里,在街上,在实验室里……“你真是赚大了,”怜草总是做出一副亏本的样子,“我给人拍照是要收费的,给你拍的这些,足够我几个月工资了。”

有时候怜草拍累了,就会放下相机,看着实验室里的瓶罐和仪器,问:“对了,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你到底是做什么研究的?”

“关于植物的理论意识。”李川转过身,手指在培养皿和枝叶抽搐感应仪上拂过,“老婆,你知道吗,植物也是有情感的。”

“是吗?但是,我记得,植物的……”怜草在脑中搜寻着所剩无几的生物知识,“植物的细胞,呃,细胞壁……”

“是的,植物有细胞壁,因而固定了形态,而且植物细胞的膜是由纤维素构成,没有神经和感觉器官,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植物没有感情和意识。”李川拿起一个培养皿,里面漂浮着两段灰色的小木块,“但我们错了。植物对不同的音乐有喜好,你对着一块稻田放轻音乐,收成会比放摇滚乐的稻田好很多。你把卷心菜放进热水里,它会不断抽搐。你撕扯一片喜林芋的枝叶,其他部位叶子的上下表面电阻差会剧烈变化……大量实验都表明,植物不但有感觉,更有感情。它们能体验到疼痛和舒服,也能表现出恐惧和喜悦……”

怜草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看,这是我特意取的柳树细胞,已经无菌培养成组织……”李川指着培养皿,突然察觉到了怜草的目光,脸顿时红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说起植物时,比平常帅气了不少,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你跟我说藤萝的样子。我就是那时候被你吸引的。你继续说,我可以听一整天。”

怜草说,李川和摄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视的两件事。她这么说的时候,语气甜润如蜜,眼神温柔无比,李川深信不疑。

但现在,看着沉沉入睡的怜草,李川的心已然变凉。再多的甜言蜜语,抵不过时间和金钱,已经有另一个人插进了他们的生活。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窗外夜色深沉,寂静无声。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冷,他抱紧手臂,身侧,是收拾好的行李。

他是在天快亮时离开的。他想,要是怜草醒过来,冲他微笑,给他拥抱,那他就抛弃所谓的尊严,跟她摊开来讲,告诉她他没有钱和好看的外形,但他爱她。

但没有,怜草沉浸在梦境里,或许梦里有那个宝马男人而没有他。于是他站起身,提着行李箱,走出了这间生活了两年的房子。

他关了手机,在朋友家住着,其间怜草给朋友打了电话。当时李川就在一旁,缓缓摇头,朋友叹口气,对着电话说:“我不知道啊,他是你老公,不见了我怎么会知道呢?”便挂了电话。

两天后,几个警察来到了朋友家,找的却是李川。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问:“你是罗怜草的丈夫吗?”

“是的。”李川微微皱眉——难道怜草还去报警了吗?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但这样想着,李川心中还是涌起了些许甜蜜。

“罗怜草在今天上午自杀,希望你回去确认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