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伯劳仙强硬地指派下来,画眉不得不从。灵鸢被迫接了这件差事,反而破罐子破摔,坦然道:“我去就我去!既然是工作,总要有人完成的。”

伯劳仙盯着她看:“好话都是你自己说的,只希望你的行动比你的嘴巴要厉害。”

灵鸢微微敛眸,她自问没招惹过伯劳仙,谁知道这人反而找了过来,谁叫人家位高权重,自己却人微言轻。

知道与她对上倒霉的定是自己,灵鸢懒得与她起口舌争辩,纵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面上也装作十分干脆的样子,随着伯劳仙去了那通往琉璃幻境的天梯之下。

她身后还背着装有鲜果甘露的小背篓,抬头望了望高高在上的琉璃幻境。幻境隐在一片冰蓝色的云雾之中,从这里看简直望不到头。

“这也太高了,我得多久才能爬上去啊?”

伯劳仙冷笑一声:“也是,你只是个小花妖,并非我羽族,又尚未成仙。这样吧,我送你上去,待会儿你出来我再接你下来。”

就这样?灵鸢总觉得她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鄙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堂堂天庭小花妖,何时怕过。

“行啊,那有劳大人了。”

灵鸢假笑一下,伯劳仙比她笑得还要假模假样,伸手朝她一点,灵鸢脚下便如同乘了风,不沾地地顺着天梯嗖嗖往上爬,她吓得大吼一声,却被迎面的风将叫声堵在嗓子眼里,待闭上嘴巴,又努力调整姿势,用双臂护住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的脑袋,待好不容易来到幻境结界之外,整个人都蓬头散发,衣裙也乱了,鞋子也差点都掉了。

“好你一个臭伯劳鸟!仗着我现在打不过你,竟如此欺辱我,等我以后修炼成仙,定要好好与你斗上一场,叫你知道我的厉害!”灵鸢朝着天梯下面破口大骂,花了好久才把衣裙捋平,又重新将头发用手指梳好,束在脑后,这才抽了抽鼻子,伸手触碰结界。

“谁!”

幻境之中的来人一袭白裙,她生得明眸皓齿,眉弯似月,艳丽而不失灵动。

灵鸢想起来小百灵对她说过有关琉璃幻境的诸多传闻,顾不上欣赏美人,先提起几分警觉,规规矩矩作了礼:“大人好,我是蓬莱境来送仙果甘露的小仙仆。”

花祭雪打量着她,这仙仆面生得很,行礼的姿势也稍粗陋,不过看着身上灵气稀薄,应当做不得假。

听灵鸢解释自己是新来的仙仆,花祭雪挥手,结界从里面打开一条缝,灵鸢好奇地走了进来。幻境之中的宫殿精巧华丽,但极空旷安静,似乎有些安静过了头,月白色的轻纱自穹顶垂落,里面有一个人的影子。

“小雪,谁在外面。”

“少主,是蓬莱境的人来送仙露了。”

就听里面那人轻声道:“多谢,放在外边吧。”声音有些虚弱,却颇为耳熟。

灵鸢一听,心道这不是那夜的白衣少年?心里一喜,忙道:“繁玉,是我啊,我们见过的,那天晚上在一线天,记得吗?”

纱帘忽地簌簌卷起,露出之中繁玉的模样,他正半卧在竹榻上看书,袖中露出的手掌和手臂都修长白皙,像是皑皑白雪。

这琉璃幻境中原来住着熟人,那便没什么可怕的。

灵鸢帮花祭雪将鲜果摆放在桌上的玉盘之中,不顾花祭雪不时扫过来的诧异目光,热情地对繁玉道:“想不到能在这见到你,真好。哎,你住这么大的屋子不觉得冷清吗?”

繁玉淡淡看她,并没有灵鸢那般的喜悦,随意道:“并不。”

“那平时也没有人来找你玩吗?”

“没有。”

“我料想你这里这么难走,八成也没什么人过来。”

繁玉又看了一眼灵鸢,想起那天晚上她唠唠叨叨,自己就能说上半天,不免神情一松:“不干偏远的事,是因为我。”

灵鸢道:“你不喜欢朋友吗?我住的树屋,需要和好几个小小鸟仆挤在一起,但总归是热闹的,不像这里,虽然大,但什么都没有。”

繁玉原是想要专注读书,听她又开始叽叽喳喳,放下书本,那张如画的面上有些僵硬:“我什么都不需要。”

两人干巴巴地对视了一会儿。

没人往下继续说,实在是繁玉太会聊天,灵鸢接不下去。

灵鸢也没想硬聊,繁玉话少,却没撵她,容她在屋子里转悠。走了两步,忽地看到书架上摆着个挺眼熟的东西,凑近了一看,岂不是自己当日送给他的小泥人?

年轻人口硬心软,留着这小泥人,只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自己手艺好捏得栩栩如生,二是想要人陪伴,就是不肯承认。

灵鸢心里偷乐,又走了两步,繁玉走过来,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仙果仙露上,伸手拿了一个仙果。

“你要吃吗?”

他问得硬邦邦的,不像是要请人,反而像是被逼无奈。

灵鸢早就觊觎仙果,不用他再问就伸手接了过来,喜道:“给我了?”

这可是仙树每日浇灌仙水,历时百年才结出来的果子,平时她们这样的仙仆只能抬着送到各大仙殿,少了一颗都要责罚,没人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今日吃了一颗,以后回了鸟圃有的吹牛,想来必定甘甜水润,想想都流口水。

繁玉点了点头,一眼不眨地看她。

灵鸢哪还跟他客气,“啊呜”咬了一大口,随即“嘶溜”一声吸住口水,捂着腮帮子:“怎么这么酸啊?”

繁玉脸上终于现出点笑模样,还是坏笑:“这是滋补用的,味道不重要。”

灵鸢觉得这仙果酸得不合常理,若是知道这么酸,谁还愿意吃?一边又咬了一口,一边呲牙咧嘴:“可我看你身体很好啊,怎么需要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这话不知又是哪里惹到东海少主,繁玉笑容随即一收,冷冷道:“你该回去了。”

“怎么了啊?”灵鸢十分无辜,“你怎么不是自己走,就是撵别人走,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你若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好了。”

这事情当然不必和一个小仙仆说。但繁玉就是觉得不吐不快,她这么讲,自己还非要告诉她。

“因为我是药。”

心里堵着的地方又被针扎了一下,那种憋闷丝毫没有缓解。面对着小花妖不解的神情,只会更加无法呼吸,繁玉想起每次自己去断云崖,都觉得窒息无措。

灵鸢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繁玉木着身体让她拍,故意伸手一碰,将她手上的仙果撞在地上。

“脏了。”

灵鸢蹲下去捡,将果子在衣襟上蹭了蹭,几口咬光:“不脏,我们亲手一点点种出来的,你不喜欢吃就不吃,以后都留着给我吃。”

繁玉轻蔑地看她:“你就这么没出息。”

灵鸢把嘴一闭,扁了一下,见繁玉面色傲慢,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煞有介事:“你知道我是妖啊,天庭有谁瞧得起我?若是我自己不争气,这世上还有谁能帮我?你觉得我是没出息,我却觉得我在努力好好活着,就像他们都不跟我们玩,那我们做朋友不就好了?”

她朝着繁玉灿烂一笑,繁玉呆呆回望着她。静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灵鸢的笑容没有掺杂一丝杂质,像花儿一样,她本身就是一朵花。

花是甜蜜的,花朵的笑,更加的香甜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