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莫离浑身都疼，被繁玉从水里抱出来短短一点时间，疼得忍不住咯吱咯吱咬牙，繁玉脸色比她都要白：“疼就喊出来吧。”
莫离咬牙切齿：“还行，不怎么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繁玉会从地牢里逃出来，又溜进来救她，但现在根本提不起力气问，缓了好久才长长出一口气，勉强道：“多谢你啦。”
“对我不用说这个。”繁玉心疼的神色不加掩饰，两个人挨得很近，一抬头莫离就能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有眼睛里漩涡似的某种感情。
她连忙垂下睫毛，老老实实窝在繁玉怀里，一动不动。
繁玉沉默地抱着她走向门外，不远处几个狱卒倒在地上，一看便是中了暗算。莫离定了定神，询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繁玉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和我一起走，好吗？”
微风拂过两人的发丝，莫离被冷风一吹，缓缓推了一下他：“你先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繁玉怎么可能答应，小花仙满身伤痕，刚刚那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让他整颗心都跟着乱了，恨不得拿世间所有的好东西补偿给她。可他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给她的，是带她远远离开这个伤心地。
但莫离似乎不怎么愿意的样子，仍是坚持要从他怀抱里下来。繁玉怕碰到她伤口，只好扶着她勉强站好，见她虚得不成样子，皱眉道：“你何苦硬撑，都这个样子了……”
繁玉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但对她还是耐心满满地劝道：“精魂锁钥匙的事情被伯劳捅出去，青诀已经自身难保。莫离，你跟我一起走吧，这天界已经容不下我们了。”
面对同样憔悴，看起来比她好不了多少的繁玉，莫离心里很不好受：“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到时候羽神就真的被我连累了。”
“你还不明白吗？是云幽放我出来的，她说昊凤想要杀了你，也想杀了我。”繁玉一急便把事情都说出来：“莫离，这里真的留不得了！”
他字字清晰可闻，莫离却觉得隐隐哪里不对，呆呆问：“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跟我走吧，莫离，难道只有青诀才行吗？我就不可以吗？莫离，你什么时候才能看一看我？”
莫离身上一僵，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繁玉轻轻搂住。
他的手臂虚虚环绕着她，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看着竟有几分可怜，莫离趴在他怀里，感受到繁玉的体温，很温暖，温暖得她想就这样一动不动，就这样睡去。
也许繁玉说得对，和他离开这里，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一切，从今往后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快活不知道多少。
但她不能那么自私。繁玉说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何德何能，有什么能耐会被这样好的人喜欢着，可她又凭什么利用繁玉的喜欢。
莫离轻轻挣开，不敢看繁玉满是失望的眼睛：“这不一样，你很好，真的很好。”
繁玉的手一下子凉下来，脸色苍白似雪。其实他都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见到她这副样子，往日的隐忍似乎全都不见了，恨不得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将她带走，哪怕她因此恨他。
莫离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一字一字道：“我对你，只是朋友，如果你因此误会了，那么都是我的错。”
她这么诚恳，繁玉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刻在他的心上。
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空气里一片静谧的哀色，幸好鹤仙忽然赶了过来，打破了平静。
“你怎么还在这儿？”鹤仙大吼：“现在不走，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小百灵一死，天君马上就会过来！”
脑袋忽然一晕，被繁玉扶住莫离才没倒在地上，她猛地抓住鹤仙的手臂：“你说什么？谁会死？”
鹤仙脸上浮现出懊恼，但她的手臂被莫离死死抓着，一股诡异的力量灼伤了她，鹤仙自知失言，事到如今管不了那许多，只好老实道：“精魂锁钥匙被盗，小百灵出来承认是她盗了钥匙，被天君定为弑君之罪，如今正在诛仙台……”
话音未落，莫离已经提起灵气冲了出去，繁玉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他和鹤仙对视一眼，连忙一起跟了过去。
眼前全是无尽的云海，莫离疯狂调动着为数不多的灵力，在云中穿梭，朝着诛仙台的方向飞去。
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后退，一草一木都曾经被她无限地称颂过，这里那么美，那么令人留恋。莫离喉头一窒，灵力后继不接，速度陡地慢下来，她恨恨吐出一口血，勉力加快速度。
吃不到上等的果子，她和小百灵就一边啃着酸果子一边互相安慰，早晚有一天两人从仙仆升为仙使，把园子里好吃的果子都尝个遍。平时受到其他人排挤欺负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太难过，因为还有另一个人陪着自己。她生病的时候，小百灵会一直陪着她，两个人睡一张床，一转头就能看到对方，被窝里一点都不冷，香香的，暖暖的。
眼前逐渐模糊，莫离胸口痛得不得了，但终于看到诛仙台的时候，始终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她已经很近了，能清晰地看到小百灵正跪在那里，而他旁边站着青诀。
云团骤地一顿，为什么是青诀？莫离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但还傻傻地抱着一点期待，那是青诀，他不会这么残忍。
但随着青诀举起赤霄剑，莫离的心彻底地冷了。她俯冲下去，喉咙里发不出声，很努力才乞求地嘶哑道：“青诀！”
赤霄剑当胸穿过小百灵的身体，莫离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也跟着死掉了，青诀临风而立，那双眼睛蓦然睁开，幽暗深邃的眸子中，寒冰彻骨。
强风忽至，青诀腾云驾风，凛然俯视万物。
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让莫离痛不欲生，她眼见着小百灵的血铺了一地，犹如遍地红花灿烂耀眼。
仙人凌空，她近乎崩溃地仰着头，望向那人令人心碎的颀长身姿。
“为什么？”
胸口一阵翻腾，莫离踉跄几步：“为什么杀她？为什么！”
青诀看着忽然跌落下来的莫离，呆了一呆，任由莫离将小百灵搂在怀里，一只手试图捂住她致命的伤口。
无奈赤霄剑下，从无活口。小百灵死得并不痛苦，但大睁着的双眸残余着惊悸和不舍，死寂地望向天空。莫离低头看她，只一眼，眼泪便像是珠子般一粒粒从眼眶坠落下来，止都止不住。冷风拂过她瘦弱的面容，眼前一晃，无数画面纷至沓来，顷刻间涌入莫离脑海。
剑锋骤然破开血肉，刺穿了灵鸢的胸口，她只感觉胸口一痛，滚烫的、猩红色的血已是落在地上。
画面中死去的少女好生熟悉，她曾在青诀的记忆中数次见到过，正是那个身穿襦裙的凡间少女。
原来这凡间少女名叫灵鸢。
原来自己上一世，名叫楚灵鸢。莫离记起来了，前一世，是青诀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让莫离痛不欲生，和前世楚灵鸢临死前一样，莫离用满是疑惑恐惧的目光望着青诀，明明是杀她的仇人，她竟然蠢到爱上他？
她没办法思考，耳朵里传来一阵阵的嗡鸣，只是拼尽全力捂着胸口，那可真疼啊，疼痛让她忽然有了力量，若有若无的愤怒和无助包裹了她，她在青诀惊愕的目光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把将头上的芍药珠钗摘下来，像是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你弃我如敝屣，我慕你如明珰。
不知道该再多说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说比较好，毕竟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莫离心里空空****的，完全再也看不到任何人，正在此时，一道天雷劈了下来，莫离呆呆地想：“真好啊，连老天都容不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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