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黑风是在接近午时才被带回来的。
莫离跪在天极殿的下面，因为大家都把精力放在寻找黑风和重明丹上面，逃过了拷打囚禁，还挨着繁玉小睡了一觉。
这两人身份特殊，一个是东海少主，一个是羽神护在身边的小花妖，一时还真没人敢对他们怎样。唯一一个伯劳想把莫离好好教训一顿，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添乱。
看到黑风尸首的时候，在场明面上露出忧伤的人只有繁玉。天兵将血迹洗去，大殿中顷刻没有了任何脏污，只有黑风的尸体躺在地上，皮肤青白，身量看着像是瘦削了许多。
莫离还是第一回见到死人，这死人还是一个熟人。她远远在一旁看了黑风几眼，只觉得他的面庞可以说得上英俊，但多少带些沧桑，甚至比起在场几位活了万年的神仙看着都要老了。
繁玉小声告诉莫离，黑风原本是一只雪鸮，据说已经是上一辈的人物了。当初羽族并不是像如今这般无忧无虑，因为一场劫难，羽族的一些上神死伤殆尽，唯有黑风，作为当时的羽族首领白煌身边的随侍，不知怎么侥幸活了下来，并且又做了白煌的儿子昊凤的贴身近侍。
有关于上一辈的事情，繁玉知道得不多，莫离听得云里雾里的，转眼看到青诀威风凛凛地走进大殿，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低下头极力想装作不存在。
青诀一眼看到小花仙和繁玉跪在一处，眉头一皱便要发怒，谁知上首昊凤忽然问话。
“青诀，你为何将我贴身随侍击杀？”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如利剑一般，结果青诀毫无愧色，抬头道：“黑风假借天君旨意，从炼丹殿骗走重明丹，我一路追击，终于在东海将他击杀，此事众人皆有目睹。”
昊凤居高临下：“既然如此，重明丹何在？”
“已落入东海，据我猜测，可能已在东海之主手中。”
重明丹威能强大，落入了繁玄庭之手，便等于增强了繁玄庭的力量，这消息瞒是瞒不住的，估计用不了多少时候，天界必定会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重明丹干系重大，青诀话音落下，底下众人没有一个人敢插话的。黑风作为昊凤的随侍，时常出入天界各处，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如今他却成了东海潜入的内贼，难不成还要为了此事责罚天君？
更加令人思细恐极的是，黑风的位置太过靠近天君，这代表着天界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东海掌握。
幸而今次事件在场的都是几人手下的私兵，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神仙还不知道内情，今日种种事端终究要给三界一个交代，届时该如何解释，总该有个像样的说法。
莫离没怎么认真去想这些弯弯绕绕，她和繁玉被众人看守着，一上午都没吃东西，见到青诀过来后添了惊恐，不知怎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在一片寂静的大殿之中格外显眼。
青诀目光又向莫离瞪去，伯劳见机忙出列道：“禀告天君，小仙巧合遇到莫离私自带东海少主逃离羽境，便将他们抓了回来，此二人蓄谋已久，危害天界，定要将他们打入天牢，重罚示众。”
莫离还没来得及喊冤，头顶青诀的一声冷哼便让她舌头都捋不直了，只听一旁繁玉冷清道：“我却不知，我身负精魂锁，莫离要用什么法子带我逃离羽境？”
伯劳不知内情，昊凤却知道他要去盗取精魂锁钥匙一事，皱眉道：“不用狡辩，你去盗取钥匙便是事实，这小妖莫名和你一同出现在羽境边界，也是事实。”
莫离眼睛一瞪，没想到天君果然毫不留情，这会儿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遂上下嘴唇一碰，大声申辩道：“我是见到繁玉受伤，怕他出了事，这才将他从蓬莱阁带走。说到底，若不是黑风将我们羽神大人从蓬莱阁骗走，繁玉又怎么会出事，黑风可是天君您的人啊，此事您能不知晓？”
她这般胆大包天，在场却无一人出声反驳，只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就连几个参与其中的天将也微微侧首，觉得其中不无道理。
青诀瞥了一眼战战兢兢却非要强撑的小花仙，没有出声。若不是事情严重到一定地步，他定要好好教导莫离说话规矩，但这一次他却难得觉得莫离还算有一点脑子。
旁人不敢质疑天君，唯有这小花仙胆大包天，当面问出来，便逼得昊凤不得不正面回答。
天君除了掌管三界秩序，本身自己若是犯了错，自然也是要挨罚。天界写满了三万六千条的刑书不是摆设，昊凤犯下的错误，绝对值得受一轮天罚，以他如今的身体，怕是挨到一半就要吐血。
昊凤蹙眉，便要发怒。可云幽先他一步道：“此事天君毫不知情。当初雪鸮能够成为天君随侍，是他某次机缘巧合，救了差一点被枯木墟吞没的我，天君这才相信了他的衷心，提拔他跟随左右。这一回重明丹失窃，也是我错信于人，亲手将重明丹交给黑风……凡事种种，都归咎于我，我自会领罚。”
她终归是昊凤的师妹，能替昊凤挡的，便都站出来挡住了。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不是青诀，便是云幽。
昊凤看向云幽，恍惚想起曾经年幼的时候，师兄妹三人一起玩耍的场景，那时青诀已在仙术上有所成就，唯有他和云幽不爱学习，时常溜出去玩耍。枯木墟那一回，是青诀难得陪他们一起玩了一次球，却不小心将球落入枯木墟的树洞中。那里是羽境禁地，仙力不足，根本无法进入，原本以为云幽已经忘了这件事，谁知后来她却大着胆子偷偷去取……
不管怎样，此事有了顶罪的人，没人会傻到再去深究。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君已经和羽神闹得僵了。
“我也没有想到，黑风竟会是东海奸细。”昊凤低头，将目光从云幽身上收回来，望向曾经伴随左右的黑甲侍卫的尸体，垂下的目光微微恍惚，“莫离，你觉得此事应该怪在我头上，我不解释。你帮助繁玉逃跑一事，我也可以不再追究。”
还有这等好事？莫离眼睛放光，顿时觉得这昊凤也没那么讨厌了，谁想到他接下去的话却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但我贴身侍从身故，我身边也没有得用之人。”
好好的话题忽然就转了，众人都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向天君。
只听他悠然道：“从来都听闻青诀夸你乖巧懂事，就连黑风……都在我这儿提起过你，如今看来，这位东海少主都对你偏爱有加。既是这样，不知羽神能否割爱，令你来我身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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