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林宛初惊了一下,就要从他怀里撑起来,宋清诀暗暗蹙眉,手上一松,由着她从怀抱中离开,问道:“怎么了?”

林宛初被他抱着,鼻端闻到的香气更重,心知是下午沾染上的,憋着气息摇头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需得走了。”

宋清诀怎么会信,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的手腕,笑道:“怎么就要走,好容易见你一回,我已经叫人去你爱的那家酒楼,买你最爱的几道菜带来。只是这里简陋,只能叫你陪我在案上吃。”

林宛初听他这般亲昵,心里反而更加生出一些委屈,清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迟疑道:“你那么多事情,我怎么好耽误。”

这话说得生疏,宋清诀听进耳中,抬眸细细看她。

这一瞧,果真瞧出些什么来。因为林宛初此时面色上竟带了几分不耐,似是急于离开的模样。宋清诀蹙眉,勉强冷静下来,语气平淡道:“是什么要事,连这么短短一刻都不能留下。”

听他这样的语气,林宛初就知道这是生了气,于是反问了一句:“只许你们有要事,我做的就都是杂事?”

这句话说得带出了火气,就连林宛初都愣了一下。她这才察觉自己嘴里说着无事,心里却把付司青来这里的事放在心上,竟然忍不住在宋清诀面前露了行色,由着性子小小发着脾气。

明明一再告诉自己,付司青不过是来帮忙,可此人的一腔情意,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为什么他还能无动于衷地和她走在一起?即便心里对宋清诀有再多信任,此刻心烦意乱,竟是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宋清诀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忽然道:“是不是因为下午那个人,你才这样?”

宋清诀聪慧绝伦,林宛初来时还好好的,如今这样,只可能和下午所见之人相关。

他心里明镜似的,想起近日不少琐事。云夜这家伙从前几日就唯唯诺诺,待繁玉来了莲城,宋清诀才知道他为何如此。他虽为凡人,但对从前往事,总有些影影绰绰的记忆,繁玉乍一露面,便明白这是往日熟人,只是不知他为何那么久都未曾露过一面,近日却忽然造访。

待今日见到他和林宛初相处的情形,宋清诀方恍然大悟。明明那两人是才见面,竟如老友一般亲近,这般境况,如同当头一棒击中了他。

他自出生起,便性情冷傲,虽有时不得不表现得随和,内里实则犹如冰山雪霜,很少能对人付出真情。待见到林宛初,那些冰雪顷刻消融的震撼,就连他本人都吃惊不已。

因为动了情,从前的清华雪色,慢慢变成融融月色,那一双如寒星般的眸,也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些许绯色,只想时时刻刻同她在一处。

大约是情到浓时,平日里的沉稳竟时时失控,缓缓生出了担忧,偏林宛初毫无所觉,半点没能察觉他的心思。

既然问出了口,便等着林宛初像平日那般安慰自己,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繁玉永远越不过自己去。谁知道她却露出了恼色:“难道你果真看不出来?心里没有一些想法?”

林宛初却是完全理解错了宋清诀的意思,见他张了张嘴,露出些茫然之色,心里更加生了怨。那付司青自前年在赏花节上见到宋清诀,就生了爱慕,仗着自己是城主女儿,平日多番明里暗里地向他示好,城中对这种风流韵事,传得绘声绘色,而宋清诀如今露出这种毫不知情的表情,在她眼中便是故作姿态。

她还待再问,却见到宋清诀的眼光渐渐黯淡下来,语气有些沉闷地问道:“竟当真是因为方才那个人吗?你才这般待我。”

林宛初心头一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两人静静对峙了一会儿,林菀初转身走了,宋清诀却也没再拦她。

想象中的晚饭并没能一起吃,回了林府,林宛初不敢让父母瞧出异样,勉强同两位长辈问了安说笑几句,这才回了自己卧房。回来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海棠虽瞧出她情绪不对,可并未听到帐篷中两人怄气的事,只以为她累了,服侍她躺到**,小心退下。

待四周再无人声,她从**爬起来,坐在窗前看着月色。

窗外偶尔传来一声孤清的鸟鸣,林宛初用手腕支着头颅,呆呆地想事情。

她第一眼见到宋清诀,便惊觉天下竟有这般不染纤尘,完美无瑕的人物。但当时更多不是惊艳,反而是忘却一切的悸动,都说一见钟情,她于那时明白过来这四个字的其中意味,就这么毫不设防地投入进去,将一颗心都系在这人身上。

这么长时日相处,渐渐地越发恋慕,不知怎的,就生出了自卑,总觉得他千百般的好,更不明白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对自己动了心,对自己百般的好。

说来说去,还是她不够优秀,这才会遇到旁人横插进来,就生出畏惧,起了退意,还将火撒到宋清诀身上,竟就这么走了。

林宛初想了半天,越想越是难过,揉揉眼睛,眼眶酸涩,却又哭不出来。

浑浑噩噩,也不知撑了多久,才去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便有些昏沉,海棠以为这是她昨天吹了风的缘故,忙哄着她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又换了厚些的大氅给她披上,劝了几句见她不听,只好满腹心事地随她出门。

林宛初极厌恶姜味,喝了那么大一碗汤,一上午都觉得喉咙和胸口辣辣的,很不好受。正如往日一样清点物资,一打眼看到一个壮汉走了过来,手上拎着个精致的食盒,站在门口老老实实地等她空下来。

她对这人很熟,招手叫他进来:“元修,你怎么过来这边?”

这元修生得十分高大,是宋清诀身边极得力的一个扈从,见她招呼自己,有些憨笑着小跑过来,把食盒往前轻轻递了一下:“快到中午用膳,我家公子打发我送些小菜过来,给林姑娘加几道菜。”

林宛初眸子垂了下来,“多谢他想着我,你家公子怎么样,今日是不是仍旧那般忙?”

元修闷声闷气道:“那些事情倒还好,只是今天上午城主那边又来了人,公子带着他们在营里转了一天,看样子有些累了。公子为了这事实在用心……昨天他也没有休息好,不仅没用晚膳,大半夜了帐篷里还亮着灯,整理那些文书什么的。”他说了一通,又笑了笑:“公子虽未嘱咐,我却知道他怕姑娘担心,必然不愿我同您说这些,只是我家公子凡事都放在心里,也唯有您能劝他几句,我这才大胆多嘴。”

林宛初知道这壮汉人虽瞧着憨厚,实际上心思通透,他说这些,大约也是带点故意的成分。

只是如今她却并不在意元修的用意,听到宋清诀昨天连晚饭都没有吃,又想到他一脸高兴地请自己留下来的模样,心里沉甸甸的,隐隐有些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