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事情已经无法控制，此刻局面，就算鹤仙来此也无法挽回。

那不断从墙外吹进来的风中夹杂着血的腥气，风儿的发髻早就在打斗中被弄乱了，此刻无数发丝胡乱拍打在脸颊上，她的胸口和身体也被风吹得冰凉一片，听着这些人喊冤怒斥，整个人却缓缓冷静下来。

蓬莱境，终究从未欢迎过自己。

只是须臾之间，她就已经知道已是别无选择。

两世惨死，见过了海风碧云，夜渚明月，也经过浮沉冷暖，爱恨情仇。这蓬莱境于她而言，虽然只是其中一世收留她的所在，却并未对她全无恩惠，至少她在这里也曾快乐，也曾获得点点温情，交到挚友，遇到挚爱。

既是终究逃不开命运，何妨索性豁出去了，若能保下蓬莱，或许亲友仍在，青诀也会就此脱离囹圄，重回清净自在。

风儿做了抉择，只在脑海中略略勾动混沌雾气，就得到荧惑之力迫不及待地回应。

“我答应你，只要帮自己打赢天兵，就将身体彻底让给你。”

一片赤红迅速沾染了那双清透无比的眸子，黑眸渐渐染上血色。脑海中刺痛一片，此生之中，她还从未如此冷静清醒，这感觉就如同一出大戏，她从前是剧中人，现在却整个人抽身而出，冷冷旁观。

“羽族的确无辜，但天下苍生与你们相比呢？”

她身上气息跟着一变，离她最近的几人正对她不断出手，忽地便觉身子一轻，眼前瞬间漆黑一片，竟是登时受了重伤，被风儿挥袖间打晕了过去。

风儿此刻尚只交出一半身体的控制，见此闭了闭双眸，示意荧惑之力不可再如此凶残，她再睁开眼睛，就见这些羽族一个个似是见了鬼一般惊慌后退，仿佛面前少女忽然变得异常可怖。

“你们想要公正，却不知这世上本就没有公正。昊辛谋夺三界，你们是真的看不到，还是装作不知道，你们不敢与他相抗，却有胆子找一个婴孩的麻烦，这就是你们要的正义，你们要的出路！你们为了自己的性命，要献出一个孩子的性命，好一个无辜羽族，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风儿伸出手指，莹白的指端感受到穿过手指缝隙的狂风，身上荧惑之力澎湃汹涌，令她浑身舒畅。她露出一个浅笑，此刻模样与方才并无不同，可浑身气势，却分明又已截然不同。那张灵秀面孔上再无一丝一毫的温度，就连双眸变得幽黑深邃，让人看上一眼，就生出无边恐惧。

之前还吵闹一片的场地，登时因为这变故静寂下来。

一人惊慌失措，失了分寸，指着她惨叫：“妖女！她当真是妖女！”

风儿斜眼看他一眼，这一眼之后，那人双眼一翻，四肢僵硬无比，像块石头似的倒在了地上，一丝红色煞气在他身上浮现，回到风儿面前。

风儿伸出手指，玩弄着那一丝漂浮缠绕的红丝，看着面前安静得近乎死寂的众人道：“怎么了，都不说话了？”

在场这些人哪里还敢说话，就连之前跳出来鼓动大家的黑风也在变故发生时悄然隐藏，风儿懒得管这许多，回过头对已经愣住的鹌鹑、伯劳二人道：“我师父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

“不行……”伯劳浑身打颤，强撑着想要拦她，想到羽神曾说她是荧惑珠，自己一直看不出来，如今她这般模样，倒不用再怀疑了，再一想传说中荧惑珠的可怕，就不由自主又打了个大大的激灵。

“你身具灭世之力，必须跟我们一起离开！”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鹌鹑带着哭腔道：“鹤仙说过，哪怕护不住孩子，也绝不能让你落到天君手里。”

风儿摇了摇头，见这两个孩子俱是一副恐惧慌乱的模样，并不准备劝说安抚，头顶不断降落的雷鸣声不断，她抬头望了一眼，最终摸了摸两人的发顶，淡淡道：“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两人被她摸了摸头顶，俱是颤抖不已，她们鼓起勇气看向风儿，入目是那双幽冥一般的黑眸，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她带入无边地狱。她们还想再劝，但浑身僵硬，竟是无法动弹。

伯劳眨了一下眼，双眼酸涩，泪生羽睫，她见风儿顺风而起，拼尽全力吼出声道：“你一定要回来！”

然而那人并未回头，也未回应，只是一直一直朝着天空飞去。许多年后，伯劳仍然记得那个身影，明明是抽离了感情的一具躯壳，在那漆黑无比的苍空之中，周身光华流转，显得那样的安宁寂静。

风儿飞到空中，繁玉早已体力不支，见她过来，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他身上一袭月色衣袍如今已被鲜血浸透，说了这句话后，口中又吐出一口血来，风儿一手接过他倒下的身体，喃喃道：“对不起，是我来得晚了。”

随着繁玉的施法被风儿打断，那维持着结界的冰霜也被无穷雷光注意蚀尽，结界再次摇摇欲坠，连带着运转结界的羽仙等众仙也遭到反噬，或多或少受了伤。

天地仓皇一片，地面上一些知道逃走无望的羽族已经哭声一片，一些天兵从破裂的结界处闯了进来，见到奔逃的羽族就像野兽见到食物，凶狠地扑了上去，随手夺去数条性命。

鹤仙等人见此，纷纷冲了出来，约束羽族结阵列队，准备誓死一搏。

风儿在空中看到这一幕，很奇异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情绪，她将繁玉轻轻推向鹤仙，繁玉的身体似是被一道力量托举，在空中飘向鹤仙，而他周身也有一道红色屏障护卫，使得他能躲过无数来自天兵的攻击。

风儿再度望向天空，那结界已经彻底破碎开来，她面前便现出十万天兵天将的岿然队列，似山岳压顶，滔滔法力运转不休。

天兵最上方，还有一人高高在上，似有些讶异地看向下方那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凡间女子。昊辛头戴金色发冠，身上天君法袍辉宏高贵，天空中唯有他一人超越九天鸿蒙，高高在上，但那小小女子竟凛然不惧，以一人单薄身姿面对十万雄兵，坦**且无畏。

昊辛皱眉，下意识去推算她的来历，随后感觉术法受阻，时空波动无序杂乱。他双眸闪动，只觉得此人气息玄妙，时而如同辉煌日月，时而静寂有若虚空。

“你是何人？”昊辛的声音如同洪钟，传遍天地，蓬莱境和天空中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风儿身上，那人头上只别了一朵红色芍药发簪，其余青丝随风飘扬，如墨似夜。

“我是来索你命的人。”

话音落下，天地间风起云涌、潮水倒退、鸟作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