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青诀何尝想如此，但世间万物，总有取舍。他本以为自己公正严明，到头来，也逃不过一点私心。
羽族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风儿是他心头爱侣，哪一个都重要非常。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知道自己虽已成仙，却也过不了这情关，逃不开一身世俗。
青诀苦笑：“你怪我了？”
风儿看着青诀，眼泪无声无息滑落下来，咬牙道：“我喜欢你还不及，又怎么会怪你。若你我易地而处，我也如你一般选择。”
青诀双手微微一动，似是想将她揽到怀中，然而两人距离有若天堑，他愣了许久，才察觉风儿到底说的什么。
“我，我心悦你。”
青诀一生中，头一次这般惶恐无措，他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还要强撑着道：“你放心，我必定出去。”
风儿一心想要信他每一个字，此时若能依偎到他怀中，当真是心满意足。她又想将伤痕累累的青诀抱在怀里，爱意泛滥之中，心便更痛，痛得她泪水不停滑落，哀痛欲绝，恨不得与他一同就此双双离去，可如今青诀亲口说心悦她，她又止不住地欢喜，止不住觉得幸福。
这当真是完全撕裂的两种感受，风儿直到走出天牢，仍然无法回神。大鹏一直隐在天牢门口，见她出来，连忙再次施展法诀稳固隐身之术，急匆匆带她离去——此番冒险相见，整个蓬莱境都如同在生死之间晃了一圈。
当天蓬莱境就展开护境大阵，大阵开启之际，天君昊辛若有所觉，抬头望向蓬莱境方向，冷笑一声。
又有元尊也睁开双目，低声道：“竟然记得留下后手。”
天空一道霞光由远及近，就在护境大阵开启之际，又有一些变动生于天地。这变动初始时十分细微，待到开始影响天地，已是震动四方。
趁着这个间隙，元尊已然施施然走入天牢，青诀昏昏沉沉之中，觉得周围禁锢弱了几分，抬头看向元尊，轻声道：“师父。”
“你何时在蓬莱布下大阵？”
青诀抬眼看向始终温和守礼的师父，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滴落，惨然道：“重明鸟被我亲手斩灭，一身仙骨并未浪费分毫，又有师父从前赏我的无数珍宝，布下此阵，也是以防万一。”
元尊死死盯着自己徒弟，心中忽然有了某个诡异的念头。他这徒弟，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想要挑拨昊辛覆灭羽族、逼反三界。
这念头一起，元尊干脆利索施展搜魂之术，此术极伤元神，若不到万不得已，元尊本不想伤这徒儿，此刻却再也顾不得。
无数画面瞬间闪过，哪怕以元尊之能，也只看到一二画面。然而他如愿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青诀凑齐四星，三界俱反，最后的大战里，青诀使出绝招击败昊辛，而自己如愿登上帝位，长达两万年。
这是未来，不该出现在他脑海。
“青诀！”元尊开口，声音蕴含刀剑冷酷，他从未在任何人前露出过这一面：“你何时看到这些？”
青诀蹙眉道：“师父看到何事？”
元尊看到这些，此时反而不那么急切，叹息道：“你不愿师父为君？”
青诀终究是摇了摇头，元尊比起昊辛，已经不知温和多少，至少他虽觊觎天君的位置，却并没想一统三界，他当天君的两万年中，最牵挂的，倒是昊凤罢了。
“那你为何又干预师父？”
“师父想要当天君，就一定要牺牲羽族不可吗？”青诀惨然一笑，语气也不再如同那般敬仰，只是淡淡地：“师父难道不知道我羽族如今凋零，再也承受不起更多死伤。”
“想要成就大事，终究要有所牺牲。羽族还有你，假以时日休养生息，总会渐渐恢复元气。”元尊不为所动，凝声劝说。
青诀便抬头沉沉看了元尊一眼，忽然问：“师父，若是此番不仅要牺牲羽族呢，若是昊凤也因此受到牵连，你仍是不改心意？”
提到昊凤，元尊终于有所动摇，仍是沉声道：“不干他的事。”
青诀叹了一口气，知道他没能看到自己记忆中的所有，其实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穿越时空一事。
“师父说得太轻巧，您只看到自己为君，却不知昊凤为此受苦整整两万年，那寒毒入他内丹，折磨师弟不休不止，直到师父羽化，昊凤仍旧命悬一线，而能治他伤患的重明鸟，却已经叫徒儿杀了。”
此话似是无稽之谈，然而元尊顺着他的话推算片刻，忽然有些许回应隐隐自未来传入心头。他面色骤然变得阴沉，本来不沾染半分烟火的眼中也有了怒意，迈前一步，却止不住心头杀意。
“尔敢如此！”
“不仅如此，师父，不仅如此。”
青诀把一直藏在心头的话全然吐出：“昊凤一生不幸，只有病故一途，你身边所有亲近之人，都因此未能善终。师父，这就是你想得到的，你想守护的吗？”
元尊浑身一震，不知怎地头一次生出犹豫，他死死盯着青诀，只想从他身上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可越是看，越觉得青诀说的都是真的。
牢中寒气大盛，元尊虽然被青诀说得心慌意乱，还是道：“你便在此，待我去看看你布下的阵法是否当真如此厉害。”
青诀一副了然模样：“虽拦不住昊辛大军，但撑过两日，撑到四星逆转，总是不难。届时昊凤得到新的命运，师父便该来寻我。”
元尊知他大约说的全是真的，长叹一声，知这徒儿意志坚决，终是无奈离去。
两日之后，天象骤变，准备即刻向蓬莱境动手的昊辛不得不暂时按下手头忙碌，挥退众人，凌空踏上观星台，举目看去。
银痕劈空，劫缘散乱重聚，昊辛紧紧盯着天象，看着头顶出现几个黑色涡旋，似能吸收无数星子，尔来青天勾连天地，龙嘶凤鸣，百兽悲号。
昊辛神魂忽有触动，心知不妙。此时空中已经重新出现了“四星”即将汇聚的天象，天幕里无数星子倒转，万物生长衰老，三界时光如同凝滞，唯有那些星光闪耀，不断变幻。
其实青诀布置良久，又怎会毫无建树。随着风儿等人逆转时空而来，四星位置早已经蠢蠢欲动。上一世时，他们对应“昊辛、繁玄庭、涂焱、青诀”四人，如今终于即将彻底转换，成为“昊凤、青诀、繁玉、云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