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两人商议已定，鉴于之前从人间来到天界，均耗费了不少力气，便沉下心来，在水木轩中打坐吐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似有神识扫过，繁玉伸手挥出一道银辉，将自身气息掩住，那神识在风儿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消失不见。

两人均是松了一口气，天色既晚，想来鹤仙不会再来，商议着轮流入睡，若真有人来，也能提前察觉。

繁玉打坐一回，恢复了不少精神，哄着风儿先睡了，风儿躺倒在**，从前种种顷刻间席卷而来，弄得她魂不守舍，忍不住出声道：“繁玉，这世间为何会有荧惑之力，若是本不该存在的东西，为何还要出生？”

繁玉保持着姿势没有动，淡淡道：“既然存在，便有其意义，依我看来，荧惑之力也不过是一种特殊的力量，只是因为世人无法掌控，便将其妖魔污蔑。”

风儿苦涩道：“可是我接触过那种力量，它凶狠、霸道、冷酷、噬杀，或许世上的人并没有说错，荧惑之力就是魔念魔力，混沌无序，只能摧毁。虽然你待我这般，但若有朝一日我的身份被人认出，只会有两种人，一种是想杀了我，一种是想利用我。若哪一天我真的失控，毁了哪里，或是杀了谁，我都是世人口中的千古罪人，无法原谅。”

繁玉微微拧眉，眼底尽是疼惜无奈，替她继续道：“还有一种，譬如我……”他忍了忍，才接着说道：“譬如我母亲，还有……青诀。”

繁玉一语中的，此话说出，风儿果然轻松几分，被他安抚。想到世上还有人顾念着自己，这种感受比什么话语都要更令她觉得温暖。由此想到青诀如今尚不知死活，一颗心却又跟着冷了下来。

“其实我也知道，师父怕是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她叫我抱着小玉先走，若是还有选择，她又怎么会抛下你我。”风儿侧过身看着不远处的繁玉，他在月光中盘膝坐着，就像自己初次见到一般，清冷似月辉，皎皎若美玉。

细看繁玉模样，何尝没有几丝决眉的影子，眉目都是那般柔软，就连一些小小的神情，也透出几分相似。

风儿看得入神，眼泪顺着眼角又落了下来：“师父从不知她自己好看，每次我和她去哪里捉妖，那些人的眼睛就都落在她身上，她穿着红裙子，一抖红绸，就像烟霞里最耀眼的仙女，谁都挪不开眼。”

母子连心，决眉的死，繁玉怕也极为伤痛，他跨越万年时光，竟也没能和母亲相认，这样一想，未尝不是莫大的遗憾。

繁玉静静打坐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的人终于入睡。但不过半晌，那人就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并着几句喃喃呓语：“师父，我好想你啊……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繁玉呆呆听着，坐在满地月光中，面色苍白，轻轻咳嗽一声，手上轻轻一挥，风儿的哽咽声渐渐止住，顺着他的仙法落入黑沉睡眠之中。

一夜竟是无梦，待她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大亮，竟安稳睡了整整一晚。想到繁玉就这么守了自己一夜，风儿从**弹起来，就见到繁玉自书架后转出来，臂上抱着小繁玉，小繁玉打了个饱嗝，朝着她咿咿呀呀伸出嫩藕似的手臂。

风儿忙将小繁玉接过来，见繁玉气色尚好，皱眉道：“你怎么不叫我？”她先问出声，后意识到以繁玉的个性，硬撑着一晚上并不稀罕，反倒错的是自己，昨晚没想清楚就答应下来。

还想再说几句，谁知繁玉脸色一变，又将小娃娃接了回来，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挥出仙法。

他和小繁玉的身影霎时变得影影绰绰，融入身后书架的阴影之中。门上传来轻轻敲击声，风儿回头看了一眼，推门出去，顺手合上屋门。

“夕颜仙子来这里，是特地查看我走没走，还是来找我灭口？”风儿只觉她是来监视自己，心里有气，一出口就语气不善，夕颜反倒并不在意，只是淡淡道：“我来看看你有什么缺少的物事，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风儿微微有些迟疑，特意朝外面又走了几步，穿过回廊走到不远的仙园中，停在一片荷塘旁。

“我能留在这里已是足够，并不缺少什么。你有什么话要说，也大可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夕颜点了点头，被她抢白一番也不见恼怒，同她一起将目光望向荷塘道：“你可知神尊为了去人间，故意击杀重明鸟，触犯天规，受雷鞭惩戒一事？”

她提及此事，风儿不知为何，想起上一世自己在诛仙台上所受的雷刑，如今再想青诀承受的雷鞭之苦，更加感同身受，僵了僵才道：“我自然都知道。他倒是没对我说，只是我身边有人告诉了我。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夕颜转头望向她：“神尊故意被逐出蓬莱境，便是打了此后再也不理天界诸事，永守人间的念头。我昨日与你说那些，想来你因为太过伤痛，并没听进去，但今日我必须同你交代清楚，若神尊对我有意，又怎会执意去往人间。何况他离开前口口声声告诉我，是去寻找一个叫莫离的女子。”

“莫离？”

风儿心头一麻，登时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似乎有一根琴弦就在眼前断裂。她身子随即跟着一晃，被夕颜扶住，只听她声音缥缈，似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你果真知道她？昨日鹤仙在，我未能问出口，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你只告诉我，莫离是谁？她是不是和你有关联？”

风儿心头已是一片茫然，曾经她心心念念，满眼里都是师尊一人，莫离已死，然而她的记忆尚在，神魂转世后，那花妖莫离，不是自己又是谁呢？

想不到青诀苦心筹谋，宁肯受雷鞭之苦也要前来寻找的，竟然是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花妖，又是她这么一个受到诅咒的荧惑珠，他这般至高至贵的一个人，为何会对自己念念不忘，难道云幽真的骗了她，自己哀绝至极，选择跳下诛仙台，当真是一个错误至极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