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风儿一脚将蛤蟆精踢回池塘,心气儿却顺了少许,冷不防脑海中一片红色掩住双目,竟是那许久未曾闹事的荧惑之力趁着她心乱,重新冒了出来。

耳边重重幻听,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掀起她心底里最黑暗的波涛,头昏眼花之际,许许多多并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也跟着翻腾出来。

画面中有青诀和繁玉一闪而过,风儿没能抓住那些画面,却觉得这些记忆本就是她的。

她在这些画面中不断穿梭,忽然发现自己可以随意翻阅。

其中青诀坐在一处枫树上的画面格外美丽,风儿看着都差点失了神,冷不防这些画面一阵晃动,她也跟着落入其中一格。

“不听教训,当罚。”

风儿一抬头,便看到青诀站在自己身前,她心里一喜,刚要朝他走过去,便见到一个女子在青诀面前跪了下去。

不仅跪得极快,而且还顺手抱住他的小腿,仰头娇声道:“神尊莫要吓我,莫离知错了还不成?”

“知错能改是善,明知故犯又是何意?你单单知错,然而屡教不改,此次罚你在殿前跪着,如此方能不再犯错。”

风儿愕然站在两人当中,左看看,右看看。

她还从来没见过青诀如此冰冷的模样,至于那个跪着的人,竟与她有大致相同的样貌。

可那人终究不是她,风儿面色变了又变,还没能深想,忽地画面抖动,她的神志飘飘****,忽又落在地面。

这是一处黑色的牢狱。

牢狱中什么都没有,空空****,只有一片静寂。

静寂之中,还有一抹白色,在最角落的窗畔静静坐着。

那竟然是繁玉,繁玉何时被抓入了牢中?

风儿茫然朝繁玉走过去,却见到他漂亮而又苍白面容上忽地有了一抹浅笑。

就像是沉默的画面忽然有了生气,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风儿见到一个女子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在牢门外面停住,扶住膝盖大喘气,还不忘朝着繁玉嘻嘻笑了几声。

又是她,是那个叫做莫离的女子。

这到底是谁的记忆?

是以往发生过的事情吗,还是这荧惑之力又在故意乱她心神!

繁玉为何被关起来,他还好吗?

风儿努力保持着一丝清明,昏昏沉沉在地上躺了许久,感觉到自己被一人抱了起来,那人声音熟悉,一声声地唤她醒来。

红色渐渐褪去,眼前重新出现画面,这一昏大约昏了许久,因为太阳已落了下去,而繁玉半搂着她坐在一片草丛之中,见她转醒,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来,询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风儿揉着额角,感觉那里仍然在一跳一跳地抽痛,但这种痛苦并不难以忍受。

她这才有工夫去看繁玉,繁玉面色苍白似雪,比起她这个刚刚晕倒的人还像病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有发烧,怎么就晕了。”

繁玉的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像是受了伤失了元气,风儿茫然地看着他,脑海中的画面未曾褪却,反而渐渐地随着回忆变得清晰。

莫离……在梦境之中,那个女子自称莫离。

谁是莫离?

为什么她会看到有关莫离的记忆。

风儿捂着脑袋,头痛地闭了闭眼睛。

繁玉立即紧张起来:“到底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郎中。”

“不,不用……”风儿连忙拦住他,又看了繁玉一眼:“你才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

繁玉仍是担忧地望着她:“我并无大碍,你怎么会晕过去的。若不是那蛤蟆精跑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你出了事,还是这么偏僻的地方。我……我带你回去吧,让你师父好好给你查查身体。”

风儿立马拒绝,这荧惑之力的事情,世上只有青诀知道。虽然青诀后来有偷偷和她透露师父大概也知道此事,但她还是不想决眉为了自己忧心。

为了转移繁玉的注意力,询问他道:“蛤蟆精怎么知道你在哪里?”

“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拜我为大哥了,说要跟我学习变得好看的法门。”

“你……你竟然收一只蛤蟆当小弟。”

“蛤蟆又如何,现在不是起了大用处了吗,我的小弟不只有蛤蟆,还有虾兵蟹将。”

若不是头痛得厉害,定要大大地摇头。风儿和繁玉相对而坐,两个人都病歪歪的,一时略缓过来又觉得有些好笑。

日落月升,两人都不想动弹,索性就地一躺,在荒郊野外赏起月亮来。

迷雾中的场景仍然困扰着风儿,她自出生来就有的灵识,使得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是怎么一点点长大,这辈子都见过谁,认识谁。

正因为如此,那些画面才显得不合常理。她确定自己没有任何莫离的记忆,可她也忘不了,青诀初次见到自己时,唤出了那个名字。

“你知道莫离吗?”

草丛中,繁玉的手掌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是谁?”繁玉转头笑着望向她,神情自然,并无一丝阴霾。

“我也不知道,青诀曾经说过我和她长得像。”风儿心里仍是疑惑,顿了顿,又故作欢笑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带我去看拳市,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看到我师父。”

繁玉笑容不变:“也是也不是吧,依我看那个繁玄庭对你师父挺有意思的,不过你师父只是单纯地喜欢看拳脚。”

竟然是这样,风儿默默点头,她就知道自家师父不是那般随意就动心之人,况且那个繁玄庭看着就很狂傲的样子,必定不好相处。

“那你既然见过我师父了,必定也知道她很好相处,为什么你从来不肯来我家做客。”

“我怎么没来过,不是经常去找你吗?”

“你那是偷偷摸摸跳窗,和从正门走进来一样吗?”风儿心中有个不成型的念头闪过,她并未深思,拉着繁玉站起来:“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道我师父今晚在不在家,你送我回去,我把你介绍给她。”

繁玉一脸可惜:“我已经和人有约啦,真是抱歉。”

风儿见他的脸色仍是不好,也不勉强他:“算了,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吧,不过你这副样子真是吓人,你确定你没有隐疾?”

“隐疾……倒还是真的有,我缺了一魂一魄,你信不信。”繁玉歪了歪头:“魂魄不全,每到初一十五就犯病,想找个人吸血。”

他故作凶恶的模样十分可爱,风儿拍拍他的胸口:“你那么多小弟,挨个去吸一口就吃饱了。”

繁玉立马笑嘻嘻地接话:“这帮人的血都是臭的,我想喝风儿香喷喷的血。”

这个愿望就恕难实现了。风儿立马作势要踹他,繁玉灵巧躲过去,有点受挫折:“风儿只会对我一个人这么凶。”

“我还会对蛤蟆精这么凶。”

繁玉期期艾艾半天,忽地道:“那还是我体贴小弟一点吧,以后风儿有气找我一个人撒就好了。”

他这么插诨打科,让风儿几乎都把懊恼青诀不对她说实话的事情给忘记了,等回到家,讶然见到决眉正坐在前厅等她。

决眉手上一张浅绿色的纸展平放在桌上,正是风儿看过之后来不及烧掉的纸鹤。

见风儿回来,决眉点点头,示意她坐在一旁。风儿拉开凳子,琢磨着是现在就跑,还是编个谎话瞒过去。

决眉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问道:“你一直和他有书信往来?”

“偶尔,偶尔。”

“这封信上说,青诀也会卜算之术,他说的许多事都是他卜算出来的。”

“大概是吧?”

决眉轻轻一笑,不再追问此事,又问道:“你这几天去捉妖,似乎还有旁人陪着?”

“嗯,是我新结识的友人,捉妖手段极妙,等日后他空了,就叫他来家里见过师父。”

决眉见她老实回答,这才缓缓将信纸推到风儿面前:“你可曾回信?”

“只有他寄来,我又没有法力,没办法回信。”

风儿哆哆嗦嗦回答了这几个问题,就见决眉起身欲走,这就放过自己了?她有些惶然,直到决眉合上门,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师父最近心情很好啊?

那张来不及销毁的信纸被她展开又看了一遍,这才一脸可惜地重新折成纸鹤。纸鹤自燃,可是这一次在燃尽以后,忽有袅袅辉音传来。

“多日不见,此时焚香赏月,思及风儿,忽有月寒之感。

我尚安好,不必心忧。

只愿你日日安乐,亦派青鸟时时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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