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用紧张，我相信你。”穿着牛仔裤、白衬衫的小兔拍着我的肩膀微笑道。

“相信我会赢吗？”我苦着脸开剥开一个橘子塞进了嘴巴。

“不，我只是相信你，与输赢无关。”

“我没明白，当初也是你为我鼓劲，让我接受挑战，你说这涉及人类的尊严。”我吃惊地看着小兔。

“没错啊，我的确这样说过，但这是为了让你不后悔啊。有多少人有机会与类人或者说人工智能一决高下？”

“你是不是对我赢得比赛没有信心了？”

“我不是说过了嘛，我相信你，但与输赢无关。”小兔走进落地窗的阳光里继续说道，“我以前是胸外科医生，这你知道吧。但我爱好写作，虽然五大三粗，却喜欢写一些言情小说。正是人工智能的崛起，最终使我下岗了，这才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许这是人类的一个十字路口。”

我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但是迟迟没有下文。

“十字路口？我不明白。”

“不用明白，安下心来修改吧，3天后就是截止日了。”

今天的小兔不一样，多了一些充满阳光气息的忧郁，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一方面能感觉到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另一方面却夹杂着一丝忧郁。

3天后我交稿了，开始了漫长的打榜时间，30天内，赢得最高排名的一方获胜。因为没人知道双方作品的篇名，所以这真的要看作品的质量了。我的那篇目前排名1120，在最新上榜的作品中还算靠前。这个时代有很多人以写作为生，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小说发表，有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不知道马克的作品排名如何。

此后的30天里，我没有再担心排名。当你竭尽全力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发现结果并不那么重要，乐在其中就好。这就如同人类都是会死的，每个人的结局都相同，但过程却丰富多彩，努力活出自己的快乐就足够了。所以这30天里，我带着林逸四处旅游。

快乐总是很短暂，哪怕30天也只是一眨眼。最终的结果出来了，我输了。但是我输得心服口服，而且输的方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马克在100天里写出了1024篇长篇科幻小说，几乎把人类至今所有的科幻类型都写了一个遍，而且每种类型的小说都写得很不错。虽然大部分缺少亮点，但有些很合读者的口味，所以排名比较靠前。马克排名最靠前的作品是一部叫作《兔子你丫等着瞧》，走喜剧科幻路线，最受读者喜爱，最终排名48。

我的作品《不存在的世界》最终排名112。虽然揭开谜底后，不论是人类评论家还是人工智能评论家都给出了不低的评价，但没有任何作用。一下子涌现出来1000多部质量中上的小说，哪怕另一个人写得再好，很多读者也很难在有限的时间里分辨出来。所以我输了，马克写的小说不仅从数量战胜了我，而且质量也并不差。

比赛结束后的第42天，人类作家联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在所有参赛作品中，《不存在的世界》评分最高。同时决定立刻批准我加入作家联盟，并成为联盟的副主席。《不存在的世界》开始发行各种版本，中文、法文、德文，实体的、电子的，在短短的3个月里我成了当今最炙手可热的作家。虽然这本书写得很一般，我甚至发现了其中存在大量蹩脚的段落。没错，我依然是那个蹩脚的小说家。

铁脑壳马克与我又见过一次面，表达了崇高的敬意，它很喜欢《不存在的世界》，因为这对它来说是新奇的，我想人类也会对恐龙没有灭亡的地球十分感兴趣。

“陈先生，虽然从一开始我没想耍什么阴谋诡计，但从人类的角度来说，我的确胜之不武。”马克摘下高脚帽，抱在胸前，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表情相似。

“我相信你没耍阴谋，你只是发挥了人类身体不具备的优势。别去管那些人类评论家。倘若我和一只蚂蚁在比力气，肯定是我获胜。但从很多蚂蚁的角度来看，它们可以举起身体数倍重的物体，而我连我自己体重的杠铃都举不起来，却赢了蚂蚁，是非常不光彩的。但这却是公平的。”

“谢谢你相信我。陈先生，你与很多人不同。”

其实输掉比赛，我也非常沮丧，但又能怎么样呢？论计算能力、论环境保护，甚至论文学和创造性，人类逐渐跟不上人工智能了，虽然很无奈，但这是事实。

“人类与人工智能现在还是势均力敌。你瞧，我上个月不是还赢得了与机器人的油画比赛吗？”大宏大嚼特嚼着羊腿，嘴边淌着油。

“可是你能保证下次依然可以获胜吗？这次也仅仅是一票之差。”

“一票之差也是赢了，这才是本质。”

“希望你下次还会赢吧。”

“你太悲观了，人工智能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种工具。现在还是人类统治的时代，世界政府的首脑还是人类，人工智能还受制于三大定律。”大宏打开一罐啤酒，开始往嘴里灌。

“你这么肯定吗？也许世界政府的主席已经换成机器人了？毕竟现在它们的外表可以制作得以假乱真。”

“你跟机器人比了一场赛，脑子都烧坏了。带上林逸，继续满世界乱逛吧，反正你的版税足够你挥霍了。”

我冷笑着，如果没有与马克的比赛，恐怕只有鬼知道我在写科幻小说。这也是拜人工智能所赐。说话间，我收到一封邮件，是世界政府的邀请函。虽然我输了，但是有很多人认为我在人类精神方面胜利了，这封信的作者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