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穆卡想挣扎着往下抓那只手，但一瞬之间他猛地清醒，他必须冷静。

他咳出肺中污水，尽量放松，配合着拉他的力往上运动。

终于，穆卡脚下踩到地面。他扶住身边的人，沿着水下垃圾山的坡面向上走了几步，将头部露出水面。

“咳—”穆卡大咳几声，猛吸一口气，一甩头抖去污水，伸手在双眼上一抹，挤去残水，忍着剧痛睁开眼睛，“伊丝丽雅？—你—咳！”

“深呼吸。”伊丝丽雅扶他走上垃圾山的尖峰。

穆卡扶住她，弯腰大口吸气，试着缓过劲来，同时抬头看四周。风暴威势稍减，潮水余波在库房内缓缓退去。被海水所隔的岩龟正在垃圾池边绕步，盯着穆卡。穆卡和伊丝丽雅全身挂满污水，乌黑一团，泥尘和油腻渍物一抹抹滑流而下。

“你不该来的。”穆卡控制住颤抖，站直身子。

“你都快死了。”伊丝丽雅松开了穆卡。

穆卡不敢看伊丝丽雅。“你在这里待着，我来解决岩龟。”

“不是你解决，”伊丝丽雅拉住穆卡的手，“是我们。”

“我从来都是—”

“不。”伊丝丽雅强硬地一拉穆卡，“至少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穆卡沉默。他一翻手腕，主动握住伊丝丽雅的手。“我还是喜欢独自一人。”他顿了顿，“不过……刚才……对不起。”

“没事。”伊丝丽雅说，“它为什么追你？你又不是可回收垃圾。”

“不知道。我身上没诱饵。”穆卡又在身上摸了一遍。

“等一下—”伊丝丽雅按住穆卡的手，从他衣领中抽出旧地之光，“难道是这个？”

“这玩意没有回收价值。”

“但那个岩龟程序有问题。”伊丝丽雅说，“把它扔掉。”

“不。”

“万一岩龟就是要它呢？”

“万一不是呢？”穆卡说。

“万一不是，那岩龟就是铁了心要攻击你。”伊丝丽雅说，“那我们必须让它宕机。”

穆卡点点头，肺中抽痛渐平。“怎么宕机？”

“它的下腹有个停机闸门。”伊丝丽雅说，“我以前见一个拾荒汉这么操作过。”

“我去做诱饵。”穆卡点点头，“你去让他停机。”

“先试项链。”伊丝丽雅伸手拦住穆卡，“我游过去，你看我手势把项链丢到反方向。”

穆卡还没说话，伊丝丽雅已扑入污水，游向岸边。等伊丝丽雅在岩龟身边几米远处站定后，穆卡依她手势把项链抛向另一侧。

岩龟果然行动起来，追上项链，夹住项链末端的立方体芯片，往腹部的垃圾回收箱塞去。

伊丝丽雅往前一冲，钻入岩龟腹下，轻轻一跳攀在它腹部，拉下了停机闸。

岩龟僵了僵，动作停滞，轰然侧翻。它夹着项链的前肢高举着直指天空，漫天雨水冲刷其上，旧地之光顺着雨流滑落地面。

伊丝丽雅默默捡起项链，突然却身子强直不动。

“怎么了？”穆卡喊道。

“腰有点疼。”伊丝丽雅说，“还有……这个项链，碎成了两半。”

“没事，捡东西吧。”穆卡摇摇头。

伊丝丽雅跳入垃圾池，游回垃圾山顶。“你的自制义体还差什么？”

“一个‘宝石’。”穆卡说。

宝石也是义体回收的黑话，指各类运算中枢。穆卡看着周围，被污水淹没的垃圾难以摸捡打捞，只有垃圾山顶可供翻捡。但是放眼望去，他没看见一个宝石。

“算了，随便找点贵的带回去吧。”穆卡压住心中的沮丧，不露出失望的语气。

“等一下。”伊丝丽雅说，“你脚下。”

穆卡移开脚掌，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银灰色正方形的东西。正方形四周不见任何划痕，接口是很古老的神经绒丛矩阵。

“这是……”穆卡没认出来，他甚至无法确定这个是不是运算中枢，“什么宝石？”

“叫酒神。”伊丝丽雅靠近穆卡，“应该没坏。”

“什么？”

“狄俄尼索斯。”伊丝丽雅指着中枢外壳上的一排小字：Δι?νυσο?。

“你知道这种型号？”

伊丝丽雅摇摇头，“没听说过。像试作品。”

“先带走。”穆卡说。

他们带上所有值钱的垃圾，游出垃圾池。“等一下。”伊丝丽雅忽然卸下鼓鼓囊囊的背包。

“怎么了？”穆卡望了眼库房外，风暴稍稍平息，现在正是涉海的好时机。

“你先回去。”伊丝丽雅扶着背包弯下腰，“我……腰有点难受。我要休息一会儿。”

“你没事吧？”穆卡折回伊丝丽雅身边。

“旧地之光……”伊丝丽雅举起手，“你先—”

她的身子突然一软，倒在穆卡身上。

“伊丝丽雅！”穆卡大惊，连忙扶住她，“伊丝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