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小针挑出破缺漏气的密封胶圈时,黎川听见棚屋外突发吵闹。

“冰层地面又有裂缝了?”他紧张起来。

密封圈跳出气瓶阀的槽环,跌落在地。借着棚屋外昏暗的晨光,气瓶表面映出棚屋内的景象:几根锈铁柱撑着塑料棚顶,棚顶在寒风中猎猎抖动。几平方米的棚顶下只有一张朽木床,四只气瓶插在床头的木架中。

黎川盯着气瓶表面的倒影。倒影画面稳定,地面没有震颤,这说明棚屋周围的冰层还是稳定的。

他松了一口气,拿出新的密封圈,卡入气瓶阀。

屋外的吵闹声骤然变大。

外面大概又有人交不起租金了,黎川默默想着。他给气瓶阀套上调节器,然后打开阀门,发出轻轻的“砰”声,高压氧气顶紧调节器。他侧耳聆听,没有漏气的“嘶嘶”声,密封圈工作状况良好。

吵闹声越来越大,里面混杂着女孩子的哭叫声,拳脚相加的打架声,气瓶砸在冰面上的撞击声。黎川站起身时,这些声音猛地寂静下去,随后,他的棚屋帘门被人猛地掀开。“黎川!该你了!”一个赤膊壮汉站在门口喊道。

黎川乖乖地从床头提起自己的氦气瓶,“今天这么早?”

“呸,宏德公司欺人太甚,我们太平公司必须提高干活效率。”赤膊大汉说。大汉绰号“黑虎鲸”,是这冰原上敢于赤膊的唯一一个人。他全身肥肿,黑色文身爬满胸毛茂盛的肚皮。大汉背上背着一只大号的二十升氦气瓶,胸前挂着两只脚蹼,海水正从脚蹼往下滴。

黎川抬头看向棚屋之外,一个女孩正被太平公司的人捆上铁链,在冰面上拖行。方才的吵架声,应该和女孩有关。

大概是穷到没钱,被卖成奴隶了,黎川默想。这个女孩是自己邻居胡安师的妹妹,看起来,胡安师最近这段时间的打捞大概没有任何收成。

黎川收回视线。类似的事情,在冰原上并不少见。他很同情这个女孩,但自己氦气瓶上的压力指针已经指向了红色的极低压区域,他已穷困到自身难保。

“两升二。”黑虎鲸把交换阀接上黎川的小气瓶,再接上连着他背后气瓶的软管。

黎川伸手压住黑虎鲸的动作,“等等,不是两升吗?”

“涨价了。”黑虎鲸不耐烦地说,“嫌贵就去宏德公司。”

黎川默默地收回手。宏德公司的装备租金是每天2.8升氦气。

黑虎鲸熟练地拨动交换阀的表盘,从黎川的气瓶中抽出2.2升的氦气。“哼,你最近干的活也不够,小心穷到滚蛋。”

黎川皱起眉头,“我昨天打捞的那件遗迹呢?”

“被定级为四级遗迹,只值两百毫升。”

黎川沉默下去,不愿多言语。昨天打捞的遗迹没换到氦气,现在他基本上是一穷二白,今天再捞不到东西,就得收拾铺盖走人。离开济南,附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打捞地了;没有打捞,他多半会在冰原之上和流民一起乞讨,直到饿死。

或者,像那个女孩一样,被卖作奴隶。

他不想再思考这些。海平面还在上涨,浮在海面上的冰层依然不稳定。要想真的活下去,他需要下海打捞,攒够氦气,登上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