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生

一

镶嵌在灰色地板上的地灯逐渐亮起来，光线温柔地向上散射着，穿过空气中飞舞着的尘埃，与舱顶部的银色吸顶灯一起驱散了冬眠舱的黑暗。李洛赤足踩在复合材料地板上，没有冰凉，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可能是从冬眠中醒来的幻觉，地板并没有加温功能，阿佛洛狄忒号宇宙飞船不会浪费能量在这种地方，李洛仍然保持着一丝理智。

20分钟之前，李洛被唤醒了，头好像被劈开了一般疼，睁不开的眼睛里闪过无数闪电。他在充满黏稠**的冬眠舱里本能地双腿一蹬，终于攀在了冬眠舱的边上。

“真恶心……”嘴巴里吸进的绿色而又黏稠的冬眠液，让他咳嗽不止。一只手轻柔地捶着他的后背，虽然对黏在喉咙里的**排除没有起任何作用，却给了他一丝安全感。等他终于缓过来想道谢时，进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又大又黑的胶皮机械手。

在没有清理掉眼睛中的黏液之前，李洛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五彩光环，影影绰绰，但他相信阿佛洛狄忒号的冬眠舱和医疗机器人，两者都代表人类的最高水平。

这里的确是干净整齐的冬眠舱医务室，不远处成排的医疗床整齐划一地排列着。屋顶上的通风口依然绑着莉莉的彩色头绳，但是颜色却暗淡了许多，已经过去了10年，温存依然在。

“10年了。”李洛对着屋顶叫道，“我忘了你那该死的名字。”

“奥斯特洛夫斯基。”

“给你起名字的人脑袋肯定不正常。”

“3个月前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需要我播放聊天记录吗？”

“不—不需要，咳咳咳。”李洛蹲在地板上，卵蛋耷拉在上边，逐渐收缩成一团，“等等，3个月前？”

“77766734秒之前。”

“我应该10年后被唤醒，而不是现在！”李洛不顾仍然眩晕的脑袋站起来吼道，差点把下巴拉脱臼，从骨头里又钻出来一阵战栗，把他拉回了满是绿色冬眠液的地板。

“系统并未出现任何差错，我正在执行第一轮值船长的命令，他有一条语音消息给你。”

“播放！”

“速来驾驶舱。”李洛认出这是杰克的声音。

“多久之前的消息？”

“1800秒之前。”

李洛没有再出声，踉踉跄跄奔到隔壁的更衣室，3分钟后身上掉着水珠、扶着墙，一边走一边把灰色连体衣往身上套。

“你总算醒了，我们遇上麻烦了。”轮值船长杰克转过身来，脑袋上的头发已经全都剃光了。

“什么？”

“奥斯特洛夫斯基发现了一艘走私飞船，我们需要做什么。”

李洛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我们的任务是飞往比邻星α，借助引力再把飞船抛出去，以十分之一的光速，去往科学家发现的船底座JA3234。抓走私船是太空警署的事。”

“那艘飞船的走私物品可能是人类胚胎。”杰克十指对撑，微笑地看着依然飘在入口处的李洛。

人类第一次飞出太阳系的播种计划是在全球选拔船员，有无数人参与选拔。李洛当初并没有报名，只是陪朋友来凑热闹。其中一道选拔题是：如果你的伙伴没有安装保险绳，被甩出了飞船，受限于燃料，飞船并不能直接施救，应该如何应对？李洛看着有趣，戴上虚拟头盔，控制飞船直接开炮轰掉了出事故的伙伴。这一举动引起了主考官杰克的注意，特意问了他的理由。李洛不假思索地直接答道：“既然救不回来，与其在电池用完后冻死或者被憋死，不如直接轰死，长痛不如短痛，这才更人道一些。”也因为这个理由，李洛被选中做了阿佛洛狄忒号的炮手。

“我需要你的正面回答，孩子。”

“当然关上雷达，眼不见为净。如果我们要拦截这艘飞船，势必要减速，浪费燃料，更重要的是抓了这些家伙，我们拿走私的胚胎怎么办？”

“我亲爱的炮手，这样不人道。”

“您下命令吧，我会执行。”李洛扭过头去，不再盯着杰克。

“很遗憾，在需要改变飞船飞行状态时，需要唤醒其他轮值船长共同做决定。”门口出现了飞船的第二轮值船长—身着暗红色连体衣的吴桐。

“那就请吧。”杰克的声音依然那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