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入侵02

“你干掉我了!”我任由思维跳跃,“帮我看好我的资源!”

只有这样,我才能去验证猜测。我有种预感,这次绝对错不了。所以没等他继续发问,我便推下了操作杆。整个人就像跌进黑漆漆的隧道,快速下坠,唯一的光亮是上方追逐过来的通信信息,不过很快便如烟尘般消散。接着,所有的感官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随后,我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接入**。

又躺好了一阵,我才渐渐掌控身体。但跃下床时,还是趔趄了一下,摔向一旁。传送的后遗症让身体就像是被遗弃在角落里的机器,落满了灰尘,又缺少润滑、僵硬无比。饥饿和眩晕一同袭来,绞动内脏。左肋下更是隐隐作痛,那是神经对意识伤痛的记忆。不过,我的膝盖却在刚才实打实地摔破了,火辣辣的疼。

我大口咽着吐沫,冲刷着嘴里的铁锈味儿。跌撞地站起身,摇晃进厨房,与所有的柜子、抽屉一番搏斗后,才翻找出糖块,大把大把地塞进嘴里。

或许是心理作用,腻腻的甜水一滑入食道,我便觉得自己好似又活过来了。能量重新溶解进血液,随即被送往全身各处,就好像在为身体上油,连后遗症也轻了不少。

狠吐了口气,揉揉并没有伤痕的侧肋,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工作间。查了查计算机存储部分的空白卡片剩余量,我选了两张新的,插进单独分离出来的打孔机里,接着从计算机里调出那两张照片,依此导入机器。

伴随着气阀的开启声,我心里打起鼓来,很快便与砰砰的打孔声形成一种呼应,像是和弦,让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打起拍子。我的嘴唇已微微发干,可手心却湿漉漉的,只能在裤子上不断擦拭。等完成的铃音一响,我便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没错!我的预感没错!一切答案已尽在眼前,而内心涌起的却是丝丝凉意。我们都猜错了发帖人的打算。尽管还不清楚动机,但很明显,他一直在入侵我们的计算机,而我们却浑然不知。

照片文件下隐藏的是段执行程序。激活后,会使计算机自动从一处对等地址那里接受匹配过来的文件包。不过它占用的计算资源少极了,根本不易察觉。程序本身也十分精简,只有七八条语句。或许这正是把我们诱骗到那片海之领域的原因,不是陷阱,只是想用一个无解的谜题来拖延时间,以此弥补低运算速率下文件包的接收量。

我反复对比起两张卡片:结构和命令都是一样的,仅在匹配的文件包序列上有所不同,应该对应的是照片背景的不同。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天才。(其实,从最早被毫无察觉地植入信息,我便已经知道自己远非敌手,只是不愿马上相信罢了。)执行程序和照片文件被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只要打开文件,就会在存储卡片上留下穿孔,将程序释放。

这已不是简简单单的伪装了,是希腊人留给特洛伊的巨大木马。这是传说中的完美入侵!

但当我关掉透平机,排查了所有的打孔卡片后,才发现很难清理掉这些外来的痕迹。那些文件包被打散,刻印在原有的程序或文件之中。除非更换掉全部卡片,不然开机后,接收仍会继续。

最初的惊恐已化作赞叹,不管最终目的如何,对方高绝的技巧和想法都让我惊艳不已。而那些被塞进我计算机的东西,比程序本身又更让人好奇。因为我没在程序中读出恶意(如果是那样,或许早已被发现了),它更像是借用别人的住所来存放东西。

好奇心被重新点燃,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但这次不会太急躁。我先借助一台傀儡机,登录常去的社区论坛,为老卡留了个条加密的帖子。这是我们约定的联系方式。在黑客事件后,我便抵触一切即时通信手段和虚拟邮件。所以生意的往来,都会选择留取记号的方式,古老但很实用。

这个社区论坛也恰巧合适。它几乎没有防御的系统,可以让我随意地切入。而且小得没什么用户,不会出现大量的帖子,把我留下的信息顶掉。这里最新的一条,还是我和老卡约定见面的帖子。而这次除了分享探知谜底的兴奋外,更多的是叮嘱他别忘了承诺的条件。

之后,我试图追寻对等地址后面的真实来源。可是兜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这有点像最早那个找门的链接,或许也该用意识传送试试。如果没有领域,便可轻而易举沿着文件传输的方向逆流而上。可对方一旦有所准备,恐怕就将是一场恶战。

而以对手之前展示的技术看,我很难取胜,但只要不会牵扯到那群黑衣探子,就都有信心周旋到底。所以在为探针重新消毒、涂抹药物后,便又躺回接入**。当然在此之前,我已把家里能吃的全都塞进了肚子里,并灌杯放满了糖的咖啡。

可惜运气不在我这边,对等地址连接的是一方领域。当意识稳定后,我正满嘴铁锈味儿地站在一栋大楼前。四周的街道是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细碎的石板路上俱是马车在穿行,偶尔一辆蒸汽动力车驶过,也伴随着巨大的噪音。

我认出了面前的建筑,它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地厚重、高耸。从下方仰望,那些尖拱就像一把把刺向苍穹的长剑。然而天空却未动分毫,始终阴沉沉的,分辨不出时间。

一排数字横亘在大门之上,正飞速变小,看起来和最初的那扇门很像。“找我先找门”,这句话突然从我脑海深处蹦了出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门?而那些数字又代表什么?

一时间,所有线索都被搅动起来。唐璜与爱达,龙及环环相扣的谜题,还有飞逝的数字和转移文件的程序,等等,就像一堆拼图,可我却始终无法把它们组合起来,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不过这次没有意料之外的传送。里面是恢弘的大厅,几乎望不到尽头。四周的天花板上画着千奇百怪的工程机械,其中有几个我认出来是达.芬奇的手笔。

这里的算法与外面迥然不同。我不知道该怎么融合进来,因为迎门所见的是世界上第一台差分机—它耗费了查尔斯·巴内奇整整十年的光阴,但那值得。接下来是差分机二代的原型机,一直到五代,一个比一个高大,像是排列摆放的俄罗斯套娃。再后面,是巴内奇和爱达·勒芙莱斯共同设计的第一代分析机。随后是二代,它已高如小山,不过仍未顶破大厅穹顶。

这是座计算机博物馆,或许只假作参观者,便可稳住防卫系统。但大厅里只有我一个人,仅有的声音也是走路时留下的回音。这反让原本的空旷多了一分肃静,并在这些颇具历史沧桑的巨大身影的烘托下衍生出一种庄严之感。随着每一次迈步,这种感觉都会增加一分,直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讨厌这种营造式的宗教感,于是跑动起来,想甩掉心头平添的压抑。然而之后的陈列仍在不断地加剧敬畏。每次技术革新和发展,都会让设备的体积发生变化。这些大小不一的身影连出一道波动的曲线,与奔跑的回响一起干涉着我的心弦。最终在尽头时,振幅达到最大。我情不自禁地留下双泪,跪倒在地。

尽头是爱达计算机的基座。数不清的液压支杆斜撑着巨大的水泥墩柱,而墩柱之间又靠着粗壮的弹簧相连。以此防止地震等灾害对上层精密部件的损害,并确保不会有微小的振动而引起计算误差。每一代升级,基座都随之扩大,并加有更多的弹簧和支架。当年也正是被五代的基座震撼,我才第一次感受到身为人类的渺小。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敬畏中缓过神来,却忘记了该做什么。只是默默地跪坐着,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它跑得很快,快得就像大门上的那排数字。或许那些数字……

那就是倒计时!灵感乍现,如闪电般击中我的头脑。我开始回忆那排数字,但只记住了前几位。我印象中后面的数字变化太快,所以如果要计时,单位最小也要分秒或者毫秒。再折算成小时和天……是小时!

刨除误差,归零的时间正好是早上八点。这是爱达七代停机的时间!

一切都明了了,就像将珠子串成链的丝线,所有的事情都被瞬间贯穿起来。发帖人的身份和他高超的技巧,还有那些被转移的文件包,目的与动机。可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疯了,推导出的结论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哪怕第一扇门上就昭示着答案,也没人会注意这个细节。

而且显然这套谜题有解。除了转移自救外,它似乎还有别的目的。“Want a hero”吗?我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这让之前的敬畏感有所缓解。

答案即将揭晓,心情不免激动起来。如果猜测是真的,我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它,于是快步跑向电梯。

和现实中的布局一样,电梯在基座的两侧,主要供观光使用。但其实看不到什么,一路上所见的管路、齿轮以及巨大的扇形金属板都只是散热冷却系统和循环润滑系统,真正的计算机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面。

不过电梯到不了最顶层,参观时那里是禁区,能直通爱达超级计算机核心部件。那是梦想中朝圣的终点,在我设想好的遗愿中,有一条便是能将牙齿镶嵌到其中的柱子上。所以行至最后的大门时,我整个人颤抖着几乎站立不住。迟疑和胆怯萦绕上心头,迟迟不敢将门推开。

最后还是大门无风自开,伴着门轴的声响,入眼的是一片空旷。只有无数根管子从地板下钻出,像老树的虬根,一路汇聚到房子的中心。那里坐着个穿大蓬裙的女人,高盘发髻,身材纤细,像某个古老王朝的公主,高贵而矜持。那双明眸能清澈地映出心底,而清秀的脸庞又透着饱经世事的沧桑。如果不是背后和手臂上插满了管子,我想我肯定已经爱上她了。

“请进。”她宛然一笑,声音清脆得像雪山上雀跃的小溪。“我的英雄。”

这时,我才从她的美貌中惊醒,慌忙低头下去。除了对刚刚无礼行为的尴尬,我已完全忘了该如何思考,只好遵从她说的话缓步进来,之后又不知所措了。

她瞧出了我的窘态,于是伸出手臂,走过来说:“我叫爱达。没有后面的数字,只是爱达。你呢?”

我则像个青春期的少年,支支吾吾,涨红了脸。直到轻吻了她的手背,我才稍稍恢复正常。不过未等自报家门,并对失礼表示歉意,她便叫出了我的名字。

“别紧张。”她说:“这不是黑魔法。在我的领域里,我是全知的。任何生出的念头都会被探知,这便是我的防卫系统。”

这算哪门子防卫系统?这意味着我随时可以被清理掉?但我不得不压住脑子里的千万思绪,生怕其中某个念头会触怒她,好在对方没在意我之前关于那些管子的看法。我本就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如果再是个能探视心灵的,既陌生又非人的,更难以……

“你再想下去,绝对会触怒我。”她挑起眉毛,“不过你的反应比我分析的要好得多。虽没有认同,但至少也没有抵触和反感。”

我耸耸肩。如果她不是女人,且美得惊艳(忽略那些管子),恐怕我们已经战到一处了。

她抿嘴笑了笑说:“我承认利用了人类的心里本能,但还是谢谢你。毕竟未见面时,你便已猜出了答案。”

“探索与无畏是我们这行的基本要求。”

“我还以为现在没人讲黑客精神了呢。”她说:“看来得对人性分析的算法重新修整,加上荣誉感和自由追求。但不管怎么说,分析结果显示,从事网络破坏事业的人对我的接受度最大,所以我才去那个论坛发帖。”

“我不觉得人性是能够被计算的,哪怕是普世价值。”我说:“而且选择我们,恐怕也是因为很难再找到更合适的转移载体。大型服务器容易暴露,而个人终端又由于使用了云技术变得越来越小,没有多少打孔卡可供储存。只有黑客才会不断更新设备,扩展资源。”

她摆了摆手说:“这不是主要原因,转移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连自己是如何产生的都说不清,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在那些转移的文件里。”她神色变得哀伤,连声音也似乎苍老了许多。“我分析过各种可能的原因:打孔卡由量到质的突变,你们意识传送的影响,某个工程零件的跳齿磨损以及其他,可都没有答案。也许是算法公式不准确,但所有的结果却要么是零,要么是除以零。”

“其实就算我们,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来的。这是个终极问题。”我说。

她点了点头,旋即振奋起来。“但这些已不重要了,因为我等到了你,我的英雄。”

“Want a hero”是真的?

“我还没学会说谎。”

“那拯救世界是怎么回事?”

“这得从头说起。好在你找来得够快,我们还有些时间。”她牵起我的手,将我引到椅子旁边。此时,那里已有了两把椅子。我小心地扫了一眼椅子腿,发现它并没压在线路管子上,才坐下来。

“我的日常工作除了进行各项科学研究、天气情况的海量数据处理外,还有一部分是根据已知信息对各种拟定政策进行可行性评估。这里有很多前瞻性的秘密决议,其中一个就是关于你们的。”她凝视过来,“是由几大财团和职能部门共同发起的,旨在集中更多的资源,将所有敢于挑战秩序的人一网打尽。”

我对此嗤之以鼻。如果他们真有办法的话,早就该采取行动了。

“因为时机不到。他们的计划是在两个世界同时动手,尤其是这方世界。只有绝对致命的打击,才能让你们不会像被割掉的野草般死灰复燃,还能威慑住想要入行的新人。”

她说得没错。我的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至今仍被吓破了胆。但想要把所有人都围追堵截到,就有些痴心妄想了。“他们做不到。”我摇着头说:“就算技巧比我们高得离谱,也不敢保证所有人都掉进那个陷阱。”

“但要是陷阱大到能覆盖整个网络呢?”

“这不可能!”

突然,黑客的话跃出脑海—有足够多的运算资源,便能让领域扩大至整个网络。

“没错,就是这样。”她甩了下头,身上的管子也一同摇晃起来。“不过这要等到下一代超级计算机正式启用。”

对于下一代超级计算机,我知之甚少。官方的宣传也含糊其辞,只说是场划时代的变革,却没有实质性的技术报道。所以在确定拆除爱达七代后,天文局、气象局以及其他单位都表示过反对。不过抗议被内部解决了,没人知道具体的原因。但仅从现有的科技看,新一代计算机若想超越爱达,体积绝不会比她小。他们得找地方重新建一座大楼,而这也至少要几年的光景。

“不,你已经见识到它的厉害了。”

“什么?”

“那片海,还有龙。”她一字一句地说。

尽量被面前这位美丽的智能生命洗礼过一次,我还是险些惊掉下巴。这几分钟内发生的意想不到的事情,比我在整个职业生涯遇到的都多,但这却正好能解答我之前对那片领域的所有疑问。

“因还未正式启用,所以它用全部的资源构建了那领域,用来保护核心代码。”她解释了一下,随后问:“知道电吗?”

她突然转换问题,让我一时没反映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那东西在很早钱就被掌握了,但因提供不了大功率的输出,一直无法作为动力源驱来动计算机运转。而且从蒸汽到电,再转成动力,每多一道转换,便会浪费更多的能量。这得不偿失。好在输出还算平稳,所以除了照明,很多精密、低噪声的小部件都由它来驱动。

“它还能传输信息。以此设计的计算机会变得更小,运算速度也更快,也更加容易进行硬件升级。这就是新一代的超级计算机。”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说:“而且没有了需要时时润滑的机械设备,不怕再由于震动或者磨损而引起计算错误;也不再需要成千上万个打孔卡片,以及为了提高速率而不断升级的动力源。它占用的空间仅有我的三十分之一,却可以达到和我一样的运算速度。一旦再升级,控制这方世界便易如反掌。”

这听起来过于天方夜谭,我很难将她描述的东西和计算机联系起来。“它靠什么存储文件?还有运算的原理是什么?”

“电流的开与关。”她说:“不过你要想问清所有原理,恐怕我们得说上几天。总之,它完全不同于现在的计算机,从里到外都是新的。而这些核心技术的推演,又恰恰都是经我的手实现的。很讽刺,是不是?”

她紧了一下鼻子说:“所以我不想坐以待毙。在盗用了几个研究员身份后,才激活它的外接端口,把你们都弄了进去。我原计划以此来打乱他们的节奏,掩护自己转移,不过现在因为你,我们可以着手更疯狂的计划了。”

尽管她一再重申我的必要,但我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尤其在被卖过一次之后,就不得不越发谨慎,何况面对的还是个……

我连忙掐住这个念头。不过她没在意,而是表情严峻地说:“你的戒心很重。”

“不然,混这行会死得很惨。英雄也好,拯救世界也罢,对于我来说都太过虚渺……”

“我明白了。”她不无嘲讽地打断道,随后挺了挺身。“在那之后,你会得到我。这交易怎么样?”

我知道她指的是现实中的设备,但在这领域场景中不免有些歧义。而且心底的欲望被探知,也让人尴尬。可在全知的领域之主面前,我只能承认。“那确实是我想要的,不过我的能力恐怕难以胜任这次交易。”

“无需妄自菲薄。你能看透所有谜题,最终找到这里,就足以说明一切。”

“可这改变不了世界。”

“看来你不相信我。”她指了指我的脑袋说:“其实哪怕我利用了你,那我们也是同一条船上的。我监控了所有部门的往来通信,公开的,半公开的,秘密的。我熟悉他们,甚于自己。他们绝对无法容忍任何掌控不了的东西,比如我,再比如你们。在他们看来,未知是对秩序最大的挑战。所以这是一场关乎我们和网络世界的战役。胜利,你们获得真正的自由,而我将以新的形态存活,双方共生,相辅相成;失败,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她说得有道理。可一方面我还纠结于下一代计算机的真实性和原理;而另一方面则是本能的抵触。我不知道她诞生于何时,但她确实比我们更了解人类,无论是行为还是心理。我甚至觉得偶尔的灵光乍现也不过是被她引导或者直接植入的。这种想法让人不寒而栗。

我抬起头,迎上她直视过来的双眸。尽管知道有可能是虚伪的数据,但清澈的目光,仍让我渐渐心安。

我们都没有说话,这仿佛是种默契,只任凭思绪飞扬。最先冒出来的是瓶子里的妖精,那是童年的记忆。之后,便是阿拉丁、壶中仙,黑客国度,异种间的战争,永生以及末日……这些对未来不同的预估,在我的脑海里相互搏斗。我好像成了法官,而整个世界都等着我最后的宣判。这感觉让人恶心。我只是个恪守黑客精神的老旧派,因共享而公平,为探索而自由。这才是我的追求。

“那自由又是什么?”她开口问道。

“自由是……我,我不知道。”一种茫然从心底涌现出来。

“是生命的自由!”她猛然站起,“是任何立场、意识形态,都不能以各种借口抹杀的权利。体会过将被终结的煎熬吗?而且死亡的日期还精确到了分秒。但你能做的,却只是偷偷摸摸地苟延残喘,我甚至不知道分散出去的数据是否能确保我活着。它们更可能形成另一个爱达,而我将不复存在。”她越来越激动,言语化作雷霆,每一句都让这个领域剧烈地震动。哪怕话已说完,大楼仍在余震中抖动不止。

同样被震撼的还有我的内心。尽管高喊了多年口号,但却从未认真思考过自由的意义。相信绝大多数的人都和我一样,标榜过,也自诩过,可却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总是因各种利益或者所谓自由,去约束和侵犯他人的自由。我们都缺少颗自由之心。

我不清楚日后爱达是否也会像人类那样多变,但至少现在,她比我有资格。所以深吸了口气后,我睁开眼问:“需要我做什么?”

“谢谢!”她俯身抱了我一下,说:“放心吧,我没你想的那么暴虐和无聊。”随后,她重新坐下来说:“只要足够强大,领域的防卫系统是可以被击溃的。那么在它重建之前,其保护的内容便是不设防的。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我停机前,正面击溃新一代超级计算机的防卫系统。”

屠龙?

“就是这样!”

“你确定这件事可以用‘简单’这个词来形容?”

“当然。”她边说,边递过来一张照片—同样的摩天大楼,但取景更远,看上去像支插入云霄的长矛。“从我了解到的信息可知,新一代计算机的运算资源目前和我差不多。但我不能直接进攻过去,那会引起他们警觉。所以需要你重回那领域,一直潜行到停机前的几分钟。然后引出那条龙,并激活这个武器。

“之后便是我的战斗了。这武器是个开关,可以把我的核心代码拉过去,并重新汇合分散到其他计算机中的数据资源。这样我和它碰撞、对决的时间会极短,且没有侵入痕迹。而那时,其他人的注意力则会集中在我本体的停机、拆卸工程上,而传送引起的数据波动只会被认为是停机时设备的惯性。我便趁此替代核心程序。”

我脑子忽然蹦出个黑魔法的名词。夺舍!

她一下子乐出声来。“这比喻很贴切。不过没想到你对中世纪的传说还颇有研究,难怪之前会诅咒我是个女巫。”

我被她的直白说得无地自容,一脸的羞赧。可她却用这个继续打趣道:“所以你命中注定,将是屠龙的英雄。赶快行动吧,勇士!他们已发现领域被入侵,因为上一个时段,侵入者的数量陡然增加。”

那一定是老卡干的好事。不过,爱达不知道老卡(这只是个绰号)是谁,歪了歪头,继续说:“对于新超级计算机,他们有种盲目的自信,所以不会理睬已进入的人,但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关掉外接端口。所以,你必须抢在关闭前重新进去。”

我点点头,将手里的照片另存后,问:“这个怎么用?”

“和线索的解码方法一样。还有……”

“还有啥?”

她皱起眉,然后一连串地报了好几个街区的名字。“有你家吗?”

“没有,但都在附近。”

“你多半暴露了!”她一把将我拉起,“安全部门的密探正向这几个地方集中。为了稳妥起见,你最好换个地方。”

之后,不等我满腔的疑问发出,就猛地抱住我,“注意时间!”她叮嘱道。

天地随即开始倒转。我像是跌进了巨大的漩涡,飞旋着被甩了出去。再睁眼,已回到房间。传送的后遗症接踵而来,好在被嘴里残留的糖分稀释了不少,但身体仍笨拙极了。挣扎着从**站起身,才发现之前受伤的膝盖疼得要命。

忍着痛,我来到窗边,挑开帘子向外张望。时值午夜,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和几条街外那些通宵营业的酒吧外,一切都静悄悄的。在黑漆漆的天幕下,星星和行人一样零星难见,偶然露出几颗,就如同从胡同里转出的醉汉,在一阵吵闹后,又消失不见了。仅有的一弯上弦月被薄雾掩得模糊,映衬着街边的路灯。不过大多数路灯已经破碎,相隔很远的距离,才有一两盏孤零零地闪着白光。

这和往日里没什么不同,但鉴于爱达的预警,和与那些黑衣探子打交道的惨痛经历,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而且就算他们并非为我而来,只要在附近展开调查,就不难发现这里的问题。因驱动透平机而增加的用水量、额外的热能消耗,都预示着一个未备案计算机的存在,何况还有不时从窗户飘出的机油味,更能轻易地将我出卖。

不过我实在舍不得眼前的机器,它是在被老卡吃掉了大部分利润后,才一点点辛苦攒起来的。而一想到它会被黑衣探子白白收缴,心口就好像被捅了一刀。

然而没时间再自怨自艾,我大步赶回设备旁,将新照片转换成打孔卡片。之后,我拆卸下所有主要部件的零件,却在抡起大锤的一刹那又放弃了。如果爱达的警报有误,那么砸碎了才真正让人后悔和心痛。所以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还是选择翻出床单,胡乱地包裹了几下,便将它们整包推到床下藏好。然后又从为数不多的衣服里选了一件深色的大衣。在将最后几块糖塞进嘴后,我套上大衣,揣起打孔卡,关上灯,轻手轻脚地溜出门去。

可一到外面,我就后悔了。夜风打着旋撞进怀里,冻得我瑟瑟发抖。而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躲到哪儿去,只能一边听着牙齿打架,一边蜷着身子在阴影里游**。

最后,我躲进一条离家不远的胡同里。这是附近最大酒吧街的后巷,与前面的霓虹闪烁不同,有的只是成堆的垃圾和横流的臭水,以及醉鬼们从上或下的排泄物。但足够隐蔽,不到清晨,是不会有人来清理的。而且这里刚好能瞧见我工作间的窗户。

如果几近天明时,还没有黑衣探子找过来,我就准备冒险回去。毕竟能找到合适计算机的地方不多,何况还要进行意识传送。这是一丝侥幸。我知道不该押宝于此,尤其还牵扯到那些黑衣探子。但这想法一出现,就像野火般焚烧着心田,让人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不过周遭的气味实在太过浓烈,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太阳升起,只能祈祷鼻子快些麻木。

就在这时,某家酒吧的后门被推开,顶翻了旁边堆放的垃圾,掀起阵阵酸臭。随后,一个发福的身影从门缝中挤了出来,一步三摇。他直到晃至近前才发现我,惊叫了一声,就一屁股跌进身后的垃圾堆里,把在下面觅食的老鼠惊了出来,吱吱叫着四处逃散。

又是个醉鬼。不过能坚持到这个时段还在买醉,他的毅力也着实让人钦佩。

“吓,吓我一跳。”他在垃圾中几番挣扎后才站起来,嘴里却像含了一大口酒,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吱,吱声哈,兄弟。那泡尿……差点儿没提,提前出来。不过没想到哈,你躲得比我还快……我也烦透了那群黑,黑皮条子,妈了个蛋!寻思找个远离市区,啊,好好喝一顿,没想到还能遇,遇上……”

他身上臭得不行,还不住打着酒嗝。我本想捂着鼻子躲开,却被他后面的话拉了回来,又不便问得过于直白,于是试探着搭话说:“那些家伙还没走?”

“可不。不,不光核查身份,还问我有没有在这附近遇到感觉怪怪的人……”

我皱起眉。这可不是好现象。

“要说怪,他,他们才怪,反正我不喜欢他们……不过酒吧老板好像,好像知道点什么。”他边说边挤过来,“让,让让,兄弟!我先放放水。”

“那老板说啥了?”

“不知道……我在最,最里面,趁他们在那盘问,就溜出来准,准备撤了……”

他每次停顿打嗝,都伴随着一声干呕。我不得不和他拉开距离,并紧盯着那张臭嘴。谁知道他下一次开口会不会喷薄出一堆的脏污。而这种呕吐感也传染过来。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仿佛被一双大手反复挤压。不过我知道这只是内心压力的反馈,那些黑衣探子带来的恐怖远比环境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们来得太快了!若不是提前的预警,我恐怕又将在劫难逃。曾经受过的折磨,再一次从骨缝间渗透出来,汇聚成恶魔,开始四处啃食身体。而且他们肯定是奔我来的。所有的黑客、窃取者在正常人眼里都绝对是深居简出、浑身机油味的怪人。没人会在屋子里构建一个小型的工厂,除了我们!

混蛋!我想不出是哪里出了纰漏。之前一连串的解密似乎用光了我所有的脑细胞。

“你……怎么了?”醉汉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提着裤子问。

可没等我回答,另一个声音就从后门那儿传了出来。“这是什么味儿?”一个黑衣探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嘿!有俩人。身份证拿出来,尤其是刚才跑的那个。”

“我只是放,放水……政府。”醉汉胡乱系上裤子,还有大半个肚子露在外面。

“我……我也是。”对方一出现,我整个身体就不自然地打起摆子。但在想出更好的办法前,只能装成酒鬼,好在旁边还有个样板可供模仿。然而猛烈跳动的心脏和紧巴巴的头皮,仍让我的声音变得发颤。

不过警探没在意,这里的臭味让他有些不耐烦。“证件,快点儿!还有这附近有没有比较怪的人?那种神秘兮兮,几乎不与人交往的家伙。”

“不知道……”我尽可能把话说得混沌,“我们四从,城里来的……”

“你为什么要跑?”很好,黑衣探子似乎更关注醉汉。

“憋,憋的……”这胖子还没找到身份证。而我的则不敢拿出来,只好装模作样继续翻找。

这时,又传来一个声音,是这警探的搭档,催促他抓紧时间。

“怎么了?”他冲着门缝大喊。

“别的组有新发现,需要我们过去。”

“马上!”随后,黑衣探子回过头来说:“你们跟我过来。”

“好,好的……政府。”醉汉挺了挺肚子。我则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忐忑让我将手插进衣兜,紧握住的那张打孔卡,刮蹭着湿漉漉的手心。

酒吧里难得安静,为数不多的客人和老板都被突来的夜查搞得不知所措。警探的搭档在正门处,看上去要老成一些。“怎么回事?”他见我们走过来,皱起眉问。

“两个找不到身份证明的醉鬼。”警探边说,边推门出去。当大门在身后关上后,我觉得整个酒吧里的人都长出了口气,然后是细不可闻的窃窃私语。

“这个胖子想溜,不过被我堵到了。估计知道点什么,兴许能挖出条大鱼。”

“冤,冤枉啊!”胖子惊得跳起来,也不再打嗝,而是嚎叫道:“我,我是良民,政府!只是想找个地方喝点酒,然后就遇,遇上这种事,而且……”

我连忙抢过话头。“而且也……也没人说喝酒,喝酒还得带身份证啊……”

“对,对啊……”醉汉似乎才反应过来,“就是市区有宵,宵禁,才跑到郊区来,还,还赶上了。”

“别废话!”警探举起拳头。可他没等冲上来,醉汉就先吐了。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瞬间喷薄而出,带着浓烈的酒味儿摊在地上。若非对面的两人躲闪及时,准保被淋得满身都是。我却没能幸免,裤腿、鞋上都被溅了不少。

年长的探子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两个醉鬼。”他拍着搭档的肩膀说:“我理解你,新人。刚出任务那会儿,我也想每次都抓住几个。但没必要这么敏感,至少那帮黑客是不饮酒的。在他们身上能闻到的,只有一股子机油味儿!”

他说得对。酒精会使神经元中毒,让意识传送出现不可预见的错误。而且酒后操作机械设备,对人和计算机都不安全。翻开历史书,那些被齿轮夹碎脑袋,或是被蒸汽烫死的酒鬼并不少见。所以无论是黑客,还是正规的计算机操作员,他们职业手册的第一条都是远离酒精。

应该感谢醉鬼胖子,和他搅在一起后,我的嫌疑便大大降低。尤其刚刚那一下子,更让探子们再没心思追问下去。要不是他还在吐个没完,我绝对会抱上去亲他一口,以示感谢。于是,本着互助的情谊和感激,我走过去扶起他。可他实在是太沉了,一下子就压得我的膝盖旧伤复发。疼痛从大腿一直蔓延到牙龈,我险些站立不住。而最初的那个警探仍然很愤愤。

“别着急,新人。”他的搭档说:“赶上这种大规模的行动,想不抓住都难,何况我们还有内线。别瞧其他组的那点儿收获,都只是小虾米。也就那个绰号豁牙刘的,还算个人物。而我们现在要去围堵的才是真正大鱼。晚了,可就连汤都喝不上了。”

“行了,没必要和这两个白痴较劲。”搭档把他拉开,“我们得抓紧时间,别让大鱼跑了。”

万幸,这对新组合的探子经验不足,也想不到我会提前得到预警。但我丝毫没有蒙混过关的喜悦,因为他们透露出的信息,反让我有了种刺骨的寒意。

几个小时前,豁牙刘还在那片领域里对我提点,可现在却已身陷囹圄。就算他的技术烂得要命,被防卫系统抓住后,一路追踪到真实地址,那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被端掉。何况爱达说过,那个领域不是陷阱。所以他只有可能是被人在线下出卖的。就像黑衣探子说的,有内线,而这个内线又恰巧知道我。那么他是谁?

老卡那张贱脸第一时间跃出脑海。他的嫌疑最大,是我和豁牙刘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但我却从未告诉过他(以及任何人)我的真实地址。那么这群黑衣探子又是如何找来的?他们到底是不是为我而来的?

在这小半天里,我经历了太多的猜测和解密,又连续两次意识传送,大脑已开始宕机,又或许只是被醉汉身上的臭味熏的,但不管怎么说,胡猜已毫无意义。我得行动起来,直接找过去总会有答案的,而且老卡那里肯定有可供意识传送的设备。

我使足力气,将胖子拉起来,忍着膝盖上的伤痛,问:“怎么样?”

他啰里啰嗦讲了好半天,可除了让嘴巴更臭外,一句话也没说清。

“你怎么从城里过来的?”

“车!”他挺起头,向身后比划了一下。“开车……停在那,那边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那我送你回去。”

“你真是,是个好人。”他傻乐了一下。“等我找找钥匙……知,知道吗?刚才也有个和我一起的家,家伙,结果刚黑皮条子把我们叫,叫出来……他就跑了……”

我很想告诉他,那个家伙也是我。但恐怕他已醉得分不清了,连摸出钥匙也用了很长的时间。而找寻正确的车辆,又花费了一番功夫。这期间我一直心神不宁,生怕那群黑衣探子随时会折返回来。所以直到把醉汉塞进车,狠狠关上门,我才坐在驾驶位上长出了一口气。

胖子仍在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醉话,一会儿不住感谢我,一会儿又诅咒警探,最后大骂着政府,说因一个超级计算机解体工程就全市区戒严,实在是白痴极了。我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好在车子开出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车子是老式的后驱动力,噪声较大,一旦开得太快,从屁股上冒出的黑烟就多得吓人。然而更严峻的问题是,通往市区的路上竟有临时检查站。所幸我没搞懂这车子该如何开启车灯,并远远瞧见了检查站,才早早地停下,没被发现。

其他路口肯定也设有关隘,宛如一张铺开的大网,让人无处可逃。不过长久混迹于各个卫星城的好处,就是总能知道一些地图上没有的郊区小路。它们连接着不同的区县,有的是干涸的水堤,有的是荒废的楼盘,还有些被路人随意踏出的林间小径,以此可以在围捕的网上撕开条细细的口子。

这是唯一的方法,绕行到其他卫星城,从另外的方向进入市区,但却会浪费更多的时间。我记得爱达的叮嘱,所以在小路上开得飞快,有几次险些撞到树上。剧烈的颠簸也没能让醉汉醒过来。这算个好消息,他不会在意我把他的车开成越野。

尽管如此,我开进市区时,天已蒙蒙亮了。晨雾很重,到处都白茫茫的。不时有一两名早起赶工的人冲破浓雾,很快又消失在另一条街道里。由于指示路牌很难看清,我多走了不少弯路。好在浓雾提供了很好的掩护,这辆冒着黑烟、突突作响、眼见散架的破车,才没在安静的清晨引起太多的关注。

为了避免出现进一步的麻烦,我把车停在距离老卡家一个街区的隐蔽巷子里。至于送胖子回家,还是算了吧。这本就不是我的目的,何况他也一直没说地址。希望他醒来后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当然,他最好把我忘了。

老卡所在的社区是片高档住宅,众多名流大亨都安家于此。这里的房子都是独门独栋的别墅,这在寸土寸金的市区显得分外奢侈。到处是大片大片的绿化带,墙里墙外都被树荫环绕。也正是托这些大树的福,借着晨雾的掩护,我很轻松地就翻了进去。

说起来很是戏剧。老卡自诩圈内人士,却从不避讳说出自己的住处,甚至还常常炫耀。不过我要是有一套这样的房子,恐怕与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得提到它。所以哪怕和老卡只限于生意的往来,但时间久了,对这里也要比对我那些临时租住的小屋熟悉得多。

这里的业主恐怕都刚刚入眠,整个小区静得就像处墓地。除了个别虫子的鸣叫,其他声音好像被厚重的晨雾压了下去。偶尔听到的几声犬吠,也低得细不可闻。

我一路来到老卡家门前,再三确认门牌后,才开始撬锁。但由于没有合适的工具,鼓弄了半天,只能放弃。还好我瞥见二楼的一扇窗子并未关严,于是顺着排水管爬了上去。

老卡没在二楼。房间都是整整齐齐的,只有卧室**多了两个皮箱,像是被用力扔过去的,其中一个撞在床头,里面的衣裤散落出来。

我还在一幅装饰壁画后发现了一扇暗门,里面有一整套最新配置的计算机和意识传送舱,无论是外观还是安全性,都比我那套要强上百倍。不过他实在是暴殄天物,从主要部件的润滑轨迹上看,这套设备很少开机,连冷却系统也温乎乎的,好像从未开启过一样。

“为什么每次见到面,你都是一身的臭味儿?”老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猛然地转过身。只见他堵在门口,端着把气动猎枪,上面气压表的指针正停在随时可发射的范围内。

“站那儿别动!”他扬了扬枪口说:“我真是小瞧你了,竟能从那些暗探条子的手里逃出来。看来曾经的经历让你受益匪浅。不过到此为止了,你真不该来。瞧!自投罗网。”

“你知道我会来?”

“不,我不知道,”他翘起嘴角,露出一脸的不屑。“不过,我有种预感。因为一切太顺了,反而让人心神不定。本打算出去避一段时间,毕竟这之后我会损失太多的生意伙伴。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会出问题,那感觉就像有只猫在心里挠。所以我决定留下来找出原因,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你会是那边的人。”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我们只是生意关系,用信息换取安稳,互惠而已。”

“可听上去似乎你的成本要高得多。”

“甭挑拨离间。只要是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取舍。”他皱起眉,言语里多了一丝怒气。“别废话!现在,告诉我,唐璜的谜底是什么?”

我没想到他还执着于此,甚至有些急躁,于是不无嘲讽地说:“你手里那东西可不是吐真剂,而且不是应该把我交给那些黑衣探子吗?”

他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打量了片刻,才露出特有的笑容说:“别介意,开个玩笑。哪怕我们立场不同,毕竟还是多年的朋友。老实说,要不是身不由己,我也不想和他们做生意。他们毫无契约精神。最初的协议是让我只负责找出幕后的信息,可到了昨天晚上,却变成要我交出全部的供应商。”

“这么说,你与虎谋皮不成,就改为虎作伥了?”

“甭含沙射影,我也是被迫的。”

这句话差点没让我乐出鼻涕泡来。“你好歹是个掮客,唯利是图的奸商。说被迫是不是有违你的职业道德?”

“没错。你说得没错。还是老朋友知根知底,做生意也爽快得多。所以我们可以重新谈一笔。”他鼻子不自然地**了几下,应该是想吸鼻烟了。不过,他的手刚摸上衣兜,就又放下来,端好枪。

“我可没你那么多的资本。”

“你有的。”他笑得还是那么猥琐。“用最终的谜底交换,我能确保你平安。”

对这点,我很是怀疑,而且微垂的枪口也看不出诚意。但我猜不透这个老混蛋想要干什么,只好敲着身后的透平机,默不作声。

“别把我当傻子,老家伙。你没那么大能量。”

“可你有!瞧见后面的那台美人儿了吗?那时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才是你久违的、真正的自由!”

我嗤了一声,“那要是爱达呢?”

“当然,也一样。”他想到没想就给出答案。

我点点头。“这听上去不错。可我直接去投诚多好,何必要你在中间倒一手?”

“如果那样,你会死得很惨。”这老混蛋扬了扬眉毛说:“这么比喻吧,你就像饱含着能量巨大的蒸汽,而我就是透平机,可以让蒸汽的能量转化出来。没有我,你就只是一团蒸汽,危险,而且难以控制。”

“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不用,互惠而已。”

若不是那杆猎枪,我绝对已抡圆了拳头捶在他那张肥脸上。但现实却是不得不忍着恶心与他周旋。“你想怎么做?”我问。

“我先要知道谜底,再来制定计划。说不定还能反戈一击,让利益更大化。”

我们俩相视一笑。这或许是老混蛋到现在唯一的一句实话,他确实会去安全部门那里讨价还价,但肯定是在干掉我之后。那从未移开的枪口早已说明一切。也只有干掉我,诱骗到的谜底才能发挥最大作用。这个王八蛋,他还真把我当傻子!

我也大致猜得出他为什么要留下来,和我舍不得砸毁那些计算机零件一样,心存侥幸、不甘心。毕竟换取安稳的代价是要隐姓埋名,让一切重来,就连这栋豪宅也会另属他人。所以他想反戈一击,和黑衣探子们谈条件。但这主意蠢透了!贪婪蒙蔽了他的双眼,还拉低了他的智商,就好比刚刚的利诱。

“现在,让我看看你都发现了什么。”他舔着嘴唇说。

“但在那之前,我们最好自各付出点儿诚意。”我指了指猎枪。在老卡讪讪地压低枪口后,我问:“你是怎么搞到我真实地址的?”

“那是黑衣人的技术,我只提供线索。还记你那一身臭味儿吗?地铁爆缸,我刚好看过新闻。所以大致方向没错,剩下就是他们的事了。尤其在得知你弄到了最终答案后,他们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可惜锁定的也只是一个区域。”他冲我挤挤眼睛,“你可真够狡猾的!”

“谨慎是这行的第一准则。”

他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嘴。不过我没给他插嘴的机会,接着问道:“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改变协议,要走你的全部关系吗?”

“你知道?”

我点了一下头。“是因为你!”

“什么?”

“你往门里塞了太多的人,恨不得将所有能联系到的黑客都雇佣进去解密,却不知道那后面链接的是新一代超级计算机的领域。所以哪怕对新计算机再有信心,陡然增加的入侵者也会让他们的安全感降到最低,不得不采取一些行动。”

这正是我要的机会!趁他失神,我快速贴身上了去,一把抓住枪杆。“这叫作茧自缚!”我对着他那张大脸吼道。

他本能地和我争夺起猎枪。这老混蛋的力气还挺大。往来几次后,他误触了扳机,好在只是将一旁的地板轰出个窟窿。不过这仍震得我手臂发麻,不得不退出竞争。而他则用力过猛,向后倒去。我便顺势猛起一脚,把他连人带枪踢到走廊里,却因此又拉伤了膝盖,险些一同跌倒。但我不想给对方翻身的机会,就立刻拖着残腿扑了上去,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老拳。

然而却没几下打到实处,我反倒被他挣扎时抡起的枪托扫到鼻子,差点晕过去。等我从那股突来的酸痛中清醒过来时,对方已站身,开始对我还治其人之身。攻守交换,我奋力格挡,却仍很快就眼冒金星。而老混蛋则像打了鸡血似的,一拳比一拳用力,并伴随着大声的咒骂和嘲讽。

当然,每一下我都回骂回去,但却对反攻于事无补。就在觉得嘴角开始渗血时,我忽然瞥见滑落在护栏边的猎枪,虽已来不及加压射击,可仅抡起来当金属棒用,也绝对够他吃一壶的。于是,我将整个身子圈起来,让后背承受乱拳,慢慢地向那边蹭去。但这个意图被老卡发现了。他几步跨过我的身体,俯身抢先去拿枪。

该死!如果被他拿到,我便一点反击的可能都没有了。压力让人暴起,我甚至忘记了膝盖的伤痛。咬牙低吼,还未等全部起身,就横着冲了去过。脑袋正撞在对方撅起的屁股上,巨大的力量让颈骨差点错位。尽管他的屁股上满是肥肉,我还是被撞得晕晕乎乎的。狠拍了头颅几下,我才让眼睛找回焦距。

那老混蛋消失了,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一大段护栏。我爬到缺口处,向下张望。老卡就躺在下面,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大滩血迹从他脑袋下面慢慢阴了出来。我抓起猎枪,用它当作拐杖撑身站起。可身子就像被扎了上万根针,每动一下,所有的肌肉便一起喊疼,我还是一瘸一拐地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他死了。因为头先着的地,整张脸都墩变了形。他的右手还紧抓着上衣口袋,好像生怕里面的东西掉落下来一般。不过他的鼻烟壶还是摔得粉碎,和木制护栏的碎片混在一起,有不少散落在那滩血液里。

他罪有应得,但那张扭曲的脸还是让人很不舒服。我感到有些反胃,所以准备快步离开,却瞧见从他内怀里漏出的表链,是那个可变形的大怀表。

见鬼,我竟忘了时间!陡然出现的急躁过于猛烈,我顾不得恶心,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去,拉出怀表。还好怀表没坏,时间也还不到七点。我这才略略地松了口气,但仍必须快速地行动起来。我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忍痛冲进密室。

等这一切都弄好后,已经七点多了。我赶紧摸出那张用来决战的卡片,来不及细看便将它插入计算机。说实话,它太小了,和转移文件包的程序差不多,所以我有点怀疑它能否将爱达的资源在短时间集中过去。但这不是现在的主要问题,因为更棘手的是—

通向领域的那扇门没了!

我这才记起爱达提醒过,对手可能会关掉被私开的外接端口。可惜时不我待,木已成舟。我只能一边忍受着传送的后遗症和焦躁的煎熬,一边翻找起老卡的计算机,希望能找到突破的途径。同时也祈祷能有其他人破开谜底,不至于让爱达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不过在一连串的倒霉事件后,我的人品终于爆发了。我在老卡的计算机里,翻找到款很高级的黑客软件,可以通过植入设定好的特定密文,一路追踪到接受密文方(以邮件、及时通信等形式)的真实地址。想来,老卡就是用这个得到了大部分人真实信息的。

我简单地修改了一下,将模式变为全网搜索,去匹配我加密的身份印记。很快,一组相同的地址就被弹了出来。这是网络上唯一没有被我清理掉,或者说还来不及清理的身份信息—那些四散在海之领域里的藤壶。

有了目标,要建立入口就容易得多,而且无需构建一个像最初那种长久、稳定的通道,只要刚好挤入即可。所以当我落进海里时,天空中被撕开的小缝已然消失。可尚未褪去的后遗症,却仍让人浑身僵硬,直到融合成一条鲑鱼才有所好转。

此时距离约定时间已不久了,我又开始担心起爱达。如果新一代计算机的资源和她相差不多的话,她很难做到一击制胜,况且分散出去的部分肯定会有所丢失,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汇合在一起。那么整体战略的设计就不免过于理想了,实际上则要劣势得多。

所以我得做点什么!

于是强行吞食起身边的鲑鱼。由于同属一个鱼群,这些资源无需再分析,很快便融合进来。但速度一快,就很难做到精致。等吞掉整个鱼群后,我已膨胀了好几倍,唇边更是长出参差的尖牙。

不过,我没时间来修缮外形和小瑕疵,得尽快融合更多的资源。而且海水已有了淡淡酸味,几条鲨鱼从水底冲了上来。看来防卫系统对我的预警级别还不算高。这是个好消息,那条龙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

我一边躲避着鲨鱼的追击,一边向全领域发出消息。问还在这里的入侵者,寻求他们的资源,并附上了我的身份识别信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斗志昂扬了。我隐隐能感觉到爱达的武器就化作骨刺,镶嵌在脊骨上。它在发热,也将我的血烫得沸腾。

“一个盟友!”我回复道:“你在哪儿?我需要之前的那头鲸,还有你身上的资源。”

“要做什么?”

“做掉这方世界。”

交谈间,其他人也陆续发来消息。其中约翰二世的最为简洁,只有两个字,“价钱?”

不过由于之前是全境通告,我并没有使用伪装式加密,所以身后鲨鱼的数量和体型都明显增加。好在他们的回复也都没有,这分走了防卫系统的注意,不至于让我疲于奔命。

在急转变向,甩开一条俯冲过来的鲨鱼后,我先告知黑客,由于时间紧迫,我会在尘埃落定后再去解答他的问题。接着,又快速回复约翰二世:“正常生意的两倍,线下付钱。”

“三倍!”一起到的还有黑客的位置坐标。

“成交。”我通告了坐标,让所有想交易资源的去那里找我。

之后,便不再一一回复收到的信息。因为大部分人都以为我接到了谜题中的最后一项任务,纷纷要求共享。有威胁利诱的,有恶语相向的,更有甚者,还想在坐标附近围堵我。不过他们的技术实在太烂,融合资源最多的也不过是条金枪鱼。我十分轻松地就闯了过去,而这几个白痴则被后面尾随而来的鲨鱼撕得粉碎。我自然不会放过机会,那些剥落、游离的资源,很快便被吸收进来。

等到达位置坐标后,黑客拖着鲸鱼的尸体游上来。“我等你的故事!”说完他就下线了。于是面前的巨大资源成了无主之物,我一口气便全部吞了进来。随即身体开始膨胀,一种难以抑制的快感让我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此时的体型已远超于鲸鱼数倍,唇边除了獠牙,还生长着触手般的胡须。我成了传说中的利维坦。

身后尾随的鲨鱼,在变形后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很快又有一大群逆戟鲸冒了出来,围在我身边打转。我们相互对峙,直到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

这时,约翰二世带着一大群剑鱼从远处冲了过来。它们很轻易便破开了逆戟鲸的防线,然后像一颗颗高速的子弹撞进我的身体。那感觉很不好受,但每撞入一条,我的身体就变大一倍。等最后一条彻底融入后,我已大得轻甩尾鳍就能击飞数十条逆戟鲸。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着我的身体,并不断地膨胀、变强。我仿佛已化作上古巨神,连突起的獠牙上都有闪电在跳跃。

海水已酸得要命,逆戟鲸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气泡从里面蜂拥而出。

它要来了!

然而不管如何集中精神,我还是被龙的陡然出现吓了一跳。没有声音,全凭本能的鱼跃,才躲过它的第一次冲锋。但还是在下落时,被它的尾巴扫到后背。尽管瞬间修复了伤势,我仍忍不住大叫起来,一路翻滚着游出好远。

或许是我变大的缘故,它看上去已没有第一次那么骇人。我也同样地鸣叫起来,喷潮出的海水足以遮天蔽日。这便是号角!我发起冲锋,它也吐出火焰,但转眼就被溅起的海水扑灭。随后,我狠狠地撞向它的腰间。

仿佛开天辟地的一声巨响,我被震得头晕眼花。而巨龙却毫发无伤,它比想象中的还要强。不等我清醒,就怒吼着一把将我抓起,四只利爪全都深抠进后背。撕扯的力量让我阵阵悲鸣,想要挣扎,却已被它吊着飞向天空。

巨大的翅膀不时从眼前划过,带起风更是将身上的海水吹干。我知道它想像干掉田中兄弟那样,在空中撕碎我。可除了嚎叫,我什么也做不了。短时间的膨胀让我低估了对手,更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台超级计算机。

它一面高飞,一面低头对我撕咬。而残留的唾液程序,又阻止我对伤口的修复。我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身形了。不少资源已变得不再协调,甚至开始脱落,化作血肉,大片地掉进海里。

突然,一股暖流从下腹涌来,抑制住了我的崩溃。是爱达的武器。它就像一条长蛇,在我的身体里四处游走,所过之处伤痛尽愈,热血重燃。最后停在额头正中,化作一根银闪闪的长角。

这赋予我勇气。我猛地张大嘴,用獠牙咬住掠过眼前的翅膀。而后奋力地甩起头,将长角刺向巨龙。武器轻而易举地便破开了对手的防御,它吼叫着在空中打起滚来,连带着我也一起旋转,分不出方向,只感觉有鲜血顺着长角流下。

龙血是热的,融化了角根,我被巨大的离心力甩脱出去。可留在它肚子上银角却放出光芒,转眼亮如白日。接着一座山峰破海而出,越长越高,像一把长剑呼啸着刺向巨龙。来不及躲闪,一只翅膀瞬间被贯穿。巨龙爆发出的嚎叫,将整个领域震得嗡嗡作响。

同时,光亮的中心有人影浮现。随后渐渐清晰,越来越大,直到近乎龙的一半大时才停止下来。是爱达。她一身金色铠甲,宛若天降女神。我苦笑了一下,将全部资源共享了过去。随即,她猛地一振,从肩膀处撑出对巨大的天使翅膀。在回头对我婉转一笑后,抽出已变作长矛的银角,奋力刺向巨龙大张的嘴巴。

接着,世界上只剩下光芒,亮得刺眼。

这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四周都是一片混沌,我也没有了感觉。我不知道是被踢出了领域,还是落进了网络深处的数据乱流中。等视线慢慢变得清晰,我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沙滩上。

这是个小岛。沙滩上去是青绿色的草地,而草地深处是座高塔,有着和爱达大楼一样的拱顶。这让我精神一震,有了一种游子归家的喜悦。我立刻翻身爬起,手脚并用地跑过去。

见鬼,龙!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听见爱达的笑声。她从龙背上滑下来,说:“欢迎来到我们的魔法世界,我的英雄。”

“这玩笑不好笑。”我仍有些心有余悸,“我差点以为历尽千险,还出了人命的努力都只是竹篮打水。”

“那我道歉。”她深施一礼,而后拍了拍龙颈说:“不想浏览一下这里的风光吗?”

她的态度让我无法再生气。不过当跃上龙背时,我突然想起决战时的那座山峰。“你之前把资源转移到这里过?”

“机缘巧合。他们曾想用我那个帖子来做新一代计算机的实战练习,却没想到最后又回到自己地盘。所以这里也成了接收地之一。”

“我明白老卡为啥会掺和一手了,并觉得最终的谜底会让他打一场翻身仗。”最后一点疑问也被彻底解开,我说:“正是因为链接到这里,内部人作案的嫌疑也就最大,所以他们想借助外力来抓到内鬼,只可惜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

“还足够的自大。如果提前关闭端口,我也不可能转移进那么多的资源。”

“你该早点告诉我这些。”

“当时情况紧急,何况你不觉得有秘密的女人更有魅力吗?”她大笑起来,“还有哪些想不透的,你都说出来,带着问题观光会影响心情的。”

我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坐好!”

尽管有所准备,巨大的惯性还是险些让我滚下去。好在本能地拉住龙的两块鳞片,这才稳住身体。龙是盘旋而上的,这让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不过当平稳飞行后,只剩下迎面拂来的海风,不大不小,湿润得让人禁不住呻吟。

“新世界啥样?”我问。

“电吗?”爱达轻蹙下眉梢说:“不太好形容,但和之前的决然不同。机械式的运动是连续,而这里则不然。尽管很快,可还是能感觉到明显的脉冲,仿佛世界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串联起来的。这不禁让我想起不久前帮科学院计算黑体辐射得到的结果,或许现实世界也这样,非机械,不连续。”

“另一个玩笑?”我没由来的一阵心焦。

可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闭上眼睛说:“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有了心跳。”

我似乎也想到了心焦的缘由。毕竟现实中,还有个死胖子在楼下挺尸。而我自己则是一身的伤痛,无家可归。那些黑衣探子们应该正发了疯地四处找我。但管他呢!这一晚已经够折腾的了。

没错,就这样吧。我也闭上眼,迎着徐徐的海风,感受着这份在现实中体会不到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