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三岔路
北方冬季的大雾多数时候属于辐射雾，由于夜间地面热辐射冷却使得空气中的水分达到饱和状态从而产生了雾气。石家庄的早冬自林寒记事起就经常会大雾弥漫，老娘也曾说过，他就是这时出生的，俗话说十雾九晴，但晴天意味着风就该来了，该冷起来了，所以给他起名叫林寒。但为什么不叫林雾呢，当他问老娘这个问题时，换来的是杨树条留下的伤痕。
已经是早上6点钟了，107国道两侧基本上是平坦的农田，如果不是田野上盖着的薄薄一层雾气，应该能看到遍地的麦子。
距离石家庄城区不到10公里了，已经到了星宇智能网络的覆盖区域，夏冰又戴上了智能眼镜，用来导航，同时也为赵阿姨叫了救护车。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的白光比路过的城市都大，但没有一个完整的幻象投影，因为所有射出去的光芒都打在了覆盖在城市上空的厚重的雾气当中，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泛着黄白色光芒的宝石，脏兮兮的。
“这辆车没有注册过星宇智能网络，因为不够智能。我只能开到正定附近的另一个垃圾镇，李叔已经事先打好了招呼，大概还有5分钟的路程，你们做准备吧。”夏冰说道。
“感觉你们是跟武侠小说里丐帮一样的组织，有没有帮主或者叫垃圾王？”吴迪又恢复了以往的贫嘴。
“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有垃圾，通常会聚集在城市的周边，就跟桃源镇一样。我们一会儿要去的地方叫油镇。”夏冰没搭理吴迪。
林寒此时心跳开始加速，老娘怎么样了？是病危在医院呢，还是已经没了？
“希望阿姨没事。”
“这是我的ID，车辆的使用费、彭姐的盒饭钱，故障解决之后我尽快打给你们。”
“你开心就好。”夏冰接过来，摇了摇头。
“这是你要的地图，你可以找到星宇智能网络的主服务器和数据中心所在的正定新区，数路口就行。”夏冰安排好赵阿姨坐进了救护车后，又走了回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把画好的地图递给了吴迪。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有可能解决你们所有的困扰，包括赵阿姨的。”吴迪抬头看着白色的天空，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夏冰喃喃道。
“犹豫什么？跟我走吧。”
“不了，我还没下定决心。”
“林寒，我们走吧。”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林寒搓着手。
“事情并不简单，你还需要我。”吴迪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别忘了，这之后你还得帮我忙。”
“下雪了是好事。你很可能被通缉了，别忘了北京和石家庄的维序者使用的是同一个网络。如果不是大雾还有这些雪花，估计你一进城就被会被抓。但一下雪，雾就会散去，我们得小心点。”
“我不是变成隐形人了吗？不用担心。”
“你又不是穿了魔法隐身衣，对于正常人，只有在智能眼镜开启视网膜投射的时候才会被算法隐形。但所有的摄像头，包括智能眼镜自身的摄像头都能看到你，只是之前卡在了识别阶段，自动抹去了影像。如果你真的触犯了法律，肯定会先抓你回去。”
“这些问题都是星宇智能网络的问题，如果不是掉线，能出现这么多奇葩的事情？”林寒始终觉得自己能说得清楚。
“一旦晴天我们一定要躲起来。你不如先跟我走，我们黑进主服务器之后，可以查到你的ID，导出阿姨的所有数据，看一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不是更好吗？再说了，调出来你的智能眼镜20多年拍摄的所有视频，用他们的超算，一瞬间就能分析出是什么样的蝴蝶翅膀扇动，导致你如此倒霉的前半生，甚至能绘制出函数曲线。”
“不。夏冰你呢？”虽然有点心痒，但林寒拒绝了。扭过头看着已经披了件大衣的夏冰道。
“我在这里等到雾散了，就开车回桃源镇了。对了，我有东西给你，跟我来。”
林寒和吴迪跟在夏冰身后，一座座跟小山似的巨大的黑色罐子从雾气时而露出，时而又隐去身影。饭菜腐坏的酸臭开始浓重起来，即使林寒用嘴巴呼吸，脑仁仍然能感觉到那种酸味。
“这是什么鬼地方。”吴迪捏着鼻子问道。
“不是说了吗？油镇。”
“汽油的油？”
“嗯，这里的头头叫王坦之，他也捡垃圾，不同的是收集的是厨余垃圾以及饭店里的剩菜剩饭，归集到一起，提炼各种油。分不同的级别，可以做不同的用处，比如卖给制造润滑油的企业，提炼出来的油脂可以做护手霜，或者干脆用来烧。王叔做的是中间环节，只负责一部分提炼，这也是城市垃圾回收的一部分，只不过渠道不同，是合法的。”夏冰走到一排仓库前停了下来，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门。
“别说了。”林寒想起来前天夜里冲完澡还用了身体霜，现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所有的钱都用在这里了。”夏冰打开仓库里的灯。
昏黄的白炽灯光下，左边是一张盖着大床单的床，右边是一辆改装的红黑相间的哈雷摩托，仓库里边是一些压缩食物和饮用水，还有几个背包，床头柜上放着一面圆形的小镜子和一些花花绿绿的护肤品，除此之外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女孩子的秘密基地。
“这摩托车叫小蝌蚪，上过牌照，借给你用，仓库钥匙也给你，后边的桶里是地沟油提炼出的油。养老院在南三环，大概还有不到20公里的路程。记得完璧归赵，如果磕了碰了，当心我……”夏冰左腿横扫过来，脚背停在了林寒的右脸旁。
“一—一定会。”林寒双手握着她的脚一直摇着，不停说着谢谢！
“我们的夏大小姐还说不想去找妈妈，连秘密基地都准备好了。”吴迪摸着摩托车的扶手道。
“哼，我还没原谅她。”
“唉，别踢我啊！”
“别跑。”
“我来出个智力问答，缓解下你的焦虑啊！什么动物恨球？”
“狗？”
“是猩猩。没听说过马上要上映新的《星（猩）球大战》？”
“滚！”
“给，这是你的地图，不过你高中前一直都住这里，路比我熟。看样子这雪快停了，上路吧。”夏冰把手画的地图递过来。
“以后我在哪里能找到你？”林寒是真心诚意地想表达谢意。
“还能在哪儿，桃源镇呗。好了，都6点多了。”夏冰并没有送他，裹紧大衣钻进了屋。
林寒推着摩托车，吴迪则背着装了水和食物的背包，他们一起来到油镇的出口处。
“你讨厌我吗？毕竟我利用了你。”吴迪问道。
“你刚开始解释的时候，我有点生气，但想了想，你只是利用了我掉线，似乎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况且一开始你是想帮我，而且比我背过ID的那些好朋友帮我还多。”
“哈哈哈，你还真是傻啊，不过我喜欢。”吴迪顿了顿，看着有消散迹象的浓雾又说道，“我记得你做了很多年程序员，还是个小领导？”
“小组长。”
“平时的工作是不是在修补程序的漏洞？”
林寒回想了下最近的工作，还真是这样，而且接的是星宇智能网络外包的活儿。
“对。”
“你是个程序员，应该明白无论多么完美的代码或者程序都存在漏洞和错误。”
林寒点点头。
“星宇智能网络已经与其他国家的智能网络公司实现了互联，逐渐形成了全球统一的智能网络。这会积攒更多的错误，当错误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出现溢出和个别服务器宕机。这很正常，所以才有这么多程序员夜以继日地工作，为的是消除全球智能网络的错误，而不是创新。这么多年来，全球智能网络扩展得非常快，错误也就更多了。如果有一天出现宕机呢？别说全球，仅仅石家庄的智能网络宕机，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呢？”
“自动驾驶会死很多人。”
“学校、医院、工厂等，都会出现问题。”
“但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毕竟有备用服务器。”
“肯定会出现，只是时间问题。你掉线很可能和这有关，而且你的掉线很可能会引起连锁掉线，与你认识的人、加你ID好友的人会陆续出问题。当然我只是猜测。”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倒霉呗，这是个概率问题，总有人是第一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智能眼镜死机怎么处理？重启就好了。原理也是一样的，星宇智能网络主服务器已经26年没有重启过了，也许重启了你的ID就会恢复。”
“你想通过游说让我跟你去重启主服务器，制造混乱，然后你才容易潜入数据中心？”
吴迪摘掉夏冰借给他的毛线手套，开始鼓掌：“你很聪明。”
“滚！”
“出发！”吴迪重新背上了背包。
林寒则穿上夏冰借给他的红黑相间的女式羽绒服，戴好头盔，跨上了摩托车。
此时老火车站顶上钟楼的幻象投影已经可以正常显示了：北京时间6点1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