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北京西站

隔着两条街就能看到西站上空飘着一辆即将发车的复兴号超级高铁列车的实时投影。幻象下是尊巨大的现代雕塑,两条手臂正在从一个球体上伸出来,肌肉虬扎的手臂上长出两对巨大的翅膀。翅膀大到可以将整个老北京西站笼罩起来,用金色的钢条和玻璃镶着,反射着周围射灯的光芒,落在一旁的建筑上,意为腾飞,让本来就灰扑扑的四周低矮的建筑变得亮眼起来。

灯火通明的广场上几乎没什么人,远处几台垃圾桶般的机器人平滑地来回晃动着打扫着肉眼看不见的尘土。视线的尽头是超级高铁的人工智能检票系统,在金色的候车大厅前像一只巨大的甲虫趴在那里,三三两两的人直接提着大小行李走进去,符合要求的会被传送进候车室,带有违禁品或者没有购票的人则被从另一端“吐”出来。

林寒单肩挎着黑色的帆布包,斜着肩膀站在北广场的边上,叹了口气。如果只是掉线,他手腕上的智能芯片可以被识别,进行身份确认,从而进入西站的候车大厅,然后找一列开往石家庄的火车,先上去再补票。但刚才他连便利店都无法被系统识别进入,火车站这种警戒级别更高的区域就更无法进入了,更何况头顶上还跟着莫名其妙的“苍蝇”。再退一步,综合了支付功能的智能芯片无法使用,他现在连票都买不了。

放弃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多年来被老娘追着、打着练出来的性格,总要再试一试。老娘说过,凡事就跟打麻将一样,总要是去抓牌,说不准下一张牌就能自摸了呢!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况且他现还有李好的黑色纽扣。

林寒拔起灌了铅似的腿往前挪去。北广场重修过了,平整的青石砖一直延伸到200米开外的金色甲虫检票系统周围,之前的过街天桥,各种围墙和一些售卖食物的售货亭都消失了,那些各种打扮的乞讨者也都不见了。

“乞丐?”林寒使劲控制自己不要往那种事上想,但他还是在距离金甲虫20米的地方拦住了一位穿着深蓝色冲锋衣的大爷,重要的是他没开投射。他决定最后跟霉运斗一次,再挣扎一次。

“您好,请问您能看到我吗?”

“冲锋衣”停下来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跟在他后边的“苍蝇”,疑惑地点了点头。

“我掉线了,智能芯片也出了问题。”林寒抬起双臂,手腕朝上翻着,“您能帮我买一张高铁票吗?并把我带进候车厅吗?我母亲病危了,我想尽快赶去石家庄。”

“小伙子,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明白了。”“冲锋衣”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一身松垮衬衫、西裤打扮的林寒,带着东北腔继续道,“这招我40年前就用过了,但不好使啊。那时候还是手机扫码支付。你知道扫码吗?还有,你很不专业啊,把衣服弄脏点就能乞讨了?你太看不起这一行了。”

林寒没想到对方是这种反应,张大嘴一时语塞想不出用什么词来解释。

“不知道没关系。年轻人要成功,要听老人言,要努力学习。来,我告诉你几个漏洞:第一,即使你要到钱买票,不能刷脸或者扫描智能芯片进行身份识别,你进不去;第二,即使我可以给你买票,你想拿去退票变现,也是退到我账户啊,除非你能找到人工售票窗口,正巧他们还有纸币;第三,如果你很急,为什么不直接找围墙矮点的地方翻进去?小伙子,乞讨需要脑瓜啊,下次出门先带上。还有衣服!衣服啊!”“冲锋衣”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着头转身离开了。

“可—我不是……”林寒此时又羞又怒,直接踹倒了一直绕在他身边不走的清扫机器人,“滚开!我不是垃圾!”

毫无疑问,这又为他招来两架维序者。他垂着头朝着金色甲虫的检票处走去,或许会出现奇迹,但玻璃门压根就没打开。摸着裤兜里的纽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摸索着插在了耳后的插口里。一阵刺痛后,林寒觉得眼前的世界闪烁了一次,身后的维序者,倒是都通过了识别,通体闪着绿光,慢慢地扩散开来,似乎正要离去。

“看来可以了。”当他正准备迈步走进打开的玻璃门时,忽然身后警铃大作,所有的维序者全都变成了红色,并且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林寒发现要命的不是维序者会招来警察,而是纽扣拔不下来了!他不能在这里被捕,虽然这件事的起因很简单,主要责任也不在他这边,但想彻底说清楚,修好自己的系统眼镜,至少要明天或者后天了。林寒又一次在微冷的秋夜里狂跑起来,而且这一次比以往更有动力。

身后的维序者似乎多了起来,乌泱泱一片。他一路狂奔,突然发现被一片维序者的灯柱照着,他的影子几乎淡到看不到,就跟医院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效果差不离儿。距离广场的入口还有50米,他看到一个瘦高的留着板寸的小伙子,站在广场边上的消防栓边上冲他招手。

林寒顾不上多想,朝“板寸”的方向冲去。距离还有10多米的时候,“板寸”弯下腰去,拿起一根铁棒敲开了消防栓顶端,巨大的水柱喷涌而出,足有10多米高。林寒一边朝水柱跑去,一边狰狞地大喊:“这不科学啊!”身后的维序者义无反顾向前冲,但都被水柱巨大的冲力喷飞了,一架架闪着红色的爆机警报,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随后弹到一旁,只有螺旋桨有气无力地转着。

“跟我来。”“板寸”抖了抖皮夹克上的水珠道。

一直走到西站广场边上的围墙旁边,林寒才把气喘匀了开口道:“你—你是什么人?”

“对救命恩人怎么说话呢?”“板寸”歪着嘴含糊不清地反问。

“谢—谢!”林寒浑身湿透,头发上不时滴下水珠,冻得有点结巴。

“刚才你和那老头儿的话我听到了,你不是去石家庄吗?又不能买票?”

林寒没有接茬儿。老娘说过偷听别人说话的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林寒独自生活后,这一条老娘的“金玉良言”也得到了很多次验证。

“那位大叔有一点说对了,我可以帮你从这里翻墙进去。不过你得给我点值钱的东西。”

“这么高?怎么翻?”林寒拢着头发,摸到了纽扣,很容易就抠了下来,塞进了裤兜。

“你站墙边,骑我脖子上,我扛你上去。”

林寒抬头看了看约3米高的墙,如果有人顶他上去,的确可以翻过去。他回头冲着“板寸”点点头,然后走到墙边。

“别总点头啊,钱呢?”

“我没现金,你把ID留给我,或者记上我的ID,等我系统恢复了,给你1000成吗?”林寒仰着头看着墙头的高度。

“也行啊。”

林寒听到了“板寸”的脚步声,正要扭头问怎么顶上去,突然脑袋上中了一记闷棍,眼前一阵发黑。

“你干什么?”林寒倒在地上喊道,捂着脑袋。

“你们这些混蛋,想拿着人民的财产外逃,都给老子吐出来!”

半躺在地上林寒才意识到遇到劫匪了,这才发现头上的乌云又黑了。他连忙把手腕上的手表撸了下来,趁黑塞进了**里,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他,唯独这块表不行。

“你这样的蛀虫我见多了,说吧,贪了多少?害怕身份识别?案子不小吧?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吧?”“板寸”一把夺过帆布包,扯开拉锁,开始翻找。

“嘿!那边的人在干什么?”

“滚开,次等人,别多管闲事!”“板寸”恶狠狠地冲不远处的矮胖的身影吼道。

“我已经报警了!”话音刚落,一群无人机闪着光慢慢悠悠地飞了过来,病恹恹地闪着光。

“板寸”暗骂了一句,麻利地蹿上矮墙不见了身影。

林寒的头和后背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刚想直起腰来,脊椎骨就跟针扎一样刺痛,只能看到矮胖的身影冲他走来,渐渐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