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同学之死
家里只有两间卧室。凌晨两点，吴克双让母亲王茹到他的卧室去睡觉，自己则去了郭慕刀的卧室。本想和郭慕刀挤一挤，但是一想到郭慕刀已经睡着了，就不忍心吵醒他，最后一个人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父亲吴军的葬礼上。那天天空一片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很快就下起了暴雨。
葬礼上，吴军所在警队的很多人都来了，殡仪馆的灵堂里聚满了警察。就连当时的公安局副局长、如今的局长郑常来也来到了灵堂。
大家都在悼念吴军。
吴军和郑常来是好兄弟，葬礼的前一天晚上，郑常来亲自为吴军守夜。当晚守夜的，还有王茹和吴克双。
守夜，是一种传统、一种习俗，守着逝者的灵魂，让他能够更好地去往另一个世界。守夜人，必须足足守上一夜，一夜都不能睡。
夜里十一点，郑常来突然在桌子里发现了一副围棋，来了兴致，走到吴克双面前，说：“小吴啊，你爸生前最喜欢和我一起下围棋，你也来下两局？”
当时还在念高二的吴克双有些羞涩，道：“我，我不会下围棋。”
郑常来笑了笑，说：“没事儿，我教你。”
母亲王茹道：“去吧，双，陪你郑叔叔下下棋。”
吴克双点了点头，跟着郑常来朝棋盘走去，两人相对而坐。
郑常来开始教吴克双下围棋。
吴克双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基本规则弄清楚了，两人开始正式对局，郑常来给吴克双下指导棋。
郑常来一边下棋，一边说：“小吴啊，你以后有什么志向没有？”
吴克双落子道：“我决定了，遵从我爸的遗愿，报考警校，当一名警察！”
郑常来微微一笑，问：“抛开你爸的遗愿，你是发自内心想要当一名警察吗？”
这时，王茹插话道：“双，你郑叔叔不但是副局长，还兼任本市警校的校长呢！你好好和你郑叔叔聊聊这件事儿。”
吴克双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说：“郑叔叔，我也不知道。”
郑常来点了点头，道：“你需要想清楚，而不是盲目地遵从你爸的遗愿。如果你不是发自内心想要当一名警察，你是很难成为一名合格的好警察的。”
真正让吴克双发自内心想要当一名警察的，是他高二暑假那年的经历。
那年夏天格外炎热。黏糊糊的热气从碧蓝色的海平线吹过来，阳光不再是金色的，而是灼烫的白色。
白色使得阴影更加明显，浓黑中罪恶在缓慢酝酿。
一大早，一对夫妻正在海滩散步，看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被冲上岸来。一开始，他们以为是沙袋，走近一看，发现是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
这个女孩被大卸八块，又用针缝合在了一起，死状极其惨烈。
警方很快确定了女孩的身份。女孩名叫葛周怡，十七岁，是一名高中学生。葛周怡，正是吴克双高二时的同桌，两人关系非常好。
报纸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并没有提到死者的名字。
那是2000 年，吴克双记得自己给葛周怡的呼机发消息，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复。
吴克双以为是自己哪句话不对得罪了葛周怡，那时候已经是暑假的尾声，他想到开学的时候，再当面向葛周怡问个清楚。
可是，开学后，吴克双再也没能见到葛周怡。
班主任老师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很快，同学们开始传，说葛周怡被人奸杀扔到海里了。
吴克双不敢相信，他找到了父亲的同事，证实了这件事。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崩溃了，要求警方一定要抓到凶手。
可是，整整一个高三过去，凶手都未被抓到。
吴克双无数次回忆起葛周怡，毕竟两个人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葛周怡长得清纯可人，成绩也很好，总是考全班第一名，而吴克双总是被她压制，只能在两到三名徘徊。
多年以来，吴克双一直有个未解之谜。那就是，葛周怡在和吴克双同桌的时候，总是请教吴克双数学题，有时候甚至连很简单的题目也要向吴克双请教。
“这道题你都不会做啊？”
葛周怡鼓了鼓嘴：“不会，你教教我嘛。”
“怎么这道题你也不会啊？”
葛周怡咬了咬嘴唇：“不会，你教教我嘛。”
吴克双一度怀疑葛周怡考试的时候是不是作弊了，因为很简单的题目，葛周怡都不会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简单的题目都要向吴克双请教的葛周怡，每次考试都能考全班第一名呢？
直到很多年后的一次同学会，吴克双提到此事，同学们哭笑不得：“你看不出来吗？那些题目，葛周怡怎么可能不会做？”
吴克双听罢，更加不明所以了：“她会做，那为什么每回都要请教我啊？”
同学们没有回答，只是叫他自己领悟，可是吴克双至今也没有领悟过来。
整个高三，吴克双跑了无数趟公安局，找父亲当年的同事询问葛周怡案的进展，但是案子一直都在僵局中。
曾经无数次，吴克双在梦里梦到葛周怡。
葛周怡在向他求救：“吴克双，救我！吴克双，救我！”
每次从梦中惊醒过来，吴克双都是满头大汗。
为什么他们就是抓不到杀害葛周怡的凶手呢？我应该做些什么呢？没错，我必须成为一名警察！
吴克双毅然决然地在高考志愿上填报了警校。那一刻，他真正想要成为一名警察，因为他发誓，有生之年要亲手抓住那个杀害葛周怡的凶手！
但是，这个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梦醒，吴克双缓缓睁开了眼，他看到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餐，郭慕刀在旁边帮忙。
吴克双坐了起来。
王茹道：“双，你醒啦，正准备叫你呢。”
吴克双点了点头：“嗯。”
吴克双快速洗漱完毕，这时候早餐做好了，三人开始吃早餐。
王茹道：“妈妈待会儿就回去了，双啊，你和小郭两个人，要互相照顾，知道吗？”
郭慕刀哈哈一笑，道：“妈，啊不，阿姨，放心，老吴的伙食，我承包啦！”
王茹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道：“有小郭在，我放心，双啊啥都行，就是生活上不太行，尤其是不会做饭。小郭啊，有时间你也得教教他。”
郭慕刀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王茹道：“你们吃完就快去上班吧，碗筷我来收拾。”
很快，他们吃完了早餐，郭慕刀和吴克双出发了。临走前，吴克双对母亲道：“妈，你平常一个人，也得好好照顾自己，我有空就回去看您。”
王茹点了点头，道：“好，妈知道。快去吧，办案子要紧。”
随后，吴克双和郭慕刀离开家，下了楼，上了门口那辆黑色SUV。郭慕刀踩下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市局，吴克双照例走进便利店买了一杯咖啡。今天田田不在，吴克双有些失落。
霍刚看出了吴克双的心思，于是道：“吴警官，今天田姐不舒服，休息了。”
吴克双关切地问：“不舒服？她怎么了？”
霍刚道：“也没啥，有点小感冒。你的咖啡好了！”说着，将咖啡递给了吴克双。
吴克双接过咖啡，想要嘱咐霍刚一些关心田田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是说了句：“让田田多喝热水。”
霍刚笑了起来：“好嘞，吴警官的关心，我一定转达给田姐！”
吴克双点点头，端着咖啡离开，和郭慕刀一起上了楼。
四楼，陈圆圆正在和贺立群聊天：“我说贺胖子，听说你昨天在烂尾楼有惊人表现啊！”
贺立群啃着汉堡包，道：“没，没啥，我也就会这个了。”
何东维拍了拍贺立群的肩膀，道：“贺同志啊，你就少谦虚了，郭队都夸你平常是大智若愚。没想到，你一到现场，唰唰唰，三下五除二，就算出死者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简直是真人不露相——”
胡月接茬儿道：“露相非真人！”
“聊什么呢？”身后传来了郭队的声音，大家都还挺松懈，一看到吴队紧随其后，所有人立马正襟危坐。
吴克双严肃道：“大家都吃过早餐了吧？”
贺立群立马将剩下的汉堡包咽了下去，跟大家齐声道：“吃过了。”
吴克双点了点头，道：“除了陈圆圆留队，你们三个，跟我和郭队去一趟隆昌建筑公司！”
“是！”
于是，何东维、贺立群、胡月三人，跟随着吴克双和郭慕刀下了楼。几个人上了车，这次换贺立群开车，胡月坐副驾驶座，何东维和吴克双、郭慕刀一起坐在后座上。警车一路朝着隆昌建筑公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