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 杀
回到家，吴克双打开手机，开始翻看何东维整理好发来的文件，文件内容是他们对何家儒的问话。何家儒的回答没有太大价值，传递的中心思想和之前一样：周骏原本是一个很称职的王牌记者，后来因为调查徐洪兵的失踪案，开始不顾报社指派的任务云云。翻来覆去都是些指责的话，吴克双觉得有些无聊，打了个哈欠。
“下了班，就别想着工作了。”郭慕刀在电视机前玩着游戏机，“来来来，和我一起打游戏。”
吴克双摆了摆手，朝书房走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
郭慕刀用手指飞速地摁着手柄上的按钮，冲着书房方向喊道：“老吴，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打游戏机，是你教我的，你现在怎么都不玩了？”
吴克双一边翻书，一边道：“那时候还小，我早就不打游戏机了。我劝你啊，没事儿多看看书，少打游戏机。”
郭慕刀哼了一声：“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这时，郭慕刀的微信亮了起来，是何东维发来的消息：郭队，三排！
郭慕刀道：“哎呀，差点忘了，早上约了小何和小胡三排来着。”
他立马回复：上号！
随后，郭慕刀打开手游，上了号，和何东维、胡月玩得不亦乐乎。
“豹哥！”
“原来你就是卧底！”
“乒！”
郭慕刀从睡梦中惊醒。连着两天了，他都在做这个梦，右眼皮一直跳，俗话说左吉右凶，郭慕刀总感觉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这次，吴克双起得比郭慕刀早，正在厨房里给郭慕刀做早餐。
“卧槽！”
只听厨房传来吴克双一声大喊，郭慕刀立马冲了出去。吴克双面前的锅起火了，火舌升腾而起，都快把抽油烟机给烧了。
吴克双准备去端水灭火。
郭慕刀大喊道：“老吴，把水放下，油锅起火，不能用水灭！
警校学的你全忘了！”
郭慕刀冲过去，抄起锅盖，一把压下火舌，盖在了锅口上，同时关闭了燃气阀。
火舌熄灭了，郭慕刀长舒一口气，冲着吴克双怒喷：“老吴，你几个意思啊，大早上的没事儿干，点房子玩呢！”
吴克双端着手里的水杯，愣愣道：“我，我就是看你受伤了，想给你做个早餐。”
郭慕刀擦了擦汗：“我去，不是说好了早餐我来做吗？你以后啊，就别碰厨具了，要不是我醒得及时，咱家就变火葬场了！”
随后，郭慕刀重新洗锅，收拾完毕，新煎了荷包蛋，两人便吃了起来。
吴克双也觉得幸亏有惊无险。他在事业上十分干练，唯独在生活上，尤其是做饭这件事，格外“小白”。
两人吃过早餐，出了门，驱车前往市局。来到市局的停车场，吴克双照例去便利店买杯美式。
临下车前，郭慕刀拉着吴克双，道：“你这样是不行的，老吴。”
吴克双问：“什么行不行的？”
郭慕刀解释道：“你得让人小姑娘明白你的意思，不然，迟早被人捷足先登。你得夸人家。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能撩到妹子吗？就是因为我这张嘴，善于发现姑娘的美。老吴，你觉得什么东西最美，你就把姑娘比作什么——”
吴克双不耐烦道：“行行行，你先给我上楼去，今天别给我裹乱啊！”
随后，吴克双下了车，朝便利店走去。走进便利店，田田在柜台后面冲他甜美一笑，道：“吴警官，你来啦。”
吴克双愣了一下，故作高冷道：“咳，还是老样子，来一杯美式。”
田田点了点头：“好嘞！”
随后，田田打好了美式咖啡，递给吴克双：“吴警官，你的咖啡。”
吴克双接过咖啡，在柜台前站了好一会儿，犹豫不决。
田田抬起头，问：“吴警官，怎么了？”
吴克双道：“哦，我还没付钱。”
田田这才反应过来：“噢噢噢，对对对，还没付钱呢。”
付完钱，吴克双依旧站在柜台前，犹豫着什么，想着该怎么夸赞一下田田呢？但纠结了半天，他就是开不了口。
田田一脸疑惑，看着吴克双，道：“吴，吴警官，还有什么问题吗？”
吴克双端着咖啡，摇了摇头，脸红道：“没什么，没什么。”说着，喝了口咖啡掩饰尴尬，“咖啡不错，走了。”
田田站在柜台后面，看着吴克双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咬了咬嘴唇，捂着嘴笑了起来。
吴克双走进公安局办公大楼，来到四楼，郭慕刀站在电梯口，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怎么样，按照我的方法，是不是马到成功了？”
吴克双白了郭慕刀一眼，道：“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随后，朝着办公区域走去。
“欸，不对呀？我这方法，百试百灵啊。”郭慕刀摸了摸下巴，随后追了上去，“喂，你是怎么跟人姑娘说的啊？”
吴克双没有搭理郭慕刀，径自来到办公区域，问何东维道：“小何，昨晚让你查的，查到没？”
何东维点了点头道：“查到了，吴队！”
吴克双问：“情况如何？”
何东维汇报说：“我查到我市江平县公安局记录的一起案件。
一周前，徐胜男在江平县的一幢烂尾楼坠亡，江平县公安局判定其为自杀。”
吴克双深吸一口气，道：“何东维、胡月，跟我和郭队走一趟，去江平县。”
郭慕刀笑了笑，说：“把贺立群也带上吧，多个人，热闹。”
贺立群正在吃炸鸡，听了整个人立马来了精神，站起身来冲郭慕刀敬了个礼：“是！”
五个人离开公安局，上了警车。何东维开车，胡月坐副驾驶座，吴克双、郭慕刀和贺立群挤在后座。
警车一路朝着江平县开去。
在车上，贺立群一个人能够占两个人的位置，挤得郭慕刀和吴克双苦不堪言。此时，郭慕刀终于明白，为啥每次出勤，吴克双都不愿意带上贺立群了。贺立群实在是太胖了，一辆警车有了他，马上显得拥挤不堪。
但是郭慕刀很乐意带上贺立群，倒不是像陈圆圆说的那样，为了凸显自己聪明，而是因为郭慕刀觉得，不能因为贺立群胖，就歧视他，应该给他更多出外勤的机会，这样才能得到锻炼。更关键的是，郭慕刀知道，贺立群那是大智若愚，平常看着呆头呆脑的，实际上只是肥胖的外表掩盖了他的智慧，他有一项特殊技能，这案子刚好用得上。
一个小时后，警车终于抵达江平县，在江平县公安局门口停了下来。江平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马尚国亲自迎接。
马尚国站在县公安局门口，冲郭慕刀和吴克双敬了个礼，道：“接到通知，我就在这里等候二位领导了，来，里边请，里边请。”
马尚国领着吴克双、郭慕刀一行人进了县公安局，来到三楼的刑侦大队队长办公室。
马尚国安排下属给他们倒茶，之后搓了搓手，问：“不知道吴队和郭队大驾光临，来到咱们江平县，是为了什么案子啊？”
吴克双直截了当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徐胜男的坠亡案。”
马尚国道：“一周前的那起案子啊，那案子没什么可查的，是自杀。”
郭慕刀喝了口茶，问：“我们能看下尸检报告吗？”
马尚国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这就让法医给二位领导送过来。”
马尚国拨打了一个电话：“小陈啊，啊，对，一周前徐胜男的那个案子，你把尸检报告拿过来吧，市局来的领导，要查看。”
五分钟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陈将尸检报告送了上来。
马尚国将尸检报告递给郭慕刀和吴克双，道：“二位领导请过目。”
吴克双和郭慕刀开始查阅尸检报告。尸检报告显示，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一周前的深夜十一点半，从三十米以上高度坠亡，现场并无搏斗痕迹，故死因判断为自杀。
吴克双看完报告后，对马尚国道：“听说，徐胜男是从县里的一座烂尾楼坠亡的？”
马尚国点了点头，道：“是的。”
吴克双问：“能带我们去看一下吗？”
马尚国道：“没问题，当然可以，我们这就出发！”
一行人离开县公安局，上了一辆依维柯警车，朝着那座烂尾楼开了过去。
县城不大，十分钟后，车子就抵达了那座烂尾楼。
这是一幢十层高的楼，每层高三米，一共三十来米高。由于是烂尾楼，并未完工，所以整个楼体都是外露的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
他们下了车，朝着烂尾楼走去。
烂尾楼正面的地上，还残留着一摊暗红色的血迹，可以看出，此处便是徐胜男的坠亡点。
贺立群盯着地上的血迹看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看烂尾楼的楼顶，然后掏出纸笔，在纸上算了起来。
郭慕刀一把搭住贺立群的肩膀，问：“你在写什么呢？”
贺立群道：“我在计算距离。”
郭慕刀道：“哈哈，我带你来，就是这个目的，好好算，看看距离对不对。”
五分钟后，贺立群道：“算出来了，距离大了。根据验尸报告，死者徐胜男的身高是165 厘米，体重90 斤，坠亡高度三十米，也就是从楼顶跳下来的。根据我的计算，如果她直接从楼顶跳下来，落地的距离，最大不会超过四米。据我目测，徐胜男的落地点到大楼的距离，接近五米远。这中间必然有一个加速度，这个加速度要么来自死者本人的奔跑，要么就是被人推下来的。”
马尚国上下打量了贺立群一眼，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郭慕刀哈哈一笑道：“小贺啊，可是物理高才生，计算这种什么加速度、抛物线之类的事情，是他的专长。据他推算，死者要么是被人追赶跳楼，要么就是被人推下来的。对了，你们县公安局是如何判断自杀的？”
贺立群一脸尴尬道：“哎呀，郭队，我哪儿是什么物理高才生啊？”
郭慕刀拍了拍贺立群的肩膀，道：“我说你是你就是。”
其实贺立群在警校的成绩很差，但是，郭慕刀留意过贺立群的试卷。在众多题目当中，有一道大家都没做出来的题目是判断案件中的死者是自己跳楼还是他杀，其中就涉及加速度和抛物线的运算，只有贺立群做对了。这点连吴克双都没注意到。在吴克双眼里，贺立群一直都是个平平无奇的吃货。郭慕刀正是看中了贺立群能够做对这道难题，才把他调进四人组里的，外人还一直以为郭慕刀是看中了贺立群憨憨的气质，便于使唤。
马尚国一脸严肃道：“郭队，我们可是按照正常程序来的。勘查了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痕迹。再说，这四五米的距离，也差不了太多，没准儿风大吹的呢！你要说这物理，什么抛物线、重力加速度，哎呀，我们这号人，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没学好，也不会算啊。”
吴克双问：“那假人模拟做了吗？”
马尚国为难道：“吴队，这案子，没必要做假人模拟吧？”
吴克双道：“也就是说，没做？”
马尚国道：“这，我们这县公安局，条件有限，没有匹配的假人啊。”
吴克双面无表情，对胡月道：“小胡，打电话给市局，问问看，局里有没有身高165 厘米、重量90 斤的假人。”
胡月立马打电话，十五分钟后，市局回电，说有一个165 厘米、85 斤的假人。
吴克双道：“没问题，加个五斤重的沙袋就行，让他们快点送过来。”
两个小时后，假人运到了。
随后，他们将假人搬到楼顶，开始做测试。一开始让假人直接坠落，测试了三次，发现落点都不会超过四米。后来测试用力将假人推下去，果然，假人落地后，摔在了五米远的距离。
郭慕刀和吴克双推翻了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判断，认定死者是被人推下楼的。可是烂尾楼附近并没有监控，所以，无法通过天网系统判断到底是谁将徐胜男带上了楼，之后从楼顶把她推下来，伪造了自杀现场。
马尚国立马道歉：“哎呀，领导，这确实是我们工作疏忽——”
吴克双摆了摆手，冷冷道：“好了，不用再说了，这个案子，上升为刑事案件，我们接手了。”
目前基本确定，徐胜男是被人杀害的。可是，是谁杀了她，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郭慕刀开始大胆假设：“我是这么联想的。周骏一直在调查徐胜男的父亲徐洪兵的失踪案，说明周骏和徐胜男是认识的。徐胜男的死和周骏在商场的爆炸案，相隔时间不到一周，爆炸案发生的当天下午，周骏的博客就被强制注销了。这一连串事件之间，一定有着锁链一般的关联。”
吴克双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啊，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这只手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想要掩盖某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和徐洪兵的失踪有关！”
听到这里，马尚国咬了咬牙，说：“提起徐洪兵的失踪，徐胜男也是挺执着的。”
吴克双转身面向马尚国，问：“怎么说？”
马尚国道：“她往我们县公安局的邮箱里发了不知道多少封邮件了，要求我们重启对他爸失踪案的调查。”
吴克双问：“那你们是什么态度？”
马尚国道：“我们不是没有查，我们一直在查。她爸徐洪兵因为涉嫌挪用公款，畏罪潜逃了，我们至今都没抓到人。可是这个徐胜男呢，坚持认为她爸是被冤枉的，甚至认为她爸被人杀害了。”
吴克双警觉起来：“被人杀害了？她提供什么证据了吗？”
马尚国道：“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我们才无法立案啊。为这事儿，我们专门找过她，要她提供相关证据，她提供不出来。关于她爸遇害这事儿，肯定是她自己凭空猜测的。我们总不能靠猜测来办案吧。但是她不依不饶，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所以，我们一开始做出了自杀的推理，猜测她的自杀动机就是这个，人一执着就容易走向偏执，走向极端。”
吴克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她应该也给我们市局的邮箱发过邮件。”他急忙转身问何东维，“我们市局负责管理邮箱的是谁？”
何东维道：“我查查。”他打开手机查询起来，很快查到了，“是刘东。”
吴克双道：“快联系这个刘东，让他查询一下邮箱，看看有没有收到过徐胜男的邮件。”
何东维立即打电话联系刘东，让刘东查询。刘东回复说，的确收到过十五封署名徐胜男的邮件。
吴克双问为什么不上报。刘东说他查询过了，徐胜男的父亲徐洪兵涉及的是一起单纯的畏罪潜逃的失踪案，和凶杀案无关，并且徐胜男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证据，只是个人猜测，所以达不到立案条件，就没有向上汇报。
刘东将十五封邮件汇总后，发到了吴克双的邮箱。经过对比，和发给县局的邮件是一致的。
这十五封邮件，连成了一个故事。一个令人绝望的故事。
简单概括如下：
十年前，徐胜男的父亲徐洪兵失踪后，母亲张素娟很快便因为哮喘病发作，在家中离开了人世。
为了还父亲一个公道，她开始给县公安局写信、发邮件，甚至亲自上门要求重新调查。徐胜男给市领导写了很多封信，信的内容基本都是希望警方能够调查父亲失踪的真正原因。但这些信全都如泥牛入河，石沉大海。
很快，她开始想办法联系媒体，给市里大大小小的媒体都发了邮件。
直到五年前，有一个叫周骏的记者接到信后，觉得徐洪兵的失踪有诸多疑点。周骏认为，一个人即便是因为挪用公款畏罪潜逃，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于是周骏大胆推测——徐洪兵在失踪当年就已经被人杀害了。他决定帮助徐胜男调查此事，在这个过程中，两人互生好感走到了一起，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两人持续调查此事。
最后一封邮件，发自徐胜男死亡的前三天。
邮件中说：周骏经过一系列周折，终于找到了当年唯一的目击者，那位目击者名叫罗森，是当年参与华苑商场建筑开发的一名工人。在给了罗森一大笔钱后，罗森坦言，自己当天深夜确实看到一辆车停在了建筑工地门口，有两个人下了车，抬着一具尸体，把那具尸体扔在了地基里，然后半夜启动推土机，把尸体给埋了。
邮件的结尾写道：我的爸爸徐洪兵，就被埋在华苑商场下面，必须炸掉华苑商场，挖出我爸爸的尸骨，还他一个公道！
读完邮件，马尚国道：“你说说，你说说，炸掉华苑商场，这怎么可能嘛！”
郭慕刀给出分析：“炸掉华苑商场！我终于理解记者周骏的行为了。徐胜男被人杀害，判定为自杀，周骏报案无门，又查出癌症晚期，于是弄了炸药，到华苑商场引爆，想要将事情闹大，引起全社会的关注。没错，他不是在报复社会，他特地选择在华苑商场引爆炸弹，是因为他认为徐洪兵的尸体被埋在华苑商场下面！
他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告诉我们这一点！他知道我们会因此调查他，去看他的博客，他甚至认为自己的博客会因此火爆起来，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博客在事发后就被人直接注销了！”
吴克双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果真的如你推理这般，那这背后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郭慕刀笃定道：“假设邮件的内容是真的，我们假设周骏和徐胜男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我现在必须要做两件事。一件是找到邮件里提到的这个名叫罗森的人；另一件就是彻查华苑商场的承建方隆昌建筑公司！没准儿徐洪兵的失踪和徐胜男的死，都和隆昌建筑公司有关，只要按照这个方向侦查下去，一切问题都会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