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一家人—— 对一名轻度抑郁高中女生的箱庭治疗
治疗者:林雅芳
督 导:张日昇
一、个案介绍
默默(化名),某重点中学高二学生,16岁,独生女。主诉近两个月来情绪不稳定,易激惹,有自杀倾向。高中入学之后一直在接受抑郁症的药物治疗,并一直在学校心理咨询中心断断续续地接受心理辅导,但是并没有系统地进行长期有效的心理咨询,后由学校的心理老师将其转介到治疗者处,希望接受系统的箱庭治疗。为了更好地理解后期干预的过程,治疗者首先对来访者的情况做了梳理,包括来访者的主诉、他人反馈、家庭状况及成长史等。
(一)主诉
默默主诉自己情绪起伏很大,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生气或者失落很久,也比较容易发怒,晚上睡不好,经常胡思乱想,上课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经常会觉得对不起父母和老师的辛苦培养而感到分外愧疚,思维还是很清晰,事情也是明白的,但经常会感到混混沌沌的,有时候会想自杀,但是一想到父母的辛苦就会打消这种念头。
(二)他人反馈
默默第一次是和她的朋友晨晨一起过来的,看得出两个人之间关系密切,比较依赖。她的朋友反映,默默通常比较温婉,但其实是一个内心非常敏感、脆弱的人,她们两个人之间甚至会为了一句话而生几天闷气,经常是阴晴不定的,而且默默的想法会比较偏激,只是在陌生人面前不会表达出来。
心理老师反映,默默的母亲和外婆都是情感比较淡漠的人,因此默默入学时表现出来的抑郁症状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在多次的心理辅导中,心理老师发现默默了解自己的抑郁情况,并且经常把这种情况当作自己特殊化的一种表现,并因此而提出更多的要求。
(三)家庭状况及成长史
治疗者了解到,默默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都是工程师,父母关系不佳。父亲内向、粗犷,与默默的关系较陌生,几乎没有沟通。父亲的原生家庭在外地,因此她与父亲家庭的关系比较疏离。默默母亲那边的家庭氛围也比较淡漠,母亲缺乏耐心,对女儿很少表现出亲密行为,总是喜欢用教训人的口气跟默默说话。
治疗者与默默的母亲进行了电话访谈,了解到默默的外婆有精神病史,而这种问题也影响了默默的母亲,她经常会感觉情绪低落。她虽然知道女儿的情况,但是很难去表达亲密感,总是希望女儿按照她的意志生活。因此,默默从小缺乏安全、有爱的家庭和社会支持环境,更缺乏一个倾听和表达的环境。
在成长的过程中,默默的成绩一直较好,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重点学校学习。初中时认识了现在的好友晨晨并持续至今,两个人的关系类似于矛盾型依恋,不见面的时候会互相思念和牵挂,见面后又会吵架、冷战。高中入学后一个月,默默因新生适应问题及与晨晨的纠结关系而引发抑郁,无法正常上课,在家休整了两个月,体重减轻,寒假前被某精神医院确诊为抑郁症,服药(来士普)一个月后好转,半年后复发,箱庭治疗开始前三个月开始服药,治疗结束后药量减为原来的一半。
有一个男生一直在追求着默默,但是她并没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不过从默默的言谈中可以发现她对这个男孩的依赖,这种依赖从学习、生活到情感层面,已经渗透到了默默生活的点滴中,只是她并不愿意承认。让治疗者感到奇怪的是,她对早恋的态度与对自己抑郁的态度几乎是一致的,就是她既不愿意承认又为这两者带来的优势和益处而感到隐隐的自豪和骄傲。
(四)初次接待印象
第一次来到箱庭室的时候,从外表上看,默默个子较高,脸型较小,笑起来有点甜,进门时穿着宽大的校服和一双不太干净的运动鞋。治疗者感觉默默情绪还不错,乐呵呵的,但有点内向,看上去也有些懒散。
她与治疗者说话时声音不大,但是很喜欢说自己的病情,并坚持说因为自己的病情所以上课不能太累,整个班级都会照顾她的情绪。因此,治疗者对默默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一些精明,稍有抑郁情绪,但也有病床得利的感觉。默默眼神中偶尔会流露出对箱庭玩具的喜爱。尽管被专科医院确诊为抑郁症,但默默没有明显的生理疾病或者缺陷,也没有缺失社会支持。
心理咨询与治疗需要关注来访者的家庭关系。默默的父母对默默要么是完美要求,要么是放任自流。在她个人成长史中,母亲的原生家庭对她的影响更大,而在这个家庭中,外婆的精神病问题、母亲的冷漠和抑郁问题都是需要治疗者注意的地方。尽管我们不能知道默默的情绪以及被诊断为抑郁症是否有遗传层面的关联,但是从环境的影响上看,成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必然会对默默的个性和情感体验产生影响。
默默与好友晨晨之间的关系也引起了治疗者的注意。晨晨在学校也在做心理辅导并且有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在日常相处中,两人的关系是忽冷忽热。默默形容两人就像两只刺猬,互相离不开,但又不能靠得太近。这种女生之间的甜蜜和风波对默默的情绪影响比较大。用默默的话说,有时候她很想用积极的心态去接触其他的同学和朋友,但是往往会遭到晨晨的打击和奚落,加上她经常感觉到不自信,也导致她与其他同学的人际关系出现问题。
默默感情细腻敏感,容易受外在因素影响,且正处在高中阶段,学习压力、分科压力和来自家庭的压力都使默默很容易被抑郁情绪影响。班主任和同学对她的问题采取保护和照顾的态度。这种态度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默默免受抑郁情绪的侵害,但从长远来讲,一方面会加重默默病床得利的心态,使她尝到生病的甜头而沉浸其中,另一方面会使默默在人际交往上缺乏真诚的态度和及时的反馈,从而影响她获得更多有利的社会支持,所以完全的自由和完全的保护也是不安全的。
这些因素综合作用,使来访者的抑郁情绪时而爆发并影响到了日常的学习和生活,甚至导致默默有自杀的倾向。
(五)心理评估
1.临床诊断
尽管有专科医院的临床诊断,治疗者仍依据默默学校的心理老师、默默的好友以及与其母亲的通话和三次初始访谈,了解到默默的主要问题。
抑郁情况:抑郁自测量表得分为55分(轻度),有明显的抑郁心境,焦虑自测量表得分为39分(不显著),食欲下降,睡眠障碍,注意力、记忆力下降,情绪压抑,波动大,自我同一性混乱。生理方面:经常性便秘,月经不规律,情绪低落时闭经,紧张,能感觉肌肉收缩,胸闷,表情僵硬。在学校的表现:默默的学习成绩中上等,人际关系差,与所谓“好朋友”和异性朋友关系纠结,问题不断,家庭关系较为疏离。综合其症状表现,可诊断为轻度抑郁状态。
与此同时,默默本身也有一些优势。一方面,表现为根据医生的建议服药并积极接受心理咨询,家庭关系朝着和谐的方向改善;另一方面,有班主任和心理老师的支持。
2.签订咨询协议书
综上所述,我们发现默默表现出轻度的抑郁,存在易激惹、抑郁心境明显、有较强的生理表现等特点,同时默默提出了曾有自杀的念头。自杀的想法和行为是抑郁症来访者在咨询过程中最需要治疗者关注的问题。治疗者必须要直面这个问题,并对其进行一系列的评估和考察,以在最大程度上保护来访者和治疗者的利益。在本案中,来访者还处在高中时期,年龄上也刚刚符合生理上的成年人的标准。综合考虑,我们在签订咨询协议书的过程中,不仅关注了来访者的利益,同时也与其所在的学校、家庭进行了大量的沟通和协商,共同签订了咨询协议书。
经过面谈,治疗者感觉默默虽有过自杀意念,但对如何实施自杀并无清晰的想法,并且对于这种想法的后果有很清醒的认知,因此判断其在短期内没有自杀的危险。来访者之前经过了多次的谈话疗法,她一直觉得这种方法无法很好地表达内心的感受,当治疗者介绍箱庭疗法后,她表现出了较大的兴趣。因此,在上述评估的基础上,决定对默默的心理咨询采用箱庭疗法。
二、治疗过程
在箱庭治疗的过程中,需要根据来访者的问题改善情形来决定个案的治疗次数及结案时间。本个案进行了14次箱庭治疗,其中一次为团体箱庭,每次为50~60分钟,每周一次。总咨询时间从某年的10月持续到次年的4月底,共6.5个月。箱庭疗法的具体步骤与前一个个案相同。
图5-19 主题:沙漠之洲
(一)第1次箱庭治疗
时间:某年11月7日。
箱庭主题:沙漠之州(图5-19)。
默默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咨询室。因之前她与治疗者进行了三次初始访谈,且上次商定了这次她可以开始箱庭制作,因此这次会面时她显得情绪较好。一方面,她刚刚结束了期中考试,她说喜欢考试的感觉,可以很投入,而且可以和其他同学有很多接触;另一方面,她告诉治疗者特别喜欢脚踩在沙子上的感觉,所以对箱庭疗法比较期待。
经过仔细挑选,默默在沙箱中央突出放了几个手拉手的人偶,背后是一个鱼形的相框,对面是吹号的男孩,左下角开在沙漠中的花使人眼前一亮,左上角是树和带风车的房子,右上角是大树和小鸟。默默说非常向往和喜欢这种大自然的感觉,自然的包容性很强,不像人那样敏感,心眼儿小,麻烦多。一家人手拉着手,不只是一家人,还是好朋友,那两个女孩就是好朋友,放的时候特别开心,她们既是家人,又是朋友。平时自己很喜欢音乐,所以放了吹号的男孩,鱼形是装饰性的,象征着海水,水是生命之源,水很包容,希望自己和其他人也这样。房子上面的风车看着很像十字架,曾经很喜欢基督教,喜欢那种救赎。尽管自己非常喜欢住在这所房子里感受大自然,并且成为一家人中的一员,但事实上箱庭中并没有自己。
在这次的箱庭中可以看出默默最重视的也是她的家庭以及人际关系问题,她将它们放在了沙箱的正中央,并且说出了她对它们之间关系的期待。正是这种期待和希望使得她在现实中也愿意去在这方面做出努力和探索。与此同时,箱庭中并没有出现水,这也可以从某个侧面看出来访者动力性较差(这也可能是第一次制作的拘谨所致)。不过来访者放置了代表了大海的玩具并意识到了水的包容性,开在沙漠中的花也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女孩内心的温暖和对美好的渴望。用来访者的话说,她希望用心灵早日使沙漠之洲成为绿色之洲,就在理想中,在未来实现。
(二)第2次箱庭治疗
时间:某年11月11日。
箱庭主题:不和谐的统一(图5-20)。
这次默默进入咨询室的时候感觉情绪并不是很好,尽管她说心情不错。经过近10分钟的交谈,默默讲起了她这次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尽管周末和原来的同学出去玩得开心,但同学给她提了一些建议,让她想到了日常和好友晨晨之间的相处,这让她很不开心。不过她能够意识到这种生气是针对晨晨平时对自己的打击,而不是针对善意地给自己提意见的同学的。
图5-20 主题:不和谐的统一
这次她选择的玩具几乎占据了整个沙箱。她首先在沙箱中的几个点放上了绿色的植物,最左面是蓝色的鱼、三个人、美人鱼以及渔翁,中间是运动员、天使和她脚边的水果,右边是亭子和长颈鹿,沙箱中还点缀着彩石。默默说整个场景是非洲的沙漠,很随意,也很发散,天使让人联想到了水果,都是很新鲜的,都是单纯的新生命,代表重生的意思,这一部分是整个箱庭的核心,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沙箱中她最喜欢的部分。默默也很喜欢那个运动员,比较强壮,很有冲劲,至于给运动员的搭配,找不到就不找,不能强硬地找,不生硬地要求在一起,应该按照规律发展,人际关系上自己也是这样。左上角是充满生机的海洋,里面有鱼,中间上方是荒废了的花园,红色小石头中间是水潭。老人和妇人在讲故事,或劝媒,或者只是单纯的说话,妇人坐在老人中间很有生机。所有这些东西都比较分散,不能融在一起。
从箱庭场面上看,默默似乎制作了好几个故事,并且这些故事之间缺乏内在的逻辑联系。在这些故事中,水果和天使作为重生的力量和新的生命使整个箱庭充满了生机。像天使这样能够与另外一个世界沟通的玩具,通常是象征性的,表明来访者已经与原型世界产生了联系。这个原型世界是希望、重生与转化的源泉(Wilma Bosio,2004)。不过,同样值得注意的是荒废的花园、卧在沙子上的鱼以及孤独的运动员依然表达了默默内心的不安全、人际关系上的疏离等问题。老人和妇人的出现似乎也隐喻了在默默的经历中与年长女性(母亲)的关系是她需要认真看待和处理的问题。主题“不和谐的统一”也反映了默默对现状的认识和无奈的心情。
图5-21 主题:北京梦
(三)第3次箱庭治疗
时间:某年11月27日。
箱庭主题:北京梦(图5-21)。
默默进来的时候情绪不错,她说因为在同学的博客上留言使她有了新的朋友,而新朋友的出现也使她不再那么在乎晨晨的批评和指责了。不过这周她依然感觉压力很大,因为马上要分班考试,这关系到以后的高考。晨晨希望默默考差一点,这样两个人可以在一个班,但是默默则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到一个好一点儿的班级去,这样学习资源会更加丰富,不过考虑到和晨晨的感情,还是会觉得有点儿舍不得,而且也担心到了新的环境,新班主任和新同学都让她觉得很紧张和焦虑,因此她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这次的箱庭制作中出现了几栋环绕着中间人物的房子,其中左面是两所不同的房子,上方是孩子和天使围绕的树和房子以及天安门和前门的玩具,沙箱中间和右面上、下分别放了三座桥,正中间是一些树、麦穗和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右面是一座长长的车站,还有天使和房子。默默说天使能够保佑追梦的孩子,给他们鼓励,有指路的作用,也可能仅仅是默默地看着。在箱庭中,她表达了对现实生活中帮助自己的人的感谢。车站里有火车,一直向前进,向右方驶去。她特别喜欢麦穗,麦穗是成熟的种子,代表很好的结果,代表了沃土、浪漫、青春,和现在的环境很相似,她感觉很幸福。小天使像是两个门神,它们在说:“欢迎大家来北大。”背着包的人是她自己,她希望自己能够通过努力挤过白色的高考之桥去北大,另外两座桥是代表通向北京以外的道路,通向远方。
箱庭疗法对来访者作品的分析会考虑来访者作品中的空间配置情况。通常我们认为在箱庭中左面代表了过去,右面代表了未来。来访者将车站放在了右面的位置并且指出了车子驶向右方,代表了她对未来的向往,而右侧上、下两座桥通向远方,代表了她希望通过这两座桥来表达自己的人生方向。箱庭中的桥也象征着生活阶段的过渡和生活方式的改变,这恰恰反映了现实中来访者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四)第4次箱庭治疗
时间:某年12月4日。
箱庭主题:果实(图5-22)。
默默说最近感觉很好,去医院复查希望医生减少药量,但医生说尽管情况不错,但是因为服药时间不长,因此暂时不减量。不过她最近心情真的不错,主要是对晨晨有了新的想法,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努力帮助她,因此对于对方的一些挑剔和无理取闹都可以理解。她和男同学的关系也不错,可以聊聊心事。不过因为数学成绩较差,父亲决定要在周末给她补一天课,这让默默很紧张,因为不仅要担心数学,更有点怕父亲。
图5-22 主题:果实
这次的箱庭场面很丰富。沙箱的左下角是果实和三只小鸟,上面是房子和两个人物以及周围的植物,中上部放了观音和塔,向右是大象和斑马、海豚和小女孩,右下角是竹筏、桥和鸭子,中间是仙人掌、一碗彩石、骆驼和小石子。默默说这次是用有限创作无限。左下方是冬季,飞往各个方向的大雁传递着信息。一碗彩石是一个整体,代表了各种各样的命运,也代表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她希望有大大的房子和花草,住着肯定特别的舒服,宅里有大大的花园,是一个豪宅,代表了多样性和无限的可能性。两个人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从心里感到温暖,老人很睿智、宽容,奶奶更爱花,也更像花。现在的她是那个爱斯基摩的女孩,希望以后能够像奶奶一样,这个奶奶也可以是将来的她。右下方是丽江,春江水暖鸭先知,春天已经不远了。她这次找到蓝色的写字台,蓝色代表了本源、本色和纯净,和观音放在一起,观音是最完美的形象。她最喜欢的是左面的两个,代表了梦想和超越。
与前几次的作品相比,这次的箱庭作品结构性和内在联系性更加明显。传递信息的大雁、有无限可能的房子、与奶奶和谐的关系都代表了来访者的内在自我正在努力实现整合、统一,也代表了默默的箱庭咨询开始朝着问题解决、自我整合的方向发展。
(五)第5次箱庭治疗
时间:某年12月11日。
箱庭主题:幸福之家(图5-23)。
这次默默进到咨询室的时候,显得有些烦躁。她说上周和好友晨晨吵架了,因为自己不太想说话,所以对方觉得非常委屈和愤愤不平。默默喜欢自己现在的变化,她也能很好地认识两个人的争吵,她说:“如果两个人的心很远,大声地争吵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现在虽然两个朋友又在一起了,但是默默决定即使将来分在一个班级,也不打算继续做朋友了,因此她认为在最后的这几天就顺其自然地过吧。
这次的箱庭制作默默说想要创新一下,做一个以家为主题的箱庭,因为她开始觉得箱庭制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家的主题是最好入手的。接着,她放上了几乎所有的家具,里面的亭子代表人(她的一家三口),屋子里的牛和浴缸上的海豚也是不同状态下的自己,中间点缀了一些绿色的植物,在进门处放了桥、鸭子和门,最后用手划分了格局。默默说最喜欢的是书房和卧室,是最先设计的,也是最大的。光线很重要,因此放了大大的灯,很柔和,但缺憾的是格局不太对,因为她现实中的屋子不向阳,所以想要一个向阳的房间。
图5-23 主题:幸福之家
这是默默第一次在箱庭中明确提出了家的主题。三口之家日常的生活状态、温暖的灯光和不同状态的自己,都体现了默默对家庭温暖的渴望,尤其是默默将主题定为“幸福之家”,可以看出她乐意去探索自己的家庭问题。但是,代表家人的玩具都是静态的塔。塔象征了人类对精神世界的追求,但它同时是神秘的,是在情感上难以接近和体察的玩具,这也反映了在日常生活中默默家庭沟通的问题。通过对默默母亲的访谈,治疗者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看来默默中对家庭的这种状态是有清醒认识的,如果无法改变这种不健康的沟通方式,默默的抑郁问题在某种程度上也取决于对这种状态的接纳和认可。这次作品第一次有水的出现,并且她在水里放了两只鸭子。卡尔夫(1966)认为,向下挖沙的动作通常可以被看作对深层无意识的探索,说明默默实际上已经开始了无意识探索的旅程。
(六)第6次箱庭治疗
时间:某年12月18日。
箱庭主题:魔衣橱——另一个世界(图5-24)。
默默说自己最近每周都去练习瑜伽;在学校,自己努力与其他同学接触和交往;在家里,母亲会找一些母女都喜欢的话题,一起说说心里话,所以心情很不错。这些都使她想要好好地学习。不过在和好友分享这种心情的时候,好友却说她平时说话很刻板,无法和人很好地沟通,这样的评价多少打击了默默的好心情。
这次来访者制作的箱庭场面很奇特,沙箱的下方狮子和老虎对立而战,两个人物手拉手地走在路上,后面则是由动物和植物组成的一个世界,右上方是一个打开门的衣橱,左方的蓝色是天空,飞着几只小鸟。默默说沙箱中有两个人物,一老一少(也不一定是一老一少),其中一个女孩是自己,那个男性是自己最喜欢的男性,不固定是谁。从衣橱里面走出来,看到这个神秘的世界,房子是与现实的联系,代表一个神秘的地方。人只是旁观者,最后走到现实社会中。这个场面表面上很和谐,实际上不知道会怎样。她发现动物与人很相似,千姿百态,动物之间的关系就像人际关系。见到新的动物,有新的想法。默默对老虎和狮子说,生活中有对立的感觉,但是两者实力平衡,像是与同学的关系,部分像是与晨晨的关系,默默发现其实自己也是有力量的。除此之外,这种对立也可以代表是自己内部的对立,如懒惰和勤奋。
图5-24 主题:魔衣橱——另一个世界
默默说衣橱就像一个百宝箱,打开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一个勇敢地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和冲突的世界。她来到了动物统治的世界,动物具有人性及与人相似的人际关系。同时,对立的狮子和老虎象征了默默与好友的关系,也象征了默默自身对立的部分处在了面对面伺机而动的位置上。卡尔夫认为,当对立的双方发展到这个阶段,通常意味着自我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开始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显现出来并对个体产生影响(Turner,2005)。在这个过程中,默默发现了自己内在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提供了自我肯定,让她的自我开始显现。
(七)第7次箱庭治疗
时间:某年12月25日。
箱庭主题:魔镜(图5-25)。
默默说这周过得很好,和妈妈一起出去吃了美味的圣诞大餐,和晨晨以及和其他同学的关系都很好,只是临近考试让她觉得有点紧张,想要好好复习,但是动力不足。
沙箱右下角有台灯和梳妆台,前者是光芒,照亮勤奋的世界,后者能够从镜子里看到这个场面,是魔衣橱的继续。她在山丘上放了一个章鱼,爪子很多,伸向四面八方,像一个不狭隘的智者,探索和通向各个方向。鸡下蛋,起得很早,代表勤奋,破晓也是对光明和成果的肯定。小乌龟代表了踏实和坚持到底。捶胸的大猩猩是一种自信和力量的表现。牛和马是踏踏实实工作的人们。默默说花是创造的价值,左下角的水仙是牛、马生存的环境,纯洁,空气好。右面的一系列交通工具是默默上学的走向,会更加先进和广大,整个箱庭就像是自己也像是人类发展的过程。两个新人是美好的事物,也代表缘分。左上角是西方的中国城,她想放大熊猫,但是没有,熊猫象征着团圆,总之是一个好的开端,自己只要像猩猩那样自信,像牛、马那样勤奋,像章鱼那样胸怀宽广,魔镜中的世界就会在现实中实现,而自己站在高处看着这个场景。
第7次的箱庭作品可以看作默默的自性箱庭,她在沙箱中堆山并放上了表现四通八达的章鱼。根据岡田康伸解释,当个案制作山并在山上放置象征自己的人物或动物,这有可能表示来访者立足于大地,自我已得到确立。根据来访者的解释,章鱼是来访者想要达到的一种状态,是未来的发展态势,而在无意识的这种深度下,章鱼就像印度教里长着许多胳膊的天神,在心灵的各个方面唤起了许多微妙的、不断变化的却又扣人心弦的新的接触点(Comandini,1988)。这也就预示着来访者的自我已经接近确立,并且可能出现新的发展阶段。除此之外,来访者还在箱庭中放了表达自信、勤奋、坚持的玩具,并将自己以后的学业规划进行了呈现,从原始的交通工具过渡到飞机,不仅是她努力的方向,也象征了人类前进的方向,而终点的一对新人也成了从自我探索到自我转化的一个象征。尽管来访者制作了自性箱庭,但她的现实生活依然有很大的困扰,而且从情绪的体验和动力性不足两点来看,抑郁情绪依然困扰着来访者,而且假期将至,假期中可能会出现很多影响咨询效果的变故。综合所有的因素,治疗者与来访者商议继续箱庭咨询和治疗。
图5-25 主题:魔镜
(八)第8次箱庭治疗
时间:次年1月13日。
箱庭主题:我们仨(图5-26)。
因为考试,这次的咨询间隔了较长的时间,并且马上要进入寒假,默默要求在这期间增加一次箱庭制作,因此这次的制作是在治疗者学校的箱庭室进行的。新的环境和玩具让默默觉得自己很独立,而治疗者和新颖的玩具让她觉得安全和有趣。
这次沙箱中最醒目的是上方的大山、山周围的三个人物和关公。沙箱的其余部分是一个庭院:紧闭的大门,放好的桌子,小青蛙一家三口,锅里煮着猫,院子里有驯兽师、果实、玩滑梯的孩子和手拿鸽子的女人,右下角是两匹马。默默说这是家和家的周围。山上住着传说中的三个怪物,关公庙能够压住整个家,起到保护的作用,也是忠诚的意思。进来之后有水缸,正在煮猫,还有青蛙的座位,钟代表时间,是客厅的意思。接下来是小院子,有小孩和滑梯,桌椅是供大家休息的地方,松果是喜欢的零食。中间的女人是她自己,传递爱与和平,就像是一个邮递员,是一个能够让大家都信任的人。墙角是钟、昆虫和绵羊,女孩是驯兽师,绵羊原来是大怪物,现在被驯服了。三个小青蛙是主人,她自己特别喜欢这三个小青蛙,帮着它们传递信息。
这次的作品再一次表达了默默对于家庭的渴望。现实生活中,默默的积极变化使得她的家庭和好友晨晨都有点难以适应。默默这次的作品对家的表达带有一些幻想的性质,虽然是幸福的家庭,但是家庭中有被驯服的动物,也有被煮熟的猫,这可能是来访者在箱庭室这个安全的氛围内合理地发泄自己对现在家庭的不满。在作品中,她着重强调了顺畅的沟通在箱庭中的地位,这恰恰反映了她的家庭在这方面的缺乏。
图5-26 主题:我们仨
图5-27 主题:理想爱情
(九)第9次箱庭治疗
时间:次年2月26日。
箱庭主题:理想爱情(图5-27)。
经历了一个月的假期,再次见面默默对治疗者多了一分依赖和亲切,不过这次晨晨坚持和她做团体箱庭,默默也似乎默认了这一决定,因此治疗者没有阻拦。这也是本次咨询中两个人唯一一次团体箱庭。在制作过程中能够明显看出,在她们两个的关系中,默默占据了主导地位,她放了一个什么玩具,晨晨就放一个相似的或者是搭配的玩具,不过晨晨似乎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迎合默默,但是结果并不好,有一些玩具直接放到了默默的玩具上,制作中能够感觉出两者之间的微妙关系:默默看似是主导,其实晨晨起了非常大的作用,通过这样一种迎合和表面上的委曲求全来达到让对方无话可说的目的,但她们两个人可能都意识不到。最后,整个箱庭中最明显的就是中间的部分,用纸巾连起来原本远离的两个玩具。
对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晨晨认为这样代表了紧密的联系,而且从她放的玩具来看,也是以默默为中心,但默默认为过于亲密,不喜欢这样纠缠在一起,而且尽管看起来晨晨以自己为中心,事实上却忽视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由此也引发了两人的争吵,最后默默将话题转移到爱情上面才平息了争吵,作品的主题也由默默提出。
这次团体箱庭突出反映了默默与好友之间纠缠的关系,使两人认清了她们之间互相影响、互相依恋的关系。这也让默默意识到,她意识中一直排斥的这段关系,其实也在无意识中深深地吸引着她。她开始从一个新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好友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十)第10次箱庭治疗
时间:次年3月5日。
箱庭主题:诗歌(图5-28)。
默默来到咨询室的时候主动谈起了与男性朋友的关系:两个人的关系很好,聊天时不会有太多的负担。为了更好地看待和晨晨的关系,默默请这个男生从客观的角度评价一下她们的关系,这个男孩认为晨晨对默默有很大的依赖感,如果默默稍微忽视了她的感受,她的情绪就会变得非常激烈。这也给默默带来了一定的压力。
图5-28 主题:诗歌
默默这次的制作过程非常流畅,很多东西都是成对出现的。从整体上看,整个场面有些混乱。默默说螃蟹代表了自己,海豚是强大和友好的象征,飞鱼是幼小而友好的关系。小乌龟是智者,也是男性朋友的象征,因为他很像小乌龟。渔翁象征了很休闲。母子熊的意思是最重要的还是家庭,希望自己是妈妈,男人是爸爸,女人是奶奶。毒蛇代表了伤害,待宰的羊是脆弱的一面,强壮的牛是战胜的一面,毒蛇伤害不了它。默默说三个人在一起,认为三个人的游戏比两个人的游戏更有趣。熊猫代表了和为贵,蜜蜂是母亲,她还对螃蟹说好好学习,自己要带着玩具打倒母亲。绿色的玩具是爸爸,是家里的天平,尊重母亲,也要求自己不要和母亲对着干。龙是富贵和成功的代表,成功就在远方。青蛙的意思是失败了就会变成青蛙。车站寓意着人生就是旅途,每个阶段都有停靠站。桥是生和死之间的桥。女子是上帝,站在世界的中央。狮子就像是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恐龙在西方,月亮消失了。新人代表有情人终成眷属。
就像主题“诗歌”所表达的意思一样,尽管箱庭看上去混乱嘈杂,但是可以看出,在这次作品中来访者努力地希望将生活中所有重要的人际关系都融合在一起,并努力接纳这些玩偶及其内在的象征意义。尤其需要关注的是这次作品凸显了来访者和母亲之间的矛盾,在作品中出现了与母亲的争斗。她刻意摆放了成对的动物。卡尔夫认为,成对动物的出现代表了来访者的自我正从母子一体性的阶段脱离出来,开始与母性的黑暗力量斗争(Turner,2005)。同时,来访者也意识到了自身存在着勇敢和脆弱的一面,出现将两者整合并应用到生活中的趋势。
(十一)第11次箱庭治疗
时间:次年3月19日。
箱庭主题:大海和天堂(图5-29)。
经历了自己的变化,周围人从不适应到慢慢适应,这也使默默的情绪变得更加平静。她说晨晨开始直面她自己的感受,承认害怕被默默抛弃,但是这种表达让默默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因此她认为晨晨并没有从根本上认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在与母亲的关系上,默默第一次很明确地说,她知道母亲很爱自己,也关心自己,只是有时候方式不对会导致母女之间的争吵,这个时候,父亲开始起到了调节的作用。
默默在沙箱中挖了一条大大的河流,是向上的,孕育生命,通向大海,是无尽的、永恒的,河里面的鱼有些向前,有些回家。沙箱中还有讨人喜欢的熊猫和温柔恬静的兔子。沙箱中的小魔怪是默默的自我像,熊猫和兔子都是性格的一种,但是默默说自己更像这个小熊猫,有点调皮,有点可爱。绿叶和花朵代表了绿洲。小女孩是上帝,手掌天使是管理天堂的人,张开手臂的人是天堂的登记员。男性运动员、小男孩都是大地上的生物,也代表了活力。将纸巾埋好代表了镇地之宝,也可以是云,但是不会下雨。希望有些东西是永恒的,如友情,爱情。这是箱庭下边那两个老人的果园,因为周围没有篱笆,所以两人在这看守,种的果实主要用于自己吃。左上角有一只鸡在吃虫子。
图5-29 主题:大海和天堂
这次作品默默开始从积极的角度看待自我,她给不同的玩具赋予不同的积极意义,并且将这些都看作自己的一部分,玩具的摆放和它们之间的关联可以反映出默默内心的关联和发展程度。这一次个案创造出了大片的水域,水从左下流向右上,从空间的配置理论来看,左下角是可能性,是发展的源泉,从左到右的发展方向象征了默默不断发展的趋势。与此同时,女性上帝以及地上充满活力的男性玩具的同时存在,这种天堂和人间、男性和女性的和谐,意味着来访者对于箱庭的探索进入意识层面,也意味着箱庭治疗已接近尾声。
(十二)第12次箱庭治疗
时间:次年4月9日。
箱庭主题:动物统治的世界(图5-30)。
因为有事,这次的咨询与上次间隔了两周。再次见面的时候,默默的情绪有点儿低落,她说因为夜里玩手机被母亲发现,结果两人大吵了一架,尽管事后母亲也承认自己处理事情有些急躁,但是默默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次默默在沙箱的左下方放了一些中国建筑物,左上方是一大片绿草,中间是大片的水域,里面的生物有海豚、鸳鸯和鸟等,上面是熊猫和大象以及花草,右下方是一只牛骑在海豚上,后面用花草点缀。默默说这个是动物统治的世界,人类已经灭亡了,动物们也能一样盖房子,这样统治得更好,因为它们知道自然的重要性,能够爱护自然,保护地球,所以才有那么大片的绿洲。右上方是开满鲜花的大树,蓝色是天空和海洋,水里的动物都是居民。大团圆的结局,特别美好。牛是自己,骑着海豚去视察,不满意的话就会召集动物们开会,然后按照讨论的意见去改变,自己的任期是五年,这样的话不会专权,也不会有很大的分歧。大象和熊猫是夫妻,动物之间可以自由相恋,但是无法**生下自己的子女。默默说她非常喜欢整个作品,但遗憾的是大象和熊猫虽然相爱却没有办法生育下一代。
图5-30 主题:动物统治的世界
(十三)第13次箱庭治疗
时间:次年4月16日。
箱庭主题:热爱生活(图5-31)。
默默今天很开心。她说其实自己上周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甚至离家出走了,在休息的时候遇到一个好心人,陪伴和开解她,并在夜里保证了她的安全。这次的出走事件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父母对自己的关心,让她感觉非常愧疚,但是这种自由的感觉也不错。不过默默还是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任性以及可能的后果。治疗者在共感来访者情绪的基础上,一起探讨了这次出走事件的严重性,在咨询期间禁止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如实在无法排解情绪,可以打破协议书中的约定,直接给治疗者打电话。
图5-31 主题:热爱生活
默默在纸巾上放了美人鱼,它是一个高兴女神,驱走不被人理解的压抑,这个美人鱼也是默默自己的象征。天空中的鸟象征着自由、痛快;沙箱下方的花象征着纯洁,黄花象征着坚韧,水仙象征着友情,太阳花是希望的象征。沙箱中间的桥有联结的作用,联结了左面的大海和右面的天空;白色的桥放在老奶奶的头上,是少数民族的象征,很淳朴。渔船是冲浪的表现,是冲破困难的意思。
整个故事是上次的延续,少数民族也很尊重大自然,而且是进步的一种象征。高兴女神作为默默自己的象征出现,意味着她能够很好地处理自身的情绪问题。箱庭的左右两侧也被联结为一个整体。面对困难,默默也获得了克服困难的勇气,在学习和人际关系上都有了明确的努力方向。因此,综合之前的箱庭作品、来访者的抑郁得分以及现实生活的变化,经治疗者和来访者共同协商,决定为来访者结束箱庭咨询。
(十四)第14次箱庭治疗
时间:次年4月23日。
箱庭主题:我们是一家人(图5-32)。
这一次默默来的时候很开心,她说最近班主任表扬了她,说她比原来更加踏实,心情也总是不错,与同学的相处也能做到互帮互助。这些积极的表扬也增加了默默开始新生活的信心。与此同时,晨晨也发生了一些积极的变化,这帮默默减少了很多无形的压力。
默默说,这次制作是一次落幕之作。她在沙箱下面两角和右上角摆放了花朵,左面是鸟和蓝色的区域、树、树形的彩石和天使守卫着的衣橱,上方是手拉手的五个人,用两串花围起来的海域里面有蓝色的鱼和乌龟,左边是天使、仙人掌和一些花朵。
图5-32 主题:我们是一家人
最后一次制作最显著的特点是与第1次制作的主题相呼应,第1次的作品中的家庭更像是一个理想的大家庭,而这次一家人手拉手,温暖、和谐地站成一排,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开心和快乐。除此之外,这次作品也呈现了默默的自我像,充满了积极向上的能量;放在神秘左下角的彼岸花不仅带来了幸福,更是带来了新生的希望和能量。这一切都代表着默默已经从抑郁情绪中解脱出来,并且很好地整合了自我,能够很好地面对现实的世界,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问题。这次也是箱庭治疗的最后一次。默默在这次箱庭治疗中给治疗者展示了她画的画,都是一些很美好的场景,她也真诚地向治疗者表达了感谢,并肯定了自己在这次咨询中的积极变化。
三、治疗效果
(一)来访者的量表得分
经历了箱庭治疗,默默的抑郁得分明显下降,从开始的轻度抑郁降到临界值20分以下,焦虑得分也降低了10分,焦虑症状基本消失(表5-2)。从治疗者的观察来看,默默的情绪变得比较稳定,注意力集中,心情开朗,紧张等症状基本消失。
表5-2?默默的量表得分
(二)老师和家长的访谈结果
通过与心理老师访谈,我们发现默默的交友变得更加积极,也更加自信,敢于表现自己,乐于助人;通过与班主任访谈,我们发现默默在课堂上的表现比之前活跃,注意力集中,状态很好;通过与家长电话访谈,我们发现默默在家里变得有主见,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也尝试用不同的方法和父母沟通,比治疗之前更加积极和活泼,与父母尤其是与母亲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母女两人能够坦率地面对沟通中的问题和自身的缺点,并为了更好的关系而不断努力着。
(三)来访者与好友的关系
治疗开始之前,默默在言谈中表达出的是比较排斥和晨晨的关系,但是不知道如何拒绝对方;在治疗中期,来访者认为自己和对方交友是在做好事;在治疗中后期,默默认识到她和晨晨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依赖的,而且可以朝更好的方向发展,并为此做出努力,在这个过程中晨晨也发生了变化,两人关系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第一,箱庭作品背后的阶段性变化。当箱庭治疗进行的时候,治疗者会在整理咨询记录的过程中对单次会面进行反思,以期在今后跳出咨询室的会面,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去解读来访者的箱庭作品。同样,当整个咨询结束之后,治疗者会将来访者所有的箱庭作品整合,并从整体的角度去体会整个咨询过程、来访者的心路历程以及箱庭作品的整体变化。
从上述箱庭作品的描述中可以看出,驰骋的箱庭治疗过程具有一定的阶段性,期间伴随着反复和迷茫。箱庭治疗开始的几次主要是通过雪、黑暗来表达和呈现他的抑郁情绪,但这个过程中依然包含着积极的因素——山顶的信仰、对小时候的回忆。接下来来访者开始了痛苦的转化,不同状态的哆啦A梦,偏黑暗的分裂故事以及难以推开的窗户。随着箱庭治疗的开展,来访者也有收获,从潜意识中升起的一颗新星为他带来了目标感和方向感。驰骋开始跃跃欲试,用箱庭中的美好体验去整合和改变现实中的生活,但这个过程是痛苦的,甚至会遇到阻碍,一条被阻断的河流代表了来访者内心的无奈。最后,来访者能够接纳父母、接纳自己的善良,勇于面对现实中的生活,勇于去规划自己的未来。
与驰骋的箱庭历程相似的是,默默的箱庭过程也呈现出阶段性的特点,同样经历了早期抑郁情绪的表达、自我探索和整合等阶段,但在默默的箱庭历程中,更多的是掺杂了大量的人际关系,由这些人际关系导致的生活中矛盾的激化也占据了她箱庭咨询的大部分。由此可见,抑郁来访者的咨询和治疗过程有共性的存在,同时更多的是根据来访者的经历、日常生活、自我反思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第二,沙子的使用。沙是箱庭治疗中必不可少的媒介。沙子可以促进人回归,可以帮助来访者感受到脚踏实地,从而实现自我的确立。同时,沙子的温馨感触可以起到整合人的心理和身体的作用(张日昇,2006)。驰骋的箱庭作品的独特之处在于治疗过程中大量使用了沙画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在制作沙画的过程中,来访者运用了大量的想象性活动,利用简单的沙画深入无意识,当无意识停止表现出消极方面的时候,它就成了转化的场所。第7次的作品“brave heart”让他意识到无意识是甜的,而这正是转化已经开始了的表现。第8次的作品“潜意识中升起的一颗新星”说明了第一阶段转化的成果,并且无意识进入了潜伏期,直到第12次“花和天空”的作品的制作,驰骋再一次使自我得到整合。
事实上,抑郁来访者因为缺乏动力性以及无法面对琳琅满目的玩具的色彩和种类的刺激,经常会热衷于制作沙画或者仅仅是抚摸沙子,通过沙子的质感来缓解情绪,实现回归与自我的整合。因此,我们经常会看到抑郁来访者在咨询和治疗的早期通常是抚摸沙子,抑郁情绪越严重,挖沙的可能性越小。
第三,治疗机制和督导。两次箱庭治疗取得了长期较好的治疗效果。在治疗结束后,驰骋总结了箱庭疗法带给他的感受,很好地诠释了箱庭对抑郁来访者的治疗机制。①“箱庭能够收敛混乱”:箱庭疗法中玩具的象征意义和自由的创造理念使得不善于表达情绪的人能够充分表达和体验内心的感觉。②“箱庭挺好玩”:箱庭疗法为抑郁大学生提供表达抑郁和哀伤的空间,能够回归母子一体性的阶段,去进行内在的治愈,激发来访者的自我治愈力;箱庭疗法强调在进行箱庭创造前与来访者进行交谈的重要性,有利于来访者在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转化,同时促进共感的产生。③“箱庭能够产生积极的情绪并直达内心”:箱庭相信每个人的心灵的自我治愈力,它能够激发抑郁大学生的自性,推动自我向前发展,修通创伤,产生快乐、幸福、**等积极情绪,自我生成并习得的积极情绪能够使情绪障碍患者受益。
在两次治疗过程中,治疗者觉得非常幸运的是有几次及时而有效的督导,尤其是在驰骋的治疗过程中的两次督导更是受益匪浅。第一次是岡田康伸先生对于来访者是否可以清空沙箱的解读,第二次是督导对于治疗者的冒进给予的安抚和支持。这两次督导帮助治疗者更好地理解了心理治疗者应持有的“一只脚在岸上,一只脚在水里”的咨询原则,也顺利地帮助治疗者完成了这次较长的心理咨询过程。
在驰骋的咨询中,治疗者经历了来访者的消极情绪表达、修通、退缩、抵抗和分离等阶段。在对抑郁大学生进行箱庭治疗时,治疗者首先需要相信来访者本身强大的求治动机,在这背后隐藏的是来访者内在的自我治愈力,这种力量需要治疗者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去等待转化的发生,治疗者需要为来访者提供自由与受保护的空间,在来访者获得充足的信任和安全感之后,自我会得到确立。在治疗接近尾声时,治疗者要勇于和来访者共同见证与体验分离,互相支持,这样才能使来访者在一系列的箱庭制作中完成个性化的过程。
总之,与抑郁来访者共同开展咨询是一个咨询者与来访者相互成长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