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童话是真的——关于一个地点的故事
梅子涵
我忘记了时间,但是我记得地点。我也记得在那个地点我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于是我就可以开始叙述,你也就会听见我要说的故事了。
那个地点是在深圳。那个地点是在一个学校。非常重要的是那个地点曾经有一位叫李庆明的校长。于是我就到那个地点去了。我做完了关于童话和阅读的讲演,那位校长对我说:“你去听听一位老师上课吧!”
于是我就走进了更小的地点,这个地点叫教室。
我就看见了他,也就是看见了你。
你对你的教室说:“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吧!”
在这个叫深圳的大地点,你说着另外一个地点的口音,你的口音的地点叫安徽。
你的安徽口音说:“我们今天来读一篇小说,小说的名字叫《走在路上》。”
我坐在这个很小的地点的后面。我不知道你今天要上的课是《走在路上》—我的小说,我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写作,我那时的一个很重的感情,我的这个很重的感情的故事漂漂泊泊很多年,成了我的代表,成了一个著名,成了很多教材里的一篇。我现在要听你给你的这个大地点里的小地点中的小孩们讲我的这个很重的感情,我不知道,今天的,深圳的,这个迅速耸立的城市的小孩,他们优越着,会感动吗?
你开始讲这个路上的故事给他们听。你读着里面的段落,读着一句一句。故事里的小远走在前面,奶奶走在后面。奶奶走得真慢啊,电影要开场了,小远一次一次回过头朝着奶奶嚷,让她快走。故事的叙述一次一次回到从前的时间,从前的路上,那时是奶奶抱着小远,背着小远,搀着小远。小远,这一些,你还记得吗?
这一些,这一切,我都记得,故事是我写出来的,而现在我在你的教室里又走回以前的路。我的奶奶已经不在,我听着你在叙述我写的故事,我很想追着我已经走得很远的奶奶,对她说:“奶奶,对不起您!”因为故事里的小远正是我自己,我长大以后,有一次,和奶奶在路上走,我嫌她慢,朝她嚷,后来就写了这个故事。只要一次,就会懊悔,一次懊悔,就会一直都懊悔,所以最好不要那一次!这一定不会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们真是需要明白,要快干什么?要干什么呢?和奶奶一起在路上走,和父母一起过日子,慢慢的,慢慢的,有多好!即使慢慢的,慢慢的,很慢很慢的,时间也是飞快走完,后来他们就不见了,后来就成为想念,想啊,想啊,满脸都是慢慢的眼泪。
我看见你,眼里也有很多的泪水!
你讲完了。你的教室安静得像没有一个人。你说:“下课吧。”你的教室好像没有听见你宣布。你说:“下课!”你的教室开始有轻轻地移动。可是有几个小孩一直站着不移动,他们低着头在哭。
我站了起来。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对你说:“谢谢啊,周其星!”
后来,我又去过你们学校。后来,你就开始了儿童文学的别的阅读,别的教学,你不是只在你的那一个地点了,你渐渐地有了别的地点,一个又一个,你而且穿起西装。不过你穿西装的时候,那个西装总好像是借来的,但是美好的儿童文学到了你的课里不像是借来的,你渐渐更加熟悉它,很多喜欢儿童文学的人也开始渐渐熟悉你,你就为自己起了个名字:深圳星星!你倒是感觉挺好的,说自己是星星,但是你的确就是一颗阅读儿童文学教学儿童文学的星星,这样的星星现在已经不止十颗,不止一百颗,越多越好,一起闪亮,闪亮的光里没有猴面包树,没有统治的国王和酒鬼,没有商人和数不完的数字,只有童话的快乐和奇妙,只有鸟儿对变成了灯火的树的歌唱,只有小远们回头一看,原来奶奶已经老了,我们应该扶着她慢慢走了,小远说:“奶奶,您走得慢一点!”小远跑过去扶奶奶。
这是一条多么好的路,一个多么好的新地点,它的名字叫阅读,叫儿童文学,我们早已长大,可是我们竟然总在这个地点里遇见,我们是这里的永远的徘徊者,行走者,我们十分喜欢,所以我们喜欢带儿童到这儿来看看,以后,儿童们都不需要我们带了,自己会来,可是我们自己还是会来,因为儿童文学其实只是一个名称,它原本就是所有人的文学,所以安徒生是人类的文学家,不只是小孩的文学家,《小王子》是世界的童话,不只是小孩手里的书,这个地点里,有任何人的座位!
其星,买一套合身的西装吧,穿着,讲童话,这样就成为深圳西装星星了,安徽口音的深圳西装星星,家乡气息,移民城市,西方服装,世界故事,而且还在空中,所有的地点全在身上,闪啊闪啊,简直不会熄灭了!
其星,当你出版这本书的时候,你应该分外想念你的李庆明校长,他现在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在另一个地点带领阅读。你的现在的很多闪烁里,是有他的很多光的,我们都要学会记住光,因为这也是童话的要求,而很多的光就是童话,童话是真的!
我现在要写下我讲这个故事的时间和地点:
2014年4月27日
上海樱园家中三楼书房铺着法国台布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