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白马人居住在四川与甘肃交界地带的高山峡谷间,人数不到两万,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民族识别中被定为藏族,七八十年代曾展开对其族属问题的研讨,直到今天,对白马人的文化属性在学术层面的探讨仍在继续。由于地处多民族交界地区,历史上经历多次民族迁徙,再加上远离中央和地方政权,白马人的文化与藏族中部地区有诸多差异,某些地方又与汉文化有所结合,其他相邻少数民族的文化对他们也有所影响,呈现出一种在混融、杂糅的同时主动保留自身文化传统的特点。即使外界对白马人存在争议,但他们对自我的确认与表达从未间断。

以身体为媒介的舞蹈活动是族群内部文化传承的主要方式,丰富各异的舞蹈形态背后蕴含着族群的文化规则与文化逻辑,同时舞蹈作为一种“显型文化”,也是族群在与外界互动交流的过程中,表现自我、凸显自我的主要方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与族群互动中白马人形成了一套自我文化的解释系统,以手舞足蹈的形式体现出他们对自我的确认与表达,族群边界与文化认同也在身体呈现与意义阐释间得以建构。舞蹈作为以身体为媒介的艺术活动,每一次的表演既承载着族群的“集体观念”,又充满了场景性与个体化的主动创造。舞蹈作为一种身体语言,丰富各异的形态背后既有在不同语境下呈现出的语言的灵活性,也有语言规则内在的稳定性。也正是在这稳定与变动、结构与能动相统一的舞蹈言说中,白马人的文化被凸显与塑造。

本文以白马人的舞蹈为研究对象,重点聚焦在文县白马人当代的舞蹈实践上,对该族群的历史、文化和舞蹈活动进行田野考察,结合人类学/民族学、舞蹈学的研究视角与理论,重点分析在当今的社会背景下白马人如何通过舞蹈来表征自我,族群边界、认同场景,以及族群文化的共建怎样通过舞蹈得以实施。通过详实的舞蹈民族志文本呈现不同场景下文县白马人的舞蹈实践活动,探讨舞蹈实践中体现的认知结构与个体能动性、内部差异与外部边界、结构性表达与场景化创造。最终通过这个稳定与变动、结构与能动、传承与建构共存的舞蹈个案,带来对舞蹈研究、教学与创作的思考。

本书由导论和七章正文组成。导论部分介绍全文的理论立场,提出对白马人舞蹈研究的意义所在。正文部分中,第一章以白马人的族属争论与称谓为切入点,呈现出一个争议与诉求共存的少数民族群体。第二章是对白马人所生活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的描绘,聚焦文县白马人的口头记忆与日常生活,为理解白马人的舞蹈提供一个整体的文化背景。第三章以第一次田野经历为文本,在大量访谈与观察的基础上,通过当地人的口述来认识白马人的舞蹈,在这一实践过程中透显出当地人对自己舞蹈的态度、认知与情感。第四章呈现年节期间文县白马人各村寨的舞蹈活动,在对文县白马人的舞蹈活动进行全景式扫描与整体性呈现的基础上,重点阐释在各个村寨的具体场景下舞蹈如何被实践,以及当地人对这一实践的解释,以此鲜活地呈现出舞蹈在生活场景中的结构性与能动性。第五章对白马人舞蹈中的“火圈舞”、“池哥昼”和“麻昼”的舞蹈身体语言进行分析与阐释,通过外部的形态分析与内部的意义阐释揭示舞蹈身体语言蕴含的象征意义。第六章讨论白马人舞蹈中所体现的族群边界与文化认同。在白马人内部,通过舞蹈体现出的村寨认同更为强烈,但也被包含在白马人共享的意义体系之下,可以说各村寨舞蹈中裂变式的形态特征与聚合性的意义结构建构起族群的内部边界;而在与外界的互动中,通过选择与体现,舞蹈更成为塑造与凸显白马人文化认同的主要途径,也被赋予更深远的意义。

通过这六章的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首先,舞蹈是族群文化的一部分,人们通过手舞足蹈的身体形态表达集体观念、分享集体情感、传递族群知识,可以说它是族群集体性的身体言说。其次,舞蹈作为以身体为媒介的文化实践,舞蹈过程中充满了实践主体的能动性与创造性,每一次的身体呈现都是在具体场景下的创造与展示,可以说它又是场景化的能动呈现。最后,在今天的社会背景下,舞蹈还是族群互动中凸显自我特色、塑造自我形象的主要表现手段,在手舞足蹈的身体呈现中蕴含着强烈的族群诉求,可以说它还是族群边界与文化认同的塑造与外化。本书的第七章在这三点结论的基础上,将白马人的舞蹈置于当下舞蹈学科体系内部进行讨论,以此提出对当下民族舞蹈、民间舞蹈认识与实践的反思。

本书试图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呈现一部当代白马人的舞蹈民族志,呈现一个稳定与变动、结构与能动、传承与建构共存的舞蹈实践过程的个案。集体的表达、文化的表征以及当代的诉求共同构成了丰富多彩、形态各异的白马人的舞蹈,也折射出今天少数民族舞蹈的存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