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中国以往的史学,正是中国现今史学的起点。从历史学自身的发展来看,史学只有在批判继承中才能创新,才能发展。在世界文化交往日益密切的二十一世纪,批判地借鉴外国史学积极成果,固然是发展中国史学重要的条件;而批判地继承中国史学的优秀遗产,更是发展当今中国史学所必不可少的前提。中国史学史表明:史学的发展,一则取决于时代提供的条件,二则取决于对以往史学的批判继承。这是一个基本规律。章学诚在论述中国历史著作的体裁与思想的发展脉络时指出:
《尚书》一变而为左氏之《春秋》,《尚书》无成法而左氏有定例,以纬经也。左氏一变而为史迁之纪传,左氏依年月而迁书分类例,以搜逸也。迁书一变而为班氏之断代,迁书通变化,而班氏守绳墨,以示包括也。就形貌而言,迁书远异左氏,而班史近同迁书,盖左氏体直,自为编年之祖,而马、班曲备,皆为纪传之祖也。推精微而言,则迁书之去左氏也近,而班史之去迁书也远。盖迁书体圆用神,多得《尚书》之遗;班氏体方用智,多得《官礼》之意也。[10]
这段话表明:有的史书在体裁上变化很大,而在思想上则前后相承;有的史书在体裁上前后相承,而在思想上则相去甚远。可见在批判继承中会有种种不同的情况出现,但批判继承前人的成果,则是史学发展中的共同现象。
章学诚在论述通史撰述的发展时又说:
……总古今之学术,而纪传一规乎史迁,郑樵《通志》作焉。统前史之书志,而撰述取法乎《官礼》,杜佑《通典》作焉。合纪传之互文,而编次总括乎荀、袁,司马光《资治通鉴》作焉。汇公私之述作,而铨录略仿乎孔、萧,裴潾《太和通选》作焉。此四子者,或存正史之规,或正编年之的,或以典故为纪纲,或以词章存文献,史部之通,于斯为极盛也。[11]
这里看得十分清楚:通史撰述出现这种“极盛”的局面,正是在继承前人的成果上并且有所创新,才能取得的。
毋庸置疑,中国史学在经历了近代化趋势和科学化道路之后,批判继承古代史学的优秀遗产仍然是十分必要的,这是中国史学发展之连续性的体现,也是中国史学发展之民族化的要求。这就是说,在思想资料、表现形式、概念范畴等方面,以往史学的历程,正是未来史学的基石。这就是过去的中国史学对于今日的中国史学之价值所在。
以上这些话,或许可以说明中国史学对于世界文明和中国文明的意义,对于当代社会和当代史学的价值。
[1] [法]伏尔泰:《风俗论》上册,梁守锵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73~75页。
[2] [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6年,第161页。
[3] 以上引文均见[英]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导论》,袁翰青等译,北京:科学出版社,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74、75、77页。
[4] 参见白寿彝主编:《中国通史》第一卷《导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356~358页。
[5] 《周易》卷八《系辞下》,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89页。
[6] 刘知幾:《史通》卷十一《史官建制》,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81页。
[7] 龚自珍:《龚定庵全集类编》卷五“尊史”,夏田蓝编,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91年,第93页。
[8] 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自序》,《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6页。
[9] 班固:《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2735页。
[10]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一《书教下》,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48页。
[11]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四《释通》,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3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