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哲学的困境
哲学,主要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我国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在各专业中马克思主义哲学都算是“香饽饽”。那时人民大学哲学系招生考分是各专业中最高的,学生也是最多的。老师也很神气,不似现在这样冷落。我就在劳动公园音乐堂、长安剧院讲过哲学,座无虚席,都是自愿的听众。不似当今商业性的各类自考或考研辅导班,办班的日进斗金,听讲的在寻敲门砖,彼此的功利目的都非常明确。可当时并非如此,那真是哲学的“黄金时代”。尽管有种种政治因素的掺入,可相信马克思主义哲学、想学点马克思主义哲学对绝大多数人说来是真心的。
近些年来,哲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日见其掉价。提倡尽管提倡,但言者慷慨,听者无心,有什么力量比工资、就业的指挥棒更具威力呢?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哲学已经失去了古代智者的光辉。在当今世界要依靠哲学谋生的确困难。这并非今天才开始。但工资高的工作不一定是有兴趣的工作,有兴趣的不一定工资高。这个矛盾从来就有,至今尤烈。我有个小外甥是白领,在公司搞营销。他就向我诉苦说,真没劲,就是钱多些,累死人。
我一直在想,如何能恢复哲学在社会中的地位,如何使人们确实认识到哲学的作用呢?这是我们哲学工作者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工作者面对的问题。如果我们的文章人家看不懂,不爱看,我们研究的问题与社会无关,我们只沉醉于自己独特的话语系统中,被看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怪人,这种哲学,当然会被漠视。
哲学的内容是多方面的,它根据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学科和不同人的需要,可以突出不同的方面。我仅以人生哲学为例。人生观问题是哲学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很长一个时期内我们忽视人生观问题的研究。在我们的哲学教科书中,可以有本体论、认识论、历史观等,就是没有关于人生的问题。我们以世界观取代对人生观问题的研究,其实它们是有区别的,不能简单等同。我们需要有对人生问题、理想问题、信念问题、价值问题,对如何正确处世、处人、处事的问题进行研究。自然给我们以生命,只有哲学才能使我们理解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人生问题既是一个老问题,又是一个新问题。说它是老问题,是因为人生观问题任何时候都是重要的。人生的意义和价值问题,是各个民族、各个时代的思想家、哲学家,绞尽脑汁不断思考的问题。只要人存在着,生活着,人生问题的探讨就不会完结。人是世界中唯一能够探讨、喜欢探讨、愿意探讨自己的动物。人生问题又是新问题,由于人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人生观会出现不同的问题,会具有不同的性质和不同程度的紧迫性。特别是在社会变革和转型时期,人生观问题的反应会很强烈,例如在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的经济逐步开始了由计划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社会经济结构的重大变化,多种经济成分和分配方式的出现,人们的观念已经发生和正在继续发生着重大变化。利益观念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给人们的头脑以前所未有的冲击,与利益观念同时伴生的有竞争观念、效率观念、进步观念,但同时也可能有个人主义、拜金主义、利己主义的蔓延和泛滥。
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究竟什么样的人生观是正确的,什么样的人生观是错误的?如何对待金钱,对待财富,对待个人名利?在不少人的心目中是非界限不是很清楚,至少不十分清楚。同样是在致富的口号下,在发展生产力的口号下,但各色人等的内心世界是很复杂的,动机是五花八门的,道德观念也是多种多样的。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过程中,提倡树立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是非常重要的。这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不可分割的部分。人的一生是各种各样的,对每个人来说都有个生活的意义问题,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更不是每个人都探讨这个问题。在我们的哲学遗产中,确有些消极的东西,如庄子讲的处于材与不材之间,或宁可做在泥里拖着尾巴爬行的活龟,也不愿留骨庙堂当占卜的神器,以及郑板桥的“难得糊涂”之类,很容易为人所接受,特别是为失意者所接受。尽管郑板桥并不是真糊涂,而是追求糊涂,是过分清醒后的对糊涂的向往。这种糊涂本身就蕴含着过分清醒的痛苦,但“难得糊涂”这句话对后世的影响往往是消极大于积极。至于民间谚语中从消极方面总结人生经验的也是不少的。因而我们必须站在时代的高度,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需要出发,对它们进行选择、清洗和改造,形成新的积极的人生观。
许多大哲学家都重视人生哲学的研究。中国传统哲学更是如此,几乎可以说,它是中国哲学的内核。其实西方一些大哲学家也重视人生问题的研究。像培根、蒙田等人关于人生问题的随笔都是经典性的,托尔斯泰的《人生论》也属于人生问题的佳作,尽管充满了它所特有的托尔斯泰主义。至于当代西方的人本主义思潮的代表性人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人、人生和人生观问题,就没有存在主义哲学。
哲学当然不只是人生观问题。我们到处都可以看到哲学的存在,许多领域问题的讨论包括最热门的经济学问题,最后都离不开哲学问题。的确,在现实社会中,没有哲学,我们就不能前进。但哲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应该贯彻“三面向”精神,不应该只是哲学家的独白或最多是少数圈内人的对话。哲学不疏远社会,社会就不会疏离哲学。
老王卖瓜,这是对偏爱自己专业的人的一种嘲笑。我对哲学重要性的强调,当然也属老王之流。不过我并不后悔我被偶然性送进了哲学殿堂。哲学给了我许多非哲学眼睛看不到的东西。这就足够了。这是对哲学最高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