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在社会中的位置

自序

史学和社会有什么关系？史学在社会中应处于什么位置？人是社会的主体，史学和人又是什么关系？史学在人的社会实践中应占有什么位置？对于这些问题，人们或许很少作认真的考虑，甚至许多人并不关注以致并未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

然而，事实上每一个时代的人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都是自觉或不自觉地用自己的行动在“回答”这些问题。诚如唐代史学家刘知幾所说：“史之为务，其利甚博，乃生人之急务，为国家之要道。”（《史通·史官建置》）刘知幾用“急务”和“要道”来说明史学同人、社会、国家的关系，可以想见其关系之密切，其位置的重要。

古人如此。那么，今人应当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呢？毛泽东作为20世纪的一位伟大历史人物，他曾经这样说过：“学习我们的历史遗产，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给以批判的总结，是我们学习的另一任务。我们这个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有它的特点，有它的许多珍贵品。对于这些，我们还是小学生。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这对于指导当前的伟大的运动，是有重要的帮助的。”（《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533～534页）这些话，一方面说明马克思主义者不应当“割断”历史，另一方面则着重指出历史知识“对于指导当前的伟大的运动”的重要作用。其语气之重，有逾前人。

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中国历史上，古往今来，人们关于史学同社会的关系，尤其是史学在社会中处于重要位置的认识及其相关的史学活动与社会活动，种种嘉言懿行，史不绝书。这是中国史学的一个优良传统，也是中国社会历来存在的一个特点。在当今的中国社会，人们有必要进一步认识史学在社会中的位置，为的是更好地发挥史学的社会功能，推进社会进步和历史发展，迎接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从这个意义上说，史学是中华民族的一个精神家园，让我们真诚地爱护它的存在，努力地促进它的发展。

本书是作者近三十年来在这方面的点滴思考及与之相关问题的研究所得。全书辑为上下两编。上编所收14篇文章，是关于这方面的一些理论上的认识，略分为四组。其中前四篇为一组，是从总的方面论述史学在社会中的重要位置；其后五篇为第二组，是讨论古代史学的特点和现代价值；之后两篇为第三组，是分析中国史学的优良传统及其重要意义；最后三篇为第四组，是从历史观和史学观方面提出的几点认识。下编所收14篇文章，是关于史学在社会中的各方面作用的具体表述，略分为三组。起首三篇是从史学发展的视角阐述中国历史上的历史文化认同的传统；中间八篇是举魏晋南北朝隋唐两宋为例，从不同的侧面评析史学与社会的密切关系，而以唐代史学与唐代社会为重点；最后三篇是论述近代以来逐步面向世界、走向世界的中国史学。

古往今来的无数事实表明，史学在社会中的位置，不仅仅是人们的认识问题，在一定的意义上说，这是一个人们在社会活动中的实践问题：一方面，史学以其求真的精神记录着过往社会的历史，同时又以其经世的品格关注并影响着现实及未来社会的行程；另一方面，社会在其千头万绪的活动中，应当自觉地体察到史学对于自身行程中之治乱盛衰的记载及其启示是何等重要，因而必须给予史学应有的重视及应有的位置，以便充分发挥它对社会的积极作用。

应当指出，不论是史学对社会的作用，还是社会对史学的定位，说到底，都是人的中介、人的态度和人的作用。一句话，关键在于人的自觉认识和人的积极参与，即史学—人—社会，或社会—人—史学。由此看来，所谓史学在社会中的位置之恰当与否，本质上是人在起着决定性作用。东汉思想家王充指出：“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论衡·谢短篇》）。这表明，在古与今的联系中，在史学与社会的联系中，人不仅充当着桥梁的作用，而且也反映出其知识的丰约与智慧的高低。清代思想家、史论家龚自珍所说的“欲知大道，必先为史”（《龚自珍全集·尊史》），如果把这里的“道”理解为治理社会之道，则是从积极的方面提出了人在史学与社会之间所扮演的关键角色。

还应当指出，关于史学在社会中的位置问题，既是一个古老的问题，又是一个与时俱进的新问题，而每一时代都会向人们提出新的问题，要求人们做出新的回答，以丰富和发展已有的认识。本书所提出的问题及对有关问题的阐述，力图反映古今的这一联系，并希望提出一些新的认识，与同行及读者共同探讨，使更多的人关注史学在社会中应有的位置，也使更多的人从社会的角度更加关注发挥史学的作用。李大钊说得好，对于史学的兴趣，是一个民族兴旺发达的表现。

是为序。

瞿林东 撰于北京师范大学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中心

2008年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