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七02

《序》:「嘉成王也。」輔氏曰:「自《行葦》至《假樂》四詩,若如《序》説而不明其所用,則皆奉上之諛辭耳。先生云《大雅》為受釐陳戒之辭,如此四篇其受釐之辭也歟?然《假樂》亦有戒意,故先生不敢斷然以為公尸答《鳬鷖》之作,但為疑辭于首章之末,而又取東萊之説載于篇終也。假,本『嘉』字,然非為嘉成王也。」

篤公劉!匪居匪康,廼埸音易廼疆,廼積廼倉,廼裹音果餱音侯糧音良,于槖他洛反于囊乃郎反,思輯音集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啓行叶户郎反。

賦也。篤,厚也。公劉,后稷之曾孫也,事見《豳風》。孔氏曰:「后稷生不窋,不窋生鞠陶,鞠陶生公劉,是后稷之曾孫也。」居,安。康,寧也。埸、疆,田畔也。董氏曰:「疆者大界。埸是小界,今之小田塍也。塍音丞。」積,露積也。餱,食。糧,糗丘上聲也。嚴氏曰:「餱,乾食。糧,米食。」無底曰槖,有底曰囊。皆所以盛餱糧也。輯,和。戚,斧。揚,鉞。孔氏曰:「鉞大而斧小。太公《六韜》云:『大柯斧重八斤[36],一名天鉞。』」方,始也。○舊説:召康公以成王將涖政,當戒以民事,故詠公劉之事以告之,王介甫曰:「周之有公劉,言乎其時則甚微,言乎其事則甚勤。稱時之甚微以戒其盈,稱事之甚勤以懲其逸,蓋召公之志也。」黄實夫曰:「言公劉者,蓋以乃祖乃父之事,乃人之所素信也。《七月》之詩必以后稷、公劉為戒,《無逸》之書必以太王、王季、文王為説,善進戒於君者皆如是也。」曰:厚哉,公劉之於民也!謝疊山曰:「周人以忠厚為家法。此詩六章皆曰『篤公劉』,篤者,厚之至也。言公劉之厚,子孫不可忘也。」其在西戎,不敢寧居,治其田疇,實其倉廩,既富且强,於是裹其餱糧,思以輯和其民人,而光顯其國家,然後以其弓矢斧鉞之備,爰始啓行,而遷都於豳焉。蓋亦不出其封内也。輔氏曰:「此章總言公劉能足食足兵然後遷豳之事。夫公劉失職,而自竄於西戎,固安能鬱鬱久居也乎?是宜其『匪居匪康』也。『思輯用光』者,乃其『匪居匪康』之效驗也。其遷都也,經理之勤,積累之久,糗糧兵器之備如此,則公劉之厚於民可知矣。其後武王之治内治外,宣王之内脩外攘,皆同此一轍耳。」黄實夫曰:「公劉不輕於用民也,必先有以蓄民之財,洽民之情,而後可以用民之力,其篤於為民之心可見矣。《孟子》曰:『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囊也,然後可以爰方啓行。』『然後可』三字,可見公劉之心。」張南軒曰:「公劉遷國,己與百姓俱無不足之患也。」呂東萊曰:「公劉内治既備,然後拓大境土,國都雖遷,向之疆埸積倉固在其封内也。」

篤公劉!于胥斯原。既庶既繁叶紛乾反,既順廼宣,而無永嘆他安反。陟則在巘魚輦反,叶魚軒反,復降在原。何以舟叶之遥反之?維玉及瑶音遥,鞞必頂反琫必孔反容刀叶徒招反。

賦也。胥,相去聲也。庶、繁,謂居之者衆也[37]。順,安。宣,徧也,言居之徧也。無永嘆,得其所,不思舊也。巘,山頂也。舟,帶也。鞞,刀鞘音笑也。琫,刀上飾也。孔氏曰:「鞞者,刀鞘之名。琫者,鞘之上飾。」容刀,容飾之刀也。或曰:容刀如言容臭,謂韠琫之中容此刀耳。容臭,如今香囊是也。愚按:臭者,香物,若菃蘭之屬。亦以香囊之中容此香物,而謂之容臭耳。○言公劉至豳,欲相土以居,曹氏曰:「公劉相廣平之地,民之從遷者十有八國,可謂衆且繁矣。」鄭氏曰:「厚哉公劉之相此原以居民,民既衆矣,既多矣,既順矣,皆安今之居而無長嘆思其舊也。」〇問:「二章説『既庶既繁,既順乃宣』,而四章方居邑之成,不知未成居邑之時,何以得民居繁庶?」曰:「公劉始於草創,而人之從之者已若是其盛,是以居邑由是而成也。」愚按:此章之庶繁順宣者,民之居也;下章言居邑之成者,君之居也。其亦猶《緜》詩四章言居民,而五章、六章言作宗廟居室也歟?而帶此劒佩以上下於山原也。東萊呂氏曰:「以如是之佩服,而親如是之勞苦,斯其所以為厚於民也歟?」輔氏曰:「『既庶既繁』者,言民之來遷者既衆且多也;『既順乃宣』者,言民之來居者既安而遂徧也。如此,則得其所而無永嘆也宜矣。此章前五句言相土而居以後事,後五句言相土以居初時事,言其後民之所以即其安者,由公劉初時躬執其勞如此故也。」

篤公劉!逝彼百泉,瞻彼溥音普原。廼陟南岡,乃覯于京叶居良反。京師之野叶上與反,于時處處,于時廬旅,于時言言,于時語語。

賦也。溥,大。覯,見也。京,高丘也。師,衆也。京師,高山而衆居也。董氏曰:「所謂京師者蓋起於此,其後世因以所都為京師也。」京師始此,董氏曰:「『曰嬪于京』、『依其在京』,則歧州之京也;『王配于京』,則鎬京也;《春秋》所書京師,則洛邑也。皆仍其本號而稱之,猶晉云新絳、故絳也。」愚按:洛邑亦謂之洛師,正京師之意。彭氏曰:「公劉營邑于邠,亦是人烟繁盛之地,故曰京師之野,蓋山川盤結,風氣所萃,亦一都會也。」時,是也。處處,居室也。廬,寄也。旅,賓旅也。直言曰言,論難曰語。○此章言營度邑居也。王氏曰:「上章先定民居,而此章乃相宇,亦厚於民故也。」自下觀之,則往百泉而望廣原;自上觀之,則陟南岡而覯于京。於是爲之居室,於是廬其賓旅,於是言其所言,於是語其所語,無不於斯焉。

篤公劉!于京斯依叶于豈反,蹌蹌七羊反濟濟子禮反。俾筵俾几,既登乃依同上。乃造七到反其曹,執豕于牢,酌之用匏步交反。食音嗣之飲於鴆反之 ,君之宗之就用之字為韻。

賦也。依,安也。蹌蹌濟濟,羣臣有威儀貌。孔氏曰:「《曲禮》:『凡行容,大夫濟濟,士蹌蹌。』」俾,使也。使人為之設筵几也。登,登筵也。依,依几也。愚按:二「依」字義不同。曹,羣牧之處也。李寶之曰:「牢,閑也。」以豕為殽,用匏為爵,儉以質也。王介甫曰:「其飲也,酌之以匏而已;其食也,執豕於牢而已。其儉如此,厚民故也。」宗,尊也,主也。嫡子孫主祭祀,而族人尊之以為主也。○此章言宮室既成而落之,既以飲食勞其羣臣,而又為之君,為之宗焉。東萊呂氏曰:「既饗燕而定經制,以整屬其民,上則皆統於君,下則各統於宗。蓋古者建國立宗,其事相須。楚執戎蠻子,而致邑立宗,以誘其遺民,即其事也。」東萊以為為之立君、立宗,恐未必是如此,只是公劉自為君宗耳。蓋此章言其一時燕饗,恐未説及立宗事也。李氏曰:「周禮:宗子有五,大宗子一,小宗子四。别子為祖,繼别為宗。百世不遷者,大宗也。繼禰之宗,繼祖之宗,繼曾祖之宗,繼高祖之祖,五世則遷者,小宗也。皆所以主祭祀而統族人,如有國有家之重者也。」

篤公劉!既溥既長,既景廼岡。相息亮反其陰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音丹,叶多涓反,度待洛反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同上其夕陽,豳居允荒。

賦也。溥,廣也,言其芟夷墾關,土地既廣而且長也。景,考日景以正四方也。孔氏曰:「民居田畝,或南或東[38],皆須正其方面,故以日景定之。」岡,登高以望也。相,視也。陰陽,向背寒暖之宜也。孔氏曰:「山南為陽,山北為陰。廣谷大川,有寒有暖不同,所宜則異,故相之也。」流泉,水泉灌溉之利也。三單,未詳。徹,通也。一井之田九百畝,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耕則通力而作,收則計畝而分也。問:「以《孟子》考之,則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又《公羊》云『公田不治則非民,私田不治則非吏』,恐未必是計畝而分。」曰:「亦不可詳知,但因《洛陽議論》中『通徹而耕』之説推之耳。或但耕則通力,而耕收則各得其畝,亦未可知也。」周之徹法自此始,其後周公蓋因而脩之耳。徹法始此。愚按:蘇老泉嘗謂井田,唐虞啓之,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備。蓋周之徹法,鄉遂用貢法,十夫有溝;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總謂之徹也。王晦叔曰:「大國三軍之法以治兵,徹田什一之法以儲粟。周家軍制徹法,皆起於此。」山西曰夕陽。允,信。荒,大也。○此言辨土宜以授所徙之民,定其軍賦與其税法。又度山西之田以廣之,而豳人之居於此益大矣。愚按:「觀其流泉」以上言辨土宜也,「其軍三單」以下言定賦税也,而以「邠居允荒」一語贊其盛也。

篤公劉!于豳斯館叶古玩反,涉渭為亂,取厲取鍛丁亂反。止基廼理,爰衆爰有叶羽已反。夾其皇澗,遡其過古禾反澗。止旅廼密,芮鞫居六反之即。

賦也。館,客舍也。亂,舟之截流横渡者也。厲,砥。鍛,鐵。止,居。基,定也。理,疆理也。衆,人多也。有,財足也。遡,鄉向也。皇、過,二澗名。芮,水名,出吳山西北,東入涇,《周禮·職方》作「汭」。《職方氏》云:「雍州,其川涇汭。」注云:「在邠地。」即此也。鞫,水外也。○此章又總叙其始終。言其始來未定居之時,涉渭取材,而為舟以來往,取厲取鍛而成宮室。段氏曰:「《史記》言『自漆、沮渡渭,取材用』,即此事也。」愚按:此以上,叙其始之定居也。既止基於此矣,乃疆理其田野,則日益繁庶富足。其居有夾澗者,有遡澗者。其止居之衆日以益密,乃復即芮鞫而居之,而豳地日以廣矣。呂東萊曰:「風氣日開,民編日衆,規模日廣,有方興未艾之象焉,周之王業兆于此矣。」愚按:此以上,叙其終之富盛也。

《公劉》六章,章十句。問:「此詩與《七月》皆言公劉得民之盛。想周自后稷以來,至公劉始稍盛耳。」曰:「自后稷之後,不窋蓋已失其官守,至公劉乃始復脩其業,故周室以興也。」陳少南曰:「《七月》言先公風化,《公劉》則言建國君民之事,風、雅之不同如此。」

《序》:「召康公戒成王也。成王將涖政,戒以民事,美公劉之厚於民,而獻是詩也。」

召康公名奭,成王即位年幼,周公攝政,七年而歸政焉,於是成王始將涖政,而召公為大保、周公為大師以相之。蘇氏曰:「成王即位,不能治事,是以周公當國而治事,非攝其位,蓋行其事也。其後七年歸政,成王於是涖政,亦非復其位,蓋復其事也。」然此詩未有以見其為康公之作意,其傳授或有自來耳。後篇召穆公、凡伯、仍叔放此。

泂音迥酌彼行潦音老,挹音揖彼注兹,可以餴甫云反饎尺志反,叶昌里反。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叶滿彼反。

興也。泂,遠也。行潦,流潦也。孔氏曰:「行道上雨水流聚,故云流潦也。」餴,烝米一熟,而以水沃之,乃再烝也。饎,酒食也。君子,指王也。○舊説以為召康公戒成王,言遠酌彼行潦,挹之於彼而注之於此,尚可以餴饎,曹氏曰:「道上流潦,黄濁不可飲,然蓄之大器,澄停既久,挹取其清者而注之於此,尚有用也。」況豈弟之君子,豈不為民之父母乎?《傳》曰:「豈以强如字,又上聲教之,弟以悦安之,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親。」《表記》注曰:「謂其尊親己如父母也。」又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能以民心為己心,則是愛民如子,而民愛之如父母矣。輔氏曰:「每章上三句有遠近相須、彼此相益、貴賤相資之意,故以興下兩句。豈以强教之,故有父之尊;弟以悦安之,故有母之親,此以成民之才而言也。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以體民之心而言也。既有以成其才,又有以體其心,則能盡教育之道矣。此其所以為民之父母也。」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罍音雷。豈弟君子,民之攸歸叶古回反。

興也。濯,滌也。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溉古愛反,叶古氣反。豈弟君子,民之攸塈許既反。

興也。溉,亦滌也。塈,息也。輔氏曰:「攸歸,謂為民之所歸往也。攸塈,謂為民之所安息也。皆所以終首章父母之義也。」

《泂酌》三章,章五句。

《序》:「召康公戒成王也。言皇天親有德,饗有道也。」

《序》無大失,然語意亦疏。

有卷音權者阿與歌叶,飄風自南叶尼心反。豈弟君子,來游來歌與阿叶,以矢其音。

賦也。卷,曲也。阿,大陵也。豈弟君子,指王也。曹氏曰:「豈弟君子,樂於循理而已,平易近民,人君之德也。故詩人美人君之德,必以豈弟言之。」矢,陳也。○此詩舊説亦召康公作。疑公從成王游歌於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此以為戒。此章總叙以發端也。輔氏曰:「此是賦體,皆言其實。『有卷者阿』,言其地也;『飄風自南』,言其時也;『豈弟君子,來游來歌,以矢其音』,言其事也。召公從成王來游於卷阿之上,時有飄風自南而來,成王樂而歌之,故公因陳此詩以為戒。」

伴音判奐音喚爾游矣,優游爾休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似先公酋在由反矣。

賦也。伴奐、優游,閒暇之意。爾、君子,皆指王也。彌,終也。性,猶命也。酋,終也。○言爾既伴奐優游矣,又呼而告之,言使爾終其夀命,似先君善始而善終也。呂東萊曰:「國家閒暇,君臣游衍,可謂伴奐而優游矣。所願乎成王者,惟終其性[39],似先公之善終而已。『俾爾』者,祝辭也,祝之所以戒之也。」輔氏曰:「『伴奐爾游矣』,言成王當此閒暇而來游於此也[40]。『優游爾休矣』,言成王於此優游而自得其休也。『豈弟君子』,呼成王以為樂易君子也,觀成王閒暇優游於此,則其樂易可知矣。『俾爾』,東萊先生以為祝辭,是也;『彌爾性』,謂終其夀考。『似先公酋矣』,謂如周之先公以來善始善終也。既曰祝辭,則祝其夀考福禄宜也。然於此見召公得保傅之體,不過稱、不溢美之意。」自此至第四章,皆極言夀考福禄之盛,以廣王心而歆動之。五章以後,乃告以所以致此之由也。黄實夫曰:「漢文之時,賈誼為之痛哭流涕,如禍患之迫乎其後。誼之憂國誠深矣,然其言太過,而無優游不迫之意。帝退而觀,天下之勢不至於此,則益不之信[41]。然後知康公之戒君,其言亦有法也。」

爾土宇昄符版反章,亦孔之厚叶狠口、下主二反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叶當口、腫庾二反矣。

賦也。昄章,大明也[42]。或曰:昄當為版。版章,猶版圖也。○言爾土宇昄章既甚厚矣,又使爾終其身,常為天地山川鬼神之主也。

爾受命長矣,茀芳弗反禄爾康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純嘏爾常矣。

賦也。茀、嘏,皆福也。常,常享之也。呂東萊曰:「自二章至此,皆嘆美之詞。雖未及於求賢,然成王所以彌爾性而似先公,主百神而常純嘏者,果何以致之乎[43]?」輔氏曰:「言爾之受命既已長矣,爾之享其福禄既已安矣,因又祝之夀考,而常保其純嘏也。福禄致之若易,保之尤難。上三章皆極言其夀考福禄,以廣王心而歆動之,然後五章以下,乃告以所以致此之由。則其言入之易而感之深也,召公可謂能盡師保之道者矣。」

有馮符冰反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豈弟君子,四方為則。

賦也。馮,謂可為依者。翼,謂可為輔者。孝,謂能事親者。德,謂得於己者。愚按:謂行道而有得於己也。引,導其前也。翼,相其左右也。東萊呂氏曰:「賢者之行非一端,必曰『有孝有德』,何也?蓋人主常與慈祥篤實之人處,其所以興起善端,涵養德性,鎮其躁而消其邪,日改月化,有不在言語之間者矣。」謝疊山曰:「求賢不取非常之才,而止曰『有孝有德』,何也?」曰:「孝於親者必忠於君,取其孝,正求其忠也。唐虞以上,取人以德,無才德之分,如皋陶九德皆才也,舜舉八元、八凱之才皆德也。有德,則才在其中矣。」○言得賢以自輔如此,則其德日脩而四方以為則矣。自此章以下,乃言所以致上章福禄之由也。輔氏曰:「『可馮可翼』,即孝德之人也。故又曰『以引以翼』,引如『引君以當道』之引,翼如『予欲有為汝翼』之翼。呂氏所謂慈祥者,能孝之人也;所謂篤實者,有德之人也。得如是之人以引翼之,則王德無愆;王德無愆,則四方以為法則;四方以為法則,則可以居大位而無忝,受天禄而無窮矣。」呂東萊曰:「是詩雖戒求賢,而其辭從容不迫,至此章始明言賢者之益焉。」潘氏曰:「詩中凡稱頌人君福禄,必歸於得人之盛,故《既醉》云『君子萬年,介爾景福』,而必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假樂》言『受天之禄』與『干禄百福』,而必曰『率由羣匹』與『百辟卿士,媚于天子』。蓋人君所以致福禄者,未有不自得人始也。」

顒顒卬卬,如圭如璋,令聞音問令望叶無方反。豈弟君子,四方為綱。

賦也。顒顒卬卬,尊嚴也。如圭如璋,純潔也。令聞,善譽也。令望,威儀可望法也。鄭氏曰:「人聞之則有善聲,人望之則有善威儀,德行相副。」○承上章言得馮翼孝德之助則能如此,呂東萊曰:「『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則『顒顒卬卬,如圭如璋,令聞令望』矣。」而四方以為綱矣。輔氏曰:「此章乃足上章之義。『顒顒卬卬』,體貌之尊嚴也;『如圭如璋』,德行之温純也;『令聞』,聲譽之美也;『令望』,表儀之善也。夫如是,然後為人君之全德,非得賢而引翼之,何以臻此!『四方為綱』,四方以為綱領也。」

鳳凰于飛,翽翽呼會反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鉏里反,維君子使,媚于天子。

興也。鳳凰,靈鳥也,雄曰鳳,雌曰凰。翽翽,羽聲也。鄭氏以為因時鳳凰至,故以為喻,理或然也。蔡九峯曰:「是時周方隆盛,鳴鳯在郊、鳴于高岡者,乃詠其實也。」藹藹,衆多也。媚,順愛也。○鳳凰于飛,則翽翽其羽,而集於其所止矣;藹藹王多吉士,則維王之所使,而皆媚于天子矣。既曰君子,又曰天子,猶曰「王于出征,以佐天子」云爾。呂東萊曰:「自此以下,廣言人材之盛。」陳夀翁曰:「吉人、吉士,即前所謂『有孝有德』也。孝者,德之本,百行之原也。既有孝德,其為吉德莫大焉。」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傅音附于天叶鐵因反。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叶彌并反,媚于庶人。

興也。媚于庶人,順愛于民也。謝疊山曰:「『媚于天子』,愛君也。『媚于庶人』,為王愛其民也。」輔氏曰:「上二章乃因時鳳凰之至,而以興賢者之來集也。『維君子使』、『維君子命』,謂委質于君,一聽其使令也。『媚于天子』,則見賢者無勉强不得已之意;『媚于庶人』,則見賢者有維持浹洽之德。後世多以鳳比賢人,蓋本於此。」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菶菶布孔反萋萋七西反,雝雝喈喈叶居奚反。

比也。陳少南曰:「比賢者必聚於有道之朝也。」劉濟曰:「鳳隱見以時,類賢者之出處也。」愚按:高岡之鳳凰者,高世之賢才也;朝陽之梧桐者,治朝之賢君也。梧之菶菶萋萋者,人君待賢之盛禮也;鳳之雝雝喈喈者,羣賢和集之德音也。比意蓋如此。又以興下章之事也。山之東曰朝陽。孔氏曰:「朝先見日也。」鳳凰之性,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菶菶萋萋,梧桐生之盛也。雝雝喈喈,鳳凰鳴之和也。段氏曰:「劉氏曰:『惟其梧桐菶菶萋萋,是以鳳凰雝雝喈喈。』由此觀之,則君臣感會之機可想矣。」輔氏曰:「比賢者之來集王朝,而王朝之禮遇賢者,兩得其宜也。」

君子之車,既庶且多。君子之馬,既閑且馳叶唐何反。矢詩不多,維以遂歌。

賦也,承上章之興也。菶菶萋萋,則雝雝喈喈矣。君子之車馬則既多而閑習矣。其意若曰:是亦足以待天下之賢者,而不厭其多矣。呂東萊曰:「今王之車馬既多既閑,苟得賢以載之,其光華和樂,殆非形容所及也。有其時,有其具,召公所以欲成王勉乎此也。」遂歌,蓋繼王之聲而遂歌之,猶《書》所謂「賡載歌」也。胡庭芳曰:「言車多馬閑,亦應前來游之意。言矢詩遂歌,亦應前來歌之意。矢詩,即矢音也。若曰今所陳之詩雖不多,亦維以遂成其歌,致其詠嘆進戒之意而已。」王日休曰:「此詩非不多也,召公以為不多者,愛君之心無已也。」彭氏曰:「此詩以章計十,以言計五十四,而猶云不多,誠以言之感人有限,聲之入人無窮。維以遂歌,庶乎朝夕聞之,優游浸漬,自足以興起其心而不忘也。」輔氏曰:「此章則又承上章之興而言。王朝之車馬既衆多而閑習,則足以為招來待遇賢者之具矣。其所以望於王,蓋有不待言而可知者。詩所以言其志,而音則聲之成文者,其實一也。先言『以矢其音』,即其歌而言之也;終言『矢詩不多』者,即其實言之也。」

《卷阿》十章,六章章五句,四章章六句。輔氏曰:「首章則總叙以發端。二、三、四章則極道其夀考福禄之盛,以廣王心而歆動其意。五章以下,則告以所以致上章福禄之由。五章、六章則言王能用賢,則可以成德。七章、八章則因鳯凰之來,以興賢者之集。九章則以鳯凰之鳴得其依,比賢者之至得其所至。末章然後風王,以今既有車馬衆多而且閑習,將安所用乎?亦惟招延禮待賢者於無窮可也。不明言其事,而遂曰『矢詩不多,唯以遂歌』者,此意最好,蓋欲王自得之也。召公可謂善開導誘掖其君者矣。」

《序》:「召康公戒成王也。言求賢用吉士也。」

「求賢用吉士」,本用詩文而言固為不切,然亦未必分為兩事。後之説者既誤認「豈弟君子」為賢人,遂分賢人、吉士為兩等,彌失之矣。夫《泂酌》之「豈弟君子」方為成王,而此詩遽為所求之賢人,何哉?

民亦勞止,汔許乙反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無縱詭居毁反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僭七感反不畏明叶謨郎反。柔遠能邇,以定我王。

賦也。汔,幾也。《釋文》曰:「幾音祈。」中國,京師也。愚按:詩人指京師為中國,故三章又曰「惠此京師」。謂之中者,以其在諸夏之中也。四方,諸夏也。京師,諸夏之根本也。詭隨,不顧是非而妄隨人也。嚴氏曰:「詭隨者,心知其非而懷詐以從[44]。此奸人也。《書》所謂『面從』,《孟子》所謂『面諛』也。」呂東萊曰:「一言而喪邦,曰『予言而莫予違』[45]。則詭隨之人誠覆邦家之人也。」謹,斂束之意。僭,曾也。明,天之明命也。柔,安也。能,順習也。蔡九峯曰:「柔者,寬而撫之也;能者,擾而習之也。遠近之勢如此。」○《序》説以此為召穆公刺厲王之詩,以今考之,乃同列相戒之詞耳,未必專為刺王而發,然其憂時感事之意亦可見矣。嚴氏曰:「朱子此説是也。詩言『以定我王』、『以為王休』,又言『戎雖小子』、『王欲玉女』,皆語同列之詞。以時之亂戒同列,所以刺王也。」蘇氏曰:「人未有無故而妄從人者,維無良之人將悦其君而竊其權以為寇虐,則為之。故無縱詭隨則無良之人肅,而寇虐無畏之人止,然後柔遠能邇而王室定矣。」輔氏曰:「厲王,暴虐之君也,則民之勞苦可知矣。『汔可小康』者,猶言庶幾其可使之小康也。夫暴虐之君在上,則時必有無良之人肆為詭隨之計以行其寇虐者。故同列之君子專以此相戒。無縱詭隨,則無良之人不敢肆,而寇虐無忌憚之人亦且消沮退縮而無所容。如是,然後遠者自然得其安,近者亦自然順習而無所垂忤,而王室定矣。若肆詭隨寇虐之人,則國家日益多事,而遠近皆不聊生矣。王室何由安定乎?詭隨者,必無良之人也;寇虐者,必無忌憚之人也。『柔遠能邇』與『惠此中國,以綏四方』二句相應。」濮氏曰:「每章首言民今勞弊,可少休息。京師者,諸夏之本,欲安四方之民,當自恤京師始。」彭氏曰:「民勞甚矣,未能遽望其太平也,但庶幾小康耳,故教以惠中國而綏四方。然所以惠綏者,豈有他哉?其本在朝廷之上,毋使小人亂政,則柔遠能邇,而我王定矣。先言惠中國以綏四方,此出治之序也;後言柔遠能邇,此成治之效也。《書》言『柔遠能邇』,而必曰『難任人』;《詩》言『柔遠能邇』,而必曰『謹無良』,皆有常戒懼之意。」穆公,名虎,康公之後。孔氏曰:「康公十六世孫也。」厲王,名胡,成王七世孫也。孔氏曰:「《世本》及《周本紀》皆云:『成王生康王,康王生昭王,昭王生穆王,穆王生恭王,恭王生懿王及孝王,孝王生夷王,夷王生厲王,凡九世。』從成王言之,不數成王及孝王,故七世也。」

民亦勞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國,以為民逑。無縱詭隨,以謹惛怓女交反,叶尼猶反。式遏寇虐,無俾民憂。無棄爾勞,以為王休。

賦也。逑,聚也。惛怓,猶讙歡,又音喧譁也。嚴氏曰:「惛怓,惑亂主聽也。」勞,猶功也,言無棄爾之前功也。鄭氏曰:「言無廢汝始時勤政事之功,誘掖之也。」輔氏曰:「以為民逑者,蓋中國者民之所聚也。讙譁,乃詭隨者之態也。上有寇虐之臣,則下有憂苦之夫矣。無棄爾勞者,蓋同列乎時相與為國家慮者,固已有定説矣。」休,美也。曹氏曰:「自二章而下,皆衍而成篇以暢其意,不甚相遠也。」愚按:章内二「休」字異義。

民亦勞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師,以綏四國叶于逼反。無縱詭隨,以謹罔極。式遏寇虐,無俾作慝吐得反。敬慎威儀,以近有德。

賦也。罔極,為惡無窮極之人也。有德,有德之人也。輔氏曰:「罔極,亦是詭隨者之證。以妄隨人,則為惡豈有窮極也?『無縱詭隨』、『式遏寇虐』,是防禁小人也;『敬慎威儀,以近有德』,是親近賢者也。徒欲防禁小人而不知親近有德,則無以增益其知識,開廣其心志矣。然欲近賢者,則須先謹其威儀。威儀不謹,則賢者將望望然去之矣,豈可得而親之乎?」嚴氏曰:「非脩身[46],則賢不可得而親,故必敬慎威儀[47],然後可以近有德也。」謝疊山曰:「威儀所以定命也,有德之士未有無威儀。王若不敬謹威儀,則驕**傲惰,何所不為?侮老成,遠耆德,則賢者不能相親矣。」呂東萊曰:「此章言當遠小人近君子也。」

民亦勞止,汔可小愒起例反。惠此中國,俾民憂泄以世反。無縱詭隨,以謹醜厲。式遏寇虐,無俾正敗叶蒲寐反。戎雖小子,而式弘大叶特計反。

賦也。愒,息。泄,去。厲,惡也。正敗,正道敗壞也。戎,汝也。言汝雖小子,而其所為甚廣大,不可不謹也。嚴氏曰:「舊説以此詩『戎雖小子』及《板》『小子蹻蹻』皆指王也。小子,非君臣之詞,二詩皆戒責同寮,故稱小子耳。」輔氏曰:「以『小子』稱同列,必是長老者之詞,觀下篇可見。以身言之則是小子,以職言之則是王官,故曰『戎雖小子,而式弘大』,言所為甚廣大,欲其加謹之辭也。并觀下篇第四章,則所謂少年小子,必王所寵任之人也。」

民亦勞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國,國無有殘。無縱詭隨,以謹繾綣。式遏寇虐,無俾正反。王欲玉女音汝,是用大諫《春秋傳》《荀子》書並作「簡」,音簡。

賦也。繾綣,小人之固結其君者也。嚴氏曰:「詩言無良、惛怓、罔極、醜厲、繾綣,皆極小人之情狀,而揔之以詭随。蓋小人之媚君子,其始皆以詭随入之,其終無所不至,孔子所謂『佞人殆』也。」正反,反於正也。王介甫曰:「正敗者,敗而已,未盡反而為不正。若正反,則無正也。」彭氏曰:「正反,則善惡曲直無不倒置,天下其可得而正邪?每章言愈切而愈深。」玉,寶愛之意。言王欲以汝為玉而寶愛之,故我用王之意,大諫正於女。蓋托為王意以相戒也。

《民勞》五章,章十句。呂與叔曰:「五章章之始皆言『民亦勞止』、『惠此中國』者,欲息民而固根本也。中言『無縱詭隨』、『式遏寇虐』者,欲謹察小人將以害政也。章末之言,皆丁寧反覆勸之之詞,使之去危即安,去惡從善也。」彭氏曰:「此詩以寬治民,以嚴取友。曰綏、曰惠,寬而不擾也;曰無縱、曰以謹、曰式遏,嚴而不恕也。」

《序》:「召穆公刺厲王也。」

上帝板板,下民卒癉當簡反。出話不然,為猶不遠。靡聖管管,不實於亶。猶之未遠,是用大諫叶音簡。

賦也。板板,反也。卒,盡。癉,病。猶,謀也。管管,無所依也。亶,誠也。○《序》以此為凡伯刺厲王之詩,今考其意亦與前篇相類,但責之益深切耳。嚴氏曰:「朱子以此詩為切責僚友用事之人,而義歸於刺王,與上篇同。味詩意信然。」胡庭芳曰:「厲王無道,召穆、凡伯以親賢之故,宜極言而力救之,顧乃不直致其諫,而姑責同僚以使之聞之者,豈非亦以監謗之故,不欲嬰其鋒以陷於罪,而甚吾君之惡也邪?吁!二公忠愛之懷,於此益可見矣。」此章首言天反其常道而使民盡病矣。而女之出言皆不合理,為謀又不久遠。其心以為無復聖人,但恣己妄行而無所依據,又不實之於誠信,豈其謀之未遠而然乎?輔氏曰:「正者,常道也。道其常則民安,反其常則民病。今天既盡反其常道,則民亦安得而不盡病乎?話者,言語也。猶者,謀慮也。不然,則背理傷道也。不遠,則但為目前之計也。人心知有聖人,則動作皆有所依據,故出話不敢不然,為謀不至不遠。今也出話則不然,為猶則不遠,則靡聖管管可知矣。既已靡聖管管,則所為皆是虚妄,故曰『不實於亶』。不然、不遠,皆虛妄者之所為也。」李迂仲曰:「愛民者,天之常道耳。今天使下民皆病,則反其常道矣。言『為猶不遠』,又言『猶之未遠』,蓋反覆言之。自下文以至末章,皆是大諫也。」謝疊山曰:「朱子《初解》云:『人苟知聖人之度,則必戰戰兢兢,不敢苟作。此心若無聖人矣,則管管然無所依據,矯誣詐偽,何所不至,其出言行事不以真實而歸於誠道,無怪也。』」世亂乃人所為,而曰上帝板板者,無所歸咎之詞耳。

天之方難叶泥涓反,無然憲憲叶虚言反。天之方蹶俱衛反,無然泄泄以世反。辭之輯音集,叶徂合反矣,民之洽矣。辭之懌叶弋灼反矣,民之莫矣。

賦也。憲憲,欣欣也。蹶,動也。泄泄,猶沓沓也,蓋弛緩之意。《孟子》曰:「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沓沓也。」輔氏曰:「天方艱難,則人當憂懼也,今乃欣欣然自以為適;天方蹶動,則人當斂飭也,今乃弛緩而不以為事,則是自絶于天矣。始也不有夫聖,終也自絶于天,則何以能立於人之朝哉?」蹶,顛覆之意。泄泄,怠緩悦從之貌。言天欲顛覆周室,羣臣無得泄泄然,不急救正之。沓沓,即泄泄之意,蓋孟子時人語如此,非詆毁也。輔氏曰:「天之方蹶,而國家有傾覆之勢,常情處此,消索震懾,易得怠緩苟從。故戒羣臣以無得泄泄然,不急救正之。當此之際,自非君臣上下力加振作,於此奮發,則何能救正也?」輯,和。洽,合。懌,悦。莫,定也。辭輯而懌則言必以先王之道矣,所以民無不合,無不定也。輔氏曰:「又教以先謹其言而不妄發。爾辭能和則民自合,爾辭能悦則民自定。辭和與懌,則合乎理而異於不然者矣。民合且定,則前所謂卒癉者其有瘳乎?」嚴氏曰:「首章責同僚出話不然,為猶不遠,故二章因戒之,以言論之間宜相和協,庶可措民於安然。愚而自用者,終不能舍己從人。故三章言『聽我囂囂』,四章言『匪我言耄,爾用憂謔』,五章言『無為夸毗,善人載尸』也,皆說朋友議論不相協。猶《小旻》詩凡六章,其前五章皆説謀猶之不臧也[48]。」

我雖異事,及爾同僚。我即爾謀,聽我囂囂許驕反。我言維服,勿以為笑叶思邀反。先民有言,詢于芻初俱反蕘如謡反。

賦也。異事,不同職也。同僚,同為王臣也。《春秋傳》曰:「同官為僚。」陳夀翁曰:「觀此言,則其為同列相戒甚明。」即,就也。囂囂,自得不肯受言之貌。服,事也,猶曰:我所言者,乃今之急事也。先民,古之賢人也。芻蕘,采薪者。古人尚詢及芻蕘,況其僚友乎?輔氏曰:「第一、第二句言其固有恩義也[49],三、四句言其不有於我也,五、六句冀其察也,七、八句欲其警也。」

天之方虐,無然謔謔虚虐反。老夫灌灌,小子蹻蹻其畧反。匪我言耄莫報反,叶毛博反,爾用憂謔。多將熇熇叶許各反,不可救藥。

賦也。謔,戯侮也。老夫,詩人自稱。灌灌,款款也。蹻蹻,驕貌。李迂仲曰:「《説文》:『蹻蹻,舉足高也。』以足高之意觀之,是驕之意。」耄,老而昏也。熇熇,熾盛也。○蘇氏曰:「老者知其不可,而盡其款誠以告之,少者不信而驕之。故曰:非我老耄而妄言,乃女以憂為戲耳。夫憂未至而救之猶可為也,苟俟其益多則如火之盛,不可復救矣。」輔氏曰:「此章責之又深矣。一、二句戒其不可慢天也,三、四句戒其不可忽己也,五、六句斥其病也,七、八句危其禍也。」王介甫曰:「《列子》云:『曾不發藥乎?』《左氏》曰:『不如聞而藥之也。』與此救藥同意。」

天之方懠才細反,叶箋西反,無為夸苦花反毗。威儀卒迷,善人載尸。民之方殿屎許伊反,則莫我敢葵。喪息浪反亂蔑資叶箋西反,曾莫惠我師叶霜夷反。

賦也。懠,怒。夸,大。毗,附也。小人之於人,不以大言夸之則以諛言毗之也。尸則不言不為飲食而已者也。殿屎,呻吟也。葵,揆也。蔑,猶滅也。資,與咨同,嗟嘆聲也。惠,順。師,衆也。○戒小人毋得夸毗,使威儀迷亂,而善人不得有所為也。僕氏曰:「威儀盡亂,侮老慢賢,善人則如尸,而不復言語矣。」又言民方愁苦呻吟,而莫敢揆度其所以然者,是以至於散亂滅亡,而卒無能惠我師者也。

天之牖民,如壎許元反如篪音池,如璋如圭,如取如擕。擕無曰益,牖民孔易以豉反,叶夷益反。民之多辟匹亦反,下同,無自立辟。

賦也。牖,開明也。程子曰:「牖,開通之義。室之暗也,故設牖以通明。」猶言天啓其心也。壎唱而篪和,璋判而圭合,孔氏曰:「半圭為璋,合二璋而成圭。」取求擕得而無所費,愚按:言求之即得,而無費於己以益之也。皆言易也。辟,邪也。○言天之開民其易如此,以明上之化下其易亦然。今民既多邪辟矣,豈可又自立邪辟以道之邪?陳夀翁曰:「上之於下,開其本明之天性者固甚易,導之以邪僻之人偽者亦不難。因開之易而謹導之,方可也,豈可導以邪僻耶?」呂東萊曰:「亂雖極矣,道之者固有簡易之理,不作聰明、為邪僻以亂之,行其所無事,斯可矣。」輔氏曰:「此章與七章分明是譏及於王也,故先生於《民勞》首章言『此二詩雖不專為刺王而發,然其憂時感事之意,亦可見矣』者是也。」

賦也。价,大也,大德之人也。藩,籬。師,衆。垣,墻也。大邦,强國也。屏,樹也,所以為蔽也。愚按:所謂樹,塞門也。大宗,强族也。翰,幹也。宗子,同姓也。○言是六者皆君之所恃以安,而德其本也。李迂仲曰:「王所恃以衛國家者,在此數者。苟懷之以德,則無不寧矣。詩人以『懷德惟寧』間於中,則『宗子惟城』亦當以德懷之也。左氏曰:『君其修德,以固宗子,何城如之?』所謂『宗子維城』是也。」董氏曰:「藩、垣、屏、翰,皆以衛王畿也。蓋藩在外,屏在内,垣限内外,恃翰以為築,王者之固其國如此。懷德維寧,則懷諸侯者在德。若宗子,則為城以禦患者也。」彭氏曰:「王者之治,親親為大。雖用人以為藩垣屏,而資同姓以為翰。翰者,所資以立也。又必待同姓以為城。城者,所恃以固也。曰大宗、曰宗子,其意反覆言同姓之至重至切,蓋垣重於藩,屏不可以無翰,而城又大而且重焉。然在人者皆有形之勢,而德之在我乃無形之勢也,故獨曰『維寧』焉。」有德則得是五者之助,不然則親戚叛之而城壞,城壞則藩垣屏翰皆壞而獨居,獨居而所可畏者至矣。

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用朱反,無敢馳驅。昊天曰明叶謨郎反,及爾出王音往,叶如字。昊天曰旦叶得絹反,及爾游衍叶怡戰反[50]。

賦也。渝,變也。如「迅雷風烈必變」之變。王、往通,言出而有所往也。旦,亦明也。旦與明只一意。衍,寬縱之意。○言天之聰明無所不及,不可以不敬也。板板也,難也,蹶也,虐也,懠也,其怒而變也甚矣,而不之敬也,亦知其有日監在兹者乎?才有些放肆,則他便知,所以曰「日監在兹」。輔氏曰:「此又專戒其同列也。囂囂也,謔謔也,蹻蹻也,憂謔也,皆戲豫之事也。管管也,憲憲也,泄泄也,夸毗也,皆馳驅之類也。後四句熟讀而詳玩之,可見天之於人無所不體,而興起人心畏天之誠,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豈可一毫一息而不敬乎哉?」張子曰:「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也。潘子善問[51]:「『天體物而不遺』是指理而言,『仁體事而無不在』,是指人而言否?」曰:「『體事而無不在』,是指心而言也。天下一切事,皆此心發見耳。」〇問:「天體物,仁體事,以見物物各有天理,事事皆有仁。」曰:「然天體在物上,仁體在事上,猶言天體於物,仁體於事,本是言物以天為體,事以仁為體,緣須著從上説,故如此下語。」又問:「與體物而不可遺一般否?」曰:「然。」『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事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無一物之不體也。」楊仲思問[52]:「此莫是言人之所以為人者皆天之所為[53],故雖起居動作之頃,而所謂天者未嘗不在也?」曰:「公説『天體物而不遺』,既説得是,則所謂『仁體事而無不在』者,亦不過如此。天與仁,非有二也[54]。」

《序》:「凡伯刺厲王也。」孔氏曰:「《左傳》云:『凡、蔣、邢、茅、胙、祭[55],周公之胤也。』凡伯,周公之後也,入為王朝卿士,《春秋》書『天王使凡伯來聘』,則凡伯亦其苗裔,世為王臣也。」

生民之什十篇,六十一章,四百三十三句

詩傳通釋第十七

[1] 「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2] 「卵」上,《毛詩正義》卷十七之一有「鳦」字。

[3] 「記」上,四庫本有「禮」字。

[4] 「次」,原無,據《禮記正義》卷二十八補。

[5] 「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6] 「有」,原無,據四庫本及朱熹《詩集傳》卷十七補。

[7] 「麻麥美」,原無,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補。

[8] 「思」原作「忽」,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9] 「草」,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二十六所引作「茀」。

[10] 「坼」原作「拆」,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后「甲坼」之「坼」同。

[11] 「武」上,《毛詩正義》卷十七之一有「始平」二字。又「斄」,《毛詩正義》作「釐」。

[12] 「腸」上,《禮記正義》卷四十七有「血與」二字。

[13] 「山行」,《周禮注疏》卷三十二作「行山」。又本句下有「犯之者」一句。

[14] 「二」原作「三」,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15] 「以」原作「已」,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16] 「生民」至「要盡」,《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生民》詩是敘事詩,只得恁地。蓋是敘,那首尾要盡」。

[17] 「禮」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18] 「坼」原作「拆」,據輔廣《詩童子問》卷六及傳文「苞,甲而未坼也」改。

[19] 「矣」原作「大」,據四庫本及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20] 「支」原作「文」,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21] 「醓」,《毛詩正義》卷十七之二作「醢」。「濡」,《毛詩正義》作「擩」。下句「醓」,《毛詩正義》亦作「醢」。

[22] 「鍭」原作「鏃」,據《毛詩正義》卷十七之二改。

[23] 「以勝焉賢,尚技藝也」原作「一勝焉賢,尚技藝七」,據《禮記正義》卷五十八改。

[24] 「並」,四庫本無。

[25] 「鍭」原作「鏃」,據《毛詩正義》卷十七之二改。

[26] 此句下,陸佃《埤雅》卷二十有「更以大斗酌之」句。

[27] 此句上,陸佃《埤雅》卷二十有「非禮之正也。非禮之正,則亦」十一字。

[28] 「二」原作「三」,據《毛詩正義》卷十七之二改。

[30] 「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31] 「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32] 「惰」原作「隋」,據四庫本及《尚書正義》卷五改。

[33] 「綱」原作「江」,據四庫本及經文改。

[34] 「綱」原作「江」,據四庫本及經文改。

[35] 「三」原作「二」,「無怨無惡,率由羣匹」句在《假樂》詩第三章,據改。

[36] 「柯」,《毛詩正義》卷十七之三作「阿」。

[37] 「謂居之者衆」原作「謂民之居者衆」,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38] 「東」原作「北」,據《毛詩正義》卷十七之三改。

[39] 「終」,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二十六作「充」。

[40] 「閒」原作「間」,據四庫本及輔廣《詩童子問》卷六改。下同。

[41] 「益」原作「一」,據李樗、黄櫄《毛詩集解》卷三十三改。

[42] 「昄章,大明也」,宋刊明印本朱熹《詩集傳》作「皈,大。章,明也」,明正統本、明嘉靖本、八卷本均與本書同。

[43] 「乎」下,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二十六有「其意蓋在其中矣」七字。

[44] 「心知」至「以從」,嚴粲《詩緝》卷二十八作「心知其非而詐順從之」。

[45] 「違」,原無,據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二十六補。

[46] 「非」原作「悲」,據四庫本及嚴粲《詩緝》卷二十八改。

[47] 「慎」,嚴粲《詩緝》卷二十八作「謹」。

[48] 「前」原作「間」,據嚴粲《詩緝》卷二十八改。

[49] 「固」原作「同」,據辅廣《詩童子問》卷十七改。

[50] 「怡」原作「恰」,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七改。

[51] 「潘子善問」,《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時舉說《板》詩,問」。按,潘時舉字子善。

[52] 「楊仲思問」,《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道夫言」。按,楊道夫,字仲思。

[53] 「莫」下,《朱子語類》卷八十一有「祇」字。

[54] 上二句,《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今所以理會不透,祇是以天與仁為有二也」。

[55] 「邢」原作「邪」,據《毛詩正義》卷十七之四及《春秋左傳正義》卷十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