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流玉使劲了办法也唤不醒锦时,只能牵住她的手,避免她与自己走散。

本来身为上仙的他,此时面对这杀人不眨眼的女妖,应该趁机将她制服,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不仅仅因为她曾经救过自己,更因为,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杀了眼前的女子,你会后悔一辈子。

抓住锦时的手随她无意识的走着,流玉却听见了她的喃喃。她在叫,莲芙,沉玄。然后哭得像个孩童一般,失了所有支撑,坍了所有坚强。

莲芙,沉玄,这两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流玉突然很心疼眼前泪如雨下的人,虽然她曾在自己面前强势无比,可是她终究也是一个毫无依靠的女子。

流玉看着锦时时而笑时而哭,但那眉眼间的欢喜却是真切的。原来幻境也会让人喜啊。流玉很想知道锦时看见了些什么,于是很仔细的听着她的呢喃。

天宫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仙音飘渺,繁花招摇,一派祥瑞之象,锦时左手拉着莲芙,右手牵着沉玄,欢快在仙境中穿梭,好不开心。

有仙娥或仙翁看见她,都尊称一声锦时上神。若或是平日交好的仙友,锦时便会又惊又喜的和他谈论上一会儿,叫身旁的莲芙和沉玄看的诧异无比。

“锦时姐姐,怎么一觉醒来,你似乎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是啊是啊,性子一点都不冷,见谁都很热情呢。”

一觉醒来。

锦时愣了愣,扯出一抹僵笑。

“因为我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梦醒了,我懂得珍惜了。”

就让她把这万年来的一切当做是自己的一场梦吧,梦醒了,什么都变,神界还在,自己也还是上神。

整整一日,锦时都在天宫中穿梭,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厌。

晚上宿在锦花宫,锦时很怕很怕自己一闭眼,周围的一切都会消失,便坐在锦花丛中一夜,贪恋的望着四周。

次日,锦时的身体渐渐有些疲了,她却丝毫不在意,依旧流连天宫,走访那些曾经甚至不曾说过话的仙子仙娥们。

只是流玉却明明白白的看见,锦时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可是她却依旧笑得很开心,甘愿沉浸在这幻想出来的危险的幻境中。

第三日,锦时行走已经有些困难了,几步路便气喘吁吁,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她依旧不愿去看清,不愿醒来。

流玉用尽了办法想要唤醒锦时,可是,外界力量根本干扰不了幻境,只能靠她自己清醒过来。

终于,锦时病倒在锦花宫。上神们纷纷来探望她,这之中,便又白觅。

此时的锦时已经完全沉浸在幻境中不可自拔,当她看见白觅的瞬间,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在九重天上那个孤单落寞的身影。

那个终生不可出天宫的人是白觅,那眼前的人,又是谁?

“白觅上神……”

“锦时上神,身子可好?”

“你……你,白觅……”

零零散散的画面闪过脑海,让锦时渐渐有些清醒,可是扫了扫四周熟悉的房间,却依旧执拗的不愿醒来。

“锦时上神,该放便放,有什么执念是放不下的呢?何必苦了自己。”

怜悯的叹息传来,似乎是眼前的白觅在叹,又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告诫,锦时眯了眯眼睛,眼角蓦地溢出眼泪。

该放便放,可是,自己要如何放得下。这万年的心结啊,自己执着了万年的执念啊,岂是说放便能放下的。

莲芙在一旁替锦时抹去眼泪,急切道:“锦时姐姐,你可千万要撑住,你是上神,锦花宫的宫主,神界不能没有你,天下也不能没有你。”

“师傅,锦时上神似乎熬不过去了。”

有个细腻的声音在白觅身后怯生生的响起,白觅叹了口气,道:“一切皆有命。”

师傅。

自己,似乎也叫过谁师傅,可是,自己是上神啊,自己的师傅,是谁?锦时脑子里乱极了,意识越来越模糊,伸出手去盲目的摸索着什么。

师傅,你在哪里。

钻心之痛袭遍全身,锦时无声的哭泣着,满心的挣让她痛苦的抽搐起来。流玉看着痛苦的锦时毫无办法,只得握住她伸出的手,将她搂在怀里细声安慰。

“神界不能没有你,天下不能没有你。”

“该放便放,有什么执念是放不下的。”

“锦时,你可真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混乱的声音狠狠撞击着锦时的脑海,几近让她头痛欲裂,只是,本已深陷的心,却似乎透了丝明亮的光,渐渐明朗。

就死在这幻境中,是遂了自己的愿,可是,六界怎么办?天下苍生怎么办?流玉,怎么办?

握紧手指,吃力的睁开眼,贪婪的看着这四周熟悉的面容,一遍遍念着他们的名字,终于,狠了心,念起了清心咒。

只有自己挣脱桎梏,才能从幻境中释放出来。

流玉听着锦时嘴里叫着白觅的名字时,已然大惊,暗叹这眼前这女子的身份,果然神秘不可测,随后又听见她默念起清心咒,佩服她能在如此危急关头清醒过来的同时,对她的神秘身份越发的好奇。

这女子,必和神界有莫大的关系。

锦时终于醒了过来,呆滞的目光也有了一丝神采,见着自己被流玉抱在怀里,嘴角噙了丝笑。

“为何不趁此机会杀了我,也为你仙界除去了一个祸害。”

“我流玉,不做如此小人之事。”

锦时不予置否的笑了笑,站起身来,想起那让自己甘愿丧命的幻境,终是满心苦涩。莲芙,沉玄,能在万年之后再见到你们,我已无憾。

“你陷入幻境的时候,似乎很欢喜。”

“嗯。”

“你看见了什么?”

“让我欢喜的事。”

“我听见你在叫莲芙和沉玄。”

“……”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还听见了白觅。”

“……”

“姑娘到底是何身份呢?姑娘与神界,又有何关系呢?”

“你不是上仙吗?自己猜吧。”

“……”

两人又在大雾中前行了好些日子,虽摸不清方向,但好在两人都未再陷入幻境,倒也无甚危险。

流玉时不时的都要问些问题,锦时只冷着脸不答话,一来怕自己的言行会让流玉看出自己的身份,二来,他的问题实在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锦时有些气恼,这流玉,明知道自己被关在降仙洞,却丝毫不担心,在这里与他眼里的神秘女子调笑,真真让她心寒。只是,这话她却不能说,不能问,只得用自己对他的冷淡来表现自己的不满。

朱雀海除了制造幻境夺人性命之外,倒也无其他危险,这两人克服了心里最深的执念,这几日走的有惊无险。

这日,两人正一前一后前行着,突然听见了前面传来挥剑怒吼的声音。锦时大惊,瞬间挥袖冲了过去,果见秦洛挥着剑嘶吼着,而每一剑都砍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衣襟已经被血染透,滴滴答答往地上滴着血珠,触目惊心。锦时施法制住了他的动作,却不能将他从幻境中唤醒,只得先施法治疗他身上的伤痕。

流玉嘴角噙笑的站在一旁,待锦时替秦洛疗了伤,淡然开口。

“我竟然不知道,姑娘如此心善,连我仙界的人受了伤,都会紧张无比。”

锦时深知自己的慌乱让流玉起了疑心,却不慌不忙的站起身。

“我不救,你也会救,我不过是不喜见血罢了。”

流玉嗤笑一声,不再说话,转而走到秦洛身边,凝重的检查他的伤势。

“能不能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只得靠他自己了。”

轻叹一声,流玉席地而坐,将秦洛护于自己身前,默念起清心咒。

秦洛修行不深,更容易陷于幻境中不可自拔,随时都有性命危险,锦时满心担忧,面上却是再也不敢表现出来,这流玉,就是个人精。

再说秦洛,在他的幻境中,出现的竟也是锦时。妖魔围攻仙界,锦时被困,危在旦夕。

秦洛挥着剑想要冲进重围中救出锦时,可眼前的妖魔却如何也杀不完,他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天地一片凄然。

第一次与自己交锋,是为了于芷烟,挑衅嘲讽的面容刻入心间,她便成了自己的挑战。后来她说,如果你输了,便为我死一次吧。

他未赢,她未输。

后来他们竟然成了朋友,虽然没有真心的交谈过一次,但是他知道,锦时将他放在了朋友的位置上。

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也受了那么多伤,林之安消失了,于芷烟背上布轮之罪,她也被关进了降仙洞,再无消息。

脑子里闪过一丝清明,虽然转瞬即逝,却被他抓住。锦时被关在了降仙洞尚未放出,那眼前死去的女子,是谁?

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记得是进了朱雀海,一次震动后与大家失了联系,便一直自己一个人前行,然后,走进了玉阳,开始了杀戮。

一切,不过是幻觉。

他心中最深的执念,不过是锦时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