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民族店里的悔爱女人

倾诉:张小姐

1.

我想,我每天穿着惊风骇浪的波西米亚长裙,或个性鲜明的民族套装在时代整天高调出场招摇过市,我想整个商场里应该没有不认识我的。

所以,我一出现就成了众多目光的焦聚点,然后我慢慢地发现,最火热的源头,是新入驻的李宁专柜唐朝正所发射的。

李宁专柜离我的民族服饰店有着三条道的距离,是进出的必经点,科学家都说了,目光是有能量。

所以,我能鲜明地感觉到这种能量,但是,我假装不知,依旧后背挺拔目不斜视地飘然而过。

而商场的饮水器就在我边上,公用的,只要喝水的,必要经过我的店,而唐朝正的打水次数就有十次之多。

我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这么能喝,所以上卫生间的次数自然地增多。

三天之后,他终于在我的店里停下了脚步,然后拿起一个泰国彩绘手镯把玩,眼睛却不看我,“你的手腕这么漂亮,为什么从不戴上任何东西?”

我淡淡地说,“我的手就这么空着,是因为一直在等着有人为我戴上。”

唐朝正把我抵到更衣室的旁边,那里挂着一排尼泊尔绣花连衣裙,像帘布般看起来非常隐秘,他看我的样子像是要吃了我,“如果我为你,你愿意不?”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却没有伸出手,我之所以这么不拒绝又不热烈响应,我知道,我心里只是寂寞太久了。

2.

谁都不知道我沧桑的内心寂寞了多久。

想起那些一边卖喜欢的特色纪念品一边四处游走的日子,香格里拉,西藏,稻城亚丁,那些痛并快乐着的日子犹如含笑饮鸠,只有这么不停地行走,我才能感觉让自己不寂寞,才能让自己不再回忆。

可是,我错了,终于,也累了。

丁大海这样的男人我跟不上,我发现,我走过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原来脑子里都刻着他的足迹,越走越回忆,甚至想念他那样粗暴并不礼貌地待我,我都发誓我再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但是,每次不到三天都都会很犯贱地乞求他的爱,乞求他的施舍,乞求他带上我,去哪里都愿意,脸上的晒斑也是他留给我的纪念。

可是就在他带我出去鬼混的路上,出了车祸,他那死活不离婚的老婆领走了他所有的一切。那一刻起,我才明白自己原来只是一个可怜又可笑的角色,充其分不过是个打着爱情名义令人唾弃的小三而已。

可是,我就是爱丁大海,他死后,我什么都没要求,除了要走了他随身带的檀珠手链,那是我在拉萨的时候买的,在上面许过愿的。

想想我们在一起八年了,他戴了八年,从我们相爱,至中途因为产生误会而分手,到他结婚,再到后来旧情复燃,再到后来,他死了。

爱一个男人原来可以爱得如上跌宕起伏,如果说女人是为某个男人而生的,那么,我就是为丁大海而生。

每当夜深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贪婪地呼吸着那条手链所散发的气味。

那里,有着丁大海的气息,一遍一遍把它放在唇边,想起丁大海侵略我的身体,那时候,我总是骂他,前世,你一定是一只野兽,他嘿嘿地笑,那你一定是母野兽。

可是,他竟然死了。

这天的深夜我还是无法入眠,一遍遍地回忆着往事,感觉自己快要被痛苦扯成碎片,丁大海说过,你穿长裙的样子真好看,像只美丽的孔雀,所以,我就开了这家民族服饰店,有十米的大摆拼花布一拽到地,如果丁大海看到有多着迷。

可是,他死了。

而唐朝正这个傻瓜却不知从哪里知道我的故事,总是发一些莫明其妙的安慰短信给我,好象我一不留神就会自杀。

而我也很久没能享受到一个男人对我如此用心地关心,或者说某种目的地讨好。

可是,那个晚上我真的很寂寞,那个晚上,停了水,没法洗澡,这样的天气不洗澡就没法睡觉,令我浮躁不安。

于是我发了一个看上去极为暧昧,其实是我真的需要帮助的短信:能否借你的卫生间洗个澡?

3.

那天,我在唐朝正的卫生间里折腾了很久。

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不愿出来,弄得唐朝正时不时喊一声,“喂,你可不能在我的地盘玩自杀啊?”

我不冷不热地说,“世界美好着呢,我怎么舍得离去,况且洗澡的时候还有帅哥陪着。”

出来的时候我只裹了条浴巾,唐朝正的头却扭到后脑,我走近他,扳正他的脑袋,鼻子近乎说挨着他的嘴,“你不是一直对我有想法的么,现在我就这么毫无保留在你面前,你反而什么都不想了?”

他喃喃地说,“是我不敢想。”

我一下子就堵住了他的嘴,身上的浴巾就像树叶般地飘落,我贴着他的胸膛,感觉里面有一团火在燃烧。

对待唐朝正,就像丁大海对我那样,他越是想抵抗却越是背道而驰,终于,我感觉自己被打开了,唐朝正就像阳光一样地照耀着我。

只是一个瞬间,我想,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这个男人像一道阳光,然后就会瞬间熄灭,一切依旧永夜。

可是,唐朝正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话,“你跟丁大海也是这样的吧?”

我一怔,“你跟丁大海很熟吗?”

他有点嗫嗫嚅嚅地点了点头,“他在户外圈子里算是有名的了,认识他并不奇怪,我也偶尔会参加活动,他给我们带过队,就这样而已,并不算熟。”

唐朝正说得也是,这边喜欢户外的没几个不认识丁大海的,他的死自然都令他们意外,我缓缓地说,“他永远是最勇敢的战士。”

说出这话之后,我离开了唐朝正,此时,凌晨三点。

当我走出那幢黑漆漆的房子,回头看了看那个唯一亮着灯的房间,我想,我的一切又恢复到永夜。

4.

我依旧去店里上班,因为,它现在是我唯一的事业,我不能失去它。

而关于唐朝正这个人,我不想再见到,如果他那天不提起丁大海,或者我也不想这么早结束,可是,他偏偏触及了我最不想的疤。

跟丁大海比较熟的人都不想再见到,虽然他们其实一点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奇怪的是,第一天,并没有看到唐朝正,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我稍稍心安又有点不安,难道他出事了?为什么没看到他来上班了。

到第四天的时候,看到他直直地来店里找我,他说对不起。

我呆呆地看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叹了口气,然后给我递了一张照片,照片应该有好些年头了,有点发黄了,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的合照,咋一看我没看明白,仔细看,才辨得出是他与丁大海的合照。

“你们这么小就认识了?看起来,交情不浅。”我有点嘲弄的味儿。

他点了点头,“是不浅,因为,他是我表哥。”

“你为什么跟我好?”

“嫂子一直怀疑我表哥的死跟你有关。”

这听起来真像个下三烂的电视剧,我却感到深深的悲哀,“你们怀疑是我在车子上动了手脚,杀了你哥,所以,你就有意无意接近我是吧。”

“不是我,是我嫂子,我推辞不了,我……是相信你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凭什么相信我?”

他喃喃地说,“纵然你跟我在一起,纵然我们怎么毫无保留地而对彼此,你还是戴着我表哥的手珠,而且我一提他的名字,你就那么失魂落魄,你这么爱他,这么在乎他,就算你怎么恨他,你一定也不会杀了他,因为,你下不了手。”

我看着他,感觉到温暖,这是我在丁大海死后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可是这种温暖又以一种投石入河的速度下坠,下坠,再下坠。

我想说,谢谢你,唐朝正。

但是,却没说出口,而挤出一丝笑,我想,我一定笑得很难看很凄凉。

5.

我想,我真的不能再面对唐朝正。

因为,我纵然真的没有杀害丁大海,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他死,恨他对我的粗野,恨他爱我,却没有舍弃他的老婆,恨他不停不停不知疲惫背着他的摄影机永远有着耗不完的精力到处游走。

我更恨自己为什么,就那么那么爱他,用尽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去爱他,追随他,而我,却什么都不是。

在他决定跟我分手,要跟老婆好好相处的时候,我在他的杯子里,放了蟾蜍皮烧成的灰,这是一种导幻剂,印弟安人的巫师就是用这种药剂致幻,在举行祭祀就会达到醉离狂舞神魂颠倒的状态,这是见广识多的丁大海告诉我的。

本来,我想跟他一同死去,但是,就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他紧紧地抱住了我,他死了,他的血令我全身都湿透,而我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我决定告诉唐朝正实情,不管面对我的是什么,我只是想不负他的相信,更不负丁大海对我的爱,那种是比血更深。

比血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