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解密手语

印巴瑜伽馆。

空灵缥缈的梵乐在萦绕,袅袅的印度香自柚木雕花香盒里一缕缕地飘浮,慢慢地溶合于空气之中,那怡人的芬芳与音乐浑然一体。

瑜伽馆的墙壁上,是夺目的彩画,有着印度创造神梵天、护持神毗湿奴、毁灭神湿婆等众神的画像。休息室里,还放着各种印度、尼泊尔、泰国、云南纳西族东巴工艺品。任何人都能看得出,馆主很费一番心思在这馆子里。

俞红端坐在教练台上,闭着眼睛,提气,呼气,然后舒展开身体。

她知道,这里是她唯一的精神家园,练瑜伽成了她本能的一种需要,犹如食物于动物的需要。她才不在乎会有多少的学员,会有多少的收入,那个神秘的账户,足可以让她挥霍一辈子。

但是,有时,她冰凉的心,突然冒出一丝暖流,那是因为,她想起了光明——一个外表坚毅、内心纯净的男人,与职业无关。她以为,自己再也碰不上这样的男人了。但是,碰上了,又能怎么样?有些东西,在心里压得太沉,沉得已经放不下任何东西了,有些人,即使有缘遇上,却无缘相守。

收气。她的眼睛蓦地睁了开来,血红血红。一个过度吸食了大麻脂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睛。而这双眼睛自从在一场意外中受伤后,再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她久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很久以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那时简单快乐,对未来有着单纯美好的想象,而不是像现在,有这么多的杂念。她已经不再了解,也不想去面对自己的内心,自己最终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一边极求着内心纯净纤尘不染的人,另一边,却膨胀着一个可怕的欲望。

如此矛盾,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与阅历的增多,有几个人不是矛盾体呢!

有人敲了敲门,“俞老师,有人找。”

俞红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只药水瓶,滴进了眼睛里。这使她的眼睛看起来不再那么恐怖,然后,随意披了一条黑底红花的披肩,戴上了一副墨镜。她知道,她是永远吸引男人的那种,虽然,一般的男人只是站在欣赏的角度,没有几个人会勇敢靠近。

而只是想不到找她的人竟然是光明,这有点出她意料。印象中,光明不是那种主动到馆子里找她的人。

光明看起来有几分拘谨,“不好意思,打你的电话一直都没人接,我就按你的名片地址找到这边来了。你知道,这段时间,出事比较多,而且都是女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女人——”

俞红不禁笑了,“像你这样的女人”,就差“漂亮”两字了,顿时觉得这个男人真有点可爱,同时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她倒是大大方方地说,“噢,我练瑜伽的时候都不接电话的,你还没吃饭吧,我肚子也饿了,出去吃个饭吧。”

光明点了点头,本来想对她的瑜伽馆作出评价,说几句出自内心的赞赏的话,他没想到一个瑜伽馆能办得这么有品味,此时,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关于俞红,他知道,她在印度呆的时候比较长,对瑜伽深有研究,并在市内也算是资深专家,而且,应该是深度迷恋印度文化的人。这个瑜伽馆是她跟别人合资的,他看了看客厅里的营业执照,奇怪的是不是她的名字,可能她的合伙人投资要比她大点吧。

而这次他来找她,除了是真心想约她吃饭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找她帮忙。

两个人来到了餐厅,坐定,点了菜,俞红喜欢吃素食,而光明喜欢荤菜,倒是荤素都齐了。

光明说,“你在印度待了好几年了吧?”

“不,应该说,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十来岁的时候就去了印度,然后几乎在那里度过了所有的时光。所以,这里于我而言,反而更像异乡。”

“你父母都在那里吧?现在怎么突然想到回国了呢?”

“我父母……我母亲早已死了,我父亲也不常见面。”

“不好意思。”光明虽然有点儿好奇她母亲的死,但是,这话听起来应该是她母亲早逝,父亲可能另娶了,而俞红看样子个性比较强,不常见面的原因应该是没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单亲家庭的孩子一般都比较敏感与脆弱,虽然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所以,他也并没有再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伤疤,他怕揭开这个女人的疤。

“没什么,我也是年龄大了,不像十八岁的小姑娘,青春是经不起折腾的,所以,干脆回国内发展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一种幸福的选择,并且我也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这样比较有归宿感。但是,我发现,我的习惯在这里已经很难改变,也很难融入别人的世界。在国外,别人把你当作异乡人,而在国内,原来,自己还是个异乡人罢了。一个生活在边缘的人,变得什么都不是了,已经找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故土了。”

光明看着她,看着这个声色均匀不露痕迹的女人,有着千帆过后一片萧然的落寞。

那一刻,他想握她的手,但是,又怕她被吓跑。

“对了,你怎么会喜欢上瑜伽这个行业呢?不,应该说是职业吧。”

“呵,应该说是爱好。瑜伽是印度文化的精髓,古印度人认为,天与人是可以合为一体的,在很久以前的古印度,高僧们为了追求这种最高的境界,经常僻居原始森林,静坐冥想。在长时间的单纯生活之后,从大自然中体悟到修身的法则。瑜伽不仅仅是一种健身法,还集哲学、科学与艺术为一身。苦行僧们大多都能把瑜伽练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们肢体柔软到能任意弯曲。”

“噢,有些舞蹈你应该也懂得吧。”

“嗯,学过,一般的也会,不是很高难度的太冷僻的都懂得一点。”

“我给你看一下这个。”

光明说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光碟与一张照片,“这是丁家姐妹死前几分钟的舞蹈录像,里面频繁出现一个手势,而这个手势跟这张照片里的男人手势是一样的。你对舞蹈比较内行,对各国的宗教信仰又有一定的研究,能不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照片是许海史的遗照,俞红接过照片,仔细地看着这照片,“这手势在印度语中代表着湿婆的思想。”

“湿婆?”

“嗯,湿婆是印度教的毁灭之神,三大神之一,前身是印度河文明时代的生殖之神兽主和吠陀风暴之神鲁陀罗,兼具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双重性格,据说他有极大的降魔能力。他有三只眼睛,额上的第三只眼能喷出毁灭一切的神火,曾烧毁三座妖魔城市和引诱他的爱神,故有三魔城毁灭者之称。同时,湿婆也是苦行之神,终年在喜马拉雅山上的吉婆娑山修炼苦行,通过最严格的苦行和最彻底的沉思获得最深奥的知识和神奇力量。除此之外,他还是舞蹈之神,跳着创造与毁灭世界的宇宙之舞,跳舞的时候头发散乱,随着右手所持的沙漏状小鼓的节奏而飞动,但是,他的神情是严肃的,因为,他的舞蹈象征着意欲的毁灭。”

那么,他们的死难道都跟那个什么湿婆神有关?还有范小雅?死亡之舞在进行中,而凶手竟然会借用这来自印度的神话人物,一位在印度受到极度尊重的要神、并代表着毁灭与重生的神灵?看样子,凶手非常了解印度文化,在此方面有着很深的研究,或者,他本身就是湿婆神的奉信者。

“噢,对了,这碟子我能看看么?”

光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噢,当然可以,我还要请你帮助的,说不定你能看出什么奥妙来,对于我们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唉,这段时间一直为这案件焦头烂额呢,吃完了去我家吧,我那里有机子可以放。”

光明也越想越纳闷,本来好不容易约会吃饭的,接下来也可以再安排节目的,谈着谈着怎么又变成了谈工作了呢。不过也算是一种接触,关键是能在一起就好。

于是两个人从餐厅撤了出来,往光明家去。

一路上,俞红比较沉默,光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虽然,他对这个女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奇之心,是的,一个在印度长大的华人。

而且,他每次见她都是戴着墨镜,虽然,这使她看起来更冷若冰霜,但是,也用不着如此刻意吧,或者,她的眼睛比较怕光。

因为节目是有录制的,所以整体的画面都比较清晰。俞红盯着屏幕,神情看起来非常严肃,“舞蹈是一种肢体语言,而她们跳的是印度古典舞蹈,你看她们的手势,每个手势都代表着一个物体,暂停。”

她指着画面说,“你看这个手势,手掌直摊,除了大拇指外,其余四个指头弯曲,这个手势在印度古典舞中代表着女人的意思。继续播放……再暂停,你看这个左手的食指与中指,还有小拇指竖起,右手无名指与大拇指连成一起,表示悲哀的意思。”

光明有点兴奋地看着她,“那么,你能按照手势,翻译出她们舞蹈的意思么?”

是啊,既然她们的舞蹈有着含义,说不定,她们在提示着什么,这很有可能也是线索啊。

“这个,应该没问题,不过需要点儿时间。虽然舞蹈的时间有点儿长,手势也比较多,但是很多手势是重复的,所以,翻译起来应该并不难。遥控给我,给我张纸与笔,我试着把她们的舞蹈语言都译下来。”

光明把遥控递给她,并找来了纸与笔,“你慢慢来吧,我烧壶开水泡茶。”

这些舞反正他是看不懂了,还是不打扰她的思绪比较好。他打算把自己的房间也给清理下,看上去整个一难民营。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听到俞红在喊他。她递给他那张纸,“大概意思就这样了,不过,没什么连贯性,具体什么意思,我也不大清楚了。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你自个儿慢慢研究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给我。”

“我送你。”

“不,不用。”

“好的吧,真的辛苦你了,不好意思,下次我再请你吃饭。”面对俞红,光明还是感觉有点歉意,最后还是让人家来做事情。

俞红笑着说,“别跟我客气,否则我会不好意思的。”

两个人都笑了,看着俞红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光明回房摊开了那张纸,上面赫然一行奇怪的词组,“悲哀的,女人,满月,脸,云彩,森林,河流,天堂,花朵,灯,火焰,因陀罗神(雷雨神),旋转。”

看得光明一头雾水。苍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