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Do·《10sep》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一眼望去,城市里的霓虹灯仿佛星光在闪烁。

江念期蹲在洗手间过道的窗户边,身旁有个身材高大、留着极短寸发的男生在不停走来走去,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沉默,你能不能别在我跟前晃了?晃得我头疼。”江念期揉着太阳穴,抬眼看着他。

沉默又在她面前晃了几圈,最后在她眼前停住脚步,蹲了下来:“你真要转学走了?这次不管做什么都留不住你了?”

江念期不好意思跟沉默对视,垂着脖颈,点了点头:“嗯,我行李都打包好了,明天寄完就走。”

“不是,江念期,你妈是再婚,你跟着你妈去那个重组家庭干吗?那里又没人欢迎你。”

江念期伸手挠了挠自己的鼻梁,把有些扎皮肤的刘海儿拨开,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反问道:“我姑姑是什么态度?我要转学跟我妈走,她反对吗?”

“你都那样说了,我妈还能有什么态度?她只是你的姑姑,还能不让你跟着自己亲妈走?”

江念期没说话,她今晚脑子一直处在混沌的状态中。沉默能感觉出来她已经很多天没睡过好觉了,但她长得好看,皮肤状态也一直很好,所以看起来脸色并不憔悴。

沉默见她这样,又认真说道:“妹妹,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爸去世了,你妈结她的婚,你可以一直留在我家。”

江念期总算抬起头看他,忧郁的情绪也消散不少:“可我弟才五岁,要是他一个人跟着我妈去那个新家,以后很容易被养歪,我去的话,他说不定能少学点坏。”

沉默听后一愣:“合着你非要跟你妈跑去那个重组家庭,是因为怕你弟被带歪?那你之前怎么跟我妈说,你是因为程佳峻才走的?你扯那些有的没的,我都跟程佳峻……”

“什么?”江念期听到他提起程佳峻,表情当即认真起来。

沉默见状,连忙把话给咽了回去,摇摇头:“没什么,回去吧,外面还有来送你的同学跟朋友,今晚这顿饭还没吃完呢。”

江念期本来只是在饭桌前情绪不佳,所以才出来静一静。这会儿话题被沉默打断,她也站起身,挪着有些蹲麻的腿,跟着沉默回到了饭桌。

今天来的都是班级同学和私下关系好的朋友,因为江念期要转学去外地了,所以大家特意为她办了一顿散伙饭。

沉默玩乐队,朋友多。江念期平时总是跟着沉默这个表哥跑,也就认识了不少人。

大家正大口吃着烤肉,这时,一个原本说过今晚不会来的人突然出现在江念期面前。

江念期感觉自己的身边好像站了一个人,一抬眼,才猛然惊觉来人是谁,当她想收回目光时,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我走,你能不走吗?”程佳峻问得很直接。

他的眼睛是发灰的青色,乍一看像外国人,但细看就能看出他是一个混血少年。程佳峻长得非常高,五官深邃,脸上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与俊美。

江念期整个人都蒙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姑姑面前胡诌的话怎么会传到程佳峻那里。

“沉默和我谈了,你跟你姑姑说,你觉得乐队里那个叫程佳峻的男生好像挺注意你的,你不想影响学习,所以才决定跟你亲妈一起走。”程佳峻冷冷地看着她,青灰色的眸子就像一把开过刃的刀,“你要走就走,觉得我烦也可以跟我直说,没必要在背地里搞那些弯弯绕绕的。”

江念期被他的一番话说得当场变成了一个哑巴。程佳峻说完就直接转身走了,沉默站起来,想伸手拉住程佳峻,却被他一把甩开。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同乐队的贝斯手为了缓和气氛,连忙抬手把大家的视线都揽了过去:“欸,别都干瞪眼哪!你看你这肉都要煳了,赶紧夹起来吃!都吃,都吃。”

在场的人为了努力忽略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开始假装开心,气氛又变得热闹起来。江念期看向了还呆站在一旁的沉默,她这会儿的眼神就像已经去世的人的眼皮硬是被掀开了一样,颇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沉默被江念期盯得发毛,硬着头皮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身体往后倒,看着她道:“我也是听我妈说了之后一时激动,就想着跟他聊聊,看他以后能不能离你远点,这样你就不用走了。”

“你找他聊什么?”

“我看你俩在乐队里一直都挺有默契的,双吉他手,他平时比我都还要照顾你。”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我这辈子就干了这么一回拿人挡枪的事,结果你倒好,直接把这件事捅到他面前去了。沉默,我真谢谢你。”

江念期收回了自己的“死亡凝视”,看着烤肉架上的五花肉在“滋滋”地不停往外冒油,而沉默看到江念期那复杂的眼神后,也没敢再开口跟她说些什么。

第二天,江念期起得很早。

把行李全部打包寄走后,她背着书包准备离开。沉默想送她去机场,被她给推了回去。

上午十点,晴空万里,紫外线非常强。江念期走出姑姑家所在的别墅区,刚准备拿出手机叫车,就看到亲妈文安琪戴着墨镜正靠在一辆车边上等她。女人墨镜下的红唇十分亮眼,她扎着低马尾,穿着一袭黑色紧身裙,身材凹凸有致,性感与知性这两种气质完美地融合在她身上。

江念期没有跟她打招呼,直接走过去,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文安琪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旁边是她新丈夫在这边的朋友,这次是专程来开车接送她的。一个月前,文安琪突然出现,说要把自己几年前寄养在小姑子这里的两个孩子都带走,还掏出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证明小儿子是她跟其他男人生的。

那天所有人都气疯了,江念期也才知道,原来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胞弟,和她其实同母异父。弟弟当天被接走,而她却选择留在了姑姑家,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可能跟这个疯女人走。

可一个月后,她还是收拾好行囊,要灰溜溜地离开了。

弟弟坐在车后座上。时隔一个月,江念期又看见了弟弟,小男孩被打扮得干净整洁,跟以前一样黏人。他一看到江念期就蹭过来抱住她。江念期让他乖乖坐好,但一推开他他就开始红眼眶、哭鼻子,最后江念期只能把这个娇气包抱坐在自己腿上。

“江睿,你都五岁了,怎么还这么爱哭?”江念期把书包放到后座的另一边,用手捏着弟弟白软的脸颊,不停拉扯。江睿不喊痛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坐在她腿上,好像只要能被姐姐抱着就好。

听到江念期的话后,文安琪开口朝她叮嘱道:“念念,我已经把睿睿的户口迁到于家了,改名手续也办理完了,以后弟弟叫于睿,记得不要再叫错了,于琛叔叔才是睿睿的亲生父亲。”

江念期微怔,眼底的情绪翻腾了起来。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知在想什么,开口问:“怎么没看见她姑姑出来送她?不是也放在身边带了四年吗?”

文安琪说:“她公司忙,可能没工夫顾到这边吧。不过现在念念跟我走了,以后我会照顾好她的。”

江念期听着这粉饰太平的解释只觉得可笑,嘲道:“你要是真想照顾我,当初爸爸去世后你就不会把我和弟弟丢在姑姑家,自己跑去另寻出路。而且,你如果当初就跟我姑姑把话说明白,告诉她睿睿不是我爸的遗腹子,你觉得她还会帮你养四年孩子吗?”

驾驶座上的男人听完江念期的话,像是才了解到朋友的私事,脸色明显有了变化。文安琪却没有生气,只是语气稳定地说道:“你姑姑当年被她前夫骗,公司差点破产,你知道你爸那时候干了什么吗?”

她没回头,目光直视着前方,说道,“你爸很大方,他说自己在大学当教授,有工资,而且他也不懂经营,所以就把家里留给他的股份全都给了你姑姑处理,结果所有钱都被你姑姑亏掉了。虽然你姑姑后来又白手起家成立了一家公司,并且经营得很好,但那也是你爸车祸去世之后的事了。你爸把家底都给别人的时候想过自己没钱之后要怎么养你吗?他不会,因为他只会管他自己的家人,但我还要想着我跟我女儿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这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她姑姑当年拿了她爸那么多钱,她爸去世后,帮着照顾几年孩子也是应该的。

江念期不回话了,她陷入了沉默,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想起那天晚上姑姑跟别人打电话时,自己不小心听到的那些话。

姑姑说,她现在听见文安琪这个名字就恶心到想吐,甚至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生下来的孩子,这感觉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在此之前,江念期一直都以为姑姑是爱她的。父亲去世之后,姑姑几乎将她当成亲女儿照顾,但沉默说的也是对的,姑姑不是她的亲妈,她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过世的哥哥。

姑姑现在排斥看到和文安琪有关的任何人,其中也包括她和弟弟。沉默感觉不到,但江念期感觉到了。

将人送到机场后,继父的朋友就离开了。江念期昨晚失眠,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出机场后,有司机过来接文安琪,并很礼貌地对她打招呼:“文总,回来了。”

文安琪微笑着点头,但这次她没再坐副驾驶座,而是微仰着脖颈坐到了后座,姿态优雅又高傲。

一路无言。到了新家后,文安琪把睡着的于睿送回房间,顺手给江念期指了下她房间的位置,让她先上去看看。

江念期在陌生的地方不愿意多说话,转身就走了。经过走廊时,有个正在拖地的阿姨弄翻了洗拖把的水桶,江念期的鞋袜被打湿了。

还没等江念期说话,那个阿姨却不耐烦地抱怨起来:“你没看到我在打扫吗?走廊这么窄,看到别人在打扫卫生还硬要过,现在又把地弄得这么脏……”

江念期皱起了眉头,没等开口,正在上楼的文安琪说:“刘姨,你先去做别的事吧。”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自己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对刘姨说:“或者你有空了也可以擦一下扶手,有点落灰了。”

“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计划,你知道什么啊就来乱插手,还想使唤我?”刘姨冷哼了一声,动作粗鲁地拿起拖把和水桶走了。

文安琪看着刘姨的背影逐渐消失,走向江念期,帮她打开了面前的门:“这是你的房间,刚刚那个是刘姨,她在家里工作了很多年,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江念期看着自己被打湿的鞋子,心想:她对你这个新来的女主人说的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文安琪看到了她这双鞋:“你这双鞋也穿旧了,扔了吧,等今晚于叔叔回来,我们陪你出去逛逛街,买些新衣服。学校快开学了,大家都穿校服,鞋不能穿太差的。”

这双鞋是江念期过生日的时候程佳峻送给她的限量款,她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卫生纸,蹲下来擦了擦鞋上的脏水:“不用出去买,我有鞋穿,脚上这双也没怎么弄湿,待会儿就干了。”

文安琪也没强求,又带她在别墅里逛了一圈,当走到二楼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时,文安琪停了一下,说道:“这是你继姐的房间,她是你于琛叔叔和原配生的孩子,比你大一岁,叫于晴,开学就念高三了。”

江念期见房门紧闭,随口问了一句:“她不在家住吗?”

“在家住的,也许现在正在外面玩吧,不清楚。”文安琪说完,房间里突然传出了音乐声。

这意味着房间里有人,只不过这人不想出来见她们母女罢了。

不过文安琪并不在意,她连头都没回,继续往前走:“等今晚一起吃饭的时候会跟她见面的,先走吧。”

傍晚时分,这个家的男主人回来了。

男人回来后,先是抱起了朝自己跑来的小儿子。江念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继父,她发现,他跟自己想象中的商人形象并不一样。

虽然继父比她妈大了将近二十岁,可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是个很有气质的男人。

听说继父结婚很晚,他年轻时一直在打拼事业,因为妻子身体不好,三十多岁才有了女儿。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专情的男人,可他最后还是跟大学时就在一起的发妻离了婚,之后娶了更年轻漂亮的文安琪,并且让高学历、有着在华尔街任职经历的文安琪担任了他企业的首席财务官。

江念期不确定这个男人到底是看中文安琪为他生了个儿子,还是看中文安琪出众的能力,总之他很中意这个新太太。

于琛对于睿很好。小孩子通常都格外敏感,别人对他是好还是坏,他都有着小兽般的直觉。才搬来住了一个多月,于睿看上去就已经跟于琛很亲近了,当然,这可能跟他从出生起就没有享受到父爱有关。

饭菜已经布好,于琛抱着于睿走过去看了一眼,又跟家里做事的人交代了几句,转头看到文安琪和江念期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于睿一看到江念期就不肯让于琛抱了,他叫了一声“姐姐”,伸手就要下去抱她。

于琛把于睿放了下来,于睿连忙一头扎进江念期怀里,江念期也顺手搂住弟弟,把他抱到沙发上坐着。

“念念来了。”于琛神色温和地冲她打了个招呼,“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缺什么就跟李叔说,或者和刘姨说也行,他们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谢谢于叔叔。”江念期点点头,低头想把鞋穿上,于琛顺着她的动作看到她的袜子上有一块很大的水渍,主动问:“袜子是不是湿了?”

江念期说:“嗯,不小心弄湿了鞋子。”

于琛闻言,看向了一旁的文安琪,严肃道:“就这样脱了鞋坐在沙发上晾着怎么行?安琪,怎么不带念念去换?”

文安琪神色平静,解释道:“念念的东西还没寄过来,没事,下午刘姨拖地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水桶,念念当时刚好路过,这会儿其实也干得差不多了。”

说话间,江念期已经穿好了鞋,她本来想抱着于睿站起来,可一旁的于琛却变了脸色,原本温和的男人,眼神和气势突然变得恐怖起来:“李叔,你把刘姨叫过来,我有些话要问她。”

江念期感觉家里的气氛很不对劲。看到于琛的神情,弟弟抱着她就想躲,像是有点害怕。江念期跟他贴了贴脸,他的小身板才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怎么了?”

于睿怯生生地小声在她耳边说:“那个刘姨一点都不好,她上次还把我的手拉得很痛。”

“手痛?怎么回事?”

文安琪在一旁好心解释:“刘姨也是疏忽了,照顾睿睿时不小心把睿睿的小拇指给拉脱臼了,睿睿哭了一下午,李叔发现后才送睿睿去了医院。”

听到文安琪这句话,于琛的脸色更差了。

这时刘姨走进来,看到于琛,主动招呼:“先生,您找我?”

于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地问道:“刘姨,你是不是对我和我的家人有什么意见?我已经提前跟你打过招呼,说念念是我的继女,你也知道她今天会到家里来。如果你有意见的话麻烦你直接和我说,把拖地的脏水泼到念念身上是什么意思?如果再出现莫名其妙把睿睿手指拉脱臼这样的事,或者装模作样地应付我,那我只能请你离开我家!”

于琛一番话说完,刘姨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她一会儿看向于琛,一会儿又看向江念期,直到把眼前的人全扫视了一遍,发现众人的神色明显在把她当外人时,她才终于绷不住了,厉声质问道:“先生,太太跟了你快二十年了,你现在就这样将她扫地出门,把这个女人和她的拖油瓶领回来,你怎么对得起太太和小晴?”

于琛闻言,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不耐,他一字一句地质问刘姨:“我怎么对不起她们了?离婚时我分了一大笔财产给她,每个月还会支付抚养费,于晴也是我在养着,这辈子她们即使不工作也照样吃喝不愁,难道我虐待她们了吗?”

“难道太太想要的是钱吗?她是被你们逼着离婚的啊!”

刘姨不甘心,直接走了上去,想要伸手拉住于琛,却被于琛一把推开。

“够了!你不想干就走吧。”于琛说完,又看了眼李叔,“李叔,你带她去收拾东西,薪水按照合同付给她。她被辞退了。”

刘姨一直在哭,李叔走过去想劝她,她还在闹情绪。没人注意,此时一个长相清秀的长发女生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当她看到楼下客厅发生的一幕后,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难受:“爸,从我小时候起,刘姨就在照顾我了。你现在让她走?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于琛抬头看了于晴一眼,冷声道:“她不适合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了,你和她相处久了也会被带坏,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以后也别再提。”

于晴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于睿却小声地说了一句:“我饿了。”

于琛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从江念期手里抱过于睿,转眼恢复了慈父的形象:“睿睿都饿了吧,我们去吃饭。于晴,你也下来吃。”

于晴看着父亲怀里的于睿,又看了眼一边抹眼泪一边去自己住处收拾东西的刘姨,眼里全是泪。

那个一心惦记着旧主的刘姨被辞退后,没过几天,文安琪请来了一个新阿姨。新阿姨刚好也姓刘,对江念期和于睿都很照顾。每次江念期睡过头,刘姨都会给她留好早餐,有时还会给她送到房间来。

江念期不太习惯这样,但刘姨反复强调,说是太太交代过,晚餐可以不吃,但早餐一定要吃。

江念期实在受不了了,决定以后早起下楼吃早餐。

这是她来到新家一周后第一次下楼吃早餐,可当她走到餐桌旁,却发现于晴也在。

于晴看见江念期,把手里的牛奶往桌子上随意一放,放下餐叉,直接上楼了。江念期看了一眼于晴的背影,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对往她手里塞热豆浆的刘姨说了声“谢谢”。

明天就是开学日,江念期吃过早餐,决定去买些学习用品。

她把需要采买的用品简单写了张单子,然后拿出手机导航搜索附近的文具店。就这样一个人逛了一会儿,等她买完东西从文具店出来,恰好路过一家吉他店。

她脚步微顿,最后推开门,走进了这家店。

店内的装修风格很复古,整体氛围懒洋洋的,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唱片店,打扫得也非常干净。

江念期一声不吭地观察着店里陈列的吉他,坐在柜台后面的男人见她站了许久,便起身走了过来。

顺着江念期的目光,他发现她正在看他们学员日常弹吉他的照片。

“你是不是对吉他感兴趣?要不要了解一下?我们这边有专业老师教学,可以送你一节课,免费体验。”

江念期回过神来,转身看向身后胡子拉碴还留着狼尾辫的中年男人,摇摇头道:“不,我就是看看。”

说罢,江念期将目光移了回去,又看了一会儿。

她注意到墙上有一张男生弹吉他的侧面照。

照片中男生微低着头,虽然看不清脸,但氛围感十足,这让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老板殷勤地介绍:“他也是我们这里的老师,吉他弹得特别好。”

江念期闻言,挑了挑眉:“他看起来挺年轻的。”

老板笑了笑,说道:“是不大,但他在这行的资历可不浅,要真算起来,连我都得喊他一声老师。但他今天不在,说是明天要开学。”

想起自己明天也开学,江念期问:“上高中吗?”

“对,开学后偶尔会过来看看,得运气好才能碰上他。”

“哦……”

江念期在店里又看了一圈,和老板简单聊了两句后就打道回府了。

开学当天,江念期起得很早。她今年高二,既不打算住校也不打算住在家里,准备在校外租房住。考虑到还要搬家,所以前段时间寄到的大部分快递她都没拆。

才洗漱整理完,外面就有人敲起了门。江念期走过去开门,只见文安琪化好了精致的妆容,一身装扮大气且优雅。

“开学第一天,我请了半天假送你上学,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江念期没领情,又回了房间:“忙就不用特意请假送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文安琪跟着她走了进来,看到屋里堆的纸箱,指挥身后的司机过来把东西都搬到车上去,又继续跟她说,“再说工作再重要,也没有你和睿睿的事重要。我本来想安排你住在老师家,但你不愿意,在学校外面租房一个人住也不是不行,总之不影响你学习就好,平时有什么需要的就给刘阿姨打电话,她准备好了会让李叔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江念期把脑后的长发拢好,用皮筋随意扎了两下。文安琪想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梳理一下,江念期后退半步避开了。

文安琪没什么反应,只是收回手继续说:“等学校放假了就回来看看。”

江念期点了点头,没说话,一看就知道是在敷衍。

下楼吃过早餐,司机已经将江念期的行李放到了车上,刘阿姨和徐阿姨也上了车。江念期正想打开后座的门,文安琪却拿钥匙打开了另一辆车的锁。

“念念,你跟妈妈坐这辆。”

江念期看到这辆炫酷的跑车有点说不出话来,摇摇头,拒绝了:“只是去开学,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文安琪只好看了一下周围,说:“那开那辆法拉利吧。”

江念期知道她就没想低调出行,只好上车。

去学校的路上,文安琪接了好几个工作来电,全程都在说话。江念期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打开最喜欢的常听歌单,隔绝了身边的声音。

到了学校,文安琪的女秘书连忙下车,替她们母女去找开学报到地点。因为不确定待会儿要不要领书,司机也跟着下来了,准备去做那些不算苦力的苦力活儿。

文安琪还在打电话,江念期看旁边人来人往,也没跟周围的人打招呼,径直朝学校里面走,几乎是凭直觉找到了报到处。

江念期在公告栏上看到了自己的班级信息,然后跟在大部分同学家长身后,走到教室外面排队。

眼看就排到她了,负责接待的老师突然起身,拉过刚刚报到的男生说起了话。

江念期的耳朵里一直塞着耳机,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个男生长得很端正干净,不管是眉眼还是鼻梁都很好看。

只不过他看人的目光很是冷漠,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用“高冷”来形容不恰当,更像是淡漠,对谁都不热情。

江念期有点纳闷,她明明刚入学,但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生。

老师跟男生说完话就离开了,那个男生坐到了老师的位子上,帮忙做报到登记。

前面两个人都登记好了,轮到江念期,她走了过去。坐在电脑前的男生对她说:“学费缴纳和信息登记都在学校公众号上做,需要提前上传,你弄好了吗?我核对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江念期,江南的江,念念不忘的念,一期一会的期。”

男生输入名字,在花名册上查找,随后从旁边的一沓纸中拿了一张,用笔在上面画了几下,抬眼看着她说:“待会儿需要你去确定一下学区和班级位置,具体领书地点这张纸上有写,校服和**用品去中心广场,领完后回宿舍收拾好。今天有晚自习,你到教室了班主任会通知时间。”

“我不寄宿。”江念期说。

男生垂下眼睫,语气淡淡地说:“那就不用领,但晚自习要来上。”

上午明亮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脸上,江念期看到他鼻梁上跳跃的细碎光点,心想一个男生的睫毛居然长得比女生的都长,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谢谢。”江念期说。

她走出教室,看到不远处的文安琪朝这边走来,此时她还在拿手机打电话。

可能因为母女俩的长相气质比较出众,也可能是因为跟在她们身后的人有点多,江念期听到旁边有人开玩笑说她是大小姐,连领书都不用自己动手。

她倒是想动手,是司机和秘书在她妈妈面前争着表现,根本就没有她插手的份。

文安琪原本想找江念期的班主任聊聊,但是班主任被人叫走了,她在教室里等了五分钟没见到人就不再等了,直接带江念期去了租好的房子。

小区地段非常好,距离学校步行只要十几分钟,周边配套完善,有商圈和广场,公交站和地铁站都在小区门口。

刘阿姨和徐阿姨很快就帮江念期把新家收拾妥当了,有些行李江念期想自己收拾,她们就放着没动。文安琪在房子里看了一圈,感觉环境挺不错的,便对他们说:“今天大家辛苦了,刘姨、徐姨,你们先坐小李的车回去吧,我过会儿直接去公司。李秘书,你先去车里等我。”

大家点头应下,纷纷离开。文安琪见门被带上,便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几个鸡蛋,开始煮面条。江念期没管她,兀自蹲在客厅,把自己带来的一些小东西挑拣好往卧室里搬,还没等她收拾完,文安琪就端着两碗面走出厨房,然后将面放到了餐桌上。

“念念,过来吃午饭吧,家里没其他食材,凑合着跟妈妈一起吃点简单的。”

江念期回头看了她一眼,对这个女人端面给她吃的画面有些恍惚。

她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条里加了生抽和醋,口味很淡,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妈妈的味道。

明明没有太多想法,可那个味道进到嘴里,她的泪腺就运作起来了。她几口吃完了煎蛋,文安琪很快又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到了她的碗里。

江念期不想在她面前掉眼泪,忍住了,吃完面起身走到了阳台。

文安琪跟她一起出来,靠在阳台栏杆上,开口说道:“其实这套房子我买下来了。”

江念期转头看着她,文安琪也将视线转移到了江念期身上,说:“我是以你的名义买的,所以这里是你的了。”

说完她站直身,从包里抽出一份合同,连带着把笔一起递给了她。江念期有点迟疑,但文安琪还是示意了一下,让她签字。

江念期拿着合同看了一遍,签了。

从她手里拿过合同,文安琪说:“这套房子的地段很不错,下次回家我把房产证给你。物业费、水电费你不用管,我都会交的,楼下有个车位也是你的,车的话就等你以后考了驾照再看有什么喜欢的吧,可以吗?”

江念期看着文安琪把合同收进包里,没忍住,开口叫了她一声:“妈。”

“嗯?”文安琪抬起眼看向她,可江念期想了想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我还是去叫一个阿姨留在这里照顾你吧,做饭打扫卫生,你肯定全都不会。”文安琪又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江念期连忙阻止她:“不要。”

“那你自己住平时吃什么呢?家务事会耽误你的休息和上课时间。”

江念期摇头道:“我在学校吃,晚上还有晚自习,回来也就是睡个觉。”

“好吧,那我每周叫钟点工过来给你收拾两次,你有空多回家来看看睿睿,整个家里他最黏的就是你。”

文安琪说完拎起包就开门出去了,江念期跟着她一起进了电梯。

而此时,就在江念期这套房子的楼上,刚才在学校报到处接待过她的少年也刚好站在阳台上吹风。

暑假这段时间,他家楼下一直在装修,现在好不容易停了,新邻居也搬了进来,没想到楼上又开始了。

站在阳台上,他能听见楼下邻居的对话。

过了一会儿,他把耳塞重新塞进了耳朵。

把行李都收拾好,江念期去洗了个澡,出了浴室才下午三点,她有点犯困,就去卧室睡了。为了赶晚自习,她还特意定了一个闹钟。

这段时间江念期的睡眠质量奇差,身上总是会痛,还会不时地犯困或失眠,有时候白天瞌睡特别多,有时候不管白天睁着眼睛熬了多少小时,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间还是睡不着。

一觉醒来,卧室里已经漆黑一片了。

江念期还有些没清醒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她睡了十三个小时,一时间想不起来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恍惚了两秒,这才猛地想起自己错过了晚自习。

反正也睡不着了,江念期索性起床去刷牙洗脸,洗漱完毕,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发现小区外五百米处有一家早餐店开门了,于是她拿上钥匙去外面买了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回来后开始在书桌前翻起了昨天领回来的教材。

江念期学习的时候很容易投入,她把各科教材都看了一遍,窗外已经大亮,正当她拿笔在书上写着一道题目的答案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沉默打来的。

她开了免提,边接电话边看知识点:“喂。”

“我怕你开学第一天早上起不来,特意打电话提供叫醒服务,怎么样,我还挺好吧?”

“明明是你自己睡不了懒觉,心里不爽,想让我也睡不了。”江念期说,“我从昨天下午三点睡到凌晨四点,没觉可睡了,起来翻了一下这边发的教材。”

沉默顿了顿,回道:“小江同志,你还真是不管走到哪儿都一如既往地热爱学习。”

“我们当学生的不热爱学习还能热爱什么呢?”

“你这话说得我都没法接了。”沉默那边传来了床垫的挤压声,估计是起床了,“那你继续学吧,自己注意一下上课时间。到了新班级脾气小一点,没事别发脾气,别看人不顺眼就跟人吵架。”

“我什么时候像你说的那样了?总去校长旁边念检讨的人是你,不是我。”

“……”沉默彻底沉默了。

挂了电话,江念期也没心思继续学下去了,她昨晚没去晚自习,现在不知道课表,只好把所有的书都带上。

按照昨天报到处那个男生给她的校园平面图,江念期找到了教室。因为找地方耽搁了一点时间,她进去的时候班里同学基本上到齐了。

她一进教室,同学们的视线就落到了她身上。班里还剩下几个空座位,江念期走到二列五座想要坐下,可旁边正在跟人聊天的女生却伸手挡住了她:“这里有人了。”

江念期又在教室里面环视了一圈,去了后排的另一个位子,但这个位子也有人了。

江念期接连问了三个空位,但都有人了。这时,她注意到最角落靠近扫把的位子还空着,正准备朝那边走,就听到身后传来笑声。

江念期回头,发现有几个人正在看着她笑,她突然感觉不对劲,停下脚步,朝那些人走了过去。他们明显有点慌,没想到江念期直接路过他们,走到了讲台前的一个空位坐下。

一个额头很高、扎着马尾的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

江念期转头问:“这里有人坐吗?”

“没有,你坐吧。”那个女生并没有要和她多说什么的意思。

早读铃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是个眼神看起来很犀利的中年男人,头发不多,甚至还有一点秃,不说话的时候很威严。江念期感觉大家都非常怕他。

她坐在最前排,就跟以前学习一样,没再注意听他说话,自顾自地翻看着课本,结果书页上突然被教鞭点了两下。

“这位同学,你是转学过来的吗?我记得我们班这学期要来一个转校生,你昨晚没来上晚自习?”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下次睡过头了记得打电话来找我请假,我叫王朝义,不光是你的班主任,还是学校的教导主任。”

“好的。”江念期低眉顺眼地答应了。

光看表情,她实在看不出老师生没生气。

王朝义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电话,让没记的同学抄下,接着说起了一些题外话。

“咱们二班是按高一分科考试的成绩分的,你们是全校理科最拔尖的一批人,当然只是之一,还有一半在一班。”王朝义看了眼手里的资料,继续说,“这次年级第一在一班,但是你们的能力也都不差,以后年级第一早晚是咱们的。这学期才刚开始,大家都有点干劲。”

后面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沈调是在那边吧?”

“谁能考得过沈调啊,那个人就跟怪物一样,回回年级第一,就没人把他拉下来过。”

王朝义显然听到了这些议论,直接点名叫了人:“唐俊你这次都考进年级前十了,能不能有点出息,说什么丧气话。”

说罢,他又看了眼时间,抬头道:“好了,就说到这儿,快上第一节课了,你们自己准备一下。”

等班主任走了,江念期有点无聊地翻起了书,这时坐她邻桌的女生拍了一下她:“欸,昨天报到,那个带一堆人过来的女生是不是你呀?”

江念期愣了一下:“怎么了?”

女生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说你还是别这么张扬,我们市三中是公立学校,大家都比较普通,而且你家最近名声还传得不太好听……”

“我家名声?你们都知道我家的事吗?”江念期等她继续说下去。

女生却说:“反正别这样比较好。”

江念期察觉到了什么,“嗯”了一声,也不再追问下去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叫江念期,你呢?”

“我叫彭舒妤。”彭舒妤看上去对江念期挺感兴趣的,跟她闲聊起来,“我有个亲戚也很有钱,他们家就是做生意的,买的车也很贵。去年过年到他们家去,他妈妈说我成绩好,因为我是年级第二嘛,就叫我给他儿子补课,给我包了好大一个红包,结果那个小孩不想写作业,说:'我妈给你包多少红包我也给你包多少,你帮我把寒假作业写完吧。'”

“你不会真给他写了吧?”

彭舒妤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看着她:“你觉得呢?”

彭舒妤收拾起自己桌上的书:“他读书就是为了认识世界地图,学些外语,以后好出国。他家教一大堆。我听到他家里人都管他叫少爷。对了,你家里人不会叫你公主吧?还是叫你小姐?”

江念期摇摇头:“没有,就是叫名字。”

“哦。”彭舒妤应了一声,又说,“对了,你知不知道于晴啊?”

“是吧。”彭舒妤看了旁边几眼,直接凑到江念期身边小声道,“她在学校的吐槽墙挂你,还发了你的照片。你今早来,那些人不是不让你坐旁边吗?可能就是觉得你太能惹事了,都在避着你。”

江念期愣了愣,转头看着她,彭舒妤一脸“没骗你”的表情和她对视,又道:“于晴之前是学校里最有名的人。她漂亮,家境也好,大家都很喜欢她,那条发言影响还挺大的。”

江念期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滚,不太舒服,起身说道:“我出去一下。”

在洗手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江念期总算把负面情绪给压了回去。她用力握住自己不停颤抖的手,但那种恶寒的感觉还在不断侵袭着她。

从洗手间里出来,江念期准备回教室,却看到门口有人在等她。

几个不认识的女生见她出来,瞬间把她围住,其中一个女生开口:“你就是小晴家里那个妹妹?”

江念期一脸迷惑地看着她,没说话。

那女生等了一会儿,不悦地说:“问你话呢,哑巴了?”

江念期闻言,也没客气:“请问你哪位?我不认识你。”

那女生没想到她会回嘴,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全校都知道你家的事,你知道这栋楼是谁出资建的吗?小晴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当年就是从这所高中毕业的,楼下的纪念石碑上还刻了他们夫妻的名字:于琛、杨俪云夫妻捐。结果暑假学校翻修了一遍,这块碑就被撤了,换成了”于琛、文安琪夫妻捐“,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江念期不想听下去了,转身要走,但对方不依不饶,拉着她不让她走。江念期心情不悦,急着想挣脱,却不小心碰翻了女生手里的奶茶,洒了那女生一身。

被“泼”了奶茶的女生更生气了,和江念期撕扯起来,直到有好事者去找老师,她们才被一起叫到了办公室。

“所以你们为什么吵架?”高三女生的班主任问。

江念期一脸平静,丝毫不怯地说:“她说我家事。”

高三女生的班主任叹了口气:“有事好好说不行吗?”

江念期的班主任王朝义在旁边听不过去了,对着那个高三女生说:“你一个小姑娘没事说人家家事干吗?你要在社会上这么说话,谁会容忍你?”

高三女生的班主任对这种事也见多了,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继续问道:“那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我学生是说错了话,但她被奶茶泼了一身也没动手啊。”

江念期暗暗叫苦,泼奶茶实在是误会,她的确不是有心的。

王朝义到底还是帮衬着自家学生的,他挠了挠眼下,思索道:“这样吧,你俩各退一步,互相给对方道个歉,再各写一份两千字的检讨给我,记个处分,然后打扫学校公共区卫生一个月。”

江念期闻言,转头朝那女生看了过去。那女生看到旁边有盆仙人掌,也不知害怕什么,连忙躲到了自己班主任的身后。

看女生连跟她正面说话的胆子都没有,江念期垂下眼睫,语气平静地问:“纪念碑不是我撤掉的,是学校换的,你为什么跑来质问我?你怎么不问问学校为什么要把纪念碑上的名字换掉?”

江念期此话一出,旁边的老师们瞬间愣了。

今年暑假,于琛和文安琪出资将学校整体翻修了一遍,还给老教学楼里的每间教室都装上了空调,换了桌椅。但人家夫妻什么要求都没提,当时是学校觉得过意不去,才把那块老纪念碑给换了。

见气氛有点尴尬,江念期反而笑了:“你们可以再把那块老碑换回来,我想也没人会阻拦。”

王朝义咳了一声,把江念期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道:“行了,这件事就到这儿吧。”

“行啊,但我拒绝因为这件事接受任何处分。如果你们一定要处分我,那就把我家长叫来。”

江念期说完又看向那个女生,一字一顿道:“但对她的处分,一个都不能少。”

王朝义闻言,深吸一口气,正想教育江念期适可而止,却被一旁看热闹的老师给拉住了,那位老师眼神示意他别激动。

王朝义却一把将那老师的手甩开,对江念期说:“这件事我们会有处理办法,也会根据校规来办,你就不要管了。”

江念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那我能回去上课了吗?已经响铃很久了。”

王朝义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她走了。

江念期离开时,刚好遇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沈调,少年眼角的余光从她身上掠过,然后伸手在办公室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苏老师,这节是您的课。”

刚才那位一直在劝王朝义冷静的儒雅老师这才想起来自己迟到了,忙对沈调说:“不好意思,我这就去,你先回去吧。”

见门口的少年离开,苏老师连忙整理起自己的备课资料和教材。

而一旁的王朝义满脸郁闷,他当教导主任这么多年,还没碰见过这样的事:“是谁把这个大小姐给招进来的?她成绩过线了吗就让她进?”

苏老师闻言劝道:“行了,人家是走正规手续进来的,把她分到你班,你就偷着乐吧!我跟在那边教书的老同学打听过了,她以前就读的那所私立学校教学质量特别高,就连外省的都想尽办法要把孩子送进去读书,她在学校里的排名一直很靠前,高一就参加了数学竞赛。”

王朝义愤愤道:“参加了又怎么样,我们也有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