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逃亡,不顾一切

那日,她和林陌在给院子里的桃花树浇水,唐蓝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来不及做好准备,水壶掉在地上,溅了满身的水,都不曾发觉,只听见唐蓝慌张的说;“许慕辰家来了一些人,砸了很多的东西,扬言一天后再看不见你,就带走许慕辰。”

那场面,连一向大胆的唐蓝都恐慌,两个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她不能指责安,因为知道这幸福来的多么不易,可是,却心疼那个隐忍的傻小子。

心里的恐惧直抵心尖。还是来了。

不多想,拉起唐蓝的手就跑,冲出了院子,才恍然想起什么,看着一旁的神色肃然的林陌说;“你不要去,他们只是要看见我。”

多么怕,再出去后,就没有机会一起回到这里。怕都等不到来年的满院春色。怕再不能一起相拥而眠,怕这些天的一切都像泡沫,一旦出这片天地,就统统的碎了。

“尹安,在哪里,我都和你一起。”他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执起她的手,坚定的说。

在哪里,都和你在一起。

如果可以想到后来那么多的事情,还会不会信誓旦旦的说出这样的话呢?最动人的情话,在无法实现的时候,往往成了最伤人的匕首。

来不及感动,就被唐蓝拽着跑了很远。

胡同里,见她回来,很多人走站在门口看着,不知道她究竟是惹了什么事,刚才那些人凶残恶煞的样子还在眼前。

院子里,她远远就看见许慕辰弯着腰在收拾房间,眼泪再也忍不住,这场面多像小时候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她带给他的总是灾难,他却始终甘愿。

许妈妈从里面出来看见她,冷了脸色总到面前,厉声说;“尹安,自问我们家待你不薄,许慕辰更是不用说,你能不能善良些,不要做了坏事后,承受的却是我们家许慕辰,还有不到两个月他就高考了,你能不能不再招惹他。”

尹安一言不发,她是他的妈妈,她说的起她,何况一切都是事实。

许慕辰冲过来,恼怒的喊了声:“妈。”

许妈妈却不依不饶的质问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没有想到有一日,她看她的目光是这样的不屑和厌恶。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温良的许慕辰会突然说;“妈,你如果再这样,高考我看也不必了,我已经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所有人都惊愕了。为许慕辰的这份隐忍的决然。

响亮的巴掌挥到他过去,尹安想也没想的就站了过去,不过一巴掌,她能做的也有只有这些。许妈妈震惊的看着她,然后发了白色,狠狠的转身进了屋子。

林陌的手在身下握成拳。这人若不是许慕辰的妈妈,他必不放过她,而他和她都欠了这个少年。

许慕辰目光纠结的看着她,竟发现说不出一句话,良久后,林陌看着他,说;“许慕辰,对不起。”

可一向内敛的许慕辰却发了火,他低沉的吼叫道;“既然知道对不起,又什么要回来。”

该怎么说出他的心疼。

没有人说话,为什么要回来,因为他们不能做到就在彼此的世界,真的不管不问。若用生命里那些重要的人为这份情做铺垫,以后又怎会有幸福快乐可言。

“快走吧,他们刚走不会想到你们会回来这么快,但再不走难保他们不会回来。”半响后,他平息了情绪,冷静的对他们说。

林陌却笑起来,一拳砸在他的肩头,说;“既来了,又怎会回去。”他从不与人多做亲密,许慕辰却是他真心钦佩的一个人。

这种感情其实是很矛盾的。

“林陌,如果就此离开,我可以当作这一切从未发生过。”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一袭紫裙的沈繁画。

她从门口走进,笑着说;“我想明白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而我要用一生和你培养。”较输赢也好,真心爱也罢。她绝不放林陌和尹安在一起。

从十五岁那一年,她就决定要一生与他一起,否则,就怎么会在那个年纪就会勇气做了那么大的堵住。

林陌冷笑起来,眸光阴冷,笑说;“沈繁画,是你高估自己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比你有条件的女人不在少数,我若和老爷子说,我不愿和你订婚,让他再寻家世高过你的又如何?假使不作再寻,若沈立行承认尹安也是沈家的女儿又如何?”沈繁画变了脸色,她倒真没有想过这一层。

所以,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那好,据说林老爷子会在这两天会到,到时候你就去说吧。”沈繁画说。然后转身,优雅的离开。

要沈立行承认尹安是沈家的女儿,总需要些时间去走法定的程序,何况也未必他一个人同意就行。

“林陌,你说如果安成了沈家的女儿就可以了么?”唐蓝问。

尹安的目光也期翼的看着他。

林陌摇摇头,说;“老爷子选中沈繁画,更多也因为她的性格,而安,不适合做林家的下一任女主人。”否则,他又何须如此揪心。

她的眸光暗了暗,是自己没有用么?

“而我林陌的女主人却只能由我自己选。”他的眸光掠过所有人,最后定格在安的身上。

打通丁叔的电话,一时间,心里却做了决定。

逃亡。

和私奔一样,是华丽又充满忐忑的旅程。

她说;她愿意。他便不再犹豫。能够彼此在一起,又何必在意是以怎么的形式,是在哪里,对这一切,她早有认知,早便决定。她要的只是他而已。

许慕辰担心的眸子在她充满幸福和向往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只要她的选择,能让她感到幸福。他依然愿意在默默祝福的身后,抱歉的是他没有能力护她一世的周全。

人声鼎沸的街道,十几辆机车酷酷的摆成一排,为首的车子上坐着一个男子。

俊如神抵。

耳垂上小巧的钻石闪耀着夸张的光芒。

她伸出手在自己的唇上响亮的吻上,然后递到他的唇边,问;“这有毒,你敢不敢。”

然后,放肆的笑出声。

他长长的手臂伸出手隔着机车大力揽过她,覆上她的唇。

“这毒,想必比你那厉害。”他说。他们是两个同样骄傲不可一世的人。

果然,这毒不浅,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亲爱的,带我走。”含住他耳垂上的钻石。跨上机车,抱住他的腰身,机车轰隆作响。身后是一群孩子张杨的恭贺声。

还有,人群中那些鄙夷,不屑的目光与耻笑。

许久后,许慕辰都会想起那一幕,甚至在整个小城都引起了轰动。

十几辆机车上的男子穿着同样的衣服,戴着同样的头盔,一个女孩子,杂乱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眼角是灿烂的笑意,向为首的男子伸出自己的手。然,十几辆机车后都坐着一个女生,一样的短发,一样的服饰。接着,一起启动,狂奔离去。

这便是林陌说的逃亡,丁叔是林陌母亲从小的管家,所以,他只忠于林陌,而距林老爷子到的时间还有一天,其他的人并不敢贸然对林陌行动,所以,他便在最后时刻,策划了这场华丽,迷离的逃亡。

十辆车在上了公路后会各自开往不同的方向。头盔下同样的服饰和发型。

林陌断定调来的人手不够,即便是追,也无法十辆一起追。而他赌的便是一个契机。这契机,在人,也在天。

无疑他是个十分睿智且果断的人,对她亦是用了十足的心,这样想来,尽管心里还是难过的,可更多却是欣慰了。

毕竟,他只是希望尹安幸福。

只是,为什么在她走后,他每晚在梦中都会看见她满脸爬满泪的脸,心整日的惊悸,那么忐忑不安,仿佛她不是去赴一场幸福的约定,而是一场毫无预料的险境。

而唐蓝在尹安走后的第二天,便去办妥了飞往法国的班机,走前,她说;“许慕辰,你不要送我,我怕我会不舍得。”

彼时,她的心思他已经懵懂。

“阿蓝,尹安离开了,你也要离开,从此,我们三个人就是各自一方了。”不是不难过的,曾经相依为命的岁月,突然那么美好。

她笑着流出了眼泪,问;“你也舍不得我么?”

他点头,发现喉咙里亦是一片灼热。

想起初遇时,她还是一个富家千金,却非得打扮成小太妹的模样,整日的和尹安厮混在一起,开始时,他并不喜欢她,直到后来,看见她对安掏心掏肺的模样,才觉得感动。

这些年,她亦是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再不是从前的富家女。

“许慕辰,再不走,我怕我会爱上你。”她上千用力的抱住他。这个少年,温润,隐忍,却又尖锐。总能让她心疼。

可他心心念念的却是她最好的姐妹,她自问,她对他无能无力。

情窦初开,她爱上了程远,却是,君生我未生。而许慕辰,又多像是年少的程远,却又早心有所属。

他的手轻轻的环住她,温和的说;“谁都会有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就像安和……林陌。”

“那么,除了安,你以后会有么?”她在他的怀里,舍不得离开。

他沉默良久,如实的说;“不知道。”毕竟,她已经根深蒂固,要拔出来,会疼,会流血。

三万英尺的高空,飞机带着她渐渐将那个小城抛在身后,越来越远,仰起头,关上头顶的小灯,眼前一片黑暗,她像是看见十三岁的安和她,横行霸道,张牙舞爪的模样。

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就掉下了眼泪。

一切,都回不去了。

看见尹安,是在初中开学典礼上,全校的学生都穿着校服乖巧的坐在观众席上,只有安,染着红色头发,穿着白色破旧的衬衫,在人群中格外的醒目。

不曾想,她竟和她分得了一班。

她依旧是红色的头发,白色的衬衫,上课睡觉,和老师顶嘴,行为特立独行,偏她羡慕,没事的时候就打量着她,买了东西贿赂了身边的同学,有人告诉她,她是出了名的坏孩子,打架,逃课,顶嘴,都不在话下。

可她有几次分明看见她靠着树,在操场上抽烟,表情落寞,十分的沧桑,那烟也是独特,长长的,夹在她的手指间,别提多么风情了。

一天上课,后面有字条传来,竟是她的,写着;小妞,你没事老看我做什么。

回过头,她目光禀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后来,她又听人说,她的家里很穷,妈妈还是个疯子,她对越发的好奇起来,体育课上,她像是凶猛的小兽,一个人跑完四千米,中间不停歇,到达终点后,她就地躺下,像是死了一般,很多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上前看看,大家都不喜欢她,却又没有人敢惹她。

直到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在她跑完四千米后,她递了瓶水給她,小心翼翼的问;“我想和你做朋友,好么?”她睁开眼,静静的看了她树秒,然后笑起来,接过她的水。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笑容,那么凉薄,似没有一丝温度。从此,她们就真的成了朋友。

她才发现她的孤单,虽然身后总是一大群混朋狗友,可更多的时候,她是看见她独自一个人抽一根细长的烟,神情落寞,而烟蒂落地时,她脸上便又扬起看似明媚的笑。

记得有一天,她也学着她的样子买来烟抽起,她只看了一眼,便给夺去,冷声问;“你会么?”

她恼了,以为她是看不起,她却又说;“如果可以,永远都别抽烟,我不希望你抽烟。”她红了眼眶,只觉得心里很难过。

学校里很多的人嘲笑她,每次老师说要买资料时,她总是埋在桌子上睡觉,而她却偷偷交了两份钱,她拿到资料,会疑惑的问;“学校做了善事了啊。”

她看着她,满是心疼,才知道其实每次睡觉,她不过是装模作样,只是因为交不起学费,小小年纪,却也是有骄傲的。

从此,只要她买东西便会自觉的带了两份。

她心甘情愿跟在她的身边,被别人说成坏孩子,而事实上,那些坏孩子却都是很真诚的,大家会一起最坏事,会一起承担,谁受了委屈便一起出头帮忙,这些都让她感到温暖,大家知道她是富家千金女,却不知道她的爸爸并不怎么爱护她,而她的妈妈成了一个自怨自艾的女人,家庭的温暖她鲜少有过,只是幸运的是她并不贫穷,她没有遭受过暴力,她不需要费心会想生计,她只是孤独。

而认识许慕辰,是在一个晚上安宣布要退学,大家都为她践行,许慕辰来要带她回去,安一直是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可她看得出对于许慕辰,她很乖巧,即便是她的小男友也没有这个少年漂亮。

第一次见到尹安打架是在一个晚自习上课前,她听同学说她在厕所和两个女生打起来,她慌乱冲过去看,她像一只兽,脸上被指甲划破了也毫不在意,把两个女生按在身下狂打,她在门前怔住了,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

“要是我以后再听见你们说唐蓝的坏话就灭了你。”她从两个女生身上起来,站在一旁,恶狠狠的说。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是为了她打架。心里是漫无边际的激动和温暖。

转身就走,眼泪掉了一路,那时,她就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就是她这辈子最亲最亲的姐妹。

初三快结束时,出了发廊事件,满城风雨,可她就是坚信她不是那样的人,在操场上,那么多人围攻她,肯出来站在她这边的只有她和那个漂亮的少年,她愿意把责任都替她担下,她却红了眼眶,仰起头,大义 凛然的说要退学,那种决绝的模样,吓到了很多人。

就在她以为她不回来上学的时候,一个星期后,她来了,问她原因,她说她一个叔叔来接走了她的妈妈,而她也觉得只有上学日后才可能有个好出路。

一路走来,她们始终都在一起,尽管在她的家庭发生了重大变故时,她依然在她的左右不离不弃,那时,她便想如果没有她,后来她会怎样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她,她渐渐变的坚强起来,而这么多年,许慕辰也一直在她的左右,想来,她是幸福的,毕竟她身边一直有了许慕辰,那么温情的一个少年。

高一,遇见程远,是她的精心设计,有着和许慕辰一样的温情,也是她父亲生意上的重要伙伴,她对自己父亲的恨在心底像火山一样,有了出口便汹涌而出,可谁曾,她害了的还有程远,也是那时,她遇见了林陌,此后,她一直在想,当时若不是为了帮她,那么,是不是就不会遇见林陌,不会有了以后的那一切。

重重的阖上眼睛,有些事情,不能再想,多想,越痛。

机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睁开眼来,发现整个机舱都陷入一片黑暗,身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有人的身体都左右摇晃,彼此碰撞,气氛变的紧张,焦虑,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逼近死亡的危机。

播音台里断断续续播发着什么,她没有听清楚,耳旁嗡嗡作响,心里并不是十分的惊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亡。

死亡,她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看过一次了,因此,并不十分的惧怕。

耳旁想起安清脆,凉薄的笑声,还有程远最后失望的眸子,许慕辰隐忍的眉眼,那些岁月近在咫尺,却再也回不去了,脸上一片湿粘,发觉自己到了生命的最后,她舍不得的还是身边的这几个人。

尹安在哪里?现在过的还好么?会想到她么?还有程远,还有许慕辰,他们都会不会偶尔想到自己。

头狠狠的撞在了某个坚硬的地方,短暂而尖锐的疼痛后,意识开始涣散,她才忽而觉得害怕,为什么最后身边空无一人。

迷留之际,她听见尹安的声音,她说;“阿蓝,快来,我在这里等你。”

在一片混乱的尖叫声中,她的声音是无比的清晰。她不再那么害怕了。她不知道自己和她之间最后的结局是分离,还是重聚。

命运那么强大,她不能做什么,唯有任其安排。

第十五:;有情未必终老

许慕辰以为从此和尹安便是相见无期,却不料在大学开学后的一个月,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找到他,而那时,他已经随着父母搬离了原来的城市,住在考上大学所在城市里的一个小区。

当警察拿着一张照片给他时,刹那间,他震惊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手指冰冷,颤抖的厉害。他多怕,她会因为少不更事,或者性格中的冲动而闯出任何的事情。

“她......怎么了?”他问,压抑不住自己变了调的声音。

警察看了他一眼,问;“你认识她?”许慕辰僵硬的点头,从没有这一刻害怕过,怕从这个陌生人嘴里听见任何会令他害怕的消息。

“两个半月前,在H市的一条高速公路转弯出,发生了一场车祸,重型机车和大货车相撞,在那场车祸中,我们发现了她和一个男生,然后一起送进了医院,直到一个星期前,这个女生才清醒过来,却丧失了记忆,不记得这场车祸,却记得一个叫许慕辰的人,所以,我们查到了你。

车祸,失忆,苏醒。

他像经历了一场从死到生的过程。

却记得一个叫许慕辰的人。这一句话,让他的心狠狠的颤了颤。

“那一起送进医院的男生呢?”他直到那一定是林陌,难道也失忆了么?

“不知道,在进医院的一个星期后就不见了,至于其他,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他必是被林家的人发现后带走了,许慕辰想。

警察走前给他留了医院的具体地址,再三告诫让他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过去,其实不用任何多说,他早是迫不及待的到她身边。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离开他这么久,原以为有林陌在身边不用多担心,可如今,她只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失忆的病人。

却不料到,许妈妈激动并严厉的制止。

她说:“许慕辰,当时的事你也看见了,她注定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她会毁了你,我绝不允她进许家的门。”不管他如何的为她辩护,不管他如何的为她解释,许妈妈却依旧始终坚持。

她说;“许慕辰,只要有我,就绝不会有她在。”

他厉了脸色,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毫无爱心并且铁石心肠的女人,怎么忍心她独自一个人在冰冷的医院。难道,她受的还不够么?以为从此可以幸福,不惜花尽心思,最后却仍不如所愿。

“如果真的不准她回来,那么,我便和她离开。”他态度决然,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总之一句话,他绝不会弃她于不顾。

在他的决然下,许妈妈终究还是妥协了,她说:“让她回来已是我最大的极限,但必须是许家养女,你妹妹的身份。”

在所有的轰轰烈烈归都消散之后,安最终安安静静的成了许慕辰的妹妹。

失了忆之后的尹安像是一种重生,变了性格,不再是以往的嚣张乖戾,变的安静而美好,笑起来的时候弯下眼睛,明媚的模样,在家里修养了一年她转到许慕辰所在大学里的高中部,并且变的爱学习,且十分乖巧。

就连许家的父母都觉得不可思议,曾经那么叛逆的一个人,怎么会在突然间脱胎换骨,可每日见到的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他知道她并喜欢和他的父母一起住在家里,所以每日拼了命的学习,连跳三级,只为早日毕业,争取可以尽早尽快的照顾好她。

如今,她不叫尹安,叫迟小米,是许慕辰给重新取的名字,她的身边只有许慕辰一个人。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偶尔她会恶作剧的整他,他亦是惯性的宠溺和温柔,从不舍大声骂上一句,唯一让他觉得担忧的便是她乖巧的表象下,又是自闭的,封锁在自己的内心世界,脸上也时常会出现忧伤而落寞的神情,对此,他无能无力。

尽管这样,可却不妨碍他们美好又单纯的生活。

直到林陌的出现。

他像个幽魅,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又突然出现,他们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只能任由他生生的打乱了他们原本的生活。

许慕辰从没有像这样恨过他,曾经他以为他是可以带给尹安幸福的人,可后来的一幕幕,他给的幸福终是比伤害要多,在她重新生活后,他又这样突兀的出现。

雨停了。

抬起头看向外面的世界,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空气里有一股湿润的气息。

低下头去看她的脸,如今的她已渐散去了曾经的尖锐,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嘴角圈上还有细细的绒毛,像一个惹人怜爱的婴儿。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手臂早已麻木到没有知觉,他稍微一动,怕不小心会惊醒里怀里的她。

究竟是尹安还是迟小米。不敢再想,以后不敢再想,索性闭上眼睛。

“许慕辰。”她动了身体,坐起来,语气是刚睡醒的模糊,脸上却有倦色。他睁开眼睛,身体和手臂却动弹不得一分。

“他走了么?”她问,目光复杂。许慕辰的心沉了沉,点点头算作回答。

“许慕辰,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长。”她坐到一边,手指绞在一起,语气很是深沉。

他的心像是被提到上来,不得安生,在最深处的恐惧一点一点聚集起来。都记起来了么?

他曾经问过医生她是否会有再恢复记忆的时候,当时医生说;如果遇见很强烈的刺激,或许能记起也不一定。那么,现在都记起来了么?

“梦里有什么?”他紧张的咽着口水。

不管多久,只要遇见和她有关的事,他总是会回到最初忐忑,像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年一般。

“梦里有你,有唐蓝,有林陌,有尹安,有许多的人和事。”她轻轻的说。

仿佛还在想着梦里发生的一切过往。原来,真的有尹安,

可是,很难想象,乖乖女迟小米竟是曾经飞扬跋扈的尹安,还有那段太过嚣张的岁月,可尽管那样的岁月是生动的,却在经历过这两年后,如今回过头,居然觉得当初的生活是千疮百孔的,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费力。

胸口一窒,闷闷有些疼。

那些,毕竟曾都那么深刻。

“许慕辰,最懦弱的一直都是你,何必非要站在身后。”她说,目光深沉,有些哀痛。

他仰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话似若有深意。何必非要站在身后,他苦笑不已,该怎么说,站在身后只为让她需要回头时就可以看见他。以为梦醒后的迟小米又会成为尹安,可真的是这样么?她刚才的样子又不似当初的尹安。

翌日早起许慕辰就看见已经起床做好早饭的她。就连许家父母都吃了一惊。

在饭桌上,她忽然就站起来,大家仰起头愣愣的看着行为奇怪的她:“许爸爸,许妈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照顾,谢谢你们包容我的不懂事,谢谢你们一家一直为我做的一切。”她退后一步,深深的弯下腰。

许慕辰握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是在告别么?

许爸爸反应过来后,起身拉了她,缓缓的说;“其实,我们也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说的话并不假,这么多年,若没有一丝情分是假。

而人多少是有私心的,当成自己的孩子,事实却并非真是自己的孩子。

她轻轻的笑了,转过头看着许妈妈,真诚的说;“许妈妈,如果以前你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你多多包容,更谢谢你的包容,今后,我尽力坐到让你喜欢。”

她说不出话,一股热气一直冲到了胸口,险些掉泪。当初是真的想过要好好对这个孩子,动机不对么?还是当时的她太极端。 然,这两年她的变化,她是看在了心里。

其实,有心结的或许是她,怪她把自己的儿子的心都抢了去,甚至不惜要离开她这个母亲。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许妈妈装作生气的说。

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一个人去迈出一步呢?许慕辰想。可若是当初的尹安,绝对不会是这迈出第一步的人。

“小米。”他迟疑的喊。

两年来的第一刻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叫她什么。

转过头,迎着光线,她的目光明亮,轻笑着问;“很奇怪,是不是?”她的敏感一如既往。

许慕辰点头。

“其实,这个世界上,真正有关系的人都未必肯对你好,何况没有关系的人呢,所以,不该感谢么,不管什么关系,至少对我好,这是事实。”她说。

这些现实透彻的逻辑的确是尹安的,可这明媚的态度,却是尹安不曾有的。难道一个人失了忆后也会失掉曾经的某些性格么?

不知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还是她毫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她接着说;“何必非要追究那些细枝末节呢,没有非要对自己的好的人,没有非要让自己满意的事情,很多的事情都不是个人所能决定,何必搞的愤世嫉俗,累自己还饶了他人。”

许慕辰还来不及惊讶,顿了顿,她接着说;“过去的尹安,就是太把自己困在了黑暗的地方,其实朝着有阳光的地方,自然会看见明媚的事情,然而,她不肯,固执的觉只有在自认为的黑暗地方才安全。”

“其实,有许慕辰在的地方,才最安全。”曾经困扰了尹安十七年的事情,就在一个晚上,迟小米就想的透彻了。

其实,让她想透彻的是许慕辰。是许慕辰这些年倾尽所有,一无所获却仍然美好的样子。

“许慕辰,我去和路幽说昨天的话不算数,可好?”临到分别的路口,她回过头看着他。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可她已经狡黠的笑着跑开了。

下一秒,用惊喜若狂来形容想来也不算过分。

或许他会误会吧,她想,可是路幽却并非许慕辰想喜欢的人,既然这样,她又何必非要她和他一起呢,事情由自己而起,自当由自己去结束。

若以后他遇见了自己的想喜欢的人,她会怎样呢?想来,也是会舍不得的吧,谁知道呢,那还有些遥远,不是么?在操场上,路幽看着她,神色淡然,开门见山的问;“迟小米,许慕辰要你和我说什么么?”

她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短发,有些歉意的说:“是我要和你说,让你做我嫂子的事情,不算数。”

路幽变了脸色,问;“迟小米,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是许慕辰自己点了头的。”

“许慕辰本不是我哥哥,你怎么会是我嫂子呢。”她说。

路幽眯起眼睛,她话中若有深意;“迟小米,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不是我嫂子,至于还是不是许慕辰的女朋友,是你和他的问题。”吃小米说。

“许慕辰不是你哥哥,那是你什么?”路幽讥讽的问。

“许慕辰从来就不是她的哥哥,许慕辰是喜欢了她十余年的男子。”路幽和吃小米一起回过头,是沈繁画,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

“我劝你还是算了,世上的男子并不止一个许慕辰,何必心心念念不会属于自己的人呢。”她说,含着笑意。

她怔怔的看着她。仿佛这些话不该由她说出。

“路幽,他永远不会喜欢你,不管你用哪一种方法,所以,别把自己弄的太狼狈,适时收手,还不失优雅。”沈繁画看着眼前貌美的女生,多像是曾经的自己。

最美的四个字;适时收手,不失优雅。她是到最后输的一点不剩的时候才明白。有些遗憾。

但总归还年华正美。

小岛上,她们并肩而坐,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和谐。

沉默良久,她看着她喊;“尹安。”

“我想,你叫我迟小米更好。”

“在那场车祸中,其实我想,尹安就已经死了一半。”

沈繁画怔怔的看了她片刻,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盛开正好的荷花池,对于她,忽然间,看不懂了。

半响后,她问;“这两年,你和他过的还好么?”

沈繁画轻笑两声,反问着;“你呢?过的好么?”

她点点头,她接着说;“这两年你不在他身边,却一直在他心里,我一直在他的身边,却不在他的心里。”这样,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可时过境迁,如今的她不恨她了,感情的事,从不由人。她却突然看着她,十分认真的问;“那你还会不会继续在他的身边?”

沈繁画笑起来,嘲讽的问;“你担心什么,你一直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是。”

以为已经想的透彻,以为心已经足够坚定,可这样的话即使由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出来,心也会有短促的疼,手指弯起,抵住手掌,她说;“沈繁画,我希望你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说的十分认真,说的十分艰难。

沈繁画诧异的看着她,随即笑起来,讥讽的问;“两年,你变心了么?”

她亦不解释,挑起嘴角,笑容有些苦涩,做了个深呼吸,她说;“沈繁画,我想,你爱他定不比我少,自今,我才明白,其实老爷子是对的,你是最适合他的。”沈繁画并不明白。

“那早在两年前,你为什么不放弃。”她问。

问完了后,又觉得自己的愚蠢,摇摇头,语气淡然的说;“安,我自问爱的绝对不比你少,无奈的却是他只爱你。十五岁那年,是我和他第一次相见,在一场酒会中,人群中,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十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可当时我就确定自己要他,酒会中间他立场,我跟着他离开;

林家的后花园,有一个巨大的游泳池,当时他就坐在游泳池边上的方桌旁,我隐在小花园里看着,找不到过去的理由,又不想失了女孩子的矜持,就在我很苦恼的时候,从后门闯进来几个人,操起棍子就打在林陌的头上,然后把他推进了池子里,当我反应过来跑过去时,池子里的水已经快被染红了,我大声的喊救命,心里慌的不得了,想回去找人,却又怕等不到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心里的念头很坚决,就是他一定要活着,于是我就跳进了池子,十五岁的我即使懂水性又能怎样呢,只能拼命的拖着他,怕他沉下去,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第一句问的就是他怎么样了,后来,林家老爷子就找到了我爸爸,要我们订婚,说很欣赏的我的聪明和魄力。”

一口气说完这些,心里还是十分的苦涩,那么小的年纪,就认定了他,这么多年,他却始终没有放她在心上。恨,怎能不恨。两年的时间,不长,也绝不短,尤其是用两年的时间花尽心思在一个人身上。人生有多少个两年可以这样不顾一切的勇敢呢?

尹安也没有想到沈繁画怎么会和自己说这些,想起当初敌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一定想不到,两个情敌会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谈话。

“可是,再聪明又怎样,再有魄力又怎样,最后他不还是爱上了你,不漂亮,不聪明,甚至很像一棵野草,却是这样的野草在他心底种植的这么深。”语气里有淡淡的讥讽。

突然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灼热,问;“你可知道,这两年,他几乎拼尽全力要掌控林家,其中原因,想必不用我说,但你不知道的是,他为你曾差一点废掉一只腿。”

也正是这样的决绝和坚定,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他的心里,只有她。心脏抽紧,几乎不能呼吸,一口气硬生生的憋在心底,闷的生疼。

看吧。他们总是受伤。是为彼此。

“他的成长很是迅速,即便连老爷子也没有料到,五百多天的时间,他几乎可以掌握林家一半的生意,想日后好以此和老爷子谈条件,一切还是因为你。”沈繁画苦笑。

那日,宾客喧哗,天甚好。

她盛装出席。

早在此前,老爷子已经背地里告知她,借那日的酒会,让林陌和她把婚礼暂且办了。

十九岁的年龄,是有些早,而较之她这些年的心,绝不早。

酒会上,他亦是一身正装出席,眉梢眼角,莫不是绝代风华,她看的清楚,厅里的女生都偷偷的打量着他,心里越发的开心,这样一个男子,是她的,是她的。

一番客套后,老爷子走上台,目光掠过她,在台下,她手掌里是一片冰冷的汗液。

老爷子说;“趁今天的酒会,林某就再次宣布一件事情,众所周知,林家的独子林陌,如今已算正慢慢接受了林家的生意,今天呢,也算是他的婚礼典礼,一时兴起,会场并没有所做布置,大家就权当先见见我的媳妇。”

她看见他眼眸半眯,嘴角微扬。然后,朝台上慢慢走去,经过她身边时,无意一瞥,却寒意逼人。

台下是疯了般的议论。

他从容不迫的看了眼退让至一旁的老爷子,说;“事先不知道父亲的意思,所以没有带女朋友过来,不过他既然说先认识,那再次告诉大家也无妨,我林陌的未婚妻,是沈家的二小姐,尹安。”

她怔住,甚至不敢呼吸。怕错听了他最后的话。就连一向沉稳的老爷子都变了脸色,没有想到,他竟然敢公然抵触他。

台下议论开来。

沈家只有一女,叫沈繁画,在十五岁时便和林家的独子订了婚约,如今,怎么变了?

宾客提早散尽。

老爷子沉声问;“谁许那私生女进我林家的门,又是谁许你自作主张。”

他脸色不变,眉眼轻促,不紧不慢的说;“她是我林陌的妻子,我认便可,再者,自作主张的是你。”如今的他,褪了两年前的青涩,变的越发沉稳,内敛。

老爷子的迅速出手,他却更快一步退了回去。厉声问;“如今不比当日。”

继而轻笑着说;‘你是生意人,自是最会算帐,不妨和你说,在林家对外的贸易生意有八分之八十在我手里,你若不要,也无妨,你若要,就以此换一个尹安。

云风几十年,最后落得和自己的儿子谈条件,老爷子气极,一挥手,有数十人从后台出来。

林陌冷笑,目光环视一圈,眼底是坚决的,坚决到决绝。

他问;“要我的命么?”

老爷子冷哼两声,缓缓说;“要你的命作甚,敢和我谈条件,那就先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单是会做生意有什么用?”这个儿子,的确优秀。却有软肋,他必先看过他的能力,才能有所抉择。

她在一旁,心惊肉跳,平日里虽知道他伸手不差,可面前是数十人,且都正直壮年,手里有握有一根细长的铁棍。

她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清楚他是怎么打斗的,只看见他白色衬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胳膊上,后背上都有了伤痕,促目惊心的红。

而地上睡倒的人也逐渐加多,他的目光至始至终的坚决,波澜不惊。

再看时,他手里多了根棍子,身后只有两人,可她看得出,他就快要体力不支了,脸色苍白,整个身上,无一不是伤痕,却每下手都是十分的力。

听见他发出沉闷的声音,她捂住心脏,看他单腿半跪在地上,目光血红。还有一人在他身后,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看见棍子从眼前掠过,她不多想就冲了上去,拦下那棍子。

“从此,我不再是你的未婚妻,我是沈繁画,和你无关,和你林陌毫无关系。”她忍住喉咙的疼痛,大声的喊叫。整个心脏被碾碎成一片,疼的无以复加。

她以为她只是要他,最终的目的只是要和他在一起,可是,当他满身伤痕,半跪在地上,目光依旧坚决时,她就知道自己投降了,她输给了自己的心,她没有办法看他就这样倒下去。

为另一个女生。

她不要他了,只要他好好的。原来,她爱的比想象的要多。

“你的人只剩下一个,如果加上你是一对,即使我废了一条腿,也绝不退让。”他的目光掠过她,阴狠的落在老爷子身上。他坚韧的意志力,是让他诧异的。

不说一句话,他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然后走出去。

他笑了。

她走过去,艰难的扶起他坐在沙发上,哭着问;“为了她废掉一条腿,值得么?”

他目光平静,柔声反问:“为了并不爱你的人耗了所有的心思,值么?”可能在那一刻,他对她有了丝怜悯,连语气都变的温柔了。

她的哭的不能自制。值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仿佛已经习惯去爱他。从十五岁那年就这样,可如今她放弃了,她做不到无动于衷的看他这样伤痕累累。

最后,还是为他。她从来不觉自己是个心软且善良的人,可爱上了一个人,再多的高人指点,仍是走投无路。

“我们都太有心思,所以在一起会累,处处算计,何必呢?你会更需要个全心全意只想对你好的人。”他仰靠在沙发上,眉眼转柔。

是因为想到了那人。深深做了几遍深呼吸,才走出那天的故事,她看着安,说;“他这样爱你,不是么?”

是的,他这样爱她。她理所应当感到开心,并给与同等的感情,可是,心里却极其沉重,没呼吸都会感到剧烈的疼痛。

“你瞧,在他受到伤害,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并不再,且毫不知情。”安仰起头,怕一不小心,眼泪就会掉下来。

一个人独自撑过最难熬的时刻,那感觉,她懂得的。

她语气里的嘲讽和痛楚,沈繁画不懂。

“没有人知道,我一个躺在医院里流产时的孤独,血从身体里大量的流出来,那种恐惧,让我连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夜不能眠,只有我一个让你,疼着,哭着,然后睡着,每天就这样重复。”安的声音突然变的很空旷,悠远,双臂环抱住自己,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十分的瘦弱。

沈繁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流产,一个人。

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十七岁少女的身上,的确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许慕辰也没有,事情过去了,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尹安说,声音渐渐模糊起来。事情发生了两年了,可每一次想起来,颤栗感仍旧直抵心尖,久久无法平复。

车祸后的第二个星期,她就醒了,其实,那时她并没有失忆。后来医生告诉她,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孩,准备怎么做,能怎么做呢,林陌已经走了,悄无声息,若不是医生交给她一个存有大笔钱的存折,她几乎都要觉得那场逃亡是梦幻一场。

孩子自然是要做掉的,整个过程,医生和护士对她都是很冷漠,不屑的,想来也是,小小年纪就怀了孕,除了一张存折外,身边没有一人,大家都自然的认为她是做了小三。可她宁愿自己是做了小三,至少心里会好受点。

可她怀的是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孩子,那个男人不在,她只有杀掉孩子,那时,她是恨林陌的。他怎么就能这么放心的走掉呢。

血断断续续的流了近一个星期,她的病床前始终是空的,身体很痛,心里也很痛,起初,连上厕所都是十分的艰难,那是这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绝望,枕头哭湿了一片,累了后就睡过去,醒了再接着哭。

同病房的一个女人看不过去,骂着:“舒服的时候见人,怎么出了事情就你一个人。”

“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不自爱呢,现在受罪了吧。”她是不自爱么?

不,她只是太爱那个男人,以至于那样的绝望,那样灰暗的日子里,她都不曾后悔把自己交付与他。在医院的每天晚上,睡着前,她都会想,第二天醒来,也许林陌就在自己身边了。

可面对的是无休止的失望。后来,她就昏迷了,再次醒来她的记忆里就没有了林陌,关于他,是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和那个美好的少年。

他叫做许慕辰。

她的语气空旷,表情隐忍,乍看之下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可沈繁画看见她眼底的沉重和痛楚。

她的确不像是两年前的尹安。

是不是每一个经历过伤痛,长大的了人都会变的更加的沉默,内敛。

沈繁画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问,她看见的是林陌那样深沉的爱。似乎并不等她回答,安接着说;“在这一段感情,和岁月中,我们都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害,如果继续相爱,那么以后呢?”

她像是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继续相爱呢,那么以后呢?

他们都愿意拼死维护对方,宁把所有的伤害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结果呢?都受了伤害。

沈繁画以为,少了她的介入,少了老爷子的干涉,从此,他们就会岁月静好,可事实呢,似乎并不是她以为的这样。

“我一直固执的以为,我和他之间的结局绝不会是分离,可凭什么呢?我凭什么这样认为呢?”她笑起来,明亮的脸像破碎的阳光。

模糊了所有的情绪,看不清表情。

“好了,上课了,我们回去吧。”沈繁画说。

这样的气氛太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尹安略有惊讶的看她,目光直接,却少了几分尖锐。我们……

她们竟然可以用到我们两个字。时间真是奇妙,改变的事情太多。

相视一笑。

从操场后绕回去,在教学楼下,又遇见了和那天早上同样的情景。

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了两排,见到她,变弯下腰,恭恭敬敬的喊;“少奶奶好。”

同校的学生看见她也都躲了起来,迟小米是伪乖乖女,并且和黑道有联系,谁还敢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林陌还真是和从前一样。

想起那时,他固执的让她说;你是我的。

心里有几分黯然,到最后,谁会是谁的呢,年少轻狂罢了。

发觉,竟是自己老了许多似的。

然,这一次她没有再躲避,走过去,随便问一个人;“林陌呢。”

那人恭敬的看了她一眼,答;“少爷下午会过来。”

下午就要见面么?

不过两年的时间,她就变的胆小了起来。

不想自欺,心里是想见的,迫切的想要见到他,却又怕。怕一见面,就粉碎了好不容易做下的决定。

可感情的事终归是要有一个结果。分离也好,重聚也罢,都是可以接受的,而真正让人煎熬的是等待并不确定的过程,是心里的煎熬。

想到这,心里又坚定了些,看着最前面的人问;“你一定知道你们少爷的联系方式吧?”

那人点头,她接着说;“那么,你问过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穿的衣服,如果记得,就穿着它来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告别也需要一个好的告别,彼此都在心里记得最美好的样子,不好么?眼泪掉了一路,模糊的眼前都是他和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们一起过吧。

——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都会过去的,没有关系。

——我想,这辈子即使不圆满,也只能是你。

——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让我感到温暖的是你。

——尹安,不管在哪里,我都和你在一起。

这些话,还言犹在耳,说忘了一切,其实,不过是怯懦。

记得太清楚,最后,究竟是忘了还是记着,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他为她差点废掉一条腿,她为他流掉一个孩子,算起来,谁也不欠谁。

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

等在路上的许慕辰,看见她时,笑的明朗,迎上来。已经两年的习惯了,他总是等她然后一起回家。

“许慕辰,你喜欢路幽么?”她问。

果然,他又蹙起了眉,轻斥道;“小米。”

她仰起头,笑的无辜,耸耸肩说;“那就好,要不然就成了我拆散了一对鸳鸯。”

他看了她几眼,想问的话却又问不出口。最后还是她说;“许慕辰,你想说什么就说。”

“小米,你既然都想起来,那么可想好要怎么做?”其实,他很怕她会选择和那人离开。因为知道不会阻止。

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她说;“许慕辰,我不知道我把你当成了什么,是哥哥,又不是,可我总是在危难的时候想起你,或许我很自私吧,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是的,很放心,却不会有那种怦然心动,忐忑不安的情绪。曾经,她一度追寻的,在他身上都没有。可只有他,不曾让她受过伤害。

“当成什么都不要紧。”他看看她一眼。是不要紧,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心愿就是可以每天照顾她,看见她,如今,还奢求什么。

他不是不贪心的人,只是不敢。

回到家,却意外的见到沈立行,和许家的父母坐在一起。

她愣在了门口,没有想到还会再见这个男人,她几乎都要忘了的男人,即使下午才和沈繁画说过话。

许妈妈招呼着;“小米,这个先生说你是爸爸。”

她表情淡然的走过去,坐在沙发上,说;“是有血缘关系。”可他配不起爸爸两个字。

沈立行微变了脸色。

“小米,别任性。”许爸爸说。

她冷笑着看向那个男人,目光略有讥讽,他甚至不及一个没有血缘的人。

许妈妈看出了些端倪,拉着许爸爸站起来说;“我们出去买些菜,你们慢慢聊。”门,轻轻的关上。许慕辰上楼。

气氛太过于沉寂,两人沉默许久,还是她先开了口;“有什么说吧。”

“你和林陌的事我都知道了。”他说,看着眼前已经和他十分疏远的女儿,心里是难过的。

他欠了那个女子,还欠了她的女儿。能做的太少,可终归还有。

“你要想和他在一起,爸爸会去林家说清楚,你是沈家的二小姐,这手续,我们趁早办了吧。”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

多好笑,如今都想他们在一起了么?当初,穷途末路时,都在哪里呢?两年的时间,不长,想明白一些事,却是足够了,错过一些事情,也是够了。

“若早在两年前,你肯出现,或许我真的会感激你。”她由衷的说。有些错过,就是错过,输给的或许不是时间,而是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口,谁知道呢?

他蠕动着嘴巴,她冷冷打断:“我没有怪你,从此,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的关系。

他让她失望,对于这样的懦弱的人,她从心里是漠视的。

“我给你妈妈修了个墓,入了沈家的祖坟,墓碑上写的是沈立行的亡妻。“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这样做,她会不会对他的态度好些。

不料想,她的身体轻轻斗起来,咬住唇,伸出手指着他,大声的喊道;“滚,你给我滚。“

他诧异的看着她。心里也生出怒气,再怎样他也是她的亲生父亲。

“滚,你给我滚,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滚。”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指向门。身体还是抑制不住的抖。

许幕辰从楼上下来,怔怔的看着有些失控的她,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此刻她的情绪十分紧绷,稍一触动就是不可收拾。沈立行亦站起来,脸色铁青,眼底有怒气不断的凝聚。

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她居然是这种态度。

“从此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尹临这个人,你,不,配。”她目光冷冽,一字一句说。

沈立行的嘴唇颤抖着,半天扔下一句;“不可理由。”就大步头也不会的走掉。

尹安身体僵硬的站了片刻后,瘫坐在沙发上。十分努力压抑的身体还是在轻微的发抖,她从来没有这么悲愤过,即使在临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这个懦弱且自以为是的男人,她为尹临觉得不值,最美好的年华爱上了这么一个男人,并为他生了孩子,葬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最后落下的只是亡妻。

呵,尹临要是在天有灵,会不会觉得是太悲哀呢。

亡妻啊。他用这两个字买了尹临的一辈子,到头来,还一副献宝的神情。

遇人不淑,莫大的悲哀。遇人不淑,且弥足深陷,更是大不幸。

这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男人。

膝盖圈起,双臂紧紧环住,把头埋在中间,像婴儿在子宫里最原始的样子,眼泪决堤,从小声的哭泣,到最后的压抑不住,喘不过气来。心里悲伤的无以复加,连自己也觉得诧异,只是这委屈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想,那些伤口还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以为忘掉了,却会在不经意间,由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想起,然后不能自抑。埋的深,是不想再让别人看见,借此以为,也许自己就会不记得了。

夜静。

楼上的房间很安静,她半靠在**,神色茫然,哭了一个下午的眼红肿的不像话。

只有这样,心里才觉得舒服些,很多次,心里沉寂憋闷的她都像拿刀子狠狠划破自己的皮肤,却顾忌许幕辰。她不敢再让他有一点的担心。

已经努力过的很明媚,很安静,很乖巧,可心里被压制出的野兽还是偶尔会脱了疆,在心里狂奔,搅个天翻地覆。抽屉里是整整一排的香烟,平时她上了锁,不敢让许幕辰知道,自己也十分的节制,可这两天心里太过烦躁,时常有不能呼吸的感觉,情绪大起大落的控制不了,赤脚走到窗台前,熟稔的点上烟。

依旧是细长的卡碧,从抽烟开始便是她,不曾换过。其实,多怕面对新的变故,多怕接受不熟悉的事物,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的不安全感,有时甚至能颠自己。

——你说,两个残缺不全的人能拼凑出一个圆满么?

当时,她以为是能的。